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黨校建在了一個山坳里,大部分都是窯洞結(jié)構(gòu),只排土平房在這冷清的時刻顯得有些空蕩蕩的。三個帶兵打仗的同學(xué)乍一脫離了部隊,還真的有些不習(xí)慣。老賀從出完操回來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完全沒有了昨天那種興致昂然的情緒。而老馬手里拿著本嶄新的《中國共產(chǎn)黨黨章》線裝本正自漫無目的地翻著,時不時地還喃喃地念上幾句,顯得很浮躁。
楊越坐在窗口,望著遠處一排排的窯洞,從那往上看去,居然還能看到嘉嶺山的寶塔,這是延安黨中央的標志性建筑。
“我剛剛打聽到的消息。”老賀叼著一根煙卷,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抓出了一只皺巴巴的火柴盒。想了想,還是把火柴放進了盒子里?!肮碜舆@些天好象在搞大動作,也不知道部隊情況怎么樣了?!?
“走之前我就得知了消息,”楊越回過頭,看了看放下書的老馬,“是鬼子的五路大掃蕩。老賀你就別擔心了。你們358的正面之敵是鬼子的第二步兵旅團。就算硬打打不過,轉(zhuǎn)移還是可以的??墒羌街芯筒煌?,鬼子集中了兩個師團的兵力,還有坦克的協(xié)同,以南北夾擊之勢想要一舉吞掉根據(jù)地?!?
“坦克???”老馬驚疑地抬起了頭,“那玩意我見過,火力猛,而且用槍也打不穿。如果數(shù)量多的話,就不妙了!”
老賀沉吟著,也說到:“是啊,太原會戰(zhàn)的時候,鬼子的坦克可讓我們吃了不少虧。當時我還是團長,戰(zhàn)士們好多都不知道這是什么東西,一個個只能用刺刀去捅,傷亡太大了。后來。我們團有個二七年的老兵把六七顆手榴彈捆成了一捆,拉著了抱起就往坦克上撲。哎,坦克是炸了,可人...也沒了......”
楊越沉默了,這就是沒有重武器的悲哀。在面對敵人的裝甲部隊就只能干瞪眼的情況下,只要殺紅了眼,什么事都做地出來。只是,打這一輛坦克。得用多少士兵地命去填?日后鳳凰山難免不會碰到鬼子的戰(zhàn)車部隊,那個時候,又該怎么去沖擊敵人的優(yōu)勢兵力?
耳邊忽然響起了一串腳步聲,楊越連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仔細一聽,卻是四五個人朝著宿舍走來了,可突然之間,腳步聲又消失了......
“怎么了?”
老馬和老賀兩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聽什么。
“沒什么?!睏钤斤柡钜獾膶χ按耙恍?,轉(zhuǎn)而卻一本正經(jīng)地大聲說到:“毛主席說過,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只要我們堅定了信念,始終跟著黨走,黨說什么我們就做什么,那么,所有問題都將迎刃而解!雖然我現(xiàn)在還不是黨員,可是我向往著,有朝一日能投入黨的懷抱。在黨的領(lǐng)導(dǎo)下,我們終將戰(zhàn)勝一切艱難困苦。我們要相信,勝利永遠都屬于我們,屬于人民!”
雖然被自己麻了一下。可是楊越的這些話還真地是有出處的。他只是把這些紅色名言稍稍地一糅合,再變成了自己的決心而已。
馬賀二人一頭霧水,喊口號他們兩都會??蓮镍P凰山里出來的楊越也會,這就有些奇怪了。而且這還是幾句頗有水平的口號。等等,毛主席什么時候說過了“一切帝國主義都是紙老虎”?
“說的好!”
門外響了一陣巴掌聲,三人轉(zhuǎn)頭看去。一個戴著眼鏡。留著兩撇八字須的消瘦男人出現(xiàn)在了門口。
“康校長!”
老賀“啪”地一下站了起來。楊越假裝吃驚地拉著老馬,也跟著站了起來。
老賀轉(zhuǎn)過身。朝兩人下了個立正的口令之后,面對著康生點了點頭。
“校長同志,特期班馬本齋、楊越、賀炳炎正在組織政治學(xué)習(xí)。請指示!”
“稍息吧!”康生敬了個軍禮,笑呵呵地走上前來:“學(xué)習(xí)工作開展地不錯,咦,剛才是誰地發(fā)言?”
老賀半轉(zhuǎn)著身,手指向了楊越,“報告校長同志,是冀中軍區(qū)鳳凰山的楊越同志!”
“楊越!?”康生扶了扶眼鏡,仔細地打量起顯得有些“局促”的楊越,“恩,這個
聽過。冀西一只虎!毛主席和周副總理可是親口提錯,打仗勇猛,政治覺悟也高!是個苗子!”
楊越心里在暗暗發(fā)笑,若是講共產(chǎn)黨理論,全黨上下康生不一定會比誰差。這也是他在三反、五反、整風運動、文化大革命中起到關(guān)鍵作用的尚方寶劍。要想日后不被整,就要在表面上肯定康生的工作,同意他的見解。只要在這黨校里保證自己不出什么紕漏,給他留下個好印象。等日后真的開始大整頓時,至少還有個第一印象在這擺著。
當然,光留下個好印象是遠遠不夠的。鳳凰山那么多的弊端,比如軍統(tǒng)出身地許晴、比如槍殺過八路軍戰(zhàn)士的劉二,這些人在以后的日子里難免會被他人拿出來當把柄。他這個鳳凰山地主管,怎么也逃脫不了干系。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怎樣解決這個問題,該怎樣具體的操作楊越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康校長,楊越慚愧。八路軍對我恩重如山,可是直到現(xiàn)在,我才投身革命......這......”楊越站地筆直,眼神里那股真誠的樣子,倒是感動了一把在場的幾個人。
“誒!革命不分先后,只要你真心加入了革命隊伍,又何來慚愧一說!”康生大手一揮,笑呵呵地說到:“之前倒是有人跟我說,鳳凰山是匪寇之地,你楊越就是匪首,叫我多多注意才是。可是我就不同意嘛,事實擺在面前。古往今來,哪個匪首地會有楊越同志這般深明大義?放眼整個抗日戰(zhàn)場,哪個匪首會有聶榮臻同志地親力推舉?大家說,是不是?。??”
“什么?聶司令員?”楊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聶司令員推舉?到底是怎么回事?
“恩,你地入黨介紹人。正是晉察冀軍區(qū)的聶榮臻司令員!”康生含笑地點點頭,“聶榮臻同志連發(fā)了兩封電報,再經(jīng)政治部地研究,最后才在這期特期生的名單里加上你楊越的名字。也就是說,等開學(xué)典禮結(jié)束之后,學(xué)校會專門組織一個入黨宣誓大會,主角就是你!”
“專門組織!?”楊越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專門為他一個人組織一次宣誓大會,還在中央黨校?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真的有些受寵若驚。
“謝謝康校長,謝謝政治部的領(lǐng)導(dǎo)同志!”楊越“啪”地一下敬了個軍禮,這倒不是在做作。他這個軍禮敬的不是康生,而是在他身后默默支持的聶司令員,當然,還有呂司令員。不難猜到,聶司令員能力推自己,里面一定有呂司令員的不懈努力!
“好!看你表現(xiàn)了!”康生回了個禮,手一揮,說到:“那你們繼續(xù)學(xué)習(xí),我再到別處去轉(zhuǎn)轉(zhuǎn)!”
“校長慢走!”
三人不約而同地立正起來,目送著康生出了門。四個警衛(wèi)員挎著駁殼槍,遠遠地跟在了后面。
“呼......”
楊越深深地出了一口氣,伸手去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剛才和康校長對話,居然會有些緊張,看來自己還真的沒有政治天分。以后這些東西,能免就免,少碰為好!
不幾天,學(xué)員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從各地趕到了延安,楊越所住的也跟著熱鬧了起來。
老馬和老賀兩人逢人便笑,楊越跟在他們屁股后面端茶打飯,鋪床打洗腳水。怎么說,三人也算是208老人了。照顧新同志,可是我軍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后來的五個人里,楊越倒是沒再見到自己了解的將領(lǐng)。他們多是一些基層團隊的主官,或者是一些獨立支隊、游擊區(qū)的負責人。論軍職,還是老賀最大,理所當然的,他就當上了班長。而老馬的年齡最大,大家都同意他擔任全班的副班長。
而讓楊越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在黨校食堂里看到了他的救命恩人——冀中軍區(qū)總醫(yī)院的劉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