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人大眼瞪小眼地坐到午夜。童蕾終于堅持不住說:“我困死了,咱們睡覺吧,別這么硬挺了。”
蘇采萱說:“也是,沒什么大事,干嗎如臨大敵似的,都睡覺,說不定睡醒后天色就放晴了,咱們再想辦法回市里去。”
莽園的臥室倒是很多,每間臥室里有一張雙人床,馬泉和路海濤睡一間房,五個女人中必須有一人單獨住。
蘇采萱主動提出來說:“我自己睡一間房好了。”
其他四個女人立刻表示同意。童蕾和錢尤佳睡一間房,于小紅和阮芳同室而臥。
雖然多年的法醫生涯,讓蘇采萱鍛煉得比一般人的膽子要大許多,但是適才看到的詭異景象仍攪得她心里惴惴難安,一閉上眼睛,那個女人在地上翻滾的樣子就出現在腦海里。
一堵墻上居然會出現類似電影畫面的場景,這實在是不可思議,蘇采萱自然不相信鬼魂之類的說法,那么,出現在墻上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在床上和衣而臥,輾轉反側了近兩個小時,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聲凄厲的慘叫把蘇采萱驚醒,她翻身坐起來,用一秒鐘想清楚了自己所在的環境,跳下床,向著傳來慘叫聲的方向跑去。
在白熾燈光下,她對面跌跌撞撞地跑過來一個人,披散著長發,身上沾滿鮮血,是童蕾。
蘇采萱奔過去扶著她,“怎么了?你受傷了嗎?”
童蕾用手指著身后,哭泣著說:“是,是阮芳,死了。”
阮芳死在廁所里。屁股還坐在馬桶上,褲子褪下一半,上身斜靠著墻,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凝固著驚恐的表情,似乎在臨死前見到了極端恐怖的事情,喉嚨被割開一個大口子,暗紅色的鮮血流了滿身滿地。血液尚未完全凝固,顯然才死去不久。
這時莽園里的其他幾個人也聞聲趕來,見到阮芳的可怕死狀,都失聲驚叫起來。錢尤佳掩面痛哭,于小紅手捂著肚子,不停地嘔,把胃里的東西吐得一干二凈。馬泉和路海濤也紅了雙眼,不知是震驚還是恐懼,渾身微微抖動。
蘇采萱說:“誰也不要動,這是兇殺案,要保護現場。”說完,取出手機,撥打了報警號碼,電話里卻沒有一點聲息。
蘇采萱說:“我的手機沒信號,你們快報警。”眾人掏出手機,試圖撥打110,卻相繼叫出來:“我的手機沒有信號!”
大家面面相覷,巨大的恐懼感如同一張密密的大網,沉沉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難道真的是冤魂把他們困在這里,向他們索命?
于小紅坐倒在地上,自言自語地說:“它來了,它終于來了,這里的人誰也活不了。”
蘇采萱氣得呵斥她:“于小紅,你別胡說八道,什么來不來的,這是謀殺!你跟我說老實話,這棟房子里除了我們,究竟還有沒有別人?”
于小紅神思恍惚地搖頭說:“沒有人,這棟房子里只有我們這些人,還有它——它不是人,是惡鬼。”
蘇采萱有些厭惡地看看她,“于小紅,我們大家都是你請來的,在你家里出了事,這不是你的錯,但是你別裝神弄鬼讓大家人心惶惶。現在出了人命案,我們要想辦法解決問題,別自己先亂了陣腳。如果你家里真的沒藏著別人,那么兇手就在我們中間!”
蘇采萱的最后一句話震醒了大家,眾人都緩過神來,戒備地互相對視,不約而同地退后一步,萌生出另一種恐懼。
蘇采萱問于小紅:“阮芳和你住在一個房間,她上廁所的時候你知不知道?”
于小紅下意識地回答說:“不知道,她走路輕飄飄的,我一點都沒聽到聲音。”
童蕾這時也從失魂落魄中恢復過來,蘇采萱問她:“你剛才起夜上廁所,怎么沒叫上錢尤佳?你一個人沒感到害怕嗎?”
童蕾說:“我叫她了,沒叫醒,我才把走廊里的燈都打開了,壯著膽子上廁所,誰知道一進門就見到阮芳死在廁所里。”
眾人陷入沉默。
童蕾緩過神來,“采萱,你問我這話的意思,不是懷疑我殺了阮芳吧?”
蘇采萱說:“問清楚最好,我們這些人里,誰都有嫌疑。”
路海濤不滿地說:“那就是說我也有嫌疑?我和馬泉睡在一個房間里,寸步不離,這點馬泉可以給我作證。”
馬泉囁嚅著說:“我后半夜就睡著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路海濤叫嚷起來:“你什么意思啊?我和阮芳的關系一直很好,為什么要殺她?簡直是無稽之談!要說有嫌疑,采萱的嫌疑最大,我們都是兩人住一個房間,只有你自己住,隨時可以行動。還有于小紅,你和阮芳住一間房,只有你知道她什么時候上廁所。”
蘇采萱制止他:“先不要胡亂猜疑了,我們要先在房子里徹底搜一搜,這樣大的空間,如果真的藏了一個外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正沒主意的幾個人都聽從她的建議,先走進廚房,各自找了一件稱手的武器,然后沿著左手的方向,一間間地檢視過去。
一行人把整套房子徹底搜索一遍,連床底和墻角都沒放過,最后確認在這套面積達五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里,除去蟑螂,只有他們六個生靈。
蘇采萱不斷地提醒自己,這世上沒有鬼魂,兇手就在這幾人中間。
她把阮芳的尸體所在的廁所反鎖上,說:“這是兇殺案的第一現場,我是法醫,現在擁有執法權,所以除我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許再進入這間廁所。而且從這一刻起,我們六個人必須待在一起,困了就輪流睡覺,上廁所必須兩個人一起去,誰也不許單獨行動。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我們每個人的安全。”
眾人都沒有表示異議。
天光大亮的時候,肆虐呼嘯的狂風暴雨終于停了下來,但天色依然陰沉,魚鱗狀的烏云黑壓壓的,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蘇采萱問于小紅:“雨停了,咱們不能困在這里,要想辦法出去,你對這里的地形熟,除去那座木橋以外,還有沒有其他道路通向市區?”
于小紅昨天晚上兩度遭到驚嚇,仍四肢酸軟,神思恍惚,聽見蘇采萱問她話,卻沒反應過來,直勾勾地愣了半天,才從神游物外的狀態中驚醒:“啊——沒有,這棟房子,三面環山,面朝一條大河,只有一座橋通向外面。”
蘇采萱說:“那你家里人遇到我們面臨的這種情況,會怎么處理?”
于小紅搖搖頭:“那座木橋從來就沒塌過,而且以前我家里備有一條木船,就拴在河岸邊,后來房子沒人住,那條木船也就不見了。”
蘇采萱沉思一會兒:“不管怎樣,我們必須想辦法出去,這幾個大活人,難道還能困死在這里?馬泉,你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山上有沒有路。路海濤,你是個大男人,一定要保護好大家,你們幾個人就守在一起,在我們回來之前,誰也不許單獨行動。”
反復囑咐后,蘇采萱和馬泉出了門。
莽園門前的這條巨流河,河面寬闊,河水湍急,最深的地方達十幾米,即使水性好的人也不敢貿然游泳過去。莽園背后是郁郁蔥蔥的蒼莽山脈,叢林茂密,地上的雜草齊腰深。近些年來蒼莽山脈的大部分或開辟成旅游景點,或開發別墅群,早已不復過去人跡罕至的荒涼景象。但是莽園所在的這一段,兩側走出數里之遙,仍保持著原始的自然景觀。
蘇采萱和馬泉站在山腳下,仰視著高高在上的翠綠色的蒼莽山,一時不知道從何處尋找出路。
馬泉說:“于小紅的祖先怎么會選在這個鬼地方建房子,出入都不方便。”
蘇采萱說:“這里風水好啊,依山傍水的,何況她家祖上建房子的時候正是兵荒馬亂,大戶人家要防備土匪,房子建在這里,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別浪費時間了,咱們向東邊的開闊地走,如果運氣好,翻過山頭,就是‘山居人家’別墅群,咱們就得救了。”
兩人一邊走著,馬泉說:“采萱,你是法醫,你覺得阮芳到底是被人殺害的,還是有厲鬼索命?”
蘇采萱說:“記得上高中時,咱們班上就數你能死記硬背唯物主義,怎么會問出這么幼稚的問題?”
馬泉說:“那咱們這些人誰能殺害阮芳呢?都是關系不錯的同學,也沒有利益沖突,根本就沒有殺人動機。”
蘇采萱說:“這個問題暫時還不能草率下結論,畢竟大家分開這么多年,阮芳和誰有過來往,有過什么樣的來往,我們都不清楚。不過只要能出去,找出真兇并不會太困難,兇手就在我們這幾個人中間,一定可以發現線索。”
兩人說著話,已經在叢林和雜草中走了一個多小時,都疲憊不堪。身上的衣服被刮破多處,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腿部皮膚也劃出許多細細的口子。而雨后的葉子和雜草上沾滿涼涼的水滴,把他們全身都打得透濕,山風吹過,禁不住連打寒噤。
馬泉說:“還是沒有野外出行的經驗,我們應該事先把身上保護好,就不用遭這個罪了。”
蘇采萱說:“想到了又能怎么樣,我們誰也沒帶登山設備,連厚衣服都沒有。再堅持—會兒吧,好在這座山也不是太高,我估摸著就快到山頂了。”
兩人互相打著氣覓路登山,到最后氣喘吁吁的,連話也懶得說了,就是低著頭悶聲地走。又走了半個多小時,忽地眼前一亮,兩人齊聲歡呼道:“到山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