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不久,我就進了會議室。
人員已經到齊,方律師也對我和顏悅色地說:“夫人,就等您一個人了。”
方律師是湮家的專署律師,已經合作過十幾年了。他可是有歷史的老人了,據說從小書香門第,現在住的房子還是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建筑,所以說起話來也十分地文謅謅。
不過,剛和和湮龍決定結婚的時候,我還和方律師鬧過一點小誤會。那時,方律師提防地勸過湮龍很多遍要簽婚前協議書,可是湮龍是沒有答應。方律師為這個事情還痛心疾首了很久,看我的眼神也和法海看白蛇沒有什么兩樣。
后來,倒是我,偷偷跑去問過他很多次婚前協議書的事情,還主動表示會勸湮龍簽署。雖然幾次勸戒,湮龍仍然沒有答應??墒?,我卻可以明顯感覺方迪對我印象好像有所改觀,特別是這兩年之后,他對我的態度可以說是十分尊敬,每次見面,還都文鄒鄒地喊我一聲“夫人”,這讓我受寵若驚。
我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做了下來,開始準備聽方律師宣布遺囑。
可是,在這個近半個小時的遺囑宣布會上,我心里可是千回百轉,根本就沒有認真聽遺囑的內容是什么。
遺囑宣布結束后,方律師忽然問我:“夫人,您對這個遺囑有什么問題嗎?”
我緩過神來,為了不至于讓自己的走神讓別人發現,我貌似專業地問道:“龍翔酒店的股份怎么處理?”
這一句話,讓我身邊的湮明掃了我一眼,掃得讓我渾身打冷顫。
方律師也一愣:“夫人,剛才已經說過,連鎖酒店的股份,百分之二十五交給湮公子,兩位小姐各控股百分之十,您和小公子各占百分之五,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五是由其他三位老董事成員平分,也就是他們每人各有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小公子由于未成年,所以暫時他的股份由您來保管,所以你現在擁有總共有百分之十的股份。”
我輕輕地哦了一聲。想不到湮龍居然還把他酒店的股份給了我。我想再問一下究竟,于是對律師說:“我能單獨和您談一會嗎?”
可坐在我身邊的湮明卻發話了:“如果藍小姐對遺囑有什么問題,可以現在提出來?!?
我連忙搖搖頭:“不是,我還有別的問題要和律師商量?!?
我開始以為湮明還會刁難阻攔,結果他卻出乎意料的沒再說話。
“夫人,有什么問題嗎?”在大家走了之后,方律師忽然問我。
“我想了解一下轉讓股份的事情。”
方律師顯然很驚訝:“夫人,您為什么要轉讓股份?”
我想了想,考慮了一下該怎么回答,最后,還是決定如實相告:“其實股份本來就不是我的東西,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湮龍會把酒店的股份也分給我,到時候這些股份都還是會給湮家的。”
方律師沉默了一會,才說:“夫人,我從來沒有辦過遺囑轉讓的這種案例。不過,您這番話讓我真的很感觸??墒?,您這樣做,現在的當家,湮公子也不會領你的情的?!?
我搖搖頭:“我本來也不想湮明知道我這樣做?!弊鲞@種事情,他知道,或者他不知道,和我也沒有太大的關系。
方律師忽然坐下來,他那被皺紋包圍的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直直地看著我,嘆了一口氣,卻說出了一個不相關的話題:“夫人,我跟湮先生是幾十年的好友了,當時你們結婚的時候,我怎么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一個沒有想法的人。”
我笑笑,不愧是大律師,‘沒有想法’這個詞用得相當委婉,在很多人的字典里,這個詞,是用“愚蠢”代替的。
我也面對著他坐下,覺得這種架勢像是一個老師在語重心長地勸導一個學生。然而這個學生就是單純透頂的我。忽然,這個老師的話鋒一轉:“夫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手上沒有龍祥的股份,你根本就不可能在湮家立足。即使大小姐,二小姐再喜歡你,小少爺再依賴你,湮公子完全可以以任何一個理由把你趕出湮家的。你要知道,湮先生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啊?!?
我當然知道,湮龍做每件事情都有他的深意。
和湮龍在一起的時候,我看過聽過無數的商賈奇事,也遇到過許多商場奇人,湮龍是少數幾個有情有義的商人之一。所以,他才能把龍祥酒店如此的發揚光大。而湮龍這樣對我,也一定是費盡了心思。想到這里,我心里又添上了一層感動。
方律師看我沒有說話,又說:“夫人,如果您最近想要轉讓股份,請原諒我絕對不會受理。所以,如果您真的想轉讓股份,也請等一陣子,至少等到公子坐穩了這個酒店,您對未來也有了一定的想法之后?!彼倪@番話可以說是言辭懇切,語重心長。
我靜靜地考慮了一下,終于點了點頭。
其實對我來說,什么時候將股票還給湮明對我來說都沒有任何影響。這位公子如果想把我趕出湮家,我絕對收拾行李就走,沒有一句多余的話。
記得湮龍也說過我,說我和他接觸過的很多女人都不同,一點都不精明,一點都不知道為自己考慮。可是,我真的覺得一天到晚費心算計,活得心力憔悴,那又有什么意思。海闊天空,總有自己容身的地方。
晚上回到家,我發現有行李放在家中客廳。這時樓上的房門開了,湮明走了出來,看到我回來,也沒有和我打招呼,就徑直向行李走去。
我有些驚訝,問道:“你不住酒店嗎?”
我一直以為這位嬌貴的公子回來會住在連鎖酒店的總統套房。
湮明沒看我,低頭翻著行李:“我以后就住這里?!?
我哦了一聲,他依然沒有抬頭,卻問我:“沒什么問題吧?!闭Z句是詢問,語氣卻不容置疑。
我沒有再說什么,想著自己也沒有什么反對的權利。雖然這個房子湮龍已經留給了我,但他兒子住在這里我也不能說不同意。而且這里這么大,即使再多住幾個人,一個月也不一定能見幾次面。不過,我依然覺得有一些奇怪。在蓉城,湮龍還有幾處家業,為什么湮明卻選擇有些樸素,又離工作地點比較遙遠的這里呢?
就在我腦袋還沒怎么想明白的時候,湮迪忽然沖到我的面前,一把抱住我。說:“媽媽,哥哥說話不算數,他開始跟姐姐們說他再怎么也不會住在這個房子里的。”
我聽了,心里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湮迪這樣說自己的哥哥也挺好玩的,于是輕輕地摸摸湮迪的頭發,說:“迪迪,怎么,哥哥住這里,又多了一個伴,不好嗎?”
湮迪抬頭看我,眼睛大大地很是可愛地眨了眨,嘴里迸出一句很可愛的話:“可是哥哥看上去好兇,肯定不會陪我玩的?!?
我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也真是不能怪湮迪,他從出生到現在,可能就是這幾天見過這個哥哥,跟這個哥哥不親,也很正常。
不過,在一邊一直聚精會神地收拾著行李的湮明這回也終于沉不住氣了,他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看向我這邊,那眼神,看得湮迪居然有些害怕地往我身邊躲了一躲。
我連忙轉過身,擋住湮明的視線,又對湮迪安撫說:“怎么會呢?迪迪這么可愛,哥哥肯定喜歡的。走吧,早點睡覺,媽媽給你講故事去?!?
我拉著湮迪,回到他的房間。好不容易一本故事書說完了,湮迪也睡著了。我功德圓滿地走出湮迪的房間,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在房間的走廊上,我居然又碰到了湮明。他叫住我:“藍小姐,你和方律師之后說了什么?”
關于轉讓股份的事情,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他,于是我撤了一個謊:“大概了解了一下董事會成員需要做什么?!比缓笥终f:“你以后喊我作天嫵或者Tiffany吧,別老藍小姐,藍小姐的叫,那樣我不太習慣?!逼鋵崉e人都是喊我作天嫵,很少叫我的英文名,但是這位大公子剛從國外回來,我怕他國語講不地道,于是就把英文名告訴了他。
湮明猛然抬頭,看著我,仿佛想問什么,卻又輕輕地改成了一句陳述句:“你的英文名是叫做Tiffany?!?
我點點頭,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說,難道,這個名字不好?
當時起這個名字,也是因為自己在美國和歐洲待過一年,那些國外的朋友總把說的中文名發成“梯無”,我覺得十分地別扭,所以就干脆改成了Tiffany這個英文名字。
沉默了一會之后,他終于又說話了:“這個家沒傭人嗎?”
我搖搖頭:“不用的,平時什么事情都可以自己弄,不用麻煩那么多人?!?
當年是我提議把傭人請辭的,因為總覺得,一個家,自己打理,才有家的氛圍。
湮明點點頭,從我身邊走了過去,我猛然覺得一絲涼颼颼的冷氣襲來。
忽然他仿佛想起了什么,轉過頭對我說:“明天早上董事會,記得不要遲到?!?
我認命地點點頭。
和湮龍結婚之后,為了照顧湮龍和還很小的湮迪,我把自己的工作辭了,在家當起了全職主婦。這樣平淡的生活,讓我還滿心歡喜的。所以現在,當我發現自己又有一份比較不輕松地工作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有一些悲哀。
可是,還有一件比上班更悲哀的事情,那就是,以后,我就要和這個冷漠的繼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