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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朝廷的詔書到了:“……雖行爲不慎,被擄敵營,但傾力於和談,促成兩軍和約,功過相抵,暫復原位……待班師回京後再加定奪。”
婉貞放下心來,重回原位。要是在前朝,恐怕仕途就毀於一旦,身家性命也堪憂。降兵罪才廢除了兩年,仍不得小覷。婉貞不禁想起離京前和皇上的一番話。“對國家來說,活著的人遠比死去的更加重要。朕不希望卿等不分青紅皁白地去送死。”
“答應朕,好好保重自己。”
像是有先見之明一般的,婉貞耳旁又想起當日的對話。年輕帝王俊美決然的面孔浮現在腦海當中,自己在朝中向來受人非議,此次能夠有驚無險,恐怕陛下暗中也有所迴護吧。婉貞想到這裡,下了決心,事情不能再拖。
“德雲,幫我約樑將軍,就說午時之後一起到郊外打獵。”婉貞吩咐身邊的德雲。因爲左帥身體已無大礙了,德雲又見婉貞拖著傷病的身體從突厥回來,便留在她身邊,幾天了都寸步不離。
德雲皺皺眉,道:“您身體還沒好全,不要急著演武。怎麼想這個時候去狩獵了?”
婉貞笑道:“只是個說法而已。我找樑振業有要是商談。”
“那就讓他過來,在屋裡談唄。大老遠跑出去做什麼?外面又有風。”
婉貞搖頭道:“傻子,隔牆還怕有耳呢。你不放心就跟著。”振業和婉貞騎著兩匹馬,都是一身獵裝,帶著弓箭。從城門出了去,沒有帶隨從。
來到郊外,眼前是一馬平川的原野。已是綠草如茵,野花遍地的景象。當日的激戰似乎已經煙消雲淡。不再是那黃沙揚血的景象。
樑振業停下馬,道:“特意找我出來,有什麼事吧?”
婉貞道:“你怎麼知道?”
樑振業笑笑道:“以你地性子怎麼會突然出來打獵?之前怎麼叫你,你都不肯動身。想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來到外面最安全了,你看這望不到邊的草原上。連個藏人地地方也沒有,我們的話誰也偷聽不到了。這是你地本意吧。”
婉貞笑道:“樑兄果然高明,在下一點小把戲,瞞不過你。”
樑振業道:“不,這是個高明的法子,又不怕隔牆有耳。你是可以謀大事的人。”
“不敢當。”婉貞低頭想了想,從懷中取出當日頡利從祭堂裡拿出來的密信,這幾日她一直貼身帶在身上,連德雲都沒告訴。但是。現在伸手遞給了樑振業。
樑振業看了半響:“這是……這從何而來?”聲音有些顫抖,隱隱能覺得壓在其中的憤怒。
婉貞沉靜道:“突厥保存地史料,我向頡利王要來的。”
“當年原來發生了這種事!”樑振業恨恨地說道。
婉貞嘆了口氣:“我不知該如何和你講起。只好給你看信了。現在你我都知道了這回事,但要只憑著這幾封書信就要扳倒他們。可是異想天開。便是要和你商量。要如何做,才能在最後將這些事實大白於天下。”
樑振業定定神。沉聲道:“說得不錯。但這恐怕只有我們兩人不行,現在相州學派還有不少新用事的大小官員已經漸漸不滿魏黨的所作所爲,要和他們連成一線,關鍵時候,才能拿出這些信件。”
婉貞點點頭,“不錯。鄭氏後族也不能疏忽,魏黨除與不除,鄭氏只怕不會旁觀。”
“我們現在麼,就是要和那些亂臣分庭抗衡!”樑振業毅然說道。
婉貞嘴角一揚,笑道:“正合我意。這次回師,便是一仗了。”
“對了,孫興二人呢?”婉貞問起了之前抓到的兩個被買通給左帥下毒的軍士。這二人也是重要的證人。
“你走後,我怕鄭濤他們會趁機滅口,便讓慕鶴安排,把他們藏到了郊外,許家的別莊裡,等班師的時候再帶走。當時還僞造了劫獄地樣子,鄭濤倒是信了,鄭涌和魏雁輝還有所懷疑。”
“左帥還不知道這事?”婉貞問道。
“沒有稟報。但左帥知道我在做一些事,他老人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我們去做了。”好。“正說到這裡,後面城裡傳來了鳴金聲。這是要隊伍集合的訊號,可能有事發生。
”想是朝廷來了詔書要宣讀。算來應該是班師的詔書了。“樑振業說道。
二人立刻回馬奔回城中。
樑振業沒猜錯。朝廷下了旨意,平西大軍要準備班師回朝了大隊人馬開始裡裡外外地收拾。拔營起竈,迅速地規整起來了。
婉貞也和德雲整理自己地行囊。無意中,摸到頡利臨別時送的那串孔雀石項鍊。流彩晶瑩地色澤,光滑清涼地躺在手心裡,讓人不忍釋手。
”小姐,這個好漂亮啊!“德雲在一旁驚歎道。
婉貞猛地回過神來,責怪道:”這麼不小心,說什麼呢!“
德雲嚇了一跳,愧疚低頭道:”看得太漂亮了,一時說順了口,大人請恕罪。“
婉貞心中一軟,見周圍也的確沒人,輕輕拉著德雲地手,道:”罷了,記得小心點。現在不比在家裡頭。凡是儘量小
大軍決定第二天一早開拔,婉貞向左帥告了假,趁著晚上去了許家堡。向許老將軍和落雁小姐道謝告別。落雁對婉貞是十分敬佩又不捨,兩人聊到半夜,頡利王的事情婉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落雁。落雁因爲和這個突厥王爺有過一面之緣,也是很有興趣。直到月到中天,因爲要從軍趕路,婉貞告辭,連夜趕回。
臨別時,落雁千叮嚀萬囑咐,要婉貞保重自己。許老見了,笑道:“你這般惦記,不如也學了你這個小姐妹,扮個男裝一起去麼。”落雁紅了臉道:“我哪有這般本事,爺爺盡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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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老又對婉貞道:“你們一走,許家堡也跟著換地方,免得總有人過來不得安寧。但俊賢他日要是有求或做客,許家堡一定打開大門歡迎。”
婉貞稱謝離開。
單騎走在夜色中的原野上,婉貞不禁想起那日和頡利在草原上的情形。同樣是夜色漫漫,不知道那個人是否安睡……
微風襲來,吹得心田一陣清涼舒爽。撩起前額的幾縷髮絲,婉貞望著那天與地之間模糊不清的交界,仰望那浩瀚之中的一點璀璨。清澈的月光下,照耀著許家堡的桃源安樂;北辰星指引的方向,漠北草原的雄鷹正要大展宏圖……就要離開這片土地了,竟這裡覺得如此的遼遠和動人。“你是有緣人。”頡利的話響起,彷彿又聽到了馬頭琴的天籟。婉貞明白,自己已經和這片原野產生了羈絆,再也不能漠然處之……
“婉貞,我等你。”手中撫摸著那串孔雀石項鍊,婉貞心中想著:
頡利,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李宛,我能重新作回陸婉貞,我願意再回這裡,看看你的漠北是怎樣的景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