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的語氣,淡然的態度,她甚至要懷疑,剛剛那帶著喜悅的聲音不是出自宮峻肆之口。她氣得差點大聲質問,“你難道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最終,卻沒有問出來。她不敢。
從開始到現在,宮峻肆都沒有給過她任何希望,是她自己一頭栽下去起不來。父親蔡奎也不止一次勸過她,說宮峻肆是無心之人,她卻偏偏不信。
宮峻肆的確不是無心之人,但他的心永遠沒有落在她這兒。
蔡雪只覺得諷刺,最后乖巧柔順地嗯了一聲,“好吧,好好照顧自己哦。”她不想在他面前撕、破臉,還想裝那個乖巧可人的好未婚妻。
“嗯。”宮峻肆依然只是淡淡地應著,沒有太多的表情。
洋洋醒過來的消息很快傳過來,他眉頭一展,立起,大步走向病房。蔣功跟在后頭,再次看到了他眉宇間的生氣,跟剛剛與蔡雪通話時完全不同。這樣的宮峻肆才讓人覺得是活的,敢于親近。
夏如水正在小心地喂洋洋湯水。過久的昏迷,他不能吃太多的東西。她一邊喂,一邊小心地為他擦去唇角的汁液,畫面和諧至極。
宮峻肆停在門口,心頭無故涌起一種滿足感。雖然在商場里摸爬滾打,早就習慣了冷酷和無情,但他卻發現,自己更向往的是這種平淡而溫馨的生活。
夏如水喂完東西轉頭,發現了宮峻肆,手頭一顫差點將碗打翻。她是緊張的。昨晚兩人相擁而眠的畫面輕易跳出來,她的臉頓時通紅,迅速蔓延直脖頸,而后急急出聲,“來啦,我去放碗。”
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這女人卻會因為與他相擁了一夜而紅臉。宮峻肆突然覺得新鮮而又好玩,順手握住了她的臂,“碗讓護士送下去就行,不必親自跑路。”
她跑路只是為了避著他啊。她硬起了頭皮,卻不想解釋。宮峻肆如何不知道,他只覺得這樣逗逗她心情會很好。
“爸比欺負媽咪。”洋洋在床上叫,大眼瞇成了一條縫。夏如水羞得恨不能鉆進地縫里去,宮峻肆沒忍心再讓她尷尬,放了手走向洋洋。他的掌在洋洋的小腦瓜上摸了摸,“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洋洋搖頭。雖然刀口有些疼,但他是個男子漢,不能輕易叫苦。
“那就好。”宮峻肆坐到床前,看著自己的兒子。如此粉、嫩漂亮的小孩,是夏如水為他生的。自從兩人分別之后,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做父親,會擁有一個兒子。
“爸比,什么時候跟媽咪生小妹妹啊。”洋洋突然冒出這一句來。夏如水正好端著水來準備讓他喝,聽到這話,杯子一歪,水濺了出來。她的臉更紅了,嘴里低道:“胡說什么。”
“這哪里是胡說了,洋洋一個人好孤單啊,要是有個妹妹就有人陪了。弟弟也可以。”他保證著。
夏如水不知道如何接話,只能舀起水來往他嘴里塞,“好好喝水。”
宮峻肆在背后,微微彎起了唇角。
弟弟,妹妹?
他并不反感這兩個詞。
因為是初醒,洋洋的身體略顯虛弱,喝完水便躺下再次睡了過去。宮峻肆沒有走,依然坐在那兒,夏如水局促地立在他旁邊,“那個……洋洋童言無忌,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沒有說錯,弟弟妹妹以后都會有的。”宮峻肆淡淡地答。
夏如水心頭一梗,已然認命地點了點頭。他和蔡雪是要結婚的,自然要生孩子。
想要獨自撫養洋洋的想法再次浮了上來,她卻沒敢破壞這美好的氛圍,只偷偷壓在心里。
接下來幾天,洋洋恢復得極快,夏如水的氣色也跟著好起來,臉上整日掛了笑容。宮峻肆似乎又忙起來,很少見面。不知道他忙些什么,她也不過問。
洋洋休息后,她讓護工守著,去了韓修宇那兒。因為當年的事心存內疚,她總覺得要為他做點什么才好。無法讓他清醒,她只能每次去給他翻身,擦身體。
擦完后,已經是半小時以后。
“我該走了。”她立起,出聲,轉頭,卻意外地看到了韓義。
韓義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一雙眼睛落在她身上,辨不出情緒。她一陣難堪,后退一步,“韓管家。”
無力與他面對,她只能深深埋下頭。
“你來做什么?”韓義問。
她咬住了唇瓣,“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來看看他,想幫他做點什么。”她以為韓義會冷嘲熱諷一翻后把她趕出去,他卻沒有這么做,只是點了點頭,“也好,有時間陪他多說說話吧,醫生說這樣有助于他的蘇醒。”
“好。”她低頭忙應。韓義進了屋,低頭看著韓修宇那張干凈的臉,沒有再說話。他的背佝僂著,頭發花白,透出無盡的蒼桑來。
“對不起。”她輕聲道。
韓義嘆了一口氣,“這樣也好。沒有愁沒有憂的,安安靜靜。”
眼淚,在夏如水的眼里打滾。他要是打她一頓,罵她幾句,她或許還舒服一些。他越是這樣,她越覺得罪孽深重,連頭都抬不起來。
她沒敢多留,逃一般跑遠。
在外頭,與人撞在了一起。
“沒長眼睛嗎?”是一道憤怒的女聲。
夏如水抬頭,看到一張消瘦的臉,顴骨立得高高的,瘦得脫了形。
“夏如水?”那人卻認出了她,叫。
夏如水仔細辨認著,最后搖了搖頭,“你是……”
“敏敏,你沒事吧。”背后,跑來一個男的,抱著女人檢查,問道。
敏敏?
夏如水咀嚼著這兩個字,很快認出了出現的那個男人。
辜子榆!
他沒有變什么樣,依然如以前一般,只是眉眼里多了一絲柔情,是對著敏敏的。
“你真是夏如水?”敏敏沒有理會辜子榆的關懷,逼近過來,似要把她看得更仔細。她骨子里透著一股冷。
夏如水猛然想了起來,“鄭敏!”
她不敢相信,眼前瘦骨嶙峋的女人竟會是鄭敏,那個被稱之為千年冰山的女孩。
“你……還活著?”她不敢置信。
鄭敏像被什么狠狠觸動了一下,眼底飛起一片狂亂,辜子榆擔憂地去扶她,“敏敏,不是說要去看韓修宇嗎?該走了。”
鄭敏走了幾步,卻忽然停下掙開了辜子榆,幾步來到夏如水面前,“你回來了?你怎么回來了?”
夏如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以為鄭敏會跑過來掐死她,但對方沒有這么做,卻像是無法接受般晃了晃身子。最后被辜子榆強行拉走。
呆呆地立在外頭,天變了都不知道。
下雨了,雨水滴落下來,打在她頭上,身上。一股刺骨的寒襲來,刺透肌膚。
“在這里發什么呆?”
從車里下來的宮峻肆一眼便看到了兩眼發直的夏如水,大步走來,低聲道,聲音里帶著不悅。夏如水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他,目光凝在他眉間那道淺淺的疤那里。
“怎么回事?”看著她沒有反應,宮峻肆的眉頭擰得愈緊,最后主動伸手,將她拉進了室內。他倒了杯熱水遞到她手中,夏如水這才感覺到自己的指頭冰冷,早就麻木。
“鄭敏……還活著?”她輕問。
宮峻肆略有些意外,但還是點頭,“當年她外出辦事,逃過一劫。”
“哦。”這全是她犯的錯,越發不知道怎么面對眼前的人,她別扭地將臉扭到了一邊。宮峻肆看著她,也沒有言語。當年的事就算是無心之過,她的罪惡也是深重的。
他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卻不知道用什么語言來勸解。
“對不起。”好久,她輕輕出聲。
宮峻肆揉了揉眉頭,“我和你之間,抵消了,終究,你為我保住了爺爺,還有……洋洋。”
但,欠別人的,是一輩子都無法清償的。
“雖然這里是美國,但也不要亂跑。”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她回來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不知道為什么,自從知道她并沒有背叛過他后,他就想保護她。他知道,以后她的人生就有如過街老鼠般上不得臺面,但只要她好好的,都可以。
夏如水沒有答話,想著鄭敏那瘦到脫形的樣子,只覺得一陣陣地內疚。應該因為自己,她才會受驚嚇,變成如今這樣子吧。
韓修宇的病房里。
鄭敏坐在病床前,兩眼發直,雖說是來看韓修宇的,但從進來到現在,她連韓修宇半眼都沒有看過。
韓義看了看她,無力地搖搖頭,“還是這個樣子嗎?”
辜子榆點頭,“嗯。”看向鄭敏,只有心疼。
“人也看了,走吧。”他走過去,道,實在無法讓她再呆下去。鄭敏卻轉頭,突然看著他,語氣柔軟而帶著撒嬌的意味,“今晚,我想住在這里?”
“不好吧。”這里終究是醫院。
“可我想。”
辜子榆到底敵不過她這軟軟的語氣,點了頭,“好。”
對于鄭敏,他幾乎百依百順。
他特意去找了醫生,花高價調了間VIP房間給她。
晚間,夏如水靠在床邊睡了過去。
月色清淺,屋內靜謐,因為她堅持要自己照顧,所以護士護工早早離去,除了她沒有任何人。她在做夢,夢到和宮峻肆在一起時最快樂的那段時光,她被他呵護著,安排在他身邊做首席秘書。同事們對她極為客氣,宮峻肆偶爾發發無傷大雅的小孩子脾氣。
她夢的是宮峻肆又對她發小孩子脾氣了,一杯咖啡怎么都喝得不暢快,要她去換。她只能一趟一趟地往返于開水間和辦公室,雖然被他磨得無奈,唇角卻掛著微笑。
磨到最后一杯,突然背后一暖,有人環上、了她。
“肆!”
她輕輕呼了一聲,回頭,看到的卻是一張魔鬼般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