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免澤的一意孤行下,將領陳風率一眾官兵悄悄撤離。
就在他們途徑樹林回去時,陳風卻對杜免澤前后包抄,讓官兵將他圍堵在中間。
“陳將領,你這是何故啊?”杜免澤身未動,眼珠子環顧四周,厲聲相向。
陳風從官兵自動讓開的人縫中走出來,在身邊人舉著的火把間,他的臉被印上了很大一塊陰影,只聽他毫無任何感情地敘述道,“我等奉旨,將佞臣杜免澤就地正法?!?
“佞臣?”杜免澤聽完后,仰頭大笑,他驟然間想通了前因后果。
看來皇上對他起了殺心,準備像解決掉孫長老一樣解決掉他!??!
想想自己主動請纓,一門心思只為仕途重見光明,這下倒好,狐貍沒做成惹了一身騷,還變成了他人口中的‘佞臣’。
難道他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荒郊野外?
陳風對將死之人的大笑沒有任何反應,他矯健的身姿佇立在官兵中,經久鍛煉而出的萃練讓人很容易記憶猶新,即使不知道他叫什么也會記住他這個人。
很快,杜免澤的笑聲止歇了。
陳風慢慢從劍鞘拉出劍身,劍刃被抽出的聲音似乎是死神的沉吟,讓夏日的晚上出奇的平靜。
“杜大人得罪了!”陳風乃坦蕩的漢子,雖不知杜免澤所犯何罪,但君要臣死臣不得死。既然上頭有交代,讓他了結杜免澤的性命,他一定不會心慈手軟。
可站在個人的立場上。杜大人跟他非親非故。更談不上仇大怨深。所以在杜免澤臨死前,他還是恪盡禮數尊杜免澤一聲杜大人,持劍一禮后,便不再遲疑地刺了過去。
“等一下!”杜免澤及時喝止了陳風。
陳風停下動作,放下佩劍,問了句,“杜大人還有何遺言?”
杜免澤負手而立,未見絲毫懼怕。他目光灼灼得看向陳風,道,“本官想知道,本官的家人你們會如何處置!”
陳風聞言將視線移開,似乎這是個難以啟齒的答案。
杜免澤當即便明白過來,也不用陳風再回答。
他垂了垂雙目,腦海間突然浮現出剛剛在宅院內,冷卿摘下面具的一幕。
他驀然睜開眼,急道,“你還不能殺我!”
陳風愣了半秒。不由問道,“為何?”
杜免澤意味深長地一笑。“因為我手上還有張王牌沒出……”
就這樣,杜免澤憑借‘自己知道一件誰也不知道的秘密,而且皇上一定會有興趣?!瘯簳r躲過了陳風的處決。
但陳風也不是傻子,他并沒有放杜免澤離去,而是直接將他帶回了皇宮,交由皇上處置。
雖然會有辦事不利的風險,但萬一杜免澤真的如他所說有重要的消息帶給皇上,自己豈不是會誤了大事?
關鍵,身邊的官兵均是皇上委派過來的人,名義上是自己管他們,實際上卻是那么多人監視他一個。
要怪就怪之前跟錯了人,前禁衛軍統領傅堅曾是太后親自扶上位的,而自己乃是他的親信,眾所周知。
南陵王登基后,整個朝廷之中,但凡與太后有過瓜葛或是關系頗深的大臣們均受到了貶職,他在其中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曾經認識的幾位大臣幾乎都被調離了京城,更有甚者,被逼得辭官歸鄉、卸甲種田,多不勝數。
其實,嚴格算起來,他陳風并沒有為太后辦過什么事,反而因上回冷家滅門慘案,全城戒備,他還與南陵王因為一只箱子的事而鬧了些不愉快。
此番任命他來處理此事,不知新皇是不是想借此事報復之?
思及至此,陳風自嘲地看向了別處,頓覺如今的自己猶如一把生了銹的長劍,長時間不得重用,銹跡已經掩蓋住他的鋒芒,他的未來,就連從前絕不會瞎想的性子也在潛移默化間發生了改變。
富麗堂皇的御書房內。
鳳君鴻一邊批閱著周折,一邊靜候杜免澤的‘佳音’。
杜免澤這招黃雀在后,他也如法炮制暗地命人當起了最后黃雀。
只是不知道這只‘黃雀’會不會令他失望呢?
剛將手里的奏折放到處理的一堆疊上,一名傳話的內侍官便輕步走了進來。
“啟稟皇上,狐大人求見?!?
鳳君鴻準備著聽好消息,心情頗好地讓其出去趕緊把人帶進來。
內侍官卻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又稟報道,“稟皇上,可……可狐大人不是一個人來的?!眱仁坦俨淮_定皇上會不會見杜大人。
鳳君鴻聞言看向內侍,話音帶惱地詢問道,“還有誰?”他在惱內侍官為何不一次性說完。
內侍官低著頭,聲線有些顫抖,道,“是杜免澤杜大人!”
什么!
鳳君鴻龍軀當即立起。
他怎么還活著?
鳳君鴻有意壓了壓眼底的思緒,他告訴自己,既然是老師帶他過來,證明是要事,還是見上一見吧。
思考過后,鳳君鴻命內侍官出去將他二人帶進來,并遣退了所有人。
杜免澤見到鳳君鴻首先跪到地上,正正規規地磕了個響頭。
狐大人見過禮后,便退到鳳君鴻身旁,以便隨時可以保護他。
杜免澤磕完頭后,便埋首哭喪道,“老臣知罪,求皇上開恩啊?!?
鳳君鴻被杜免澤一襲求饒弄得茫然不解,看向身邊的狐子罡,狐子罡也是搖了搖頭。
鳳君鴻只好又看向杜免澤,心想看你個老東西葫蘆里能賣什么藥。
“起來說話?!?
“謝皇上。”杜免澤佯裝身體微恙,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就像分分鐘就會倒在地上,加之他又是一把年紀,很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
當杜免澤偷偷看向對面的二人時,哪知鳳君鴻跟狐子罡就像是鐵打的人一般,不僅未有半點同情之色,反倒還有種不耐煩的視線直射過來。
杜免澤驟然覺得苦情戲是沒戲了。
狐子罡將事情簡短地耳語給了鳳君鴻。
鳳君鴻聽完后,饒有興趣地看向杜免澤,英俊的臉上,冷冷地勾起唇角,“哦?想不到杜卿家果然沒辜負這個杜姓,有什么事都藏在肚子里。說說看,是何秘密連朕都不知道的?”
杜免澤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氣,他以置諸死地而后生的氣勢突然抬頭正視鳳君鴻,并肯定道,“臣保證,這件事,皇上絕對會有興趣!而且只有微臣一人知曉?!?
鳳君鴻聽出來杜免澤是準備跟他談條件,倒也爽快道,“說吧,你的條件?!?
杜免澤又望回地板,自知逃不過今晚,面對著即將就要與家人陰陽兩隔,臨死前還見不上一面,他的心里就不由的痛起來。
但。
如果能用他一人的性命,換那么多條命,還是值得的!
杜免澤在開口時,感覺到自己的牙關異常的沉重,但依舊吐字清晰,一字一頓道,“臣,只愿家人平安!”
鳳君鴻盯著杜免澤好一會兒,終是收回視線,鼻息輕嘆地回道,“朕,答應你?!?
就在杜免澤心中稍稍放下些,又聽鳳君鴻說道,“不過,你的家人,他們可知……”
杜免澤立即搶道,“皇上放心,您吩咐臣辦的事,只有臣一人知曉,她們就是一介婦孺,什么都不知道,臣會將所有的事都帶到黃泉,請皇上放心!”
鳳君鴻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杜免澤所言。
緊接著,杜免澤便直言不諱地將冷卿未死還有他已成為醉鯨幫幫主的消息告訴了鳳君鴻。
讓杜免澤萬萬沒想到的是,鳳君鴻竟然勃然大怒到抽出架上擺放的寶劍遷怒于他,完全不顧及還在御書房內就想將他當場手刃!
幸虧狐子罡出手攔住,苦口婆心地規勸下,才讓鳳君鴻扔掉了寶劍。
杜免澤被人先帶了下去。
鳳君鴻眼中的殺意已經停不下來,他抓皺了龍案上的黃案布,厲口道,“傳旨下去,杜府滿門抄斬!全城緝拿冷卿的人頭!”
狐子罡明白鳳君鴻的恨,杜免澤已經注定他活不過黎明的命運,冷卿對鳳君鴻而言,是他此生唯一的污點,也是他走不進皇后心中的唯一障礙。
而這個障礙不除,定是猶如蟲豸在心,奇癢難耐。
狐子罡悠悠嘆上口氣,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抬臂作揖道,“皇上息怒,請聽微臣一言。杜家只怕只有杜大人一人知情,突然死個三朝元老已然不能堵悠悠眾口,若將杜府滿門抄斬,于公于私都難以解釋,不如就將此事交由微臣來辦,微臣定會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結果?!?
鳳君鴻的情緒稍適緩和,冷靜地想過后,他點頭首肯了狐子罡的提議,并讓其退下去辦該辦之事,他要一個人靜一靜。
狐子罡從御書房中退了出來,立刻沖門外的侍者詢問了杜免澤被帶往了何處。
知其已被關押到天牢內,狐子罡事不宜遲地去了天牢。
到那兒時,再見杜免澤恍如隔世。
只是沒見一會兒的功夫,杜免澤看上去已蒼老了很多。
原是花白的頭發,此刻已變得全白,衣服也換成了死刑犯的囚服,但他臉上的表情卻不似絕望的低沉,反倒有種即將解脫的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