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0-16 0:02:54 字數(shù):3304
蕭容遲疑地接過毛筆,穆卿立馬讓出位置來。她走過去,白色的宣紙上飛舞飄灑的狂草字體映入眼簾,她心中一怔,尋思著穆卿的書法造詣很高,自己若是胡亂下筆,那不過是班門弄斧,必然又會引來他一番奚落與嘲諷。
蕭容輕輕地將那張狂草的宣紙移開,筆尖仔細地蘸墨,凝住神,一筆一劃地寫起來。
穆卿緩緩地靠過來,輕啟薄唇:“重重簾幕密遮燈,風(fēng)定人靜妾容華。”
感覺到穆卿的身體要貼了過來,她頓時覺得既壓抑又難受,連忙放下手中的筆,慌忙地將身子撤開。
穆卿細細地回味著這一句,“好一個風(fēng)定人靜妾容華。若是風(fēng)不定,人不靜呢?”穆卿說著,望向蕭容,臉上露出一絲冷魅的笑意。
蕭容向后退一步,微微低下頭,“奴婢不明白大帥的意思。”這不過是她隨意一寫,風(fēng)定人靜,多么溫潤祥和的氛圍,可穆卿偏偏來個風(fēng)不定,人不靜,還真是粗鄙又毛躁。
穆卿也不再糾纏于是否詩句的含義,而是輕笑著道:“這字還算娟秀,來寫兩個小楷試試。”
蕭容望著那只毛筆,溫聲道:“大帥,這筆是狼毫大長鋒,并不適宜書寫小楷。”
穆卿輕輕一笑,“兼毫小楷筆本帥這兒也有。”說著,他指向紅木大筆架上整整齊齊懸掛著的一排毛筆,“隨便選。”
蕭容挪著步子過去,隨意選了一支小楷筆,然后微低著頭走過來,蘸墨,下筆:夢云歸處難尋,微涼暗入香襟。猶恨那回庭院,依然月淺燈明。
穆卿凝凝地望著那秀麗的小楷,久久地站立著不說一句話。蕭容放下筆退到一邊去,也靜靜地站著。
夜風(fēng)習(xí)習(xí),蕭容微低著頭,書房里兩人這樣靜靜地站著,她的心里不由得抽搐了一下,這樣的情景,這樣安謐的夜晚,讓她覺得仿佛又回到了竇家莊,又回到了竇天情的身邊。竇天情也常常靜靜地立在房里,她便靜靜地待命在旁。那個時候蕭容的心里是充滿幸福的,即使知道竇天情出神并不是在想著她。
蕭容將頭埋得更低了,強行壓抑住內(nèi)心涌出來的情感。她不愿意抬起頭來,多么希望時間凝在這一刻,多么希望身前站著的這個人就是竇天情,就是她的少莊主。一切是那么真實,卻又那么的遙遠。衣袂如雪的竇天情,沉靜如水的竇天情……
她的淚不由得溢出來,一滴一滴地落下。
“寫得不錯,字體娟秀小巧,這樣的小楷抄經(jīng)文足矣。”穆卿似乎回過神一般,悠然說道。可是他說完之后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yīng),便有些訝異地抬起頭來望向蕭容,見低低地埋著頭,肩頭還輕微地抖動著。
穆卿有些不滿地走過去,托起她的下巴,竟發(fā)現(xiàn)她已是淚流滿面。淚光閃閃,楚楚可憐,穆卿眉頭一皺,有些無措地問:“你……你怎么哭了?”
蕭容連忙向后退一步,撤離穆卿的手,用衣袖匆忙地抹干淚花,“夜風(fēng)吹得有點冷,所以眼睛迎風(fēng)才流淚了。”蕭容說完了才發(fā)覺這個謊言有多么好笑,因為即使夜風(fēng)習(xí)習(xí),也全被關(guān)在屋外了,這屋內(nèi)溫暖如春,哪兒有什么風(fēng)?
蕭容一邊解釋著,一邊抹干淚水,突覺身前一暗,穆卿的身體像一堵墻一般迫過來。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她連忙往后退,手卻一下被他拽住,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撲去。
第一次倒進男子結(jié)實的胸膛,陌生的感覺夾雜著內(nèi)心的糾纏,讓她無措而迷茫。但這一刻,她竟很想這樣舒適地靠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
“別哭,我見不得你這樣的淚眼。”穆卿的聲音居然會如此溫柔,溫柔得讓蕭容晃了神。她閉上雙眼,想象著自己現(xiàn)在是在竇天情的懷里,雖然這樣的事情以前她想都不敢想。她凝住淚眼,將側(cè)臉緊緊地貼在他結(jié)實的胸膛上,享受著這種自我催眠一般的幸福。
可這樣的安謐和舒適沒有持續(xù)太久,不一會兒,蕭容就感覺到擁著她腰身的手臂在慢慢收緊,耳畔的溫?zé)岷退致橐惨魂囮嚨叵矶鴣怼K男拿统榱艘幌拢鐗舫跣岩话惚牬箅p眼。
她清醒過來,抗拒地推開穆卿,逃命似的撤出身體。可這樣的結(jié)局是她倒退了好幾步,而穆卿卻巋然不動,他肅然沉悶地立在那兒,眸子已經(jīng)浸染上了深重的怒意。
“奴婢失態(tài)!”蕭容連忙低下頭,有些發(fā)顫地說道,心想這下完了,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guān)系,全都功虧一簣了。她默默地閉上眼等待著穆卿憤怒的奚落,而正此時,一陣輕輕的敲門響起,不期然地將她從水火中解救出來。
敲門聲很輕,好像很小心翼翼似的,而后門外便傳來輕輕的尖細聲音:“大帥……”
穆卿橫了蕭容一眼,斂起眼中怒意,向門口喊了聲:“進來吧。”
門被輕輕打開,走進來的是一個細皮白面的小仆從,他便是府上司侍夜之職的仆從良憶。良憶滿臉恭謙地走到穆卿身旁,小眼睛閃爍著,顯出為難之色,“大帥,夫人讓小的來問您,今夜要召哪位妾媵侍夜。”良憶說罷,偷偷地瞟了眼一旁的蕭容,然后又垂下頭靜靜等候穆卿的回話。
蕭容的心都涼了半截,莫不是今夜她就要羊入虎口了?可這一次老天爺很是眷顧她,半晌之后,穆卿回應(yīng)了:“攬月閣的呂妾媵吧。”
蕭容松了一口氣,原來穆卿要的是那個呂妾媵。不管是誰,只要不是她就好。但她還是有些不明白,穆卿怎么會喜歡呂妾媵那樣刁蠻跋扈的女子。但是又念轉(zhuǎn)一想,穆卿本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和呂妾媵就剛好湊成一對兒。其實這反倒是個善舉,至少無形中拯救了無數(shù)其他的好男子。
良憶頓了頓,又道:“那大帥是前去攬月閣還是……”
“叫她自己過來永華閣候著。”穆卿淡淡地回著,語氣中不帶一絲溫情。
蕭容不禁腹誹,他有那么多女人,骨子里就是多情不羈的,可多情的另一種解釋,就是濫情。其實他也終究不過是個涼薄之人,他的這群女人們還真是可悲呢,當(dāng)然,也包括蕭容自己。
“小的這就去傳令。”良憶得到了確切的答復(fù),很是欣喜地裂開嘴笑弓著腰退了出去。
“你過來!”穆卿瞪向蕭容,聲音中帶著壓抑的怒氣。
蕭容慌忙抬起頭來,心想穆卿方才不都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嗎,怎么怒火還沒消去?她遲疑地向前挪了幾步,見穆卿拿出一本宣紙冊,封面上印著古舊的小篆體:金剛經(jīng)。
“就用你方才的小楷字樣抄寫兩份,抄完了才能離開。”穆卿冷冷地將金剛經(jīng)扔在蕭容面前。
蕭容默默蹲下身子拾起金剛經(jīng)的宣紙冊,面對如此陰晴不定的人,她只能小心翼翼地盡量迎合。幸好穆卿只是讓她抄寫經(jīng)文,這總比讓她侍夜要好上千倍萬倍。蕭容打開來宣紙冊,粗略地翻看了一遍。
“請大帥允許奴婢將它拿回鐘翠閣抄寫,明日奴婢會盡早將抄寫好的經(jīng)文送過來。”蕭容溫聲說著,只要離開永華閣,她就不必這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
“蕭容!你不要一而再地考驗本帥的耐性!”穆卿的音調(diào)頓時提高,連這安謐的夜晚都變得詭異而令人窒息。
蕭容沒想到他竟然會怒得直呼她的姓名,連忙道:“奴婢不敢,奴婢這就開始抄寫!”說罷,急急地走到案幾旁,執(zhí)起毛筆,蘸墨開始抄寫起來。她深深地明白,如若再反駁,下場會很凄慘。
“明日本帥就要將它送去八王爺府,三十二品金剛經(jīng)文,若是有一品抄得不滿意,拿你是問!”穆卿睥睨著她,低低地說著。
蕭容完全不理會他的聒噪,埋頭細心地抄寫著,她只想盡快抄完然后離開這里,離開穆卿這只暴躁的惡虎。
穆卿見她竟敢無視自己,心中更加惱怒,正欲發(fā)作,門口卻傳來了嬌媚的聲音。
“卑妾見過大帥!”
來的人是呂妾媵,她柔柔地笑著走近穆卿,極盡妖艷之態(tài),將整個身體都貼了上去,恨不得不著絲縷地撲到穆卿懷里。
“呂妾媵來的可真快。”穆卿輕笑著撫了撫她微紅的臉。
蕭容埋著頭抄著,心想這呂妾媵怎能不快,恐怕是一接到傳令就飛也似的奔過來了。只是蕭容不明白,被穆卿這樣的惡魔臨幸有什么好激動的?這樣的事蕭容光是想想就會打寒戰(zhàn),呂妾媵卻樂得兩眼泛光。
“卑妾來得快,大帥不高興嗎?”呂妾媵的聲音媚得快要滴出水來,蕭容聽得渾身寒毛倒立,險些一筆不慎寫錯字。她能媚到這個地步,也難怪穆卿那般疼愛她。
可穆卿卻只是輕輕推了一下她,“你先去房里候著吧。”
呂妾媵強忍住心中的失落,柔柔笑著點點頭,然后轉(zhuǎn)身細步走出,臨了門口,卻不忘回頭來憤恨地瞪了一眼始終沒有抬頭的蕭容。
待到呂妾媵離去了,蕭容才停下筆,“大帥,這三十二品金剛經(jīng)要抄寫完兩份,恐怕要深夜才能完成。請大帥準許奴婢去將等候在門口的丫鬟遣回去。”
“本帥自會幫你把她打發(fā)回去,你只需用心抄寫。”穆卿毫不猶豫地打斷她。
“多謝大帥。”
既然穆卿都這般說了,蕭容也沒理由再多做辯駁,她蘸了蘸墨,又繼續(xù)抄寫起來。穆卿靜立了一會兒,起身離開了書房。
蕭容調(diào)息凝神,專注地抄著,以前她寫字都是一時興起,隨意地寥寥幾筆,沒試過像這般抄寫經(jīng)文,今日這樣一抄竟覺得越發(fā)吃力,每一個小楷字的大小間距都不敢有絲毫怠慢,那么密密麻麻的經(jīng)文,一個字都不容有錯,她細細抄著,緊張得手心都微微滲出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