老周剛下山不久,吊腳樓的廚房里便飄出了陣陣粥香,灶臺周圍很快就圍了一圈人。
“哎,真香!”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的大姐忍不住往鍋邊湊了湊。因為不是在節假日,小孩們都上學呢,這回來牛王莊參加這個采花行活動的,年齡一般都比較大,很少有孩子,其中倒是有不少老人。
“老周這回可大方了,給咱拿的是莊上的蟹田米。”另一個老伯笑瞇瞇說道,他就是彤城本地的,他兒子常常來牛王莊干活,這回也是因為他兒子參加了這個吊腳樓的搭建工作,才給他們夫妻弄來了這么兩個名額。
“這個米我知道,之前我兒子還給我帶過湯圓和米糊呢,就是這個味兒。”操著一口南方口音的老段也跟著湊熱鬧,段老板這回也參加了這個吊腳樓的建設工作,回頭就把他老子和另外兩個相熟的老頭弄上了牛王莊。
“老周家那個湯圓,嘿,絕了。”
“就是買不著,他也不愛弄,聽說往香港那邊倒是賣了幾回。”
“還有這事啊?”
“聽我兒子說,人家給他價格不是一般的高。”
“哎,萬惡的資本主義啊,有點好東西盡叫他們給倒騰過去了。”
“對了,你們幾個打哪兒來的?”
“咳咳。”老段清了清嗓子,好容易吐出來兩個字:“南方。”
“哦,是從廣東那邊過來的吧?一聽你們這口音就像是說白話的。”一個六十出頭的老頭笑著問道。
“沒錯。”是會說白話沒錯。
“我跟我兒子兒媳婦他們從北邊下來的,咱那邊最近氣候不好,灰塵大。”另一個老太太這時候也說了。
“這事全國人民都知道,最近新聞不是總說。”
“主要是去年太旱,除了南方部分地區,其他地方都少雨。”
“他們這兒倒是不錯,咱今天上午坐牛車一路上山的時候,空氣真是好得很。”
“海拔高,到處都是山,空氣肯定得好啊。”
“你們上午就到了啊?我們幾個下午才到的,那牛車可真便宜啊你說,一個人才要一塊錢,這一路慢悠悠走著,到處都透著舒心,我跟我老伴說了,以后要是能在這地方養老就好了。”
“我剛剛在院子里都跟那些老人打聽過了,他們這地方的房子可不便宜,以后估計還會更貴。”
“不知道他這里有沒有長期招人的?”
“之前不是招過一次人,說是種蘑菇的,我那時候就看到了,就是活兒太重了點,跟我閨女商量了半天,最后還是沒去。”
“山下院子里那些老人倒是挺好,想來就來,自由得很,不僅管吃,每天還給三十塊錢,有些崗位的工錢還更多一點,活兒還不重。”
“那是給他們本地老人的,咱外地人沒那待遇。”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外頭的食堂里也已經聚了許多人,有些人等不及白粥煮出來,就先抓了兩個被蒸得軟蓬蓬的玉米面饅頭配著小菜干嚼。
“唔,之前我也在網上買過這個饅頭,不過總感覺他們這里的好像更好吃一點。”靠門的一張飯桌上,一個五大三粗的年輕男人正大口大口地咬著玉米面饅頭,時不時再還手抓兩塊碟子里的小菜,連筷子都不用。
“哎,又吃完了,還得去拿幾個。”
“我去吧,你們還要幾個?”
“我還得吃兩個。”
“兩個。”
“三個。”
“我再要一個。”
“你這都吃三個了,還要?”
“嗯,再吃一個就行了,得留點肚子喝粥。”
“……”
“你們這回打算在這里待多久啊?”又一大盆饅頭端上來,桌上幾個天南海北的年輕男人們很自然就攀談起來了。
這回來參加這個采花行活動的,女性占了很大比例,另外還有不少夫妻同行的,像他們這種單身男性相對來說比較少,所以他們幾個很自然就湊到了一起。
“我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最多再拖個一兩天。”
“我也差不多,好說歹說才爭取到幾天假。”
“咱自己做小買賣的,啥時候有事啥時候回去。”
“羨慕啊!”
“有啥好羨慕的,說不定明后天一通電話打過來,我就得收拾收拾趕回去了。”
“哥們你呢?”
“我啊?”一個埋頭猛啃饅頭的男人抬頭問道。
“是啊,你打算在這兒待多久啊?”
“長期駐扎。”男人伸了一下脖子,咽下去一大口饅頭,慢悠悠甩出四個字。
“哥們你干啥行業的?”
“畫畫。”
“這確實怪自由的。”
“嗨,咱也羨慕不來。”
“哎,哥兒們,你也過來我們這邊坐吧?”桌上一個性格明顯比較開朗的大男孩這時候招呼旁邊角落里坐著的一個戴墨鏡的帥哥說。
“不用了,謝謝。”帥哥擺擺手,默默地低頭咽著咸菜饅頭。
“別藏了,該認出來的早認出來了,哈哈哈,放心吧,咱這兒沒有狗仔隊。”這大男孩說著便哈哈大笑起來,食堂里不少人也在臉上露出了笑意,顯然發現這件事的不止他一個。
“他不是?”反應遲鈍點的,這才發現食堂一角坐著的那位,看起來好像是有點眼熟。
“別大驚小怪,這才第一天呢,明后天還得來不少人,聽說咱這邊這個院子,加上西邊那個院子,總共差不多要來五百個人,網絡上發放的名額是三百五十個,雖然說了不能轉讓,可有些人門路廣,肯定比咱平頭老百姓有辦法。”
“西邊還有一個院子?”
“咱這個院子在上水村的東邊,另一個院子在上水村的西邊,都是在靠近刺玫花帶的地方,聽說老周當時種這些刺玫花,是沿著他承包的山地邊緣種植的,也就是說,出了刺玫花圍出來的區域,就不是他們家地盤了。”
“兄弟你的消息還真靈通!”
“這算啥,跟四合院那些老人隨便聊聊就都清楚了,嘿,就咱這一百多號人里頭,還有幾個人物你們知道吧?”
“算了,我看你還是別說了,人家出來散心的,就圖個清靜。”
“是是,不說了,哎,我這人啊,職業病又犯了,出來放個假也不肯消停。”
“你是?”
“新聞工作者。”
他這話一出,食堂里頓時“唰唰唰”好多人都向他行了注目禮,這么多道目光中,愣是沒能找出一道是熱情友好的,個個都跟防狼似的看著他。
“那什么,休假呢,不在工作狀態。”這哥們立馬干笑著解釋道。
眾人沉默不語,顯然還沒有放下戒心,剛剛那個坐在角落里的帥哥,默默地又把位置往旁邊挪了挪,挪到離他們更遠的地方坐下。
“當公眾人物也怪不容易的。”
“可不是。”
“新聞工作者也是。”
“呵呵。”
這一晚,他們吃飽喝足后,聊天的聊天,上網的上網,在這一片充滿了春日氣息的大山中,都不自覺地放松了精神。
山上的住宿條件還算不錯,房間雖然不是很寬敞,但是布局還算合理,每個房間兩張木板床,如果是夫妻房,就是一張寬一點的木板床,其他都是一模一樣的,每個房間一個衣帽架一個置物架,進門有兩套桌板和坐凳是固定在墻上可以收合的,窗臺前面另外還有一張辦公桌和一張藤椅,窗簾用的是一塊素色的細棉布,簡單樸素,時而隨著夜風輕輕飄起一角,這一切,都讓這些遠道而來的城里人覺得分外安靜美好,這一夜,他們都睡得很踏實。
第二天早上,果然像羅蒙之前對他們說的那樣,早早就有人從山下趕著一群小公牛到了他們吊腳樓,每頭小公牛背上馱著的東西都不算很多,但是頂不住它們數量多,馱運幾百人的伙食不在話下。
“有包子饅頭豆漿牛奶粥,雖然咱院子里的幾個大娘已經特地做了薄棉被把籮筐給包上,這會兒也不是很熱了,大伙兒將就吃吧。”羅蒙因為不太放心,這天早上自己又跑了一趟。
“挺好的,有這樣就不錯了。”這些人倒也不挑剔,羅蒙他們從山下運上來的包子,雖然不像剛出籠的那么燙,但到底也是暖的。
“這兩天就先這樣,等明后天人都到齊了,到時候我再安排人在山上的兩個吊腳樓煮煮熱湯什么的,你們誰要是愿意干這個活兒的,提前跟我吱一聲。”老周說著,自己也拿了一只包子啃上了,今天早晨他沒怎么吃就上山了,估計接下來這段時間,他也輕松不了,廉價勞動力不是那么好使喚的,這么多人跑來這里,他最起碼不得照顧好這些人的飲食起居?
“你昨天不是讓咱分組行動嘛,喏,昨晚我們都分好了。”這時候一個老伯拿了幾張信箋紙給老周。
“謝謝。”老周接過這幾張信箋紙,叼著包子數了人數,見跟昨天在山下登記的數量對上了,這才笑瞇瞇把信箋紙折好放進口袋里:“各個小組要多留意自己的組員,盡量集體行動,別落單,這里畢竟是在山上,大家相互照應著點。”
“那肯定的,放心吧。”
吃了早飯,這些人就提著籃子上工去了,第一天不用走遠,可以就近采摘刺梅花瓣,當然,這也是他們來得早的好處之一。
刺玫花的花瓣又輕又薄,一天要摘夠三公斤絕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羅蒙一看這些人慢慢騰騰斯斯文文的樣子,忍不住笑著搖起了頭:“下手要快點,都別不舍得摘。”
“還真有點舍不得,這花開得多好看啊。”一個阿姨笑著說道。
“你要是每天都能摘夠五公斤,等走的時候,我就送你一瓶花水。”兩棟吊腳樓能容納的人數有限,老周只好從提高單產這方面下功夫。
“多大一瓶?”這位阿姨果然心動,連旁邊幾個年輕的年老的女同胞們也都紛紛把目光投向老周。
“那要看你干多久了,干夠了五天,每天摘夠五公斤,超出三公斤部分工錢照付,另外再給一瓶100cc的花水,干夠了十天就是200cc,以此類推。”
刺玫花瓣提煉出來的精油他確實是打算走出口,出口價格高,剛好又有識貨的,目前來說確實是比在國內賣好。上回馬里奧帶了一小瓶他自己在牛王莊提煉出來的精油回去,據說反應還不錯,就算價格上比大馬士革玫瑰提煉的精油高出不少,還是有人愿意花大價錢購買,只因為它那一份獨特的芬芳。
花水的話,暫時還沒做安排,應該會放在網絡上和他們家超市里銷售,不過現在愛美又有經濟能力的女性這么多,到時候這些花水估計也是供不應求的。
老周這話一出,剛剛那大姐立馬眉開眼笑,笑得自信滿滿,五公斤,她肯定能摘夠。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她也不管花兒美不美了,瞅準了花瓣就揪,下手那叫一個快狠準。
消息傳開去以后,這些人的工作效率立馬就上了一個臺階,男士就算自己不抹花水,家里不還有閨女媳婦老娘嘛,掙一兩瓶回去送誰不好?
看著這群人好像終于找準了定位,不再把自己當觀光客了,老周心里也滿意了,整理整理剛剛小公牛們馱早餐上來的時候用的那些籮筐,疊好了放在一邊,打算一會兒下山的時候,再叫兩頭小公牛把它們馱上。
然后他自己也提了一只籃子出去摘了一會兒花瓣,直到摘夠了一籃子,這才招呼了一頭小公牛過來,把一籃子花瓣倒進它馱著的一個筐子里,然后趕上牛群,沿著刺玫花帶,一路收花瓣而去。
自打知道他要辦這個采花行活動以后,肖樹林就專門抽時間編了不少打包帶筐子出來,這些筐子是專門給小公牛們用的,軟軟的都沒用鐵絲,也不怕硌著它們,兩邊兩個筐子,像兩個布口袋垂在小公牛們的肚皮兩側,比布口袋挺括許多,一籃籃的花瓣往里邊倒的時候也非常方便。
“一斤九兩。”羅蒙接過一個年輕男人的籃子稱了一下,報了個數,然后就把花瓣往旁邊一頭小公牛馱著的筐子里面倒,倒完了又稱籃子:“籃子是六兩,花瓣總共有一斤三兩。”
“才一斤三兩啊。”年輕男人有些失望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寫著自己名字的卡片,遞給羅蒙。
“這會兒才幾點?還是第一天,你這都算是不錯了。”羅蒙在第一行寫上重量,又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這張卡片遞回去給他,將來他們走的時候,就全靠這張卡片結算工資了,當然,也可能有些人還會需要給他倒貼錢的。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羅蒙就給陳建華打了個電話,讓他現在趕上另外幾頭小水牛,從牛王莊出發,先從東面上山,沿著刺玫花帶一路收花瓣,直到從西邊下山。
陳建華最近過得相當悠閑,牛王莊上這些活兒他也都捋順了,加上又有眼鏡仔給他幫忙,這丫現在也要開始往甩手掌柜的方向靠攏了。
雖然說工作輕松更能凸顯他的能力,但是老周卻硬說他們家管事的最近長胖了,好好一張活招牌,可千萬不能這么快就往中年胖大叔的形象發展,堅決要他多做運動,比如上山收收花瓣什么的,于是陳管事的只好苦哈哈爬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