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雖沒有太強的侵略性,但是這似乎已經不僅僅是君臣之間的賞識和關懷。蕭容輕輕抽手,發覺玄棣抓她的力道還不輕。
玄棣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意識到某種危險,她害怕玄棣說出讓她震驚的話來,想著該如何爲自己解圍。
正在這時,胡公公及時地端著嬪妃牌子出現了。
蕭容如獲大赦,連忙低著頭退下。玄棣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躬身退出了騰龍殿。
“皇上,時辰不早了。”胡公公輕聲說著,將陳放著妃嬪牌子的托盤舉高過頭頂。
玄棣不悅地瞥過去,冷聲斥道:“朕還不困!”
胡公公只得縮縮脖子,將托盤呈遞給身後的小太監。
玄棣悶悶不樂地拿起奏摺,看了幾本,又沉聲嘆氣。
胡公公眨巴了兩下小眼睛,然後微微湊上前去,輕聲道:“皇上也勿要煩惱,其實只要是皇上想要的人,哪兒有要不到的呢?”
玄棣眉眼一擡,煞有介事地瞥向胡公公。
胡公公立刻眉開眼笑,“看來這妃嬪的綠頭牌須得再增做一個了,只是究竟如何做,還請皇上明示。”
玄棣會意地笑了笑,思索一番,道:“美人。”
胡公公驚了一下。美人乃正三品,蕭容一面是大帥府裡的小妾,一面又是御前的侍衛長,若是皇上真的想要蕭容,大可以隨隨便便給她一個采女或是御女的位分,至少顯得不那麼張揚。
可皇上一開口就將她立爲美人,這似乎有些不太合禮節。
但胡公公也不敢說什麼,連連點頭退了下去。
蕭容回到鳳儀殿,頭皮依然還在發麻,想著之前在夢月殿聽到的那些非禮之聲,她簡直不敢想象平日裡衣冠楚楚的北國君主在夜裡會是怎樣的狂魔。
那夢月殿曾是柔妃的寢殿,如今柔妃已經不在,他又這般暗示。蕭容越想越覺得全身不適,只得緊閉著眼強迫自己趕緊入睡。
她此番回到宮中。是欲要助玄臻繼位。玄臻一旦成了北國皇上,很多事情就會變得順利得多。她不奢求能爲枉死的父親翻案,一來殺死夏灃的的確就是父親,二來此事翻案必然會將穆卿牽扯進來。
穆卿皇族後裔的身份一旦被揭穿,他就真的必死無疑,哪怕到時候坐在龍椅上的已經不是心狠又多疑的玄棣。
可是父親入獄,是穆卿和魏嶸聯名揭發,蕭容固然不忍對付穆卿,但是魏嶸,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的。
若是能助玄臻繼位。她第一個要剷除的就是魏嶸。接下來。就是魏荷語。
無論魏荷語究竟是何身份。
想著這些,蕭容才終於緩緩入睡。
第二日胡公公早早地來到了鳳儀殿,他思來想去,依然覺得這樣有些不妥。本想壯著膽子向皇上提議,卻不料一覺醒來的皇上自己想通了,說那件事暫且緩一緩。
可皇上又突然提出要去御花園品酒賞花,胡公公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手腳利索地來到鳳儀殿請蕭容過去。
卻不料他還是來晚了,鳳儀殿的宮女說蕭大人已經出了宮,說是陪小皇子去狩獵了。
胡公公只得悻悻而歸。
出宮狩獵是蕭容想出的法子,不知爲何,她總覺得玄棣身邊已經留不得了。看著如今的局勢。琴妃只是被禁足,玄臻也還沒有復太子之位,也就是說,皇后還沒有佔領絕對的優勢。
皇后自然是不滿於現狀的,她要當的。是絕對的贏家。
但是玄臻似乎還沒有這些勃勃野心,一聽聞要狩獵,就樂得合不攏嘴,以爲這僅僅只是一場出宮之行。
玄臻的馬術和箭術都很不錯,小小的個頭,能有這般身手已經實屬不易。
蕭容騎著馬跟在他身後,她的目的只是保護玄臻,但是爲了不顯得無趣,她也做做樣子,引了幾次弓,可每次都射偏了。
玄臻還神氣十足地向蕭容炫耀,因爲他狩獵的成果的確值得嘉獎,三隻鹿,五隻兔。
“小皇子是要放生呢,還是要將它們帶回去呢?”蕭容勒住繮繩,打趣地問。
玄臻瞅了瞅他的獵物,陷入了沉思。它們雖然都還沒死,但也受了傷,
蕭容本還以爲玄臻會提議說替他們包紮傷口,然後放生。畢竟如他這個年紀的少年,就應該有這樣單純善良的想法。
可蕭容忘記了,他不是一般的少年,而是曾經的北國太子,玄臻。
看著嚶嚶哀嚎的小鹿,玄臻思索了良久。小鹿的模樣很可憐,可玄臻終究是強壓住了心中的憐憫之情。
“它們跑得慢了,纔會被我獵中,即使我現在爲它們包紮,然後放生,它們也終究逃不過被獵食的命運。試想,如果狼羣來了,狼會放過這些受傷的小鹿嗎?”
蕭容愣愣地望著玄臻,然後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隻小鹿長得很肥,大抵正是由於好吃懶做,纔會跑得慢了。
不過蕭容最震驚的,還是玄臻的這一番話。
他如今不過十歲又一,就能深諳優勝劣汰,弱肉強食的道理了。
看來遭逢貶斥之後,他變得更加成熟了。
最終,蕭容同意了玄臻的言論,決定將這些獵物都帶回宮去。
可正在這時,一支利箭嗖地一聲從灌木林中飛出來,蕭容心下一怔,立刻喊道:“皇子,快趴下!”
玄臻反應也很快,連忙俯身在馬背上。
利箭擦過他背上的金絲腰帶,並沒有傷到他。
可玄臻也依然嚇得不輕,畢竟敵暗我明,還不知會不會有其他埋伏。
蕭容策馬靠近玄臻,雙目微沉地巡視著周圍的灌木林。玄臻本還對蕭容挺有信心,可一想著方纔她的箭術那麼爛,頓時心裡又沒底了。他眼下哪兒還顧得上那些獵物?只想立刻逃回宮去。
可是儘管如此,玄臻還是不敢貿然駕著馬兒往回跑,因爲那樣更危險。蕭容雖然箭術爛了點,但是武功還是比他高許多的。
正想著,見蕭容忽然引起了弓,玄臻朝著她引弓的方向看過去,那灌木林果然在晃動。於是玄臻也迫不及待地朝著那個方向拉開了弓,一箭射去。
灌木林處沒有聽到響動,玄臻這一箭並沒有射中。
這讓玄臻更加心慌起來,拽著繮繩的手都出了汗。
正在這時,蕭容引弓的方向漸漸偏移。玄臻也不知道她究竟在瞄準哪個方向,正張望著,蕭容的箭已經嘣地一聲離了弦。
箭支直直飛進灌木林中,然後,一聲慘叫響起。
玄棣愕然,卻還是不敢冒冒失失地上前去,倒是蕭容駕了駕馬兒,從容地向那灌木林走過去。
那刺客被蕭容一箭射傷了大腿,綁回宮以後,玄棣和皇后都紛紛前來,一個關心刺客,一個關心玄臻。
蕭容簡單地向玄棣陳述了玄臻遇刺的經過,然後就陪著驚魂甫定的玄臻先行回了鳳儀殿。
扶著玄臻的時候,蕭容才知道,他到現在都還在發抖。
“蕭大人,原來你的箭法這麼好!可是爲什麼你一隻獵物也捕不到呢?”平靜下來以後,玄臻這樣問。
蕭容想了一陣,笑道:“卑職的箭術豈能與皇子相比?在狩獵場上放眼望去,都是倉皇奔跑的小鹿和小兔,可是在你面前奔跑的,並不一定就是你該除掉的。因此皇子應該將充沛的精力和高超的箭術留在最應該射殺的目標上。”
玄臻聽得很認真,可他究竟能否聽懂,蕭容就不得而知了。
很快,那刺客就招供了,派他前來刺殺小皇子的人,正是琴妃。
玄棣大怒,皇后更是憤憤不平地求玄棣懲處琴妃。
蕭容平靜地聽著這些消息,然後繼續督促玄臻服下安神定心的湯藥。
意料之外的卻是,玄棣雖將琴妃貶斥,終究還是沒有下令處死她。皇后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玄棣反而惱了,皇后只得閉了嘴,悻悻而歸。
琴妃不除,便是心頭大患。蕭容深知這一點,可她畢竟只是一個小小侍衛長,若是爲著這件事前去在玄棣耳邊嚼舌根,必然會引得玄棣不快。到時候勸殺不成,反而惹禍上身。
正在皇后愁眉不展的時候,蕭容想到了公子勝。
“素稱相爺文韜武略,深得聖心,這件事牽扯到嬪妃鬥爭和皇家子嗣,不如……就讓相爺出面,以北國社稷的立場向皇上進諫。皇后娘娘覺得如何?”
皇后思量了一番,點點頭:“這不失爲一個穩妥的辦法。”又皺皺眉,“可是近日國相大人都鮮少來到本宮的鳳儀殿,也不知究竟在忙碌什麼,就連臻兒遇刺這麼大的事情,國相大人也連一句問候都沒有。”
皇后輕聲說著,語氣中帶著責備之意。
蕭容連忙勸解:“興許相爺也有脫不開身的瑣事,過一陣子,定會進宮來關切皇子之事的。”
皇后卻還是皺眉,“過一陣子……過一陣子皇上的氣就全消了!再想處死琴妃那個賤人就難上加難了!”
蕭容微微一怔,擡起眼瞥了皇后一眼,又連忙順下眼來。
皇后平日裡都是溫和善良的模樣,即使是在和琴妃暗暗鬥法,也不顯得心地惡毒,她只是在爭取自己該有的東西罷了。
蕭容一直這樣以爲。
可是這一刻,蕭容還是驚住了,皇后在說著琴妃賤人的時候,眼中射出的兇狠之光,比之於大帥府裡的那些姬妾,都更加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