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翼的手按上腰間寶劍,欲要行動,卻被蕭容攔了下來。
不到萬不得已,都不能輕舉妄動。可是眼看著一袋袋的證據被運走,蕭容也急了。
高顯有所察覺纔會連夜運糧,可自始至終都沒有見到高顯和公子勝現身。如果這是個圈套,他們貿然衝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們在樹上一直等著,直到那批糧悉數運了出去。蕭容雙手握拳強忍著,雙眼定定地盯著府門口,終於等到了高顯現身。
高顯畏怯地探出了腦袋,四下瞅了瞅,纔敢走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隊侍衛,侍衛押著兩個蒙著頭的人。
蕭容伸出手輕輕點了點雪翼,指指那兩個被蒙著頭的人。
“吩咐下去,兵分兩路,一面進宮向皇上稟報,一面去截下方纔運出去的米糧。”蕭容嗓音壓得很低,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高顯那邊。
雪翼點頭,卻並不走,而是低聲問:“那蕭大人?”
“我在這兒穩住高顯,你們快去。”她說罷,迅速拔刀向府門口殺過去。
高顯一見有人衝出來,頓時嚇得不輕,頭腦卻還很清醒,並不急著自保,反而指著蒙著頭的米商,吼道:“殺了他們!”
蕭容一驚,高顯這是逼急了想要殺人滅口。可不待那兩位侍衛拔刀,便發現兩道黑影一閃,那兩位被蒙著頭的米商已經被救了過來。
蕭容讚賞地看了看身後的兩位死士,然後轉向高顯,輕笑道:“高大人,卑職等你很久了。”
高顯眉頭皺了皺,似乎驚訝於這是個女聲,他眨巴著眼睛,這才終於看清蕭容的臉,頓時憤憤地指著她罵道:“原來是你這個妖女!”
蕭容眉心一擰,倒不是在意高顯的辱罵,而是四下環顧著周圍的動靜。
她已經截住高顯了。公子勝若真在附近,按理來說也該現身了纔對。
正想著,突然一陣嗆鼻的煙霧飄過來,蕭容暗叫不好,連忙帶著手下往後撤。心想著只要米商和米糧都在她的手裡,高顯就賴不掉。如今他們勢單力薄,還是早一步撤走爲妙。
卻不料煙霧還未散開,就衝出來一羣體型高大的黑衣人。
蕭容身邊只留下了三兩個死士,而對方人馬衆多。很快,他們就被圍在了中央。
蕭容暗自咬牙。低聲對身後的死士吩咐道:“待會兒你們帶著證人先逃。這兒有我頂著。”
可死士這回卻並沒有如之前一般恭順地領命。而是沉默了一陣,齊聲道:“屬下願與蕭大人同生死,共進退!”
蕭容瞪圓了眼,誰說她要死了?
不過眼下的情況好像還真是很不樂觀。
蕭容的確想收了高顯這個貪官污吏。卻也沒想過真要把性命賠進去。當那羣黑衣人揚著刀圍殺上來的時候,蕭容才真的明白,這似乎真的到了生死關頭。
蕭容還沒拔刀,死士就擋在了她面前,他們好似黑夜中飄忽不定的魅影,與圍上來的人馬周旋著。蕭容只聽得刀劍相碰的聲響,卻看不清他們如何出招。圍上來的黑衣人開始陸續倒下,夜風吹來,夾雜著煙霧和血腥味。
蕭容知道。這不僅僅是黑衣人的血,還有死士的血,甚至,是她自己的血。
她並沒有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打算,她想著能拖住時間。等到雪翼趕回來也是好的。可看著眼下的形勢,恐怕是很難了。
雁翎刀的刀身嗡嗡作響,蕭容帶血的手掌緊握著刀柄,與迎上來的黑衣人廝殺著。透過雜亂的人羣,她看到高顯在得意地笑著,一邊叫好一邊辱罵著她。
蕭容心下一橫,索性揚起雁翎刀奮力向高顯擲過去。
明光一閃,刀身插在高顯的跟前,高顯嚇得兩腿發軟,坐倒在了地上。
失去兵器的蕭容雖然也立刻使針,卻終究還是被砍傷了手臂。
死士見狀立刻靠過來,將嚇得瑟瑟發抖的米商和受傷的蕭容護在中間。
蕭容緊緊捂著被砍傷的手臂,感覺到溫熱的血在不停地流出來。大抵是失血過多,她的眼睛有些花了,迷迷糊糊地看到夜幕中有一個高大的身影,穿過煙霧,向他們這邊衝過來。
他就像黑夜中衝出來的一匹駿馬,矯健而迅捷。很快,耳邊就響起了一片哀嚎聲。
蕭容看著那個衝出來的人影,一時間愣住了,還是死士反應快,趁機護著蕭容和米商退到安全的地方。
他們就這樣看著黑衣人圍向那突然衝出來的人。不僅僅是蕭容傻了眼,死士和高顯也都傻了眼。
那個人的手法兇殘而迅猛,很快,那十幾個黑衣人就悉數倒在了他的刀下。
那身影蕭容有些熟悉,可那狠辣的刀法卻是見所未見。
夜風吹著那人散亂的頭髮,看起來有些駭人。踩過血淋淋的屍首,他消失在煙霧繚繞的夜色中。
直到死士將高顯綁了過來,蕭容纔回過神,她艱難地立起身,看向高顯,他已經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全身直哆嗦。
不多時,雪翼帶著截下來的米糧返了回來,見到蕭容身上的血,雪翼驚了一下,想說什麼,卻又止住了。
蕭容將剩下的事全都交給了雪翼,自己則匆匆地回府去。因爲那個身影,很像穆卿。
不知爲何,她心裡除了憂慮,還有些高興。憂慮的是自己的一切行動都被穆卿看在眼裡,高興的是終究她的行動都被他看在眼裡,而且他非但沒有火冒三丈地斥責她,反之,還出手救她。
可當蕭容忍著疼痛,穿過茫茫夜色來到永華閣門口的時候,卻被綠嬈攔住了。
“大帥不在永華閣。”綠嬈的聲音有些冷,隨即又柔了一些,“蕭媵侍你受傷了,還是趕緊回鍾翠閣去包紮一下。”
“大帥在哪兒?”蕭容不理會她的冷漠,也不深究她爲何見到她這幅模樣也毫不吃驚,她現在只想去問問穆卿,剛纔那個人是不是他。
“蕭媵侍,你還是快回去吧。”綠嬈態度很強硬。不打算放蕭容進去,也不肯告訴她穆卿身在何處。
“見不到他我不會走的!”蕭容加重了語氣,並作勢要硬衝進去。
“大帥去陪夫人了。怎麼?蕭媵侍也要闖進慧心閣去嗎?”說話的是青嫵,她從裡面衝出來,雙眼似乎帶著莫名的憤恨。
蕭容不再多做糾纏,迅速轉過身向慧心閣走去。她越來越確信那個人就是穆卿,這個她從來都看不透的男人,此刻,她只想要找他問個清楚。
可是還未踏進慧心閣,便遙遙地看到主屋的房頂上似乎坐著兩個人。她心中一空。向前走幾步。想要看得更仔細。
夜很靜,她聽到輕微卻清晰的聲音傳來。
“相公喜歡賞月?”魏荷語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得蕭容都難以相信那居然是魏荷語。
靜默了一陣,穆卿纔回答:“良辰美景固然好。但也要有佳人相伴纔算完滿,能同夫人一同賞月,纔是人生一大美事。”
他說得溫柔極了。
蕭容無力地倒退兩步,感覺全身迅速地冷下來。她擡了擡頭,也望向那輪不算很圓的月亮,突然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像個傻瓜一樣追過來,就是爲了來見證他們夫妻的恩愛嗎?
她緊咬著脣快步離開,手臂上的痛意無情地蔓延上來。她更加清醒,將腦海中曾經的畫面全都掐斷,什麼有你足矣,什麼長庚合月,什麼三年之約……
穆卿從一開始就是在欺騙她。
“你這個傻瓜。到了這個時候都還在執迷不悟……”她咬著牙自言自語,然後踉蹌著步子往回走著。
溫熱的淚水淌了一臉,她七零八落地走著,狼狽得一無是處,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回到了鍾翠閣。
腦海裡最後的畫面,是夏如瓔和巧如驚慌的臉,然後她的世界就徹底地黑了過去。
次日醒來,她已經躺在了溫暖的軟榻上,傷口也被包紮好了。
見她醒來,巧如就遞上了一封信函。
“蕭媵侍,這是雪翼送過來的。他不宜久留,因此纔沒能等到蕭媵侍醒來。”
蕭容接過信函,打開來,疲乏的雙眼漸漸露出喜色。
信中寫著,高顯勾結米商,貪污糧餉,人證物證俱在,玄棣已經下旨革除高顯都督之職,三日之後斬首示衆,並查封都督府,其家眷悉數發配爲奴。
蕭容苦笑,因爲這樣的懲處未免太過。
可是想來也不奇怪,玄棣如今正愁著這些事,高顯在風口浪尖被抖了出來,玄棣自然是嚴加懲罰,殺一儆百。
可蕭容還是將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順著信函看下去,才知道高顯被處以死刑的真正原因。國相公子勝和大帥穆卿連同衆多朝臣一起向玄棣進諫,揭露了高顯數十條罪名,玄棣大怒之下,才決定處死高顯。
穆卿進諫,這一點蕭容倒還想得通,可是公子勝居然也在這關鍵時刻給了高顯致命一刀,這讓蕭容有些費解。
不過很快她又想通透了。公子勝此舉,也不是那麼令人費解。
高顯東窗事發,公子勝一定亂了陣腳,因此索性棄車保帥,以表明他與此事毫無牽連。
或許在玄棣眼裡,公子勝就和其他進諫朝臣一樣,是嫉惡如仇的忠臣良相。可在蕭容眼裡,公子勝此舉,根本就是心虛了,欲蓋彌彰。
高顯的家眷皆被髮配爲奴,但玄棣看在穆卿的面子上,格外寬宏了高妾媵。得到赦免的高妾媵跪在永華閣外哭天搶地地哀求,穆卿卻始終閉門不見。
蕭容向雪翼提及上次那個奇怪的救命恩人,雪翼思索了一陣,答道:“依蕭大人的描述,屬下覺得那很可能是影煞門的門主,暗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