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吐吐舌頭:“外援?哪來的外援啊?你是指秦軍么?可沒聽說有秦軍過來的消息。”
李巖道:“只要一枝梅能將信送到,大王必定前來救咱們,只是秦軍不會明著來,他們必定化裝成農民軍或官軍。所以,我覺得今晚上,就會有人來送信了。”
紅娘子道:“你那么肯定?”
李巖點頭:“農民軍與官軍這么大的陣勢,幾百里之內都會知道,秦軍又不是聾子瞎子,豈會不知?”
紅娘子看了看李巖,嫣然一笑:“你覺得誰會來送信呢?”
小青看出了紅娘子的神色,嘿嘿一笑:“八成是那個女飛賊。”
李巖一皺眉:“不要總說人家是飛賊,一枝梅可是偷富濟貧的俠盜呢。”小青哼了一聲:“還俠盜呢!俠盜會與官軍勾結么?”李巖道:“人家是害過我,可是也救過我兩次呢。”
小青道:“那是因為她爹死了,她爹要活著,你早被送到京城去千刀萬剮了。”
紅娘子聽不順耳了:“別胡說,什么千刀萬剮!”小青吐吐舌頭,不敢說了。李巖長嘆一聲:“小青,我知道你對一枝梅很厭惡,但是你也要替她想一想,一個小姑娘家,沒有了親人,也沒有朋友,孤零零一個人流落在這亂世上,能活著就已經是萬幸了,她一沒殺人,二沒吃人,還救濟貧苦百姓,這樣的人不說是活菩薩,至少也是個好人。不能因為她對我做了些不得已的事,就把人家恨到骨子里吧。”
小青老老實實地聽著,無言可對,最后眼圈一紅,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這才覺得,一枝梅與自己頗有點相似。
紅娘子見小青老實了,知道她心里已經認了錯,不過這丫頭性子倔,要讓她親口承認錯了,還是不容易,最好是見好就收,說重了,再勾起她的逆反心理,反倒是不美。于是便岔開話題:“公子,我聽你說,高迎祥明天與官軍決戰,安排得很好啊,怎么就必敗無疑呢?”
李巖一笑:“高迎祥與張獻忠打仗是有點鬼主意,可是卻敵不過盧象升,更何況盧象升手下還有孫傳庭與范雎,這二人都是足智多謀之輩。就算那盧象升想不周全,這二人也會替他想周全的。我讓他們用偷襲之計對付盧象升,那是搬起石頭砸他們的腳,盧象升不會上當的,相反,他還會將計就計,將農民軍誘入圈套。只要農民軍一敗,咱們就可以脫身了。”
紅娘子點頭:“是這么回事,不用說范雎,就是孫傳庭,也不會上這個當。”
李巖看看天色不早,便請紅娘子二人回她們的營帳去休息。
這二人走后,李巖和衣躺在后帳之內,輾轉未眠。他雖然說得胸有成竹,可是到底秦軍能不能來接應,自己心里也沒底。一旦一枝梅沒能將書信送到,半路出了差錯,自己可就毀在這一場上了。如果今晚秦軍沒人來聯絡他,明天的事情就不好辦了,到時候自己真的可能陪農民軍一起戰死。
他第一次感覺到,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聽天由命吧。
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閉上眼睛,可是一直睡不著,好容易等到營中打過定更鼓了,這才有了睡意。
就在他朦朦朧朧之間,突然覺得帳簾好像被風吹起,刮進來一絲清涼的夜風。
李巖立時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赫然發現眼前閃過一個人影,李巖吃了一驚,不知是誰,剛要開口,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不要作聲,是我。”
來人果然是一枝梅。
李巖長出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可能要成功了。
他沒有點燈,借著帳外的火堆發出的光亮看去,一枝梅眼睛紅紅的,好像還含著淚珠,明顯是剛剛哭過。
李巖不解:“你為什么要哭,有事發生么?”
他自然不知道,一枝梅早就伏到他的大帳外面了,在紅娘子與小青沒走的時候,一枝梅就躲在帳外聽著呢。
李巖為自己辯解的話,一枝梅都聽到了,她不由得心潮起伏,淚水再也控制不住。一直以來,自己孤零零地存活于世,那份苦楚向誰去說。不料這個自己害過的人,卻深深了解她的痛處,這說明,李巖懷著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一枝梅聽著聽著,淚水滾落臉龐。她躲到一個沒人之處,哭了一陣,等到夜深人靜之后,這才躲過營中的巡邏隊,鉆進李巖大帳。
李巖一見果然是她,大喜過望。他不敢高聲,于是壓低了聲音道:“你回來了,一路上可順利么?”
一枝梅點頭:“很順利,信已送到秦王手上,秦王特地派了李敢將軍,帶著三百精騎,前來救你。”
李巖道:“他們人呢?”
一枝梅道:“在十里之外埋伏著,都換了官軍的號衣。我前來見你,與你約定時間,到時候好一起行動。”
李巖心中暗喜,李敢來了,此人是自己的結義大哥,古道熱腸,而且能征慣戰,勇武非常,有他在,自己脫身應當不難了。
他將早已想好的脫身之計與一枝梅說了,一枝梅牢牢記下,然后向李巖道別,悄悄回去與李敢送信。
李巖這回放了心,很快就安然入睡。
第二天,李巖很早就起來了,吃過早飯,聽到外面嗚嗚號響,那是高迎祥在整軍,準備出戰了。
此時紅娘子與小青也來了,李巖將她們接進大帳,將昨晚上的事情一說,兩個女孩子也非常興奮。能夠脫離農民軍控制,回到秦軍之中,就像回家一樣。
李巖將自己的計劃告訴了她們,紅娘子聽了,十分高興:“這個計劃太好了,高迎祥一定想不到。”李巖輕輕搖頭:“凡事總有變化,更何況在這種兩軍混戰的形勢下,咱們要萬分小心才是。”
此時高迎祥帶著手下將領走進大帳來,對李巖道:“李公子,我們要與官軍開戰了,請你們三位安心在帳中休息,千萬不要到處亂跑,以免被敵軍或我軍誤傷。我讓劉哲將軍在這里保護你。”李巖一拱手:“多謝闖王美意,我們就在這里坐著,等候你們的好消息。”
高迎祥與李巖拱手而別,走出大帳,不多時,就聽到無數人喊馬嘶之聲,一隊隊的農民軍開出大營,前往戰場。
李巖等三人在帳口看著,心頭都不安穩。
不多時,出戰的農民軍已經走完,大營中恢復了平靜,李巖發現周圍約有一百多名農民軍戰士,不時地向他的大帳看一眼,而且眼神甚是不友好。
他知道,這些人是高迎祥派來的看守,而自己那一百多名騎兵,也已經被看管起來,高迎祥就怕李巖等人趁亂逃走。
李巖心頭暗自冷笑,也不理睬這些人,與紅娘子小青回到帳中,命人打上茶來,三個人坐著品茶,以示悠閑。
遠處出現了少有的寧靜,李巖知道,這是大戰前的寂靜,雙方的主帥或許要對幾句話,用不了多久,這片寧靜就會被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撕破。
小青喝了兩口茶,問李巖:“李公子,你讀過兵書吧。”
李巖點頭,小青道:“我聽兵書上有一句,知已知彼,就是說打仗的時候,對敵人了解,對自己也要了解,是這樣吧。”李巖繼續點頭,小青道:“按你說的,高迎祥就是對盧象升不了解,所以才要偷襲官軍,我看公子對官軍中的幾個頭頭都有所了解,是不是啊?”
李巖道:“算是吧,雖然沒有見過面,可從他們的作為來看,不難猜測。”
小青道:“那你覺得,官軍里面誰最厲害?”
李巖想了想,才說道:“洪承疇狡詐如毒蛇,盧象升悍勇似猛虎,這兩個人都是厲害人物,不過要說最厲害的嘛,我覺得還是孫傳庭。”
小青不解:“這是為什么?他那么厲害,怎么還不如那兩個人官大?”
李巖笑了笑:“我覺得他最厲害,那是因為,洪承疇與盧象升作戰都有特點,我都可以猜得到,唯獨這孫傳庭,我猜不到。我無法預判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所以他最厲害。”
小青有點泄氣:“就因為這個?”
李巖搖頭:“還有一點,此人作戰極為謹慎,卻又不失勇猛,與他打仗,很難抓住他的破綻。或者可以說,他根本就沒有破綻。就好比你們會武之人,兩個人比武,你的對手一點破綻都沒有,這個架你還能打贏嗎?”
紅娘子笑笑:“你這個比喻得好,孫傳庭確實厲害,這個不光是我們,連他女兒,現在的姬小姐也這么說過。她說她不懼怕任何官軍將領,唯獨對自己的父親,一點把握都沒有。”
李巖道:“但愿這位孫大人的命運不要那么好,否則必定是我秦軍的心腹大患。這一點秦王也是明白的,要不然也用不著派李敢大哥前去刺殺他,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孫傳庭,還只是個縣令而已。”
正說著,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了天崩地裂一般的聲響,李巖輕輕品了口茶,長吸口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