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滿和良坤的推搡下,良坤不情愿地走了出去。正好,香云走到了汪嫂子家門口,看了良坤一眼,什么也沒說,繼續往前走。
香草推了他一把,舞了舞手,小聲道:“快!追上呀!愣著干啥呢?”良坤摸了摸后腦勺,身子搖晃地跟了上去。風一吹,香云的酒勁兒就上來了。她輕輕甩了甩頭,扶著旁邊的墻稍微站了一下。她很久沒喝過酒了,腦袋還是有些暈乎乎的。
“咋了?走不動了?”良坤趕上來問道。
“沒啥,我能走。”香云心里還生氣呢,不打算理良坤。
“要是暈得慌,我背你回去。”
“不必了。”香云口氣淡淡地把這句話還給了良坤。可她繼續往前走時,身子晃了一下,差點就摔在地上了。良坤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拖了回來。她抬起頭看了良坤一眼,說道:“松開吧,我自己能走。”
“你都快站不穩腳了,還叫能走?哄你自己吧!”良坤說完彎腰把香云抱了起來。
香云有些害羞,忙說道:“我能走,不用抱……”良坤一言不發地抱著她往家門走去。她的話說到一半就沒再說下去了,或許是因為真有點暈,或許是因為她不想破壞了這一刻很奇妙的感覺。被自己丈夫抱著原本應該是很幸福的感覺,為何自己卻是一種砰然心跳的感覺呢?
再說香草目送了他們遠去,忍不住掩嘴竊笑了起來,轉身正要回去時,身后響起了蒙時的聲音。她回頭一看,蒙時正站在空地上那棵黃果樹下呢!
一陣欣喜之后,香草小跑到了蒙時跟前,一激動就殿起腳撲上去摟住了他的脖子。他微微一驚,繼而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大大的擁抱。香草總是這樣給他驚喜,他仿佛已經習慣了。
“還是離你遠點,省得沾你一身肉香味兒!”
“挺香的,”蒙時摟住她不撒手笑道,“可惜你不請我,我沒口福嘗你那些菜了。你說說,是不是該補償我啊?”
“要請了你,估計我娘又該坐立不安了,”香草微笑道,“行,等忙完我妹妹的事,我一定捧了香草特制愛心滿滿豬排飯去補償你,行了吧?”“行,說話可要算數!”
“那我先回去了,灶屋里還有活兒沒做完呢!對了,你來找我有事嗎?”“我可不像你那么沒良心,非得有事才來找,我只是想來瞧瞧你。”
香草心里一陣甜蜜,真想撲上去狠狠地啃他兩口呢!可眼下是不行的,她只好依依不舍地抱著蒙時偎依了一小會兒,然后才回了家。
走到門口時,她遇見了胡氏。胡氏擔心良坤和香云又會吵架,想回家去瞧一眼。她忙拉住了胡氏說道:“這事得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你幫也幫不上啥忙,趁著家里沒人,讓他們倆有啥話都說開了吧!”胡氏覺得這話也有道理,只能暫時先不回去了。
晚飯后,香草帶著大家又在灶屋里折騰了好一會兒,瞧著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了,這才慢慢地散去了。
沖了涼后,香草回到了房間里,見幾個姑娘都橫七豎八地躺在床上睡著了。唯獨香珠還沒睡,捧著頭面坐在那兒發神。
香草一邊抹下耳墜子一邊笑問道:“還在緊張呢?該睡了,要不然明天新娘子的臉就是浮腫的。”“姐……”香珠忽然抬起頭,淚眼汪汪地看著香草。
香草心里一熱,知道香珠是舍不得家里。她忙坐到香珠身邊,拍著肩膀笑道:“莫哭了,這有啥呀?你只當上親戚家玩呢!想回來的時候就回來,要是馬二郎欺負你,我就欺負死他!”
香珠破涕而笑,擦了擦眼淚說道:“我想爹和大哥二哥了,要是他們在的話,應該更熱鬧呢!”
“爹和大哥二哥可不愿看著你哭成這樣兒呢!他們想你美美地嫁給馬二郎,做個賢惠的媳婦,早點多生幾個孩子呢!”香草拿手帕給香珠擦了擦眼淚說道,“真莫哭了,再哭明早起床一定是熊貓眼了,可不好看了!打粉都遮不住呢!”“啥是熊貓眼呀?”香草比劃了兩個ok的手勢,往自己眼睛上一罩,嘻嘻笑道:“瞧,這就是熊貓眼!你可不能變成這樣兒,馬二郎不要你的!”
香珠開心地笑了出來,跟香草聊了幾句后,就倒在床上睡了。香草把頭面輕輕地抱了起來,放在了那匣子里。她低頭打量著這漂亮的頭面,心想什么時候自己也能帶上這美麗的物件嫁給蒙時呢?等冬天吧!冬天來了,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的。
草草睡了幾個時辰后,香草就起了床。她先去灶屋和各個灶臺看了一遍,因為沒有辦過酒席,所以她顯得格外小心和仔細。
來幫忙的人都一一趕來了。院子里漸漸熱鬧了起來。許氏換了一身暗紅色繡了喜鵲的衣裳,特意戴上了香草給買的簪子耳墜,上了淡淡的妝容,這才歡天喜地地出來招呼客人。
她來到了香珠房里時,香辛正在給香珠上妝。她越看越喜歡,瞧著這么如花是玉的女兒要出嫁了,心里忽然舍不得起來,掩面轉身走了出來。
許真花忙走過來拉著她的手笑道:“這是大喜的事,姐你該笑才是呢!瞧著香珠嫁了這么好一個兒郎,那是她的福氣,也是你的福氣喲!好好的,莫哭了,不然又該把香珠招哭了!”許氏連連點頭,幾下擦干了淚花,說道:“我這不是太高興了嗎?想著你姐夫和兩個侄兒都不在家,香珠還能這么風光地出嫁。從前我是想都不敢這么想呀!多虧了草兒,還有妹妹你們一家吶!”“哎喲,說著說著又快哭了!要是覺得虧了我們,待會兒使勁地往我兜里撒喜錢就行了!快去吧,有客來了!”
香草抽了空,往香珠往屋里去了一趟。香珠已經上好妝了,嫩嫩的,嬌嬌的,能一朵初綻的粉紅薔薇。香草拍手笑道:“可美了!保管叫那馬二郎迷得方向都找不到!”。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香珠害羞道:“姐,你又打趣我了!”
身到嫂啥。“喲,熱鬧著呢?”魏妙高聲笑著走了進來,向香珠屈膝道了個萬福。香珠忙起身說道:“嫂子做啥呢?快起來吧!”
魏妙摁著她坐下說道:“我收了三伯娘的大紅封子,自然該替你完了這事兒。我昨夜也是背了一晚上,說得不好,你莫見怪!新娘子請上坐!”
“我曉得了!”黃幺妹擊掌樂道,“魏妙是來給香珠戴頭面的!我娘說了,這戴頭面的人得找個全福的,最好是生了男娃的本家媳婦嫂子,可不得是魏妙嗎?”香珠含笑地坐下了。香草摘來了一朵清晨開得最艷麗的月季花遞到魏妙手里。魏妙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口,自己倒先笑了起來。她忙說:“重來重來,剛才不算!”大伙兒全笑了起來。
一番慎重其事后,魏妙將月季花插在了香珠的頭上,念道:“新花插新髻,新婦諸事皆如意!”
香辛忙遞上三枚嶄新的銅錢。魏妙接了,一枚放在香珠腰間,另外兩枚分別放在她兩只衣袖里,然后念道:“新幣裝新衣,夫家亨通又大運!”
最后,香草遞上了一條正紅色的絲帶。魏妙親手給香珠系上了,念道:“新綢系新人,百事和順……和順……和順啥呢?”“哈哈哈……”姑娘們全都樂翻了天。
“哎?和順啥呢?咋一下子就忘記了?”魏妙笑著敲了腦袋一下,“對了,是百事和順永結心!好了,齊備了!拿頭面來!”
香草捧了匣子過來,魏妙小心翼翼地取出頭面,給香珠戴在了頭上。一時間,香珠光彩照人,宛如仙子下凡,看得眾位未出嫁的姑娘羨慕不已。
不遠處傳來了喜樂聲。姑娘們驚呼道:“新郎官來了,趕緊把門關上!”她們一窩蜂跑了出去,爭先恐后地繞開院子里擺放的桌椅板凳,搶先把院門關上了。
香珠掩嘴笑了笑,問香草:“姐,她們不會為難馬二郎吧?”“心疼啥呀?”魏妙笑道,“遲早是要過這道門兒的!否則,咋能把你接走呢?”她忙又對香草說:“你和香辛是姨姐,趕緊去把住門呀!”
不多時,馬二郎的喜轎已經到了門口。他不知上哪兒弄一匹小馬鬃,看上去雖然小了些,可還算是那么回事。他見大門緊閉,忙下了馬敲了三下喊道:“里面的姐姐們,煩勞開個門,迎門送喜,成全成全!”
里面香辛高聲笑道:“里面財神擋道呢!丟兩個錢來買買道兒!”
馬二郎回身從男伴那兒抓了一把銅錢使勁地往里撒了去,然后笑問道:“可滿意了?”里面傳來一群人滿地撿銅錢的笑聲。馬二郎的男伴趁機給他遞了個眼色,四五個男人一起撞了上去。里面的人來不及把門關上,趕緊一擁而上抵住了門。馬二郎趕緊又往天上拋了一把銅錢。
只聽見銅錢叮叮當當落地的聲音,眾人都哄笑著去撿錢了,哪里還管門呢?香辛幾個想攔也是攔不住的,馬二郎等人趁機闖了進來。
許真花拿來了布墊子,放在了許氏面前。馬二郎上前接過金大姑遞來的茶,下跪奉茶道:“岳母大人請喝茶!”
許氏假裝哭了幾聲,嘴里念叨了幾句,大意是說女兒隨你去了,做娘的很牽掛,望你們倆相敬如賓,白頭到老。
許真花和金大姑照規矩勸說了許氏幾句,許氏這才喝下了茶,遞了紅封子給馬二郎。然后,金大姑站在香珠門口,喊道:“出門咯!”
因為金大姑年紀大了,背不動香珠,所以這活兒就改了許真花來。黃幺妹和香寧扶了香珠到門坎邊,站著不走了。金大姑笑道:“姑爺請賞起腳錢,新娘隨你前后腳,夫妻事事順心!”
馬二郎忙又掏出一個紅封子遞了上去。許真花這才彎下腰,背上了頭戴紅蓋頭的香珠,朝大門外走去。
此時,小滿點燃了炮仗。在噼里啪啦的爆炸聲中,許真花將香珠背出了門。落地前,香辛在地上放了一塊布墊子。香珠踩著布墊子進了花轎。
鞭炮聲響完后,金大姑又喊道:“新姑爺請賞起轎錢,如花美眷抬回家,和睦恩愛!”
馬二郎忙又給轎夫們,金大姑,香辛以及點炮仗的小滿發了紅封子,他以為這就算完了。誰知他上馬時,小鹿捧了一杯茶給他,笑道:“新姐夫喝杯茶,一路平安到家!”然后攤開手等著給紅封子。
小滿又主動跑去扶他上馬,笑呵呵地說道:“新妹夫請上鞍,萬事平平安安!”
馬二郎笑逐顏開,又賞了他們每人一個紅封子。這時,金大姑才高聲喊道:“起!”
吹奏聲先響起,馬二郎騎著小馬鬃轉了方向往回走了,香珠的轎子跟隨其后。這時,許氏才真的哭了,拉著香草姐妹的手顯出一副肝腸寸斷的樣子。兩姐妹安慰了許氏好一陣子,許氏這才收起了眼淚,忙著招呼陸續上門的客人。
正午時分,香草吩咐灶屋里開席了。傳菜的人開始走馬燈似的穿梭在桌凳之間狹小的空間里,四平八穩地拖著大托盤。記不清楚時,她們吆喝一聲:“這桌有了沒有?沒有啊?上!”
頭幾盤是椒鹽排骨,怪味胡豆,魚皮花生,香酥豆腐干;接下來是涼拌耳片,涼拌雞,涼拌兔丁,涼拌白肉,隨后就是粉蒸肉,蒸酥肉,蒸整雞,蒸整鴨,紅燒魚,紅苕肘子,三鮮湯,最后上熱菜宮保雞丁,回鍋肉,酒米飯,咸燒白,銀耳湯,小饅頭。
菜式一樣樣的上齊后,眾人吃得津津有味兒,都夸這席上的菜味道特別,十分可口。鎮長特意好奇地跟香草打聽,那回鍋肉的辣醬是什么。香草笑道:“那叫豆瓣醬,我自己釀制的,您想吃我送你一瓶。”鎮長忙道謝:“算沾了你的福了,這東西真是又辣又入味兒啊!吃了一次還想吃呢!”
酒席吃得十分熱鬧,那些沒敢來或者沒臉來的人只好遠遠地看著。廖慶和他姑姑家也來了,許氏特意讓香辛去招呼他們。孫嫂子也不跟香辛見外,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一陣子話呢!
直到午時后,客人們才漸漸散去了。香草等東西收拾完后,拿出每個五錢銀子的紅封子發給了幫忙的人。灶屋里有多余剩下的菜也分給了眾人,眾人這才歡歡喜喜地回了家。
大門一關,整個院落就安靜了下來。許氏坐在院子里感嘆道:“珠兒真的出嫁了,我覺著像夢似的。”香草挨過去笑道:“娘,您不是還有兩個女兒沒出嫁嗎?再說了,三天之后他們會回門兒的,您又能見到香珠了。”“唉……她十七歲了,十七歲出嫁好啊!想當初我也是十七歲嫁給你爹的,草兒啊,辛兒啊,你們也要快些出嫁才行。我可不想耽誤了你們的終身大事呢!”
香辛笑道:“娘,您才忙完香珠的事,就先歇歇吧!這辦喜事可比我想象得要累呀!”
香草點頭笑道:“對,這回真累得我夠嗆的,都直不起腰了!您呀,還是先饒過我吧!大家都累了,趕緊沖個涼回去歇著吧!”
香草的確是累了,回到房里來不及收拾那一屋子的狼藉,倒頭就睡著了。她昨晚沒睡好,跟黃幺妹和香寧擠了一個床,連腿腳都伸不直呢。
一覺醒來,外面已經暗了下來。她聽見許氏在跟香辛說:“把菜都往灶上熱熱,中午大家都沒吃啥,忙著招呼客人去了,晚上好好吃一頓吧!”
她起了床,走出來伸了一個懶腰。許氏回頭見了她笑道:“睡醒了?洗把臉來吃晚飯吧!”
“娘,你那些禮錢記好沒?一會兒吃了飯,我替您理理吧!”
“好!”
晚飯過后,許氏把桌子一抹,將收到的紅封子禮金全都倒在了桌上。香草執筆,許氏等人挨個挨個地拆封記數。
“喲,瞧瞧這一家,只封了十文錢呢!”許真花搖搖頭說道。
“罷了,好歹也來朝賀了,圖他心意吧!”許氏笑道,“要說多,除了你們,就是喬大夫父女和魏妙了。其實多少我也不在意,只是想多些來熱鬧熱鬧。”
“哎喲,你哪兒曉得喲,從前在張家溝時,村里有個人做親,挨家挨戶都請了個遍,連那剛出聲的娃兒都沒放過!到時候我們家小滿做親了,必定也要大請一回,把從前送出去的禮兒全都收回來!”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來。張金道:“你哪兒是做親呀,分明是收財呢!”
許真花笑道:“那禮尚往來,不就是這么一個理兒嗎?收了禮兒是要還的,要不然姐讓香草在這兒記啥?姐可好了,下面還有四個兒女的禮可收呢!早曉得,我也多生幾個!”
“娘,”小鹿插話道,“您再生就生個小妹妹吧,我摟著好玩兒呢!往后給她花帶,給她衣裳穿!”“這傻丫頭,那是能生就生的呀,凈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