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媽。”男人呼一聲,連聲音都透著邪氣。
“你來了。”女人轉頭,目測四十來歲,但保養得宜,僅能從那道歷經世事的目光里辨測出她不再年輕。
“干媽既然不喜歡這種環境,為何不換個地方?”男人還算體貼地道,把她的表情看在眼里。
女人搖頭,“算了,反正這些地方你喜歡就行了。”
男人沉沉地笑了起來,“我比不得干媽,干媽是高級知識分子,聽的是名家音樂,在干媽面前,我都不知道低了多少個級別了。如今讓干媽等在這種地方,真的委屈您了。”
即使是開玩笑,那股邪氣亦未能清除。
女人立馬擺手,“這說的是什么話,在我心里,我和你是平等的。否則,我又怎么會認你做干兒子,我們又怎么能相處這么多年呢?”
“所以,說起來還要感謝干媽、的不嫌棄。不過,干媽這么晚過來,有什么事嗎?”
說到這里,女人臉上的笑意斂了過去,變得憂愁,“她不愿意參與我們的事情。”
“哦?”男人應聲,陰氣聚在眉間。片刻,又釋然一般,“這也難怪,她剛剛認了您這個母親,您就急著要她為父親報仇。干媽忘了嗎?她離開時才一歲,根本不記得干爹的樣子啊。”
“我知道,只是……”
是的,此來的是梁慧心。聽到男人這么說,她捏緊了拳頭,眼底除了無奈還有仇恨,“我之所以活下來,就是為了尋找機會毀掉宮家。等了這么多年,恨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機會……”她又怎么愿意就此放過呢?
“若是我自己能親自動手就不會拉她下水了,可宮承風根本是個草包,他沒有掌握宮家任何有用的東西,以他的能力就算留在公司也起不了作用,我……我心急啊。”如果不是因為恨到了極致,急到極致,她又怎么能委身于一個仇人之子呢?每天看著宮承風那張惡心的臉,她便抽刀將他四分五裂。
她每天都在隱忍,都在逼自己對他露出虛假的溫柔和笑。
“但干媽忘了嗎?但凡事情,欲速則不達。您和她的感情都還沒有培養好呢,便叫她報仇,她怎么可能聽?她沒有向宮家告發您已經不錯了。”
說到這里,男人眼里閃出一絲欣賞,“干媽、的女兒還真是個不一樣的孩子。”
梁慧心還想說什么,男人已經伸手壓住她的肩,“不要再想報仇的事,好好地跟您的女兒享受天倫之樂吧。”他低頭看了眼時間,“天色不早了,我讓人送您回去。”
盡管邪肆,但對于梁慧心,他還是極為恭敬的。梁慧心不再說什么,低頭走出去。
梁慧心的車子才到宮宅門口,就被人攔住。
“梁女士,有人要見您。”開口的人雖然恭敬,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度。
“誰?”梁慧心眉心一緊,問。
那人指指遠處。
“宮峻肆?”梁慧心走過去,十分驚訝地出聲。
宮峻肆冰冰地勾起了唇,“深更半夜,梁女士一個人從外頭回來,真讓人費解。”
梁慧心的心莫名晃了一下。眼前這個人雖然年輕,但眉眼里透出來的銳利卻不容小覤。跟宮承風一比,他這個做兒子的簡直出色了太多。他此時一副能將任何人看透的樣子,饒算是她經歷了各種人生世故也還是忤了起來。
不過,終究是見過世面的,梁慧心馬上笑了起來,“怎么?峻肆你要代你父親探查我的行蹤嗎?”
這半開玩笑的話成功緩解了兩人間的劍拔駑張。宮峻肆不置可否地哼了哼,“對于你的男人,我從來不上心,不過——我希望你對我女人的心思是單純的,不要存著別的目的。”
梁慧心的眸子猛然一緊,有一刻還以為自己的一切都被他揭穿。但一想若是揭穿了自己早不能平安地站在這里,才勉強維持住笑容,“峻肆說的是什么話啊,如水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嗎,我和她的關系。身為母親自然希望女兒過得好,心思當然比誰都單純。”
“最好!”吐出兩個字來,宮峻肆轉身上了車。他雖然沒有再多說什么,但梁慧心的手心里早就掐了冷汗。她以如此溫柔和善的樣子出現在宮家,連宮儼都瞞過了,卻差點在宮峻肆這里露了底。
她得感謝這里沒有時亮的燈光,否則以宮峻肆那雙銳利的眼睛,一定會看出什么來的。顯然,讓她安定下來別急著報仇的提議是正確的。
走回去時,梁慧心的步伐變得蹣跚起來。
訂婚宴在第二日的六點鐘舉行,宮家的親戚們來得不少,一張張陌生面孔讓夏如水喉頭一陣陣發緊,她真的不太喜歡在太多的生人中間混跡。
宮家的親戚平日里分布在各個地方,都是非富即貴之輩,表面上看沒有多少往來,實際上暗結網絡,互相幫助,才能使得宮氏家族越來越興旺。當然,在宮氏家族當中,又以宮儼這一家最為了不起。
他們家辦訂婚,其他人自然會來。
宮宅雖然很大,但今晚也擠得滿滿當當。夏如水著了簡單的禮服裙裝,淺藍的顏色,將她白皙的皮膚襯得如凝脂一般,吹彈可破。她只化了淡淡的妝容,卻足以比過在場任何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
當她被帶出來時,沒見過她的親戚們發出嘖嘖的感嘆聲,女人們更是嫉妒得要死。因為是親戚,自然沒法嫉妒她得了好男人,嫉妒的是她天生的那一身好皮膚。而男人們,則暗地里扼腕,這樣的佳人兒,為什么自己沒有先碰到。
禮服裙貼身滑下,長長的裙擺蓋住腳踝,無視設計,只露出兩只胳膊,圓領處鎖骨纖細,還算中規中矩的款式。卻偏偏這樣簡單的款式穿在她身上營造出誘、人的曲線,性、感與純潔相結合,最能勾動人心。
宮峻肆不滿于男人們的目光,占、有性地緊了緊臂,將夏如水壓進懷里。他今晚西裝革領,穿的是平日極少穿的白色,與夏如水站在一起,相得益彰,簡直天生一對。
宮儼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孫子和準孫媳婦,嚴肅的老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宮承風雖然沒有說什么,但臉沉著,擺明了并不開心。如果不是因為他在這個家里太沒地位,夏如水是斷斷進不了這個家門的。他心里還在想著安家承諾的那些幫助,有些惋惜今晚訂婚的不是安寧。梁慧心也心事重重,但看到兩人攜手而來時,還是給予了一記虛弱的微笑。
宮儼開始發表簡短的講話,無非說些場面話,把夏如水推薦給大家認識。夏如水的事眾人自然有所耳聞,看她的目光各異,但忌于宮儼和宮峻肆沒有表現得過于明顯。
夏如水被宮峻肆帶到宮儼面前,宮儼把家里祖傳的東西讓韓管家奉上,算是承認了她孫媳婦的地位。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只是走到梁慧心面前時,她的臉色微微變幻。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指,宮峻肆無聲地給予她鼓勵,她這才艱難地呼出一聲“媽”來。梁慧心感動得眼淚直流,被宮承風拉了過去安慰。對于梁慧心,宮承風是動了真感情的。
“大家好,今晚除了要宣布我們的訂婚外,還有一件事要宣布。”宮峻肆突然放大音量道,他看一眼夏如水,再看一眼梁慧心,“就是……”
夏如水緊張地拉了宮峻肆一把,“別說!”
宮承風對梁慧心的喜歡她看在眼里,不忍揭開這層關系了。若是染慧心是自己母親的事情給揭出來,勢必成為眾人的笑談,她和宮承風還怎么進行得下去。
那份血緣沒讓她把事情做得太絕。
梁慧心卻自己站了起來,“今晚峻肆要宣布的消息是,我和如水其實是親生母女。”
夏如水完全沒想到她會把這些話說出來,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震驚得唇瓣都張開了,眼睛睜得大大的。
除了宮峻肆外,所有的人都震驚不已。
“怎么回事?”宮承風急問,拉住了梁慧心。梁慧心輕輕抽出自己的手來,“這件事,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的。說也奇怪,和如水剛見面時我就覺得親切,后來發現她的一些飲食習慣和我像,在了解過她的身世后我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做了親子鑒定。大概是上天看出了我對孩子的思念,把我的孩子又送了回來。”她的眼眶紅了起來,眼睛早就濕潤。
“今天我女兒訂婚,我很開心。”她無視于周邊復雜的目光,走過去將夏如水抱住。夏如水感覺頸部涼涼的,那是梁慧心滴下的眼淚。在這一刻,她才感覺到來自梁慧心身上的那份母愛,感動不已。
這只是小小的插曲,自然有不少人前來道喜,但看宮家四人的眼光卻是復雜的。女兒嫁給宮家兒子,母親跟宮家父親是情侶關系,怎么不讓人亂想?
在道德層面來講,這也是不倫的。更何況宮家是這么大的家族,怎么容得母女嫁父子的丑事?
夏如水變得心事重重。
梁慧心很快被宮承風拉走,而一干親戚們也恢復了表面的平靜,開始舉杯祝賀二人的訂婚。宮儼神色復雜地看了夏如水數眼,最后什么也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