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天已多半亮了,但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怎么就是找不到虞靖的人呢?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明明和她說好在府門口等的,再一起去西郊兵營集合,她怎么轉(zhuǎn)了個眼就瞧不見了呢?我該怎么辦?我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好容易看到虞靖在最前端的身影,六爺與鮮于醇、宣霽他們也到了。
宣霽笑著遞給我一條馬鞭和韁繩,“這是特為你準(zhǔn)備的馬。”
我看著又黑又高的馬吞了吞口水。天!這馬好高好壯啊!我盡量遠(yuǎn)離這雄偉的身姿,接過宣霽手中的馬鞭與韁繩。馬大哥,我不會用馬鞭打你的,你千萬不要踢我呀!依我以往的經(jīng)驗,如果我敢拿著馬鞍靠近馬身,那我準(zhǔn)完蛋。
六爺也牽過馬,“上馬吧。”
聽了這話,我像釘在地上一樣,更是一動也不敢動了。這時六爺、鮮于醇、宣霽都已躍上馬背,見我仍愣在原地不動,不禁都朝我看過來。我嚇得忙四下里張望,想想有什么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到虞靖身邊。
“你不用看了,諶鵲此次不隨軍。你可以放心了。”六爺在旁道了句。他以為我在找諶鵲,也是,他不在,我的確可以放心很多。但眼下……
我低著頭,小心覷著巨馬,一點兒也沒靠近的意思。
“你還在磨蹭什么?”六爺?shù)恼Z氣里已有些不耐。 ωωω? ttкan? ℃ O
我看了看六爺,心知不能不說了。于是,我丟開手中的馬鞭與韁繩,走到六爺馬下,開口時再度看了看四下里,但愿不要有人聽到……真是極沒面子的事。
“六爺……我,我不會騎馬……”我說得極小聲,但想必六爺聽得見,因為他微傾的身子在聽了我的話后明顯一頓。
然后,宣霽居然大聲笑了出來,“平瀾姑娘不會吧?你樣樣玲瓏剔透,居然不會騎馬?”
這宣霽分明是存心看我笑話,我咬牙瞪他一眼,這下子,他說得那么大聲,周圍那么多人一定全知道了。這個死宣霽!我扁著嘴,希望六爺說句話,因為虞靖聽到動靜也往這邊過來了。
誰想六爺還未發(fā)話,鮮于醇卻搶先道:“呵呵,既然平瀾姑娘不會騎,那就請六爺帶她一程好了。”
啊?我張大嘴,訝異萬分地看著鮮于醇。他,他在說什么笑話?他也是故意的,他的眼睛正笑著呢!我愣極地朝六爺看去,六爺也是沒好氣地朝他白了一眼,卻并未說話。
不能再任他們戲弄下去了,沒面子就沒面子吧,反正也是遲早的事!我深吸了口氣,開口,“六爺,請容奴婢與虞靖共乘一騎。”
六爺看了我一眼,神色不豫,“好吧。”此話才落,他頭一揚(yáng),語氣已轉(zhuǎn),“出發(fā)。”
我被虞靖拉上馬后,再度朝鮮于醇和宣霽瞪了眼,這兩個家伙,他們居然還朝我微微一笑,絲毫不以為意。哼!真討厭!我別過臉。虞靖在耳邊輕問,“怎么了?一大早居然在發(fā)脾氣?”
我心中有氣,“還不是找不到你這個人?害我被他們欺負(fù)!以后這件事鐵定成為他們笑話我的絕佳話題。”
我出聲埋怨,沒想到虞靖居然沒義氣地呵呵大笑起來。“平瀾啊平瀾,你身上的笑柄太少了,也難怪他們呀,呵呵呵呵……”
我抿緊了唇,連虞靖也這樣討厭!等哪天我學(xué)會了……我想到這兒便馬上打住,因為我看到了那匹黑馬,正由一名小兵牽著走在后面,壯碩的身子看得讓人心都寒了幾寒。唉……算了,還是不要學(xué)了……他們要笑就讓他們笑吧。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再說……我往身后一靠,虞靖的懷里也蠻舒服的,沿途行軍,正好可以讓我打個盹。呵呵……虞靖,你沒想到吧?
“平瀾……你……”
我抬頭朝她一笑,“有勞你了。中途休息的時候記得叫我呀。”伸了個懶腰,我打算做個好夢。
說是打盹,其實只是閉目養(yǎng)神。畢竟第一次隨軍前去打仗,脫離了那四面高墻圍困的府宅,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松與自由。不用汲汲于人事的勾心斗角,也不用沒日沒夜地盤算是不是該藏拙保身,軍營,或許那里有著血腥殺戮,但遠(yuǎn)比府宅內(nèi)院里來得光明正大。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卻發(fā)覺左側(cè)道旁傳來幾聲掙扎地呼號。我睜開眼,“怎么了?”
虞靖朝那兒看了眼,淡淡道:“總是幾個小賊在前面行兇搶劫吧。”她語氣平淡,顯是見慣了這種事。
“會怎么處置?”
“我們在行軍,還能怎么處置?”
那意思就是要殺了?我皺了下眉,再度看了眼那幾個被縛的人,“可不可以暫且留下他們,都還是孩子。”他們中間沒一個會超過十七歲。
虞靖看著我,稍一猶豫,但仍是勒了勒馬繩,走向路旁,“住手。”
那正準(zhǔn)備下刀的小兵一愣,回頭一見是虞靖,連忙行了下禮,“小的參見虞衛(wèi)長。”
“嗯。”虞靖應(yīng)了聲,“這幾個先押在軍后,至前方凌山口的時候我自會處理。”
“小的遵命。”
虞靖掉轉(zhuǎn)馬頭就回隊伍,“你打算怎么處理?讓他們棄惡向善?我們沒那么多工夫的。”
“總也不能看著他們就這么下去吧?交給我吧,要不了多少時間。”
虞靖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唇。
到了凌山口,三軍將士稍作休息,六爺與鮮于醇他們都在前面的小亭里歇息。我慢慢走到那幾個小賊面前,看守的小兵見到我,也施了下禮。看來虞靖還頗有威名,連與她同乘一騎的我都可以頗受禮遇。
我輕輕一笑,“這位小哥,你可以去休息了。這兒交給我吧。”
“呃……”他明顯有些猶豫,但還是什么話也不多說的退下了。
我看了一圈綁在一起的四個小賊,走過去將他們解開,見到其中一個眼睛骨碌碌地亂轉(zhuǎn),我加了句話,“千軍萬馬在這里,你以為你跑得了?”
“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還真是火了。
我淡笑,“幾個毛孩子也想逞英雄?”
“誰說……”
我臉一沉,打斷他的話,“什么事不好做,卻去打家劫舍?要真是劫富濟(jì)貧也就罷了,可你們看看,你們劫的是什么人?幾個過路的正經(jīng)人家,他們老實本分,就那點口糧,給你們搶了他們吃什么?是非不分,好吃懶做,跑去做山賊,你們還有理了?捫心自問,你們可對得起你們的父母么?對得起天地良心么?”
第一次教訓(xùn)人,居然能把他們說得頭都沒敢抬一下,倒也蠻有成就感的,但……如果幾個人在你面前哭起來……這就不大好了吧。看著幾個人紅了眼,我頓時感到手足一僵。
剛才那脾氣很盛的少年嗚咽道,“你以為我們想啊?……我們也想過去從軍,但那軍官卻要我們交一兩銀子……我們哪湊得出這錢……只有四處混混……爹娘也早沒啦……如今也是肚子餓極了才干這的……”說著,幾個都跟著“啪達(dá)啪達(dá)”掉眼淚。
我扁扁嘴,看了眼手中的包裹,里面裝的是燕巧昨夜為我和虞靖做的肉末燒餅。我扔給他們,“吃吧。”
他們看我一眼,不客氣地開始拿出來吃了。我別開頭,不想讓他們看見我心痛的表情。
那少年邊吃邊含糊地說,“這位小軍爺,不如你讓我們?nèi)胛榘伞N覀円郧霸卩l(xiāng)里征召時也中過選的。”
小軍爺?我看了眼身上的男裝,暗笑,“你們中過選?”
“是啊,方圓十幾里,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都在我肚子里藏著呢。”
“你是包打聽?”我心中一動,想起一件擱置了有段時間事情,轉(zhuǎn)念想了想,“只要你們能替我辦件事,我就讓你們?nèi)胛椤!?
“真的?!”幾個人連餅也不吃了,都停下來看我。“軍爺,您要我們辦什么事?”
我來回踱了幾步,“你們?nèi)ヒ惶嗣髦菝汕?zhèn),打探一件……十六七年前的事。”
“那么久?”
“辦不了么?”
“不會。您說。”
“你去打聽一下,十六七年前是不是有七個女嬰或七家夫婦進(jìn)入蒙乾鎮(zhèn)……把這件事前前后后都打探清楚,然后你們就來找我吧……對了,你們知道怎么找這個軍吧?”
“那是,王上封賜的定南軍嘛。當(dāng)然知道。”
“好。事成之后,你就到定南軍中找我。”我從袖口抽出幾張銀票,“這兒有五百兩,權(quán)作盤纏吧。”
那少年呆呆地接過,朝我看了半天,“你不怕我們拿了錢跑了?”
就憑你們?我摸摸鼻子,如果他們真那么是非不分,剛才就不會哭鼻子了。天性純良,這點我還信得過。
“好。軍爺你信得過我們哥幾個,我們也拿命報答你。這件事,包在我們幾個身上了。”那少年一拍胸脯,其他幾個也都站前一步,以示有志一同。
我輕笑著離開,當(dāng)然也不忘添上一句,“可記清楚了,我叫平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