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連小荷也受不了這般“沉靜如水”的主子,或者是她受了尉遲熙的囑咐,在美其名曰“熟悉府中生活”實際就是我在府裡逛來逛去順便觀察生活習慣的日子過去了將近一個月之後,小荷終於忍不住提出建議想要陪主子去街上逛逛,而年關也終於到了。
作爲世家,將軍府自然不缺應備年關的物什,用不著我勞心費神,說不定還是越幫越忙,更遑論宮裡那些賞賜,皇帝對尉遲熙這個爲他南征北戰戍守邊關的將軍賞賜真是毫不吝嗇。還有那些想巴結將軍府的權貴,亦或是家中有待字閨中的女兒想要把尉遲熙納爲自己的乘龍快婿的,剜著心思往將軍府裡頭送奇珍異寶,這裡頭居然還有送給我這位將軍的義妹的。
搬了張貴妃榻在院子裡頭曬太陽,我從剛纔家丁擡進來的一箱首飾裡挑了串瑪瑙珠子對著陽光細細地看。通明剔透,竟是一點雜色也沒有,可惜我不懂它的貴重,這質地還是小荷在一旁盡職盡責的解說自己才知道的。
雖然平時不喜歡帶這些沉甸甸的首飾,但這串珠子的顏色自己實在喜歡,就叫小荷給收著,其餘的首飾在箱子裡讓人看著就花了眼,也沒興趣一樣一樣的看,就叫小荷自己選件中意的,其餘的先收著,,待到除夕的時候挑幾件賞給這霂雨院上下伺候著的人,雖然買不來真心,但也讓她們明白自己並不是刻薄的主子。
小荷喜滋滋的叫來兩個小廝把箱子擡進去了,我這才撿起桌子上那封隨著這些金銀首飾一起送來的信打開,果然是那日見到的餘小姐送來的。不得不說,經過這幾個月刻意的鍛鍊,如今我已經適應古代這種沒有標點的書信了,閱讀之中反而有了行雲流水的感覺。信中無外乎是那些千篇一律應酬客套的話,還順便表達了對我有尉遲熙這麼個“義兄”關懷照顧的羨慕之情。
冷笑一聲放下了信,這位餘小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什麼羨慕,她只是變相的在提醒我的身份,不要對尉遲熙有非分之想。我這冷笑的模樣正好落在剛跨進院子的尉遲熙眼裡,這幾日他都忙著去這府那府應酬京裡這些達官顯貴,怎麼今天有空想起我來了。
當著他的面將信塞回了信封裡,起身沒什麼誠意的對他施了個禮,即便不合規矩他從邊關到長安也早已習慣了:“尉遲大哥,今兒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尉遲熙一挑眉,頗有些詫異我對他說話的語氣:“怎麼,府裡的人伺候的不好惹著你了。”
“怎麼會,小荷和這霂雨院上下的人對寧兒照顧的體貼入微,就在這冬日裡寧兒也覺得如沐春風呢。”
“那怎麼我一進來,就見你橫眉立目的樣子。”
“尉遲大哥怕是這些日子光顧著推杯換盞,沒休息好眼神兒壞了吧,寧兒高興著呢。“
話一出口自己也覺出這語氣不對,甚至帶著些對他呷醋的意味,不禁想抽自己的嘴巴兩下。可話一出口,覆水難收,已經走到自己跟前的尉遲熙正帶著一臉的玩味,我也不得不搬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過去:“大哥可別見怪,寧兒剛看了餘府小姐的信,餘府小姐託寧兒要好好照顧大哥。寧兒覺得自己身爲妹妹,照顧大哥本是理所應當的事,卻還要餘小姐提醒,實在是自責的很,心中難免不快,這纔對大哥言語上有偏頗。”
果然,一聽見餘小姐,尉遲熙的臉色就不自在起來,看來從前這位於小姐對尉遲熙的糾纏真的讓他印象深刻。不過到底是見慣場面的人,這種不自然在尉遲熙的臉上轉瞬即逝,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欣賞,轉眼間又變成了他一貫的平靜神色。
又來了,每當尉遲熙盯著我看時,總是有一種無形的壓力,逼得我無法與他對視,深怕陷進他栗色的深眸中。我下意識的低下了頭,卻聽見他的聲音如同平地驚雷般在我頭頂傳來:“你知錯能改,我也不忍心讓‘妹妹’一直自責,這樣好了,從明天起,你就負責我的飲食起居吧,也免得你胡思亂想。”
我以爲他在說笑,就像前幾次一樣利用我的不自在,可擡頭對上他的目光,卻看不到一絲玩笑的意味。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那不是意味著從此以後自己要兼職他的貼身小廝,更意味著從此我不能像現在這樣天天躲在霂雨院無所事事了。尉遲熙,你就是這樣照顧你兄弟的妹妹的麼!
幾番內心掙扎,我終於決定還是再試探一下,說不定尉遲熙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大、大哥,這不是你貼身小廝做的事,寧兒要是搶了他的美差,讓人家沒有了活兒幹,這,不太合適吧。”
尉遲熙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那雙狐貍般的眼睛瞇了瞇,嘴還是剋制的抿著,無情的打破了我的那點盤算:“我沒有貼身小廝。而且,既然你也覺得這是美差,那自然肥水不流外人田,留給你不是更好。”
我再一次想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麼。怎麼尉遲熙一介武夫嘴皮子功夫那麼好,完全打破了我對將軍都是笨嘴拙舌的印象。事已至此,尉遲熙看來是不會放過我了,我也挑了挑眉毛惡狠狠地回敬他:“寧兒不懂事兒,到時候尉遲大哥可別嫌你這個妹妹笨手笨腳的。回頭大哥你一個忍不住訓斥了妹妹,叫外人看見了,可別平白落了個欺凌女子的惡名。”
勉強在嘴皮子上找回了點場子,尉遲熙根本不爲所動,這個冰山,到底什麼才能讓他有點正常人的反應,我不禁腹誹。
我和尉遲熙的交流再次以脣槍舌戰他的全勝告終,看他得意的模樣我就來氣,沒想到離開的時候他還不忘加上一句:“這幾日沒見到你,想來你也無聊得緊,今晚別忘了來正雅廳用完膳。”說完就施施然離開了霂雨院,氣得我恨不得用院子裡的雨花石砸他。你以爲你不在我的日子就無聊了,不,一點兒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