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州送來的信件中傳來了一個大變動,五皇子在柳州青水駐了重兵。衍州別將孫長齡一看出不對就馬上來信請示。想不到王上還真是做得出來,寧可將江山拱手讓給豫王,也不讓六爺坐大,看來對他來說六爺纔是最大的心腹大患。
五皇子是拚著這次機會也要出頭了,上次刺客事件想必王上也很不痛快,對五皇子的信任也大不如前,他當(dāng)然要趁此重新贏回王上的重用。兵出柳州青水,目標(biāo)自然直指衍州晉平。那可是個重鎮(zhèn)?。〈颂幈本芰萘制?,是西北入西南的必經(jīng)之道,又通凌州、昌州,四通八達,歷來爲(wèi)兵家必爭之地。五皇子要是攻下晉平,那不但是凌州,整個西南都易入王上彀中。
晉平,晉平……畢竟六爺只是臣下,在衍州的兵力只留有一萬五千。如此兵力怎敵得了五皇子的來勢洶洶?
要冷靜!要冷靜!我坐下來,端起茶猛喝一口,將頭腦中紛亂的思緒細(xì)細(xì)理來。孫長齡手中精兵一萬,其餘俱留守在酈陽,但要是趕赴晉平,則王上就有可能從秦山繞道至酈陽,再循水路夾攻晉平,屆時,晉平仍是不?!@一戰(zhàn),只能智取,不能力敵……可要怎麼智取呢?兵不血刃自然最好,但……等等!柳州還有一個人呢!怎麼可以把他忘了?
七皇子還在柳州駐守呢,五皇子擅自調(diào)動兵馬,顯然是搶了七皇子的風(fēng)頭,在王上面前請示要出兵青水。七皇子必定心裡怨恨,若能好好利用,再加上七皇子本來就想借助六爺在朝中的勢力來登上儲君之位……
哼哼……五皇子,我撫住胸口,這一劍可是因你而起呢,我怎麼可以不好好報答你一下?就差那麼一點,不是一屍兩命就是我命喪黃泉。六爺沒做全的,就由我來完成吧!
我提筆疾書,一封信函直髮至河。至河與柳州交界,也與七皇子的駐軍處交界。五皇子若拿下衍州,七皇子在王上面前必定顏面盡掃。只要七皇子有心奪儲,這事就有九成把握了。
“平瀾,你怎麼什麼都沒吃???”燕巧進屋,見到動都沒動過的晚飯不禁出聲抱怨。
我回過神,見她臉色不好,連忙放下筆,“啊,就吃了,就吃了?!?
“都冷了……”
“還有些熱,有些熱……唔……很好吃,很好吃。到底是燕巧的手藝!”我趕緊拍她馬屁。
她瞪我一眼,隨即眼神又轉(zhuǎn)爲(wèi)落漠,“他真的值得你這麼拚命麼?你知自己每天早上怎麼醒的麼?”
嗯?“怎麼醒的?”
“每次見到你都是皺著眉按著胸口才醒過來的。他這麼待你,你還這樣爲(wèi)他?”
我放下筷子,手不禁又撫上胸口,真是每天都按著它才醒過來麼?當(dāng)胸一劍,可以不恨,可以不怨,但終究寒心呀!“……燕巧,我不是爲(wèi)他,是爲(wèi)自己。”
“自己?”燕巧盯著我。
我低低一笑,“覆巢之下,復(fù)有完卵乎?或者說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她倒吸一口氣,訝然半晌,才自嘲道:“我這根毛顯然是太清閒了,這種事居然也想不透……”
我握住她的手,“我們都已不能再單純了……”
“以後我空下來就來幫你吧,整理小處軍務(wù)我想應(yīng)該還是可以勝任。”
燕巧自動請纓,我當(dāng)然歡迎,“好啊,好啊。你都不知道我剛剛有多愁,那個派刺客的五皇子又想有動作了?!?
“什麼?那個刺客是他派的?”燕巧瞇起眼。我心中一喜,燕巧是典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還人”的類型,上次那一劍她心中可恨著呢!因爲(wèi)六爺不能怨,她這股怨氣正沒地方出,剛好五皇子撞上來。呵呵……我開始可憐五皇子了。
她拿過信函,再與我一同仔細(xì)將前後事項與各方利害理清楚,我倆就開始商討除賊計劃。討論至三更天,我們已正式定下一條讓五皇子萬劫不復(fù)的陰招。
“這一次定要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毖嗲尚Φ眉榧榈摹?
“還管叫他從此一蹶不振?!蔽倚那榇蠛?,有燕巧的參與更將我的計劃補得完美,只要不出意外,衍州不廢一兵一卒就可安然無虞,還可讓五皇子從此失寵於王上。
“爲(wèi)什麼不讓他有來無回?要作掉他易如反掌?!笨磥硌嗲蛇@次真的是火了。
我笑著安撫,“讓他失寵於王上,對他而言可比死都難過。將來自有人會要他的命。王上對六爺防忌之心已然極重,我們?nèi)魟恿耸?,真要槓上,也不好?!?
燕巧低頭想了想,“嗯,大局上總是你想得透點。就這麼辦吧。哼!這個王八蛋……”
一句粗話讓我一口茶都噎在喉中,“……咳咳……咳……燕巧,你還真……真粗魯。”
“難道他不是?”燕巧眼白一翻,隨後也笑了出來。
一樁棘手的事務(wù)就在我倆的笑鬧中定下。
接下來幾天我和燕巧密切注意衍州、柳州的動向。發(fā)給孫長齡的信中是讓他堅守不出。果然,五皇子立功心切,急於求戰(zhàn),晉平不下,就想向離晉平十五里的秋水河小鎮(zhèn)挺兵,以期能繞到晉平背後。但只要他這麼走一步,不但七皇子容不下他,就是駐守參州的英景將軍也容不下他了。因爲(wèi)秋水河說是小鎮(zhèn),但卻密密地布插著英景的屬僚,爲(wèi)的就是皇長子的儲位,如果五皇子敢動秋水河,那他是必死無疑。畢竟在現(xiàn)階段五皇子還沒這個能力扳倒皇長子而不惹來一身腥。
“他一定會動的。”燕巧右手輕拍一記桌子,話出口卻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她一眼,大概仍有些不放心吧?!笆?,他一定會動。有七皇子一直向王上上折彈劾,他若再做不出些成績王上必定會奪了他的兵權(quán)。而一旦失了兵權(quán),就算七皇子不要去,也會讓五皇子再無翻身之日?!?
“而他一旦這麼做,會死得更快!”燕巧接上一句,終於放下手中的圖卷。
“不過,也還是防著一個地方?!蔽覔七^地圖,只有這一處,我每次都覺得十分地不安心。
“哪裡?”燕巧湊過來。
我手指劃過晉平的右側(cè),一座山,太極山?!斑@兒有一處棧道,是極險的道兒,但若是五皇子鋌而走險……”我和燕巧定下的計劃是很周全了,這一處即使五皇子真的走了,也要折損兵力幾近一半。依五皇子的心性斷不會如此冒險。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皇子,又短於謀略,應(yīng)該連考慮都不會考慮吧?
燕巧也是細(xì)細(xì)看了一圈,“我倒不是擔(dān)心衍州失守……”
嗯?我看著她熠熠生輝的眼睛,腦中也閃出一個念頭,“是呀,可惜……”如果這棧道上能設(shè)下一路兵馬,那不但晉平無險,還可兵出從此處直指柳州青水,就算不可以殺他個措手不及,也能嚇得他逃回神都。只是衍州沒有這股兵力呀?!澳苋绱艘咽遣灰琢?,我只求西南平安就行。”
“嗯。”燕巧點點頭,打了個呵欠,“喂,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去睡?。俊?
睡?我看了看天色,已近亥時。看著燕巧揉著眼睛的困樣,我失笑。不過也難怪她,她從來都不熬夜的?!澳阆热ニ?。”
“那你呢?”
“我還要再看會兒?!蔽壹袅思魻T花,繼續(xù)看一些公函。
“唔……還真是松柏之質(zhì),經(jīng)霜彌茂呢!”她扁扁嘴,打開門。
松柏之質(zhì)?我好氣又好笑,“這麼說你就是那個蒲柳之姿了?省省吧你,快去睡,快去睡!”
“喂,醒醒,醒醒!你怎麼又在這兒睡了?”
誰?。课译鼥V地睜開眼,一張超大的臉在面前一橫,“醒過來啦!”
哇!我捂著耳朵猛地從桌上彈起,耳朵都被她叫聾了。
“你看看自己睡在哪兒了?”
要糟!我又在書房趴了一晚上,看著燕巧的臉黑了一半,我連忙想法子引開她的注意力。眼光掃啊掃的,終於看到了,是虞靖的信。“呵呵……呵呵……虞靖的信!虞靖的信……”
她淡掃一眼,並不動容,“她每天都來信,上次不是說只率三千兵馬力擋強寇,已連敗瀘州三霸,整個瀘州已快克下大半麼?”
“呃……”我支吾著,老實說,昨晚看衍州的信件看得太晚,還來及拆虞靖的信呢?!斑@次準(zhǔn)有好事了,說不定是已打下了瀘州了?!蔽疫B忙拆開信。
“……瀘州已定……”
“呵呵,還真的是呢!瀘州定了,定了!”我大叫,燕巧也上前與我一同看。四月十一,瀘州三霸左貴來降,隔日午時,分兵四路,全殲另外二霸。這中虞靖出謀劃策,軍功很高哪!
“看來虞靖已很得重用了,她都可以獨領(lǐng)三千衛(wèi)士了?!毖嗲奢p笑,臉上有著欣喜。
“是?。≌媸遣诲e呢!才這麼幾天,她已可以獨當(dāng)一面了。”前幾天她還與我在說三霸的攻防之策呢!
“咦?”燕巧輕輕一聲,惹得我也細(xì)看。
原來虞靖此次不但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也帶來一樁麻煩事。江尚孝據(jù)守淮川口不出,任憑百般凌辱激將,總是堅守城池。
“麻煩!淮川口是個峽谷口子,易守難攻,若不能引他出戰(zhàn),那必是僵持不下呀。”而如果僵持,江尚孝就有可能等到臨暨的姚磊夾攻六爺之軍。雖未必會敗,但只要讓他們撈到一點便宜,對於六爺來說都是大大的不利。“得想個辦法把江尚孝引出來纔好?!笨稍觞N引呢?他軟硬不吃,顯然是沒戳到他的痛處??伤耐刺幵谀膬耗兀?
燕巧皺著眉在旁思索,“江尚孝,江尚孝……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呢?!?
我頭也沒擡,“就是那個父親逃亡首山,生死未卜,他就憂戚在貌,居處飲食皆降低標(biāo)準(zhǔn),以示守孝的江尚孝嘍!師傅曾經(jīng)給我們當(dāng)笑話說過……哎!等等!”我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
“你想到什麼了?”燕巧緊張地盯著我。
我越想越好笑,朝燕巧勾了勾手指,“他那麼守孝道,我們就給他來個表彰好了,讓世人皆知其本色?!?
“??!你是說……”
“沒錯,給他制面錦旗,就書‘試守孝子’好了?!蔽业皖^悶笑,這個江尚孝,最是沽名釣譽,本是爲(wèi)顯孝道,誰料想其父未死,一翻弄巧成拙之下,反爲(wèi)世人所譏笑。不過他生平謹(jǐn)慎,除此之外,也實難找出其他的紕漏。
“呵呵,光憑這一點,準(zhǔn)叫他氣得連牙都掉光?!毖嗲膳吭谧郎洗笮?,顯然也覺得這件事可行?!熬瓦@麼辦,就這麼辦……”
我當(dāng)下就提筆回信,江尚孝,這次就算不能引你出洞也要讓你面子掛不下來。一旦能引他出戰(zhàn),或許還能設(shè)計將姚磊也收了。不過這一點我就不便說了,六爺身邊有虞靖在,這些話她自己想到最好,就算想不到,也可以讓其他的謀士來說。諶鵲、宣霽,還有那個刑儒輝,可都不是泛泛之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