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穆卿此番要納的妾是皇后三妹連茹佩,大帥府內才未敢怠慢。想著當初她進門的時候,府門口一片蕭索,甚至連穆卿都不在府內。
想及此,蕭容只能暗暗苦笑。
衆人翹首以盼,新婦卻遲遲未到。
蕭容一直悶悶不做聲,這時也開始疑惑了。
連茹佩日思夜想著要嫁入大帥府來,這算得是她人生中最最重要的時刻。況且連茹佩的終身大事由皇后操辦著,又怎會出這樣的疏漏?
蕭容還在疑惑著,大堂裡就起了一陣騷動。少頃,便有定性不太好的姬妾開始探頭往外望,窸窸窣窣地說著什麼。
蕭容凝神一聽,說的好像是,喜轎出事了。
到最後,他們終是沒等來連茹佩,眼見著吉時早已誤了,魏荷語也終於坐不住,招呼著將姬妾全都遣了回去。
蕭容疑惑重重地往回走,卻離鍾翠閣不遠的迴廊處見到了穆卿和吳夏。
他怎會在這裡?
穆卿身穿著喜服,神色卻冷然,見到蕭容過來,也不驚訝,微微示意,吳夏便上前來朗聲道:“連三小姐的喜轎在來府途中路遇悍匪,大帥府雖然已經及時派人前去,卻還是晚了一步。連三小姐不幸被刺身亡。”
蕭容一驚,看向穆卿。
穆卿的神色依舊很冷靜,他揮揮手讓吳夏退下去,然後好整以暇地側過臉來,看著蕭容。
瞧著穆卿的神色,蕭容頓時明白了。
什麼悍匪,什麼遇刺,全都是穆卿的狠招。
“你不想娶她,也犯不著如此……”她沉默一陣,還是忍不住開口說。
穆卿面色淡然地點點頭。“你也知道我不想娶她,卻還是要逼我。容兒,你又犯得著如此?”
蕭容繃住脣。想辯解什麼,卻又無從辯解。無奈之下,只得再次將目光移開。
這一移,瞥見了另一個人,孟逍。
蕭容險些沒將他認出來,他身上的盔甲比之前更加莊重威嚴,整個人也顯得熠熠生輝。
蕭容這才記起來,他已經是鎮西將軍了。
孟逍面色凜然地走過來。目光未敢斜視,徑直走到穆卿面前,向他單膝跪下,朗聲道:“末將見過大帥。”
見到孟逍。穆卿顯得有些欣喜,他擡擡手示意他起身來,然後朝他後方瞥了瞥,問道:“怎地就你一人,綠嬈呢?”
孟逍沉下眉。低聲答道:“末將聞聽今日乃大帥大喜之日,匆匆回府來,因此沒有帶上綠嬈。”
穆卿笑笑,又道:“能回來一趟也是好的,這一別。都不知何時能見了。”
孟逍擡起臉,眸光黯然地瞥了蕭容一眼,也答道:“正爲著如此,末將才趕回來,順道向大帥正式請辭。鎮西將軍府已經佈置完好,蕭將軍的家眷也安頓妥當,因此大帥和蕭媵侍……都不必再掛心了。”
蕭容聽及此,也上前微微叩首,溫聲道:“多謝孟將軍照料。”
其實蕭容這句多謝還真不是替先父的家眷而說,她謝孟逍,是爲自己而謝。
孟逍似乎也聽出了這句話的含義,凝望了蕭容一眼,澀然笑道:“不必。”
他這句話說得有多沉重,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大帥舉薦他爲鎮西將軍,他本是決心推辭的,直到那日,綠嬈前來對他說了一番話。
“大帥讓你離開,就說明已經看出你的心思了,你還在癡心妄想什麼呢?”綠嬈氣憤地質問他。
孟逍並不信,他掩藏得很好,大帥不可能看得出來。
綠嬈咬著脣吃吃地笑了笑,隨即揚起右手,猛地一揮,十幾發三角柳丁倏然飛出,將孟逍逼退回去。
“綠嬈?”孟逍有些怒了,綠嬈的毒鏢上沾滿了毒物,不到迫不得已,絕不會輕易出手。
上回蕭容詐死的事情東窗事發,綠嬈當時急了,就險些對夏如瓔出手,幸而被孟逍及時制止,卻不料這回,竟是對著他。
綠嬈面色冰寒地竄到他跟前,她手指間夾著的暗器,卻對準了自己。
孟逍眉頭深鎖,低斥道:“你這是要幹什麼?”
綠嬈凝凝地逼視著他,反問道:“你也覺得我現在的行爲很可笑,對嗎?那我告訴你吧,你現在的狀況,就和我這種行爲沒有差別!”
孟逍震鄂。
“你還留下來做什麼呢?蕭容她不會接受你,大帥更是不會容忍這樣的事!你將自己逼迫在這樣的死衚衕裡,傷害自己,傷害別人,就好像我的毒鏢一樣,何苦呢?”
綠嬈說完,猛地鬆開手,毒鏢悉數散落。
“放手吧,只有這樣纔是真正的解脫。”她留下這句話和滿地的毒鏢,轉身離開。
孟逍看著地上的毒鏢,雙眼漸漸蘊熱。
最終,他同意了穆卿的安排,接下了鎮西將軍的擔子。
綠嬈也執意要一同隨他過去,他什麼也沒再說。大帥本就有意將府內的心腹一同調去鎮西將軍府,大帥的心思,孟逍是明白的。
此番回府辭行,他只爲能再見蕭容最後一面。可大帥再次提及他的終身大事,言語之中都暗指綠嬈。
孟逍只是沉默不應。
穆卿看出他的抗拒之意,皺著眉將他拉到一旁去,低聲問:“前不久聽聞你將皇上派送過來的餉銀悉數退了回去,本帥當時就奇怪,退回了餉銀,你哪來的銀子置辦將軍府?可後來吳夏一打聽,才知道你小子背後有一家富可敵國的大錢莊,聽聞那個錢莊老闆還是個不得了的黃毛丫頭,你不會……對她來了心思吧?”
孟逍一聽,低低笑起來。
“看來什麼事都逃不過大帥的眼睛。不過末將與苑老闆只是普通友人,並不是大帥所想的那樣。”
穆卿這才原來如此地點點頭,想了想,又皺起眉,“其實也沒什麼,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你堂堂鎮西將軍,先將綠嬈娶進門,再娶個財主回來,又有何不可?”
孟逍愣住,終於明白大帥爲何要將他拉到一旁來說話了。
他暗自瞅了一眼旁邊的蕭容,再看了看穆卿身上未來得及脫下來的喜服,不由得笑著反問道:“那大帥如今妻妾滿園,可覺得快活?”
穆卿怔住,似是不能接受孟逍這樣的語氣。
大抵是被孟逍戳中了心底的傷,穆卿越想越覺得憋屈,孟逍居然還教訓起他來了,這簡直是以下犯上。
“本帥說了要你妻妾滿園嗎?本帥只是操心你終身大事。你看看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到現在都沒著落!之前的兩年期限不作數,本帥命你三月之內把婚事給定下來!綠嬈也好,女財主也罷,你自己抉擇。若是三個月以後還沒點動靜,休怪本帥殺到你的將軍府,非逼得你把綠嬈娶進門不可!”
穆卿臉色慍怒地吼著,和他這身喜服很不搭配,可他絲毫未有察覺,依然一臉較真兒。
孟逍微沉下臉,即使被這樣訓斥,也絲毫沒有怨怒。他眼中是平靜的,平靜之中卻又閃現著某種堅決和執拗。
穆卿雙眼微瞇,他認識孟逍已經多年,深知他這樣的神情意味著什麼。
他是下了什麼決定了。
穆卿從不會以爲孟逍膽敢違逆於他,因此所下的決定也只能順著他意願的決定。可孟逍這回卻出乎了穆卿的意料。
“末將是大帥一手提拔,大帥要末將娶妻,末將不敢有違。只是末將心有所屬,如若真要三妻四妾,也必然要先娶了意中之人,才能再娶。”他說著,眼中盡是堅決。
穆卿聽到這兒,反而笑了。
“你已有意中之人?怎不早說?既然如此,那更好辦。上門提親,聘禮一送,然後回府去等著她的花轎擡過來便是了。”穆卿說得好似在集市做買賣一樣簡單。因著他一向就是如此。
穆卿說著,臉上的喜色更濃,沉思一陣,又道:“就不知是哪家姑娘如此有福氣,能被孟將軍給看中,想必定然是個溫柔嫺淑的大家閨秀。你要是覺得難爲,不如讓本帥出面爲你去提親,這朝野上下還沒人敢不給本帥三分薄面的。”
看著穆卿說得那般輕鬆,孟逍不由得暗自哂笑,倒也是呢,大帥一向如此,因此大帥想娶誰家姑娘,從來沒有不能如願的。
可這回,還真是沒辦法爲他求來。
見孟逍顯出無奈神色,穆卿豎了豎眉,“莫非你還不信?倒是說來聽聽,究竟是那家姑娘?不會還是容兒那丫鬟吧?”
孟逍妥協地笑了笑,“大帥,那位意中人,末將這一生也無法求得,因此大帥就別再強逼著末將娶妻了。”
穆卿一聽,緩下來的臉色又繃起來,揚眉厲喝:“難不成你還當真不娶妻了?那要真的如此,你倒是將她說出來,本帥就算是搶,也給你搶來!”
被穆卿這麼一吼,孟逍索性再次單膝跪了下來,他沉默了一陣,然後面淡如水仰起頭。
穆卿依舊惱怒著,卻不知爲何,在看到孟逍這樣平靜而堅定的神情之後,他心裡倏然閃過一陣不詳。
他還未來得及尋思這不詳的來源,孟逍就開口了。
“如若大帥真要相逼,那末將只能直言。”他頓了頓,隨即更加堅定地看向穆卿,“末將想娶之人,正是蕭媵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