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蕭容沒有勇氣那么做,她絕望地與眼前這一片黑暗僵持著,腦海里卻全是穆卿淺笑的容顏。
仿佛他就在眼前,他濃郁的眉輕抖著,兩片薄唇一直不停地動著,可蕭容卻聽不到,聽不到他究竟在對她說什么。
因?yàn)樗亩希俏汉烧Z那嬌媚得膩人的聲音。
突然,這聲音似乎加大了。蕭容凝住呼吸,明白了那是什么,腦中轟然炸開。
魏荷語在一聲一聲地喚著“相公”,這樣動情的韻律,這樣?jì)舌恋恼Z調(diào)……
蕭容這才明白魏荷語此番請她過來的最終目的。
茶碟、軟椅、還有這寬敞得能塞進(jìn)一個(gè)人的衣櫥……
原來魏荷語早就設(shè)計(jì)好了,目的就是要把她困在這兒,做他們夫妻恩愛的見證人。
那一聲聲嬌喘如同一把把帶毒的尖刀,深深地刺進(jìn)蕭容的心里,她全身開始發(fā)冷,麻木。眼前的黑暗如同那席卷而來的巨浪,粗蠻地?fù)舸蛑畲嗳醯囊幻妫敝翆⑺虥]。
她開始無法呼吸,耳中隆隆作響,一切的嘈雜之聲齊聚而來,以排山倒海的氣勢,震得她耳膜發(fā)疼。
喧囂之后,是一片駭人的死寂。
她想她是失聰了,因?yàn)樗牪坏侥切┼羻局暋V挥袕淖约荷眢w里發(fā)出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越來越快,仿佛是她的心在發(fā)出一種絕望的呼救聲,因?yàn)樗龑?shí)在是太痛。痛得難以承受。
蕭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這樣的黑暗給吞噬了,她全身麻木,之前的灼痛和鈍痛,全都感覺不到了。就連那些刺心的嬌嗔,她也都聽不到了。
正在蕭容以為自己會永遠(yuǎn)墜入這樣無盡的黑暗之中的時(shí)候,衣櫥門吱呀地一聲,從外面打開了。
她急劇的心跳戛然而止,抬起眼來。看到了一臉驚愕的穆卿。
他只穿了件淺灰色的底衫,領(lǐng)口大敞著,露出黝黑的肌膚。
他就那樣站著,定定地看著她,手還拽著衣櫥的門,忘記了移開。
蕭容這才知道,衣櫥竟是正對著錦榻的。透過火紅的幔帳,蕭容看到了驚然坐起的魏荷語,她的身體很白。顯得胸前和雪頸上的紅色吻痕更加醒目。
冰冷的淚水悄然滑過蒼白的臉,蕭容移開目光,不愿再去看他們。
她聽到穆卿似乎倒吸了一口氣。良久的沉默之后。他顫著聲音開了口:“你……你怎么會在這兒?”
蕭容啞然失笑。她沒想到穆卿竟會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她怎么會在這兒?她如今被五花大綁著,他卻來問她怎么會在這兒。
穆卿有些晃神地倒退兩步,回頭看了看魏荷語,又看了看蕭容,似乎想確定這一切是不是幻覺。
衣櫥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清潤而熟悉的氣息便撲鼻而來。他突然記起,剛才他就是嗅到了這樣的香味,這是蕭容獨(dú)有的香味。
可是這氣息實(shí)在太微弱,很快就被濃郁的嬌蘭香給掩蓋了,他以為他只是太想她了。因此出現(xiàn)了幻覺。
可如今,他真的希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容兒……”接受這個(gè)現(xiàn)實(shí)。已經(jīng)是許久以后,他喚了一聲,清楚地看到蕭容的眼角滑出一大滴眼淚。他急了,上前去將她從衣櫥里摟出來,手忙腳亂地為她解繩子。
她的臉上淌滿了淚水,整個(gè)人都微微抽搐著,似乎在極力地忍住哭泣。她任由著他解開繩子,卻一直死死地閉著眼,不肯看他。
繩子一解,她突然驚叫出聲,猛地撞開穆卿,朝外面奔去。
雪已經(jīng)停了,地上松松軟軟地,一踩就會陷進(jìn)去。蕭容不顧一切地跑著,繡鞋陷進(jìn)了雪里,她也不管不顧,光著腳踩在冰寒入骨的雪中。
她狼狽地逃著,身后的叫喊聲卻還是越來越近。
穆卿追上來,抱住了她,她立刻尖聲嘶叫,如同頻臨死亡的小獸。她用盡全力掙扎著,連穆卿都穩(wěn)不住身形,同她一起栽倒在雪中。
“你別碰我!別碰我!”她沙啞地嘶吼著,嗓子幾乎都喊破了。
“容兒,你冷靜一點(diǎn)!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我真的不知道!”
穆卿半撐起身體,將蕭容死死摁在雪地上。她一直在掙扎著,地上的雪都被她蹬得四處亂濺。
如今已經(jīng)是夜里,透過紅彤彤的燈籠的光,穆卿看到她烏黑的發(fā)散開來,淌在白雪中,美得令他心悸,她的臉上卻寫滿了驚恐,讓他徒然心疼。
就在他晃神這一瞬間,蕭容突然掙脫了他的桎梏,她掙扎著立起身來,與他保持著距離。
“你追出來干什么?你回去啊!你們繼續(xù)啊!”她指著穆卿,聲音依舊是嘶吼出來的。
穆卿看出她的情緒已經(jīng)失控,便也不敢再逼近,只是安撫式地伸出手,看了看她踩在雪里的赤腳,討好地說道:“容兒你冷靜一點(diǎn),先把鞋襪穿上。我送你回鐘翠閣,再慢慢跟你解釋。”
“好!解釋,那你現(xiàn)在就解釋!解釋你們剛剛在做什么!”她就想看看,穆卿還能做出什么樣的解釋。
穆卿為難地看著她,遲疑了一陣,才說道:“容兒,那……那只是夫妻之禮。”
蕭容突然笑起來,眼中卻流出了淚,“夫妻之禮,夫妻之禮……”她反復(fù)地念著,隨即嚶嚶地哭起來,“對,你和她是夫妻,我只是一個(gè)卑賤的小妾!既然如此,你又為什么要給我那些承諾?我等你,我愿意等你。你一句話,別說是三年,哪怕是五年,十年!我都愿意等你!我愿意等你……可你呢?可你呢?”
看著蕭容哭得傷心,穆卿也傷痛地皺起眉。他上前幾步。將她摟入懷里,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喉間哽咽住了,只能收緊手臂。
但是很快他就被推開了。
“你別碰我!你好臟!”她再次失聲吼起來,拼命地推開他,自己也險(xiǎn)些一個(gè)不穩(wěn)栽倒下去。
“你……你……”穆卿也指著她,慍怒漸漸染上雙眼,似乎不能接受蕭容這樣的話語。
蕭容不停地往后退。雙眼卻一直逼視著他,“穆卿,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這一句,已經(jīng)化為了嗚咽。
“你別過來!”見到穆卿還欲上前來,她顫抖著取下了頭上的發(fā)簪,對準(zhǔn)了自己的喉嚨。眼中一片決絕。
穆卿被嚇住了,他連忙后退一步,“我不過來,我不過來。你冷靜一點(diǎn)。先把發(fā)簪放下。”
那發(fā)簪極其尖銳,似乎稍稍一用力,就能刺入她的喉嚨里面。穆卿只好立在原地。不敢再上前去。可蕭容也不再停留。踉蹌著步子轉(zhuǎn)身跑開。
正巧此時(shí),青嫵和綠嬈追了出來。
“你們倆快追過去,確保蕭媵侍的安全!”穆卿低聲吩咐著,眼睛卻一直沒離開蕭容跑開的方向。
青嫵有些氣惱地輕哼一聲,不動聲色。
穆卿一直擔(dān)憂地望著雪地里消失的背影,并沒有發(fā)覺這一聲輕哼。一旁的綠嬈警告式地瞪了青嫵一眼。然后恭敬地對穆卿說道:“大帥請放心,屬下一定會保證蕭媵侍平安無事。”
說罷,拉著一旁陰沉著臉的青嫵,向蕭容的方向追過去。
蕭容赤著腳一路跑回了鐘翠閣。聽到動靜的夏如瓔和巧如迎出來,見蕭容狼狽不堪。頓時(shí)驚住了。
“蕭媵侍你沒事吧?夫人強(qiáng)行遣走了奴才,奴才不敢違背。蕭媵侍你若再不回來。奴才就準(zhǔn)備和夏妾媵一同……”巧如焦急地說著。可蕭容卻并不理會她,徑直沖進(jìn)了里屋。
蕭容突然覺得身體好沉,沉重得她支撐不住。那副繡在錦被鴛鴦錦還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她雙眼凄迷地望過去,穆卿的容顏似乎就浮現(xiàn)在眼前。
突然,她雙目一沉,上前拽起那錦被,粗魯?shù)叵蚩罩幸蝗印e\被無力地飛起,像一片飄零的紅葉。
蕭容旋身拔出放置在一旁的鴛鴦劍,對著那飄落的紅葉一陣亂舞,帶著狠心與絕然。
錦被撕裂成無數(shù)的碎屑,落寞地飄落下來。
蕭容緊握著鴛鴦劍,定定地看著那副鴛鴦錦在她的面前碎成一片一片,就好像是她的心,支離破碎。
碎屑落下,蕭容哭了。
追進(jìn)來的夏如瓔和巧如見到這樣的場景,都驚呆了。巧如欲要上前去,卻被夏如瓔拉住了。
“讓她靜一靜吧。”夏如瓔低聲說著,拉著巧如撤出了房間。
可剛走出來,便撞上了迎面追來的青嫵和綠嬈。她們快速地往屋內(nèi)竄去,由不得夏如瓔出言阻攔。
“綠嬈你看,她就是這樣狠心的女人!”青嫵憤憤地指著滿地的碎屑,厭惡地瞪著蕭容。
可綠嬈卻并沒有順著青嫵的意思,她快速沖上前去,因?yàn)槭捜輽M起了手中的劍。
這樣的動作,像極了自刎。
綠嬈身手矯捷地沖上去,逮住了蕭容的手,“蕭媵侍,不要做傻事。”
綠嬈的聲音很平靜,手上的力道卻很重。
蕭容其實(shí)并不是想要自刎,她是想要折斷這柄鴛鴦劍,與穆卿徹底決裂。
可綠嬈卻突然上前來阻止了她,這樣的力道,帶著不動聲色的侵略感。
原來綠嬈也是會武功的人。
蕭容心中越發(fā)悲憤起來,穆卿究竟還有多少事是她想不到的,他究竟是個(gè)什么樣的人?
帶著這股子怨恨,蕭容低吼了一聲,用力撇開綠嬈的手,揮舞著手中的劍對準(zhǔn)綠嬈。
“你告訴我,穆卿他究竟是個(gè)什么樣的人?他這樣對我,這樣一次次地背棄他的誓言,就不怕天打五雷轟嗎?”蕭容流著淚追問著,明知道得不到答案。
綠嬈被蕭容這樣的話語驚呆了,一旁的青嫵卻立即憤然上前。
“你這個(gè)狠心的女人,我叫你出言侮蔑大帥!”青嫵說罷,上前去欲要擒住蕭容。
第三卷《鴛鴦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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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被撕裂成無數(shù)的碎屑,落寞地飄落下來。
蕭容緊握著鴛鴦劍,定定地看著那副鴛鴦錦在她的面前碎成一片一片,就好像是她的心,支離破碎。
第三卷終于宣告結(jié)束了,接下來是第四卷:宮墻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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