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住孟慧茹的手,依依不舍道:“雖然近在咫尺,可是也不知怎么,就覺得你這一去了,我就再也見不著你了?!?
韓夫人覺得女兒年紀輕輕說這樣的話,很是不詳,忙攔著她繼續(xù)胡說:“別瞎說!不過就是隔了半個京城。就算是今兒回去了,只要你愿意,隨時還能接過來!”
姐妹兩個都知道韓夫人說得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然而畢竟還是有希望,總好過千山萬水阻隔。
孟慧茹強忍著心里的酸澀,笑著道:“再者說,我就是出不來,你還能去呢!對吧?難道一個小小的孟府還能攔住我表姐不成?”
韓寶珠憋不住撲哧一笑:“瞧你說的,我還成了毒蛇猛獸不成?”
一提毒蛇,她的臉色頓時暗了暗,可是旋即又趕忙帶了笑容催促:“快走吧!快走吧!趕緊到家,就能趕緊再來啦!”
孟慧茹這才又和舅舅、舅媽鄭重道別,領(lǐng)著丫頭一起上了馬車,一路而去。
“娘,是不是我真的想太多了?我真的就覺得好像再也看不見表妹了?!表n寶珠摟著韓夫人的胳膊,輕輕倚在她的肩頭。
韓夫人知曉女兒自幼孤單,在漠北又找不到能說知心話的人,如今有了一個表妹,便是如珠似寶的喜歡著,這乍然走了,別說是韓寶珠,她都有些舍不得。
“傻孩子!這些話也能亂說的?難道不怕孟和騰格里(即長生天)怪罪?小心他將你的話當真,你就追悔莫及了!”韓夫人故意板著臉嚇唬女兒。
韓寶珠哪里敢褻瀆神明?連忙捂了嘴,不再多說。
韓世昭一左一右摟了妻子和女兒,也是有些感傷,然而他卻是掩飾情緒,好生勸慰家人,復又慢慢回到府邸,關(guān)上了韓府的大門。
此刻,沒有人知道,韓寶珠的一時感慨,居然會一語成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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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多半個月沒瞧見孟慧茹,心里實在是想得慌。府里雖然還有兩個孫女,然而卻是無論如何比不上孟慧茹。
孟慧蓉雖然也是個會討好的,可是自幼刁蠻任性慣了,又怎么比得上孟慧茹貼心小意兒?
而孟慧芯自從死了姨娘之后,就是日漸消瘦,愁容滿面,雖然說是一片孝心可嘉,但是看在老夫人這樣年紀大的人眼中,也實在是忌諱。
“怎么樣?在韓大人那里可住得慣嗎?”老夫人拉著孟慧茹坐在身邊,細細的問她在韓府的飲食起居,“我瞧著,倒像是胖了一些呢。”
孟慧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道:“可不是!舅舅、舅媽整日介不停的喂我,又不許起來請安的,還能不胖嗎?”
“你舅舅、舅媽是心疼你,但是說到底咱們大家子的小姐也是不能沒規(guī)矩。沒得讓旁人笑話?!崩戏蛉藚s是對這種放縱的教育方法表示了不滿。
孟慧茹生怕老夫人因此不許自己再去韓府了,連忙道:“孫女明白。雖然舅舅、舅媽不拘束,但是我還是按時起床請安,半絲兒規(guī)矩也不差的?!?
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是好孩子?!?
她的臉色稍微沉了一分,方才不以為意的說道:“想必你也知道了。周姨娘前陣子歿了。雖然不過是個姨娘,可是好歹也算是在府里操持了幾年的中饋。我尋思著總不好也一張草席直接扔了,只怕人家也會議論咱們家無情無義?!?
孟慧茹沉吟片刻,方才開口:“祖母是什么意思?這事情我知道了也很是驚訝,到底是個什么情形?怎么突然就去了?”
“這事情也是個意外。你父親領(lǐng)著她去登山,誰承想山風凜冽,卻是吹掉了她的帷帽,她緊著去撿,居然就失足掉下山崖了……哎……竟而是尸骨無存啊?!崩戏蛉寺曇衾镆矌Я藥追值膽z意。
孟慧茹卻是陣陣的齒冷。
虧了周氏委身做妾跟了孟長庭這些年,最終卻落得一個這樣的下場。
她雖然心思刻毒,逼死了韓氏,又害死了盧媽媽,可是說到底也是在孟長庭的明示或者暗示下。
可見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忽而又想起,那楊姨娘又何嘗害過周氏?周氏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猶豫的害死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兒?還有江氏,雖然和周氏素來不對付,可是也沒有主動招惹周氏,周氏還不是利用小產(chǎn),想要陷害人家?
由此也可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祖母的意思是不是想讓周姨娘也葬在孟氏的祖墳?算是有個身份?”孟慧茹揣測著老夫人的心意,提出了問題。
老夫人點點頭:“我正是這個意思。只是她一個姨娘,名不正言不順的,總不好單獨弄個墳塋,我就想著能不能附在你母親的墳附近……”
“祖母,這事卻是不妥。”孟慧茹立即出言拒絕,“倒不是我小氣,只是母親入土為安多時,若是現(xiàn)在動土,豈不是惹她地下難安?再者說,兩個人身份也不合適,讓旁人見了,只怕又要說咱們家沒個章程了?!?
韓氏雖然不把周氏放在眼里,可是也絕對不會希望死了之后還和這女人糾纏不清,她是絕對不會答應(yīng)這個請求的。
老夫人其實也不過是試探著一問罷了。她是早就想過孟慧茹會拒絕的。只不過是孟長庭一味的懇求,她才不得不開口的。
“那便也罷了。就讓周姨娘去那些生子又去了的老姨娘葬了的地方安墳就罷了?!崩戏蛉瞬灰詾橐獾恼f道。
孟慧茹便岔開了話題,說起來在韓府的見聞和隨著韓夫人出去應(yīng)酬之時的一些趣事。
她嘴上說的熱鬧,心里卻在奇怪,照著孟慧蓉和孟慧芯這兩個人的性子,是肯定會一回來就找老夫人告刁狀的,怎么老夫人卻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而且好歹今天也是她回來的日子,這兩位怎么至今都沒有露面?
難道說是要趕著一會兒一起過來,再當著她的面說一說那日的事情?
她心里如此想,就又警惕了許多,生怕那兩個女人突然鬧將起來。
誰知道,一直到了午飯的時辰,她口都說干了也不見兩個人出現(xiàn)。
孟慧茹都沉不住氣了,忍不住問道:“祖母,怎么不見二妹和三妹?”
“她們倆?一個跟著你二嬸回娘家了,一個躲在屋子里生病。我怕過了病氣給你,就沒讓慧芯過來?!崩戏蛉搜哉Z很自然,倒也不像是有什么內(nèi)情的樣子。
孟慧茹雖然奇怪,但也是松了一口氣。
她伺候著老夫人吃了午飯,又服侍她歇了晌,這才有些疲勞的回到了久違的靜心苑。
“給小姐請安!”環(huán)兒笑嘻嘻的跪下磕了個頭。
孟慧茹喝了一口剛剛沏好的*茶,感覺神清氣爽,忙著喊她起來:“你這丫頭又是在哪里學得這一套門面功夫?”
說完,她就那眼睛看了丁香一眼。
丁香趕忙喊冤:“哎!小姐,你這就不對了,怎么能一有壞事,就趕緊往奴婢頭上扣呢?這小丫頭歷來就是個會來事的,這一套只怕是下生就會了,哪里用奴婢教啊!”
環(huán)兒仍舊是一副笑模樣,卻是不停的左右張望,奇怪的問道:“小姐,怎么沒看見珮兒啊?”
“珮兒啊,不知道怎么就入了那表小姐的法眼。表小姐軟磨硬泡的,硬是給留下了。”丁香撇撇嘴說道。
珮兒那丫頭除了傻笑,簡直是一無長處了,可是比不上環(huán)兒聰明,就更比不上她自己了!
也不知表小姐怎么想的,居然特別喜歡那個傻丫頭。
“這也是珮兒的福氣!表姐身邊一直沒有貼身的人伺候,難得看中了珮兒。我又特意問了珮兒的意思,她也是愿意留下的?!泵匣廴阋姯h(huán)兒神色中有些許舍不得,便解釋了一番。
環(huán)兒因和珮兒一同入府,又是始終住在一處,所以情誼不一般,沒想到這一去倒成了永別了,當然是有些傷心。
“你也別胡思亂想!珮兒那丫頭,比不得你,心眼子多,又會說話。她留在咱們府里,只怕還不比在表小姐那邊快活!她雖然憨些,卻是個明白的,你不用平白為她操心!”丁香怕環(huán)兒心里有疙瘩,倒是多費唇舌開解了幾句。
環(huán)兒趕忙道:“姐姐這是誤會了。奴婢雖然小,可是也不糊涂。珮兒什么樣子,大家都清楚的。走之前還不小心得罪了二夫人那邊的白鷺姐姐,問她,她居然連是怎么得罪的都不知道。走了……也好……”環(huán)兒眼角雖然有些濕潤,可是心里明白。
“既如此,你也別難受了。假以時日,總是還有見面的機會的。大不了下次,我讓小姐帶你去舅老爺家就是了!”丁香一副做出巨大犧牲的模樣。
孟慧茹狠狠戳了她的額頭一下:“你呀!就是個不吃虧的!豈不知道吃虧就是占便宜!”
丁香捂著額頭,撇著嘴自己小聲嘀咕:“怪不得郡王總是故意讓著你,原來是這么個緣由?”
“你嘀嘀咕咕說什么呢?”孟慧茹瞪了她一眼,就轉(zhuǎn)頭來問環(huán)兒:“你且說說,我離府這些日子,府里都有些什么事情?”
環(huán)兒趕忙站好,又細細的回想了一番,這才清晰緩慢的說道:“奴婢年紀小,也沒當過什么事情,不知道說的對不對,小姐您就勉強聽著。”
孟慧茹點頭,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
“您離府的當天,老爺就回來說,周姨娘失足跌落山崖歿了。后來大少爺和三小姐都去找老爺鬧過兩回,然而也沒聽說有什么結(jié)果。大少爺便是終日借酒消愁,大奶奶如何勸也沒用,還因為這個和大少爺打了兩回。大少爺如今依舊在外院的書房住著,不肯回去。二夫人請示了老夫人,想將二少爺挪回內(nèi)院里住,可是二少爺卻不愿意,母子也鬧了些不愉快。最后還是二老爺拍板,讓二少爺年前先回來跟著二夫人住,年后就依舊回書房。如今二少爺正在搬家,倒是遣散了不少的奴婢,好像連蕊露都回家了。還有方媽媽最近告了假,說是家里有事,已經(jīng)許久不見了。再有……應(yīng)該就沒有什么要緊的了……”
“難為你記得這樣清楚,又交代的明白,倒是比你丁香姐姐還強三分了!”孟慧茹笑著夸了一句。
丁香也不生氣,這方面她的確是不如環(huán)兒。環(huán)兒年紀雖小,可是看事情倒是毒辣,往往總能發(fā)現(xiàn)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的端倪。
前次周姨娘和楊姨娘小產(chǎn),就是她提醒了孟慧茹,之前曾經(jīng)在周氏的院子里看過老大夫,而且當時綠翹的反應(yīng)很不正常。
孟慧茹才意識到,很可能周氏的孩子有問題,所以故意扯了楊氏下水,一箭雙雕,連娘帶孩子一起給弄沒了。
環(huán)兒臉孔通紅,不好意思的說道:“小姐這么夸奴婢,奴婢可不敢當。這些事情都是奴婢覺得要緊的,所以特意記了。也或許有奴婢沒注意到的,小姐若是想知道,奴婢即刻就去打聽。”她人小嘴甜,園子的丫鬟婆子都喜歡和她說話,所以打聽事情格外的方便。
孟慧茹搖頭:“這些事情就夠我琢磨一陣子的了。你們下去吧,我且好好想想?!?
丁香不解,她覺得這些事情實在是再平常不過了,怎么到了大小姐那里,就能瞧出不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