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得不佩服湮明的鐵血政策。
和他斗氣的結(jié)果是,我的名字沒有被倒過來寫,而現(xiàn)在我也坐在了和他一起去墨洛克的私人飛機上。
當然,我的心里是很不舒坦的。所以導(dǎo)致現(xiàn)在即使和湮明面對面地坐在飛機上,我也一句話也不想對湮明說。
我眼睛直直地盯著有條不紊心無旁騖地低頭批閱著文件的湮明,腦子里一直在翻騰:這小子為什么不能像他父親一樣對女人至少寬容一點呢?居然這么的強勢。開始還以為跟他相處了兩個月,合作了近一個月,他對我應(yīng)該也覺得比較親切。可是現(xiàn)在看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這一次我要出門,湮迪可憐兮兮地抱著我的腳,不準我走,可是還是在他哥哥的壓迫之下無可奈何地放走了我。走之前,湮迪還十分委屈地跟我說:“哥哥老是和我搶你,我不撮合你和哥哥了。”然后淚眼汪汪地目送我遠走。
由于真的不想讓湮迪小小心靈現(xiàn)在就體會到人事的薄涼,于是我還是決定不跟湮迪說我和湮明是多么的不可能。可是現(xiàn)在我真的想做的,就是馬上辭職,一天到晚去孤兒院見見那些可愛的小朋友,再不要見到這個冰山之王。
忽然,湮明抬起頭,我連忙收斂起了自己想要射殺他的眼神。
他看看我,忽然說:“你答復(fù)刑銳了?”
我點點頭:“前幾天他又找了我,我把我的想法說的很委婉。”
湮明淡淡一笑:“想不到你還真的能拒絕刑銳的條件,能拒絕他條件的人可真是不多。”
我也回他一個淡淡地笑容:“我早說過,他的條件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吸引人。”
湮明又回給了我一個比較溫和的笑容,問道:“你一直在那個孤兒院工作?”
我又愣了一下,看來,湮明還真的在查我啊。不過也可以理解,在商界混的,真的不知道誰可以相信,誰不可以相信。我回答:“原來就一直在那里長大,現(xiàn)在只是去做義工而已。”
湮明還想說話,這時,飛機中響起了機長的通知:“董事長,飛機出現(xiàn)了一些故障,氣壓調(diào)控裝置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需要緊急降落。”
一般人聽到這個消息,是不是應(yīng)該緊張萬分?可是我這位繼子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而是沉著冷靜地拿起身邊的對講機,淡淡地問了一句機長:“準備降落在哪里?”
機長說道:“應(yīng)該會降落在撒哈拉沙漠北部。”
我驚訝:“怎么會在沙漠上面?”
湮明看了看我,把我的話對著對講機原封不動的重復(fù)了一遍。
機長一邊進行著緊急降落,一邊耐心地解釋道:“我們這次的路線繞過撒哈拉沙漠再前往墨洛克,現(xiàn)在我們所處的方位正好在沙漠上方。”
湮明又看我,說:“你還有問題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面前從容不迫的大老板,又接著問到:“那,你幫我問問,我們要在沙漠待多久?”
湮明又十分有耐心地把我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
機長回答:“等降落之后,要對飛機進行全面檢查。不過最差的情況,明天也應(yīng)該可以繼續(xù)飛行。”
那么,也許要在沙漠待一個晚上。我心里想想,也不算太糟。
由于飛機上的氧氣供應(yīng)可能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今天晚上我們必須在沙漠上露營。
看著湮明把帳篷拿了出來并熟練地準備好,我驚訝萬分:“你原來干過這種事?”
湮明仍然是淡淡地回答我:“原來在美國讀書的時候經(jīng)常去露營。”
想不到這個一臉嚴肅的繼子也有如此冒險青春的時候。我心里大大驚訝的時候,湮明居然很紳士的先幫我搭起了帳篷。我則在一旁心安理得地觀看。
湮明忽然問我:“你不會嗎?我記得你說你原來來過非洲。”
我搖搖頭,說:“不會啊。為什么來過非洲的人就一定要會搭帳篷?”
湮明聽了我的話,停下手中的活,看著我,說:“要在非洲生存,這是基本本領(lǐng)。你不記得曾經(jīng)做過這種事嗎?”
我想了一想,依然搖搖頭:“記憶中我沒有干過這種事情。”
湮明聽了,看著我的眼神忽然一黯,搖了搖頭,繼續(xù)他手中的工作。
沒過多久,帳篷搭好了。我說了聲謝謝,就心安理得地鉆了進去。在帳篷里面湮明很細心地準備了一盞燈。我愣愣地看著這盞燈,忽然心里有一絲恍惚,猶豫了一下,伸手將燈關(guān)上,準備睡覺。
晚上的沙漠真是很冷,我睡在一個厚厚的睡袋里,把自己裹得像一個蠶蛹一般,可依然覺得陣陣寒意。風吹著帳篷直響,我怎么也睡不安穩(wěn),一閉上眼,夢魘又開始襲來,這一次,是原來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的夢境。
那是一個開始很美麗的夢。
夢里,我又見到了利達,那個我在非洲大陸認識的第一個人。
當時,我住在利比亞境內(nèi)最美的綠洲錫瓦綠洲,主要負責沙漠中的營救工作和附近居民的醫(yī)務(wù)工作。
每個月,我要去一趟尼日爾的馬臘迪地區(qū)的無國界醫(yī)生組織,向那里的負責人匯報情況,并在那個醫(yī)生組織工作一個星期。利塔則是負責接送我和其他志愿者在途中往返的司機。
我曾經(jīng)多次央求利塔,要他開車帶我去再去看一看非洲那廣闊的沙漠。
雖然每一次在尼日爾和利比亞之間往返我都可以看見沙漠,但是,近一年的時間,我卻從來沒有看到過沙漠的夕陽。
可是,利達一直很猶豫。他告訴我,那樣做實在危險,現(xiàn)在正是四五月,沙暴最頻繁的季節(jié),如果真的遇到沙暴,很少有人能活著回來。而且,看沙漠夕陽一般在是臨近晚上,晚上的沙漠又會比白天危險許多。
可是,我卻堅持不懈地不斷地祈求著他。最后,利達終于答應(yīng)了我的請求。不過,他卻要我答應(yīng)他兩點,第一,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到村莊;第二,一定要配上槍支,以防萬一。
那時的我,興奮無比,給了利達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歡天喜地地準備起自己的行李。
夢的后半段,透著無盡的殘酷。
利達駕駛著那輛吉普車,在沙漠上走了很久。而我則不時地提出要求停下來拍照。
在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利塔不斷地催我:“快一點,我們必須盡快回到村莊。”
多年之后我會想,如果當時自己不是那么地拖沓,哪怕是早走那么一小會,也許,一切的事情都不會發(fā)生。可是,我卻為了拍攝沙漠落日的景象,等了很久。
在回去的路途中,已經(jīng)漸漸看不到陽光。天要黑了,利塔可能覺得了事情的不妙,把車開得飛快。我當時也覺得有些害怕,沙漠已經(jīng)沒有了白天的炎熱,風已經(jīng)變得寒冷無比。
我手緊緊地抓住腰間的槍,手卻在不停地顫抖。
忽然間,我聽到利塔的聲音:“不好了,前面好象有龍卷風。”說著,利塔開始進行一個急速的掉頭。我趕緊緊緊地抓住車窗邊緣,防止自己因為慣性而被甩出去。
這時候沙漠已經(jīng)完全黑了,只有銀色的月光指引著前方的道路。
其實,沙漠中并不是所有的龍卷風都那么可怕的,小型的龍卷風我還曾經(jīng)近入過里面玩耍。可是,在這樣的夜晚,即使視線不是那么清晰,我也可以辨認出那個龍卷風的速度和體積,我的心中開始被恐懼占據(jù)。
車一直在飛快地行駛著。利達對我說,如果龍卷風追上來,他會大叫我的名字,那時候,我一定要馬上跳車。
我點頭,抓在車窗上的手卻顫抖無比。
夜色中,車開得不那么平穩(wěn)。
沒過多久,我聽到了利塔的大叫。可是,我卻來不及跳車就仿佛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拖到了天上。我無法呼吸,覺得死神即將臨近,全身上下如鞭笞一般的疼痛,接著,就再也沒有了知覺。
我從夢中驚醒。
撒哈拉沙漠的外面依然很冷。我打開帳篷的燈,卻再也無法閉上眼睛。腦海中,仿佛又開始想起了什么。
剛到非洲的時候,我才二十歲。在大學(xué)學(xué)習(xí)醫(yī)學(xué)的過程中,我偶爾得知了這個非洲無國界醫(yī)生組織正在招募志愿者。這個組織要求志愿者先在歐洲進行一年的語言和技術(shù)訓(xùn)練,然后在非洲志愿工作一年。
那時候我剛好大一結(jié)束,于是跟學(xué)校申請了兩年的實習(xí)時間,一年在歐洲學(xué)習(xí),一年在非洲工作。
經(jīng)過一年的培訓(xùn)之后,我選擇了去尼日爾的馬臘迪地區(qū)作志愿者。
尼日爾處在西非,那里是有名的“世界人道主義危機的地區(qū)”。同時,那里還容納著很多從塞拉利昂逃難而來的難民。
那時候,正是塞拉利昂內(nèi)戰(zhàn),為了鉆石進行的內(nèi)戰(zhàn)弄得民不聊生,很多人都逃難在非洲各地,而尼日爾的無國界醫(yī)生組織營地就是一個主要的收容場所。
我當時,被那個組織派到利比亞的錫瓦綠洲長期駐扎。
記得那次在沙漠中死里逃生醒來后,我躺在一個昏暗的房間中。
我想從床上起來,卻由于全身疼痛,摸索了半天,也不能從床上爬起來。
忽然有人出現(xiàn)在我旁邊,一下子拽著我的衣服,把我從床上拎起來。我身體懸空,想要掙扎,可是一動全身就撕心裂肺的疼,只好停止了動作。
我想要努力看清那個人的樣子。可是,當時房間太暗,最多也只能知道個大概的輪廓。這個拎著我的人十分高大,身材健碩,而且絕對不是我曾經(jīng)見過的人,不是志愿者組織的人。
我忍著全身的疼痛,顫抖地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誰?”
等待了好久那人也沒有回答,我于是又問:“你見了一個男孩嗎?他和我一起。”
面前的人搖了搖頭。我不確定是他沒有找到,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于是又邊重復(fù)了一遍:“就是一個男孩,他應(yīng)該和我一起。”
可是那人還是在搖頭。我依然追問不休,由于太疼,聲音不能控制得穩(wěn)當:“是一個瘦小的男孩!你有仔細找……”
話還沒有說完,那個人就用另一只手鉗住了我的臉頰,力氣很大,我嘗到了口中血的味道。
我腦海中一陣空白,全身的疼痛再加上臉部的火辣之感讓我不自覺地留出了眼淚。
那只抓著我的臉的手終于松開,手指指腹撫過我的臉頰,撫過我的眼淚。
他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很是低沉:“女人,記住,在沙漠中,話不要太多,眼淚不要太多。”是標準的英語。
我忍著臉部的疼痛,再次問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沒有再回答我,把我重新扔在了床上。
當時我遍體鱗傷,所以即使接觸的是柔軟無比的床墊,也疼得錐心刺骨。這疼痛讓我昏昏沉沉,最終昏了過去。
后來怎么樣了?
我依稀記得,可能是很久以后,我試著去找過利達。在那片沙漠上,我頂著白天的炎炎烈日和夜晚的寒冷逼人,找了他整整三天,最后自己還是因為嚴重脫水被別人找了回去。
可是,我卻再也沒有在那片沙漠中找到過利達。
我忽然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心也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這時候,帳篷的門卻忽然被打開,湮明裹著大衣走了進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亮著的那盞燈,問我:“你怎么了?”
我抬頭看他,但卻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全身仍然在顫抖。
湮明靠近我,又問我:“你是不是冷?”說完他脫下大衣,準備給我披上。
我卻一把抓住湮明的手,全身仍然在不停的顫抖,連帶著聲音也飄飄的:“湮明,你今晚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陪我?”
當時的環(huán)境,真的不能讓我去發(fā)現(xiàn),這句話說的有多曖昧,或者多直接。我只知道,當時自己很需要一個人陪在身邊。那樣的回憶,或者那些就快想起的事情,讓我覺得恐懼和害怕。
我當時也來不及注意湮明的表情,和他的話語,只知道,他最后待在了我的帳篷中。
然后漸漸有些睡著,睡夢中,仿佛有雙手在不停地安撫著我,仿佛有溫柔的話語在耳邊輕喃。
第二天我醒來,湮明已經(jīng)不在帳篷中了。我當時有一陣很恍惚,覺得昨晚的夢境和湮明的到來都是虛幻。
我走出帳篷,發(fā)現(xiàn)湮明正在收拾他自己的帳篷。
也許是湮明聽到了我出來的聲音,他回過頭來看著我。我想說話,可是忽然覺得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這時機長忽然從飛機上走下來,走到我們面前,對著我們說:“董事長,這次真是非常抱歉,讓您在沙漠露營。現(xiàn)在,飛機故障已經(jīng)排除,可以重新啟程了。”
湮明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我一眼,走到我面前說:“你先回飛機上去吧,帳篷我來收拾。”
我愣了愣,然后回過神來點點頭。
在登上飛機樓梯進入飛機的一瞬間,我回頭看了看那片曾經(jīng)如此熟悉的沙漠。
這里浩瀚的沙海,有著世界上最美麗的沙丘。而這里日出的美景,更讓人覺得窒息。
太陽剛剛升起,在遠處可以看到一個紅亮的半圓,這讓整個沙漠也染上了血紅的色彩,混合著大風揚起的沙塵,沒有吞噬一切的龍卷風,沒有嗜血的猛獸,看上去那樣平靜安詳,卻讓人覺得神秘而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