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郡北接司、豫,南控襄、荊,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若是單從數量上來看,南陽郡駐扎的軍隊并不少。
然而這其中有多少能用,可用?或者說,能讓劉琮如臂使指,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且不說郡內各縣的郡兵多為豪族私有,便是名義上歸太守直屬的軍隊,也多是老弱病殘,不堪使用。
對此,劉琮只能另行招募,重新編練一支郡兵。不過首先要整合原有的各縣鄉兵,裁汰老弱挑選精壯,非但如此,在那些流民之中也要招募和征兵雙管齊下。
一時間整個南陽郡反對聲四起。自有部曲的將領對于劉琮這種搶奪兵源的行為很是惱火,把持各縣鄉兵的當地豪族也覺得實力受損,流民們就不用說了,這年頭戰亂頻頻,好容易有了安生立命的屯田,誰愿意去過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重重阻力或明或暗,使得招兵也好,征兵也罷,統統進行的艱難無比。那些被裁下來的老兵們甚至成群結隊的到太守府哀告,請求讓他們留在軍中好有一條活路。
一邊是精壯漢子被豪族藏在莊園里務農,一邊是老弱病殘賴在軍隊里不肯離開。劉琮看著面有愧色的王粲,笑容里已經帶出幾分殺氣:“好,既然不給我面子,那就別怪我不給他們面子!”
“公子意欲何為?”王粲這些天因為此事弄的很是焦頭爛額,聽了劉琮所言,忙抬頭問道。
劉琮冷笑,問道:“裁汰老弱如何安置,你當初也參與擬訂了,是咱們安置的不合理,抑或是他們真的那么喜歡當兵?離了軍隊便沒法活了?”
被這么一問,王粲立即清醒了許多,之前隱隱約約想到的疑點,再次涌上心頭,他不由問道:“公子的意思,是有人欺上瞞下,故意惹出這些是非?”
“哼,有些人只顧著自家那一畝三分地,其心可誅!”劉琮轉而對司馬芝說道:“這件事,我想請子華來處理,可好?”
司馬芝沒想到劉琮會點自己的將,不過他一愣之后還是回道:“子華不才,愿為公子分憂。只是此事牽涉甚廣,如何處理還需公子言明。”
“就事論事,廣為宣講。”劉琮心中早有決斷,當下斬釘截鐵地說道:“有敢妖言惑眾者,斬!有敢聚眾鬧事者,斬!有敢欺上瞞下者斬!”
連著三個斬字,讓王粲脊背發涼,他猶豫了一下,對劉琮說道:“如此一來,會不會激起變亂?”
“就那些小土豪?”劉琮不屑嗤笑道:“借他們三個膽子,看敢不敢跟我來硬的?亂世當用重典,子華以為如何?”
司馬芝冷靜的點頭道:“當此時,的確應當如此。”
“除了殺人,咱們還要厚賞。”劉琮微微一笑,對司馬芝的表現很是滿意:“首獻私兵者,免其一年賦稅;各縣首批裁汰者,賞田地耕牛,無妻者官府擇寡婦等配偶;各縣首批招募士卒,賞錢糧田地!”
王粲聽了補充道:“是否應限定個日期或者數量?”
“這些細節你們商量著辦吧。”劉琮一揮手,自信滿滿:“我就不信,還治不了這些稱霸鄉里的小土豪了!”
果然,這些措施落實以后,特別是新野某個擁寨自保的張姓大族,因武力對抗而被甘寧率部攻破塢堡,全家幾乎滅門之后,原本困難重重的清兵招兵之事,立即變的順當許多。
到了十月底,劉琮已有了三千南陽兵。這可不是那些早上扛著農具下地,晌午后端著長矛揮舞兩下就算當兵的郡兵。這些人可謂百里挑一,大多是十八歲到二十二歲的青年,身高普遍在七尺左右,而且多是農戶子弟,吃得了苦,又比較聽話。劉琮相信,只要勤加訓練,再經歷過幾次戰斗磨練,就將是一支精兵。
訓練的事情,劉琮交給了魏延,而甘寧所部,也擴充到兩千人左右,兵員素質與劉琮的南陽兵相差仿佛,只是來源多是從流民中選拔而來。
有了這五千職業軍隊,劉琮總算是稍稍放心了些。
如果僅僅是據守南陽以自保,這五千人也許就夠了。可是劉琮的野心不止于此,別說爭霸天下,就是保住荊州,這點人也不夠看。
所以在招兵的同時,劉琮對整個南陽的戶籍制度開始大刀闊斧的改變。
當然現在的說法不叫戶籍,而叫做戶版、名籍、名數等等。無論什么時候,籍冊都是很重要的東西,這是國家政權統治的終極體現,也是治理民眾最重要的手段之一。所以當初劉邦的軍隊進了咸陽,其他人都爭奪珠寶黃金,唯有蕭何跑到丞相府,把有關戶口、地圖等文書檔案都收了起來,保管好,可見其重要性。
自黃巾之亂以來,各地不少地方被黃巾占據,典籍遺失或毀于戰火的,不計其數。加上黃巾軍裹挾當地人口,四處流徙,造成了人口戶籍的大混亂。荊州早年也是如此,袁術、孫堅、包括宗賊黃巾都曾在此攻伐征戰,直到這些年在劉表的治理下才稍好一些。不過南陽的情況仍然比較混亂,因為這里不僅是荊州的前沿陣地,更是流民南下的首個地區,自然會造成這樣的情況。
任何時候統計人口、清理戶籍都是項很繁重的工程,不過劉琮對此早有準備,自上任之后便開始著手進行,加上與征兵同時進行,一舉兩得,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人手和麻煩。
理清人口,掌握戶籍是為了在戰爭中充分動員,在戰前便于管理,戰后可以統計損失加以調整。而最重要的,則是推行全新的戶籍制度。劉琮充分吸收了后世的許多經驗,最終選擇的是民戶和軍戶、匠戶、商戶并行,類似于大明的戶籍制度。
與之相配套的,還有保甲制度。以戶為單位,設戶長;十戶為甲,設甲長;十甲為保,設保長。如此環環相扣,比原先實行的五家為“伍”,十家為“什”,百家為“里”劃分更細,更加便于管理。
在此基礎之上,民戶種田、軍戶出兵、匠戶做工、商戶行商,各司其職,整個南陽就形成了一個結構嚴密、政令通暢的大郡。
為了把這一整套制度推行下去,劉琮幾乎累脫了形。很多時候下面的人不理解,有點什么問題就要找他,到后來劉琮干脆撒手,只下達任務,不管細節,這才稍好了一些。
由此劉琮也認識到,自己的管理水平和領導才能還是欠缺的很。不是事必躬親就一定能做好事情,有時候恰恰會適得其反。然而權利這個東西實在太有魔力,誰能甘心甩手下放呢?正所謂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那種掌握他人生死命運的感覺,很容易讓人沉迷其中。
好在劉琮還有自知之明,沒把自己給累死。
個人的精力有限,許多事情就要放手讓下面的人去做,這時候劉琮就逐漸發現了王粲性格上的問題。他實在是太急于求成了,有時候比劉琮還急躁,雖然沒因此鬧出什么大亂子,但是和同僚之間關系,已經非常緊張。裴潛和司馬芝還好,兩人都知道他的臭脾氣,但是別人尤其是南陽太守府中原先的老人可就有點受不了。
這個問題劉琮點了幾次,每次王粲都仗著口才好,把劉琮反駁的無言以對,最后只好由他去了。只是私下里提點裴潛和司馬芝二人,讓他們多幫著些王粲。
任何時候的改革都會遭遇反對和質疑,劉琮在南陽郡這么搞,也確實得罪了一大批宗族豪門,但是劉琮不光會來硬的強壓地頭蛇,也會適當的給予他們一些特權免得兔子急了咬人。雙方談不上互有好感,但至少保持了表面上的平和。
畢竟劉琮所推行的這些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是給他們留了空子,并沒有妨礙到這些宗族豪門的根本利益。更何況南陽經營的跟鐵桶一般,免收戰亂之苦才是當前最重要的。
不過劉琮并沒有因為表現的平和而放松了警惕。他太了解這些家伙了,說有奶就是娘也許難聽了些,但說他們是墻頭草隨風倒,那絕對沒有污蔑他們。
穰城太守府內,劉琮終于開始了自己早已計劃但一直未曾實施的事情。
“讓兄弟們去干這種事?”吳寬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他這一年多來,已經徹底成了劉琮的死忠,但聽完了劉琮的話,還是忍不住表示懷疑。
劉琮笑了笑,他能理解吳寬的心情,對于這些充滿了激情和熱血的少年來說,隱姓埋名潛藏行事顯然很不對胃口。
不過也只有這幫少年和劉磐贈送的四十近衛,才能讓劉琮完全信任,并交給他們放手去做。
但是近衛們顯然不太適合這種事,一來他們久經戰陣身上殺氣太重,二來畢竟是自山陽遠道而來,雖然在荊州生活了幾年,卻因外貌口音等原因,很容易暴露身份。所以部曲中的少年郎們,就將成為劉琮組建的情報部門的主力。
當然這個情報部門,在劉琮的口里就成了“特衛營”。其實說白了,就是專一刺探情報、傳遞消息的。
“行特別之事,為親軍拱衛,故名特衛營。”雖然名頭聽上去挺不錯,但吳寬還是很擔心。
他怕兄弟們沒有經驗,事情做不好誤了主公之事。
“沒有誰天生就會,這方面的事要求膽大心細,照著這個標準先挑人,注意保密!”劉琮三言兩語,就將此事決定下來,吳寬眨巴眨巴眼,莫名其妙的便成了后來令對手聞之喪膽的特衛營受任頭目。
之所以讓不足二十歲的吳寬領銜,劉琮的考慮除了吳寬的忠心之外,還有上次剿滅山賊時,他和許亮帶人先行偵察的經驗有關。
不過吳寬受命之后辦的第一件事,就辦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