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米內斯特家宅院的庭院天臺上,朝著遠處光輝十字圣山眺望的霍拉德·米內斯特,看到的卻不是那壯麗如星空神國的圣堂,也不是象征著虔誠的階梯和廣場——整個山丘上,除了人,還是人——黑壓壓的一片,沉悶的氣勢當中仿佛都凝聚著某種力量,即便隔著么遠的距離,依然能夠感受到那難以想象的人潮人海究竟是怎樣可怕的“盛況”!
不僅僅是光輝十字圣堂,就連東城區和西城區之間都已經被這些洶涌的人潮“攻破”了,成千上萬的人都在朝著這里涌來,遠非自己僅僅看到的這些。
這些人全部都來請愿的教徒,從整個東城區四面八方而來的人群——沒有人比霍拉德·米內斯特更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一枚硬幣無足輕重,哪怕是一枚金幣也是一樣——但是當這些不起眼的硬幣越堆越多,數量越來越多的時候,一切就會發生改變。”老人喃喃自語著:“一千枚金幣可以買下一支軍隊;而一萬人的軍隊就足以推翻一個城邦。”
“自然,如果有誰能夠擁有一百萬人的擁戴,他就能建立一個傳承千年的王國——數量就是權力,權力就是力量。”
如果沒有人在背后推動,糧食減少的消息當然不可能傳的那么快,也不會有那么多糧食商會突然就中斷了供應,沒有受到挑撥的都靈城市民也不可能發動出如此“聲勢浩大”的舉動——而能后辦到這一切的人,也只有霍拉德·米內斯特。
看著遠處的盛況,老人的原本早已麻木的臉上也多出了一絲的笑容——為了能夠看到這樣的景色,整個都靈城所有的商會都被動員了起來,而米內斯特家族付出的代價同樣沉重。自然貝里昂明白過來也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你會打算怎么做,貝里昂·馬爾凱魯斯?”霍拉德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開口說著:“我還真是從未像現在這樣充滿好奇呢。”
現在這些都靈城的窮人們還只是在抗議,但只需要一個小小的火花,抗議就會變成暴動,然后將整個都靈城都燒成一片廢墟!
霍拉德很清楚這一點——他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會讓成千上萬人死。會讓都靈城付出代價,會讓鮮血涂滿所有的城墻,淹沒所有的街道。
光輝十字圣堂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抗議的聲音越來越響——就像是是一枚一枚的硬幣一樣。他們的性命一錢不值,他們的死活沒有人在乎,他們的存在卑賤如螻蟻般。
但是當他們聚集起來的時候,即便是國王也不可能忽視——尤其當這些人的力量足以推翻一位國王的時候,哪怕是再強大的統帥。再厲害的騎士,也會發現他們究竟何等的弱小而無力。
“是時候,讓都靈城多一些暴徒了。”霍拉德·米內斯特喃喃自語著:“蒼鷹在烈焰中重獲新生,而他們就是祭品!”
……“砰——!”
站在圣堂大門后的教士猛地關上了最后一扇門,連氣都沒有喘勻就一臉驚恐的看向身后:“外面全都是人,卡斯特羅大主教,他們已經把整個圣堂都包圍了!”
“我可憐的孩子。”坐在躺椅上的大主教露出一抹微微的笑容:“你究竟在怕什么?”
“怕什么——當然是怕他們沖進來,這些人、他們……”教士一下子語塞了:“他們隨時都能沖進圣堂里來,這扇門擋不住他們的!”
“沒錯,這扇門擋不住他們——因為光輝十字不會拒絕任何人。任何信奉著光輝十字的虔誠信徒都可以走進萊祈禱。”老人輕聲說道:“而站在門外的,全部都是光輝十字最最虔誠的信徒們。”
“可他們根本不是來祈禱的!”教士滿臉都是焦急之色:“這就是一群暴徒,讓他們沖進圣堂只會帶來一場無法挽回的災難!”
“你還是太執著于眼前了,你還沒有真正明白,光輝十字意味著什么。”卡斯特羅輕輕嘆息著:“還記得韋伯·亞歷山大那孩子嗎?”
“您是說那個被安森殿下選中的人,自稱見證了神跡的海牙堡教士?”教士顯然是知道的:“都這種時候了,您怎么還在談論這個?!”
“他很年輕,但他卻明白侍奉光輝十字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卡斯特羅的表情有些復雜,像是緬懷般的微笑著:’正如同我在為賀拉斯陛下加冕的那一刻同樣——我們不是參與者,卻是他們所有人的見證者。見證著他們各自完成應該的使命;見證一個人究竟應該登入星空神國,還是墜下地獄!”
看著那扇還在不斷震動的大門,教士相信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恐懼過——明明就在光輝十字的面前,在大主教的面前。自己卻無助的像嬰兒似的,只要那些暴徒沖進了圣堂,自己就會被他們撕扯的四分五裂。
光輝十字給不了自己力量,也沒有降下什么奇跡——那么光輝十字予以自己的是什么?自己將一輩子都獻給光輝十字的意義是什么?
“是一切。”老人突然開口道,一雙衰老卻又明亮的眸子凝視著面前年輕的教士:“當你走進教堂的時候,你就失去了一切——你不能再結婚。你不能擁有權力,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更不會有被人崇拜,被人敬畏的可能。”
“但是反過來說,失去一切你就沒有任何能夠失去的了,你的一生都在不斷的獲取,直至最后一刻,獲得真正的幸福。”卡斯特羅大主教微笑著指向穹頂:“執著屬于人間,而徹悟屬于光輝十字。”
“對于門外那些人而言,他們一生到最后都未必能夠得到的機會,你卻是唾手可得——這就是光輝十字賜予你的禮物。”看著依然滿臉迷茫的教士,老人只好苦笑著嘆息一聲:“但能不能明白卻還看你自己。或許有時候越是離得近,反而越是離得遠啊。”
就在年輕的教士還準備繼續問下去的時候,門外的聲音卻突然停了下來。兩個人同時都有些吃驚的愣住了,空蕩蕩的大廳內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腰間掛著長劍的伯多祿主教走了進來:“圣樹騎士團來了!”
“樞機主教大人!”看到來的人是誰,年輕的教士趕緊彎下腰,倒退著走了出去,將整個大廳留給了他和大主教兩個人。
“圣樹騎士團……你是說蓋約·瓦倫斯?”大主教平靜的開口問道:“那個殺了墨瑟·凱恩的新任大團長?”
“不僅僅是他一個人,還有兩千名騎士團的軍士——他們已經把整個圣堂包圍了。”伯多祿的表情無比的難看:“而且還給教會下了最終通牒,勒令我們不準打開圣堂的大門讓‘暴徒’闖進去,還要在一個月內準備好貝里昂·馬爾凱魯斯的加冕儀式呢!”
“光輝十字在上……”卡斯特羅的表情微微一暗,長長的嘆息著——哪怕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會發生,但是在看到那個人終于舉起屠刀的時候,無言的悲哀還是讓老人心頭一痛。
“滅亡之即,必是瘋狂——他已經連最后的理智都失去了嗎?”卡斯特羅大主教緩緩抬起頭,看向那冰冷的光輝十字雕塑。
“我們該怎么辦——要讓信徒們進來躲一躲嗎?”
“你還是不明白,伯多祿——就和那個孩子一樣,你還想著參與其中。”大主教緩緩搖了搖頭。大門外卻已經響起了進軍的號角聲。
“那個人已經不是人,而是擇人而噬的魔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