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馬的后營中住的是傷病員,家屬,伙夫,馬夫,雜役等人,此時因為沒打仗,所以沒有傷員,孫傳庭也有令,軍中絕不許帶家屬,這一點與農(nóng)民軍不同。
孫夢蝶到了后營,走近一個大帳,干咳一聲,意思是通知里面的人,果然里面?zhèn)鞒鲆粋€聲音:“是孫小姐吧,請進(jìn),請進(jìn)。”孫夢蝶掀起帳簾走進(jìn)去,然后就聽她說道:“趙公子,你不要起來,近來好些了嗎?”
原來是個病人,也不知道是誰。
過了好半天,孫夢蝶才走出來,滿臉紅霞,一邊走一邊暗笑,步子也輕快了。
她走回自己的大帳,卻沒看到自己的父親正在后面瞧著她,一邊瞧一邊微笑。
孫傳庭直到看不到女兒了,這才向黑暗中輕咳一聲:“出來吧。”
隨著聲音,暗影中走出一個人來,是孫傳庭的親兵,他來到孫傳庭面前,躬身施禮:“老爺。”孫傳庭低聲問:“那姓趙的怎么樣,可有什么異常?”
親兵回答:“沒有異常,只是養(yǎng)病。”孫傳庭問:“他身邊的那人呢?”親兵道:“也很正常,只是伺候姓趙的,從不遠(yuǎn)離。”
孫傳庭點點頭:“好,你去吧,不用說什么,只是盯著就行。”
親兵走了,孫傳庭的眼睛里漸漸升起了一絲憂慮之色。
第二天又是漫長的一天,洪承疇仍在城頭督戰(zhàn),手下的明軍一個個拼死抵擋,奮不顧身,這一天頂下來,農(nóng)民軍仍舊沒有占到多少便宜,死傷兩千多人,但是官軍也傷亡了一千多,只是兩天,城中的兵士就少了一半。
洪承疇知道,明天將是最重要的一天,算算日子,如果左良玉與曹文詔明天不到,那么最遲后天,一定會趕到。因此他必須再頂一天。
城中官軍雖然死傷慘重,可是士氣倒不低,一來洪承疇親自督戰(zhàn),二來每個人都知道,援軍快來了,多頂一刻,就多一刻希望。
與城中不同的是,農(nóng)民軍中開始有些焦燥了。
這天夜里,張獻(xiàn)忠等首領(lǐng)在一起吃著飯,議論軍情。
徐以顯說道:“這兩天以來,我一直在瞧著,我覺得,咱們上了洪承疇的當(dāng)了。”張獻(xiàn)忠啐了一口:“老洪打仗,很有些鬼點子,眼下看來,他派出三千人馬去平亂,多半是虛的。人馬根本就沒拉走。”徐以顯點頭:“大帥說得對,如果僅僅三千人馬,咱們這兩天就殺傷了他們?nèi)那В墒潜總冋f,城頭上的官軍,還是不少。”
羅汝才慢條斯理的說:“那也沒什么,今天老洪就調(diào)上來不少的壯丁,城中官軍,沒多少啦。”
李巖點頭:“對,明天咱們加把勁,拿下西安城還是有把握的。”
正說著,突然聽到帳外馬蹄聲急,到了帳外停下,緊接著有衛(wèi)兵道:“紅姑娘來了……”
帳簾一起,紅娘子從外面走進(jìn)來,小臉凍得通紅,手中拿著一封信。
李巖忙迎上來:“天氣太冷,快來烤烤火,別凍壞了……”
紅娘子心里十分感動,李巖不問她有什么急事,首先是關(guān)心她的冷暖,令她心頭熱乎乎的。
李巖這么一說,其他人也道:“對對對,姑娘家身子薄,快來烤烤,這里還有酒,喝幾杯熱得快些。”
紅娘子笑道:“不用擔(dān)心我了,還是先來瞧瞧這封信吧。”
說著她將信交給李巖,然后自己坐到火堆邊上,伸出手烤火。
李巖沒有拆開信,而是直接交給了張獻(xiàn)忠,張獻(xiàn)忠展開信一瞧,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地道:“他娘的,來得倒挺快……”
羅汝才接過信去,只見開頭寫道:華陰范雎奉上幾位頭領(lǐng)……
他冷冷地道:“是秦軍來的信,我看看……唔!信上說,左良玉已經(jīng)繞過了華陰,兼程趕來,算算日子,最遲后天上午就到。還寫著,曹文詔已經(jīng)從野狼灘渡過黃河,也快趕到了。”
他合上信,扔在桌上:“老洪盼的,就是這個。”
張獻(xiàn)忠緊鎖雙眉:“他奶奶的,最難纏的冤家都來了,看來老洪是鐵了心,要咱們兄弟的命了。”
李巖道:“這曹文詔,難道和左良玉一般厲害?”
羅汝才搖搖頭:“不是一般厲害,是更厲害,他手下三千關(guān)寧鐵騎,是大明朝最強(qiáng)悍的人馬,去年李都司的三萬人馬,打曹文詔三千人,硬是沒打動,反而被人家一口一口的,像啃饒餅一樣,吃得干干凈凈,連個芝麻粒都沒剩。”
李巖道:“這么看來,洪承疇是滿有把握,將我們聚殲在西安城下了。”
張獻(xiàn)忠罵道:“聚殲個鳥!老子明天就破了他的西安城,先把他大卸八塊。”羅汝才笑道:“說說容易,明天咱們拼了命,也不一定能攻進(jìn)城去,西安城中官軍雖然不多,可是有十萬百姓,老洪要把青壯年都趕上城去和咱們死拼,也能支持個幾天。”
李巖道:“羅帥說得對,咱們得另想辦法。”
張獻(xiàn)忠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信,突然眼睛一亮:“曹操,想當(dāng)年關(guān)帝爺是怎么斬的車胄啊?”
羅汝才一愣:“怎么突然說起這個?關(guān)帝爺是賺城斬的車胄啊。”
張獻(xiàn)忠一拍大腿:“對啊,今天咱們也不妨學(xué)學(xué)關(guān)帝爺。”羅汝才想了想,說道:“你是想借扮官軍,賺開城門……”張獻(xiàn)忠道:“正是,左良玉快到了,咱們就假做是他的人馬,來到城下,大殺一場,將咱們殺得慘敗,這時候老洪見了,還不得樂得找不著北,親自率兵出來夾擊啊?”
羅汝才連連點頭:“好計好計,只要他一出城,咱們就圍上去,活捉他老小子。”張獻(xiàn)忠道:“就算他不出城,只要將城門賺開,咱們的人進(jìn)去,里應(yīng)外合,破城不難啊。”
兩個人越說越興奮,李巖卻在一邊搖頭。
張獻(xiàn)忠發(fā)現(xiàn)了,問道:“李公子,你覺得可行么?”李巖也不隱瞞:“不可行,洪承疇可不是車胄,此人老奸巨滑,心思縝密,賺城這一招,只怕不好使。”
羅汝才道:“無論如何,可以試一試嘛。”張獻(xiàn)忠道:“對,左右今晚也不攻城,閑著也沒事,萬一能成更好,不成的話,就當(dāng)練兵了。”
二人不聽李巖之勸,興沖沖地去布置了。李巖與紅娘子相視哂笑。
沒多久,果然聽到遠(yuǎn)處金鼓大作,喊殺震天,火光大盛,李巖與紅娘子走出營帳來一瞧,見遠(yuǎn)處的西安城下,無數(shù)人殺作一團(tuán),約有幾千騎兵縱橫馳騁,沖向城門。再看那些步兵,都是農(nóng)民軍,被殺得四散奔逃,狼狽不堪。
單看陣勢,確實像是官軍的援軍來了。
李巖瞧著遠(yuǎn)處的沖天火光,笑道:“我跟你打個賭,過不了半個時辰,張羅二人就得回來,他們進(jìn)不去城。”紅娘子道:“也許能得手,洪承疇一早就盼著援軍來到,眼下看這陣勢,一定十分欣喜,沒準(zhǔn)會疏忽大意呢。”
李巖搖頭:“洪承疇這個人,做任何事都很有條理,有預(yù)謀,對于突如其來的事,他是非常謹(jǐn)慎的。你難道不信?”
紅娘子道:“這個我信,但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這事情可說不準(zhǔn)。”
李巖轉(zhuǎn)回目光:“咱們的人馬怎么樣?聽你的嗎?”
紅娘子道:“聽啊,他們都說我是……是你的……救命恩人……”說到這里,她的臉一紅,幸好遠(yuǎn)處火光照耀,還瞧不出來:“既然是你的恩人,也就是他們的恩人了。因此我的威望還很高呢,你可要小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