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問王翦:“方纔她要自殺,是不是覺得咱們秦軍即使得到戰馬黃金,也不會放她,因此才警告這二人?”
王翦道:“草原蠻人,其心莫測,但總歸是腥羶之輩,沒什麼大計,我覺得不必擔心,有此女在營中,他們不敢亂來?!?
秦王道:“我還是有些擔心,吩咐下去,全軍嚴陣以待,以防敵軍有變?!?
再說那兩個後金軍,騎馬離了秦營,來見多爾袞,來到多爾袞馬前,翻身下馬跪伏在地,口稱死罪。
多爾袞用本族語當頭便問:“側福晉可有什麼危險?”
一個後金軍道:“她很好,只是……只是……”多爾袞急道:“只是什麼?”另一名後金軍道:“小人們見過側福晉了,她有話要我們帶給主子。”
多爾袞一驚:“什麼話?快講!”
那後金軍道:“側福晉她說……她說要主子……要主子不要贖她,趕緊帶人馬離開,回奔草原,然後回遼東去?!?
多爾袞大怒:“你胡說!她怎麼會這般講話?”
那後金軍道:“側福晉就是這麼說的,小人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胡說。她說明軍失了三邊,一定不會善罷干休,此時估計已經調兵去復奪長城了,再若不走,只怕被困在關中,那時候,前有秦軍,後有明軍,咱們這兩萬人馬,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多爾袞罵道:“我若這麼回去,如何見得皇太極?”
那後金軍道:“側福晉也說到了這個,她要小人告訴主子,在皇太極面前,就說側福晉在科爾沁部族探親,一時回不了遼東,以後的事,只推不知道就是了,一切有她擔代。”
多爾袞哪裡肯聽:“放屁放屁,都是放屁!我絕不可能把她留在敵營之中,自己逃走,就算兩萬人馬拼光死絕,我馬革裹屍,也不做此無情無義之事……”
他吩咐部下:“將五千匹馬,一萬兩黃金取來,我這便贖人……”
那後金軍道:“主子,側福晉說了,戰馬黃金萬不可以送給秦軍,秦軍一旦得了這些東西,實力大增,就更不肯送出側福晉了,他們會以側福晉爲人質,再次索要重金,貪得無厭,就像喂不飽的野狼,相反,如果主子可以棄她而去,側福晉反而安全些,她還說,就算身在敵營,她一樣可以保全自身……”
正說著,身後跑來兩個斥候,來到多爾袞身邊,喘著粗氣道:“主子不好了,明軍知道長城失守,我軍攻進關中,已經在甘肅山西等地調遣重兵,復奪三邊,人馬日行百里,就快要逼近長城了?!?
多爾袞聽了,暗吃一驚。他知道,自己的兩萬鐵騎雖然厲害,可卻是孤軍深入,並沒有後應,一旦被圍在關中,軍糧無法接濟,後果不堪設想。但是要想讓他棄了側福晉不管,自顧逃走,那更是萬萬不能。
一時間,多爾袞進退失措。
此時他的一名重要將領,名叫鰲拜的走上前來,低聲說道:“主子,眼下不是猶豫的時候,漢人有句話,叫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要以大局爲重,立下決心,不能在此拖宕時間?!?
多爾袞也是雄才,他豈不明白眼下的軍情如火,耽擱一刻,全軍都有覆滅的危險,思索良久,他在鐙中跺腳,吩咐全軍:“變後隊爲前隊,悄悄撤下,不要讓秦軍發覺,鰲拜,你帶前隊,我來斷後?!?
這道令一出,便表明了多爾袞的意思,他已決定聽從側福晉的主張,先行撤軍。
多爾袞遙望秦軍軍營,心頭大憤,他拔出一枝羽箭,啪地折爲兩段,指天立誓道:“我多爾袞若不能擊滅秦軍,奪回愛人,有何面目生於天地之間。等我先去了後顧之憂,再來找你秦軍算帳。”
走的時候,他讓人在抓來的百姓中留下一個女子,帶了自己寫的書信,這封信由會寫漢字的人代寫,留給秦軍,兩萬後金騎兵悄悄地撤走,向北而去。
秦軍的哨探也不是吃乾飯的,後金軍人馬一動,他們就發覺了,立刻抵近觀察,發現後金軍正在撤退,急忙飛報秦王。
秦王聽了此報,沉思不語,王翦道:“大王,看樣子,他們是不打算要這個女人了,其實草原韃子都是如此,區區一個女子,怎能換得那麼多的贖金?”
王翦這話也沒錯,自從兩千年前和匈奴人打交道起,秦人對於草原部族的生活習慣是很瞭解的,在這些草原部族眼裡,女子只是財產,沒有什麼地位。匈奴人甚至有“父死,妻其後母”的習俗。就是父親死了,兒子可以娶自己的後母爲妻。他們並不知道,女真族中也有此習俗。
秦王道:“全軍不動,嚴陣以待,多派斥候探查,以防後金韃子殺一個回馬槍。”
到底是秦王,思索得周詳。
等了一個時辰,幾批探馬接連來報,說後金韃子確實撤淨了,一路向北,連頭也沒回。
王翦皺了皺眉頭:“大王,是不是他們的後面出事了?”秦王道:“本王也這樣想,後金軍攻破三邊,深入關中,朝庭豈會不知?三邊乃是關中防禦北方韃子的門戶,明軍不可能棄之不顧,我想朝庭肯定派兵前來複奪三邊,後金韃子怕後路被截,這才匆忙撤軍的?!?
王翦連連點頭:“大王,既然後金韃子撤了,咱們怎麼辦?不如回去?!?
秦王道:“好吧,傳令班師,將那個後金女子放在車中,好生看管,不許任何人碰她。”王翦愣了一下:“後金軍既然已經棄她不顧,還用得著這般客氣麼?”秦王冷冷一笑:“我總覺得,這個女人,不比尋常,等回到西安城中,找一個會韃子話的人,好生問問?!?
於是秦軍開始撤軍,王翦派涉懷護著秦王先走,自己斷後,大軍撤回西安。
回到城中,秦王吩咐先將側福晉看管在王府側院一處小屋中,派了幾個侍女伺候,外面有重兵看守,以防有後金韃子前來劫人。然後他找來李巖,讓他在城中尋幾個會講韃子話的人來。
西安城幾十萬人口,找幾個會女真話的,實在不難,不多時,李巖便找到了兩個,都是商人,曾經多次前往遼東販賣珠寶。因此會講女真話。
這二人一聽秦王召見,不知何事,隨著李巖便到了王府。
秦王的身份,自然不會親自見他們,便由李巖與他們講明白此事,二人一聽,只是做通譯,小事一樁,便連連答應。
此時的李巖,已經是接近二十歲的小夥子了,又是一表人才,因此他覺得自己問話,太不方便,便向秦王請示,是否可以換一個女人來問,最好讓王妃代勞。
秦王一想也對,女人和女人講話,雙方的戒心都會小一些,他又怕姬夢蝶語言太硬,衝撞了這個後金女子,便找來倩娘做陪,兩個女人一起去見那後金女人。
姬夢蝶與倩娘聽說了這件事,也覺得好奇,因爲她們還從未見過草原來的女人,便滿心歡喜地答應了,二人帶著那兩個通譯,走進了側福晉的房間。
這位側福晉畢竟見過世面,在遼東盛京之中,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什麼顯要權貴沒會過?來到西安,自然不會怯場,侍女們端來淨面水,她就淨面,端來食物,她就吃喝,還真沒把自己當外人。
此時她已經吃飽喝足,正坐在牀頭養神,聽到外面腳步聲響,走進四個人來,前面是兩個俊俏的女子,一看裝扮,都是已經成了親的,後面還帶著兩個男人,滿面精明之色,細皮白肉,保養得好,一看便知,不是官員,便是商賈。
側福晉坐起身來,並沒有下牀,只是歪著頭看他們。
姬夢蝶不會講女真話,自然無法先開口,於是她看了看那兩位通譯,其中一位魯掌櫃向側福晉一拱手,用女真話說道:“這位大嫂,小弟有禮了。”
一聽對方說得是家鄉話,側福晉便站了起來,隨手一揮:“免了,坐吧?!?
好傢伙,一派主子接見下人的禮數。
那位魯掌櫃也是一愣,他去過很多次遼東,還有蒙古,也見過一些達官貴人,可是他覺得那些人的派頭,誰也不及眼前這個女人。
派頭這東西,可不是裝出來的,是真王孫,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貴氣,而若是販夫走卒,就算穿著龍袍,也半點不像主子。
邊上的一位孫掌櫃也吃了一驚,他也是老江湖了,心中暗自想道,此人絕非一般人物。
這二位掌櫃哪敢坐啊,邊上還有王妃呢,他們向姬夢蝶說了側福晉的意思,姬夢蝶與倩娘相視一笑,暗想這個女人雖然是俘虜,可是好大的氣派,就像到了自己的家裡一般。
她們也沒和對方計較,便一邊一個,拉把椅子坐到側福晉眼前。
倩娘心細,首先道:“你是遼東來的吧,沒到過關中,這裡的一切可還習慣麼?如果有什麼要求,只管講出來,我們能辦到的,一定不難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