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崩潰、驚恐、憤怒、落魄……只是站在原地,愛德華就能從士兵們的目光之中看到這些,看到他們早已放棄的表情,還有那些已經在等死的表情。
然后,當他們帶著希冀的目光看著首席掌旗官的時候,這個黑發(fā)騎士卻用那種近乎平靜的口吻說出了他們最不想要聽到的真相:“我們不會有援軍了——在安森·馬爾凱魯斯大人徹底打敗敵人的主力之前,我們是不會得到哪怕是一名騎士,一個百人隊的援軍!”
“而且我要告訴你們,即將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就是在那一夜險些擊潰戰(zhàn)旗軍團,讓第二旗團全軍覆沒,像屠戮牲口一樣將翎羽軍團斬盡殺絕的,蒼狼大酋長阿斯瑞爾最精銳,也是整個蒼狼氏族最核心的力量,不是那些曾經一次一次被我們擊潰的中部和西部瀚土部落,而是真正從黑暗而又恐怖的瀚土東部大森林之中,走出來的蒼狼氏族!”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們,如果是正面迎戰(zhàn),即便是兵力對等我們也沒有絕對的勝算——而我們的敵人是絕對不會用對等的兵力和我們戰(zhàn)斗的,你們每一個人都要同時和兩個,三個乃至是四個強壯剽悍,能夠赤手空拳殺死一頭熊的蠻族武士廝殺,我們能夠依靠的,只有我們自己!”
“你們做好準備了嗎?”愛德華放聲大喊著,揚起手中的璨星筆直的指向那些連眼珠都在顫抖著的士兵們:“你們做好準備去死了嗎?!”
“這個混蛋究竟在干什么?!”
已經被驚到目瞪口呆的小個子羅賓忍不住破口大罵了出來,像是在看一個瘋子一樣死死盯著還在那里朝著士兵們咆哮的愛德華:“他不知道軍團現在的士氣已經跌落到什么地步了嗎,還是說他已經瘋了?!”
“誰知道呢,這家伙原本就是個瘋子?!币慌缘南@谞柕拈_口道,嘴角輕輕的翹起些許弧度:“但也肯定是個頭腦清醒的瘋子。”
如果他不是個瘋子,他就不會單槍匹馬去奪下號角堡,就不會孤身一人前往雙塔要塞,就不會越過要塞闖入瀚土東部……如果他不是個瘋子,他就不是愛德華·威特伍德了。
紫發(fā)女傭兵的目光緩緩轉向站在旁邊,目光平靜的注視著愛德華的那個金發(fā)貴族小姐……或者說威特伍德的妻子。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了起來。
也許她說的沒錯……愛德華·威特伍德這家伙就是個標準的瘋子,披著人皮的惡魔,從不在乎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永遠能夠微笑著踏入血池。微笑著和一個又一個將他逼入絕境的敵人廝殺的怪物。
騎士、救世主、拯救者……這些詞匯和這個黑頭發(fā)黑眼睛的家伙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他就是一頭怪物,一頭會帶著所有愿意相信他的人,去殺戮,去掠奪。去將敵人碎尸萬段,斬盡殺絕的怪物!
“你們愿意相信我嗎?”面對著整個左翼軍團,愛德華用近乎不可置疑的口吻問道:“就在這里,就是現在,告訴我——你們愿意相信我嗎?!”
“你們愿不愿意相信這個人,能夠有資格統(tǒng)帥你們去和敵人殺個痛快——殺到你們手酸腳軟,殺到你們咽氣為止!”一邊走著,愛德華一邊大吼著怒目而視道:“愿不愿意相信這個人,可以讓你們殺到連手中的劍都崩斷為止!”
“跟著我,我不保證你們能夠活著看到明天早晨的朝陽升起——我只向你們保證兩件事!”黑發(fā)騎士用無與倫比自信的聲音咆哮著:“第一。那些該死的蒼狼氏族雜碎,那些東部的野蠻人絕對不可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升起,全部都會為死去的弟兄陪葬;第二,等到明天早上的時候如果整個鷹墜山還有兩面戰(zhàn)旗還未落下,那一定是我們!”
蒼涼的戰(zhàn)鼓聲從遠處崩塌的山頂傳來,遙遠的地平線上多出了一片黑壓壓如潮水般的陰霾,嗜血的咆哮聲和戰(zhàn)鼓聲幾乎蓋過了所有的聲音,刺進了每一個軍團士兵的耳朵里。
看著那山巒之間黑壓壓的一條線,充滿了野性和嗜血的嘶吼聲回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所有人都知道剛剛愛德華說的一切都是千真萬確,敵人多的簡直就像是蝗蟲一樣。全部都是從黑暗而又恐怖的大森林之中走出來的野蠻人,每一個都是能徒手殺死一頭熊的怪物。
“首席副將格林·特恩告訴我,如果在情況危急的時候可以撤退,因為他覺得我們連一丁點兒贏的機會都沒有;而我相信安森殿下他肯定也是同樣這么想的?!睈鄣氯A突然說道。揚起嘴角,將劍鋒指向山坡之上的敵人:“而且我也相信,那些野蠻人,蒼狼氏族的大酋長阿斯瑞爾肯定也是這么想的!”
“我們是棄子,是必敗的殘兵敗將,是用來拖住敵人的消耗品。是一觸即潰的廢物——這就是他們想要告訴我們的事實!”
“所以現在告訴我,你們愿意嗎,你們愿意這樣不名譽的死在這里嗎?愿意成為他們眼中的棄子和廢物嗎?!”愛德華憤怒的咆哮著,握著劍柄的手都在顫抖:“還是說讓他們親眼看看,看看他們眼中必遭慘敗的殘兵敗將,究竟是怎么把敵人殺得丟盔卸甲的?!”
“蒼狼氏族的大酋長,阿斯瑞爾就在他們當中,就在這些敵人當中。”黑發(fā)騎士長長的喘了口氣,失聲笑了出來:“誰想要跟我去殺了他的?”
“砰——!”
不知道是哪個士兵第一個,用手中的劍柄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盾牌,打破了原本的死寂。在都靈王國的傳統(tǒng)之中這個動作只有一個意思——接受挑戰(zhàn)。
很快,凌亂的敲擊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期初還很混亂,但很快就變得越來越整齊劃一了起來。原本還充滿了恐懼的目光,變得越來越狂熱,越來越激動。
憑什么?!
憑什么我們就是棄子,憑什么我們就是被拋棄的,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就認定了,認定我們一定會輸?!
憑什么我們就不能贏?!
血管里的某種力量仿佛涌動著,心臟激動的像是快要從胸口躍出一樣。慢慢轉過身的愛德華仰起頭,望向山巒之上那黑壓壓一片的蒼狼氏族大軍,凌人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就連原本最應該冷靜的自己,似乎也變得不太安定了。
緩緩睜開眼睛,有些失神的黑發(fā)騎士無意中從身側瞥過,一只蒼鷹立在碎石塊上面,不停的來來回回掙扎——似乎是翅膀受傷的緣故,幾次都掉了下來。
在平地上,鷹是飛不起來的。
拍打著,掙扎著,鳴叫著……受了傷的鷹使勁了渾身解數,卻還是在原地紋絲未動,不斷的在石塊上留下它的血跡。
就在愛德華收回目光的一剎那,蒼鷹猛地蹬開了那塊支起它身體的碎石塊,展開了那血淋淋的翅膀,朝著前方的山坡?lián)淙ァ?
灰色的殘影留在愛德華的眼眶之中,耳畔傳來了那悠揚的長鳴。卷起颶風的蒼鷹已經騰空而起,像是箭矢般直沖天際,將擋在它前面的殘云撕扯的四分五裂,讓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影子消失在了遠方。
不知何時,愛德華的嘴角多出了一抹笑意——慢慢的舉起了手中的璨星,背后的血十字大氅像是旗幟似的飛揚而起。
“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