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飯, 湮迪選擇了蓉城一家很有名的兒童餐館。
當時點餐的時候,服務員還好心地問:“請問需要家庭套餐嗎?”
我剛想反駁,可是湮迪卻一個勁地點頭:“是的, 要那份最大的家庭套餐。”
我心里哀嘆一聲, 看看旁邊沒有任何反應地湮明, 也沒有再說話。
哎, 反正, 今天是湮迪生日,他開心就好。
吃飯地時候,湮明忽然開口:“天嫵, 我姐還在給你介紹對象?”
我還沒有回答,湮迪就在旁邊邊吃沙拉邊搶著回答:“是啊, 哥哥, 姐姐老是想給媽媽安排相親, 要是媽媽真的嫁給別人了,你怎么辦?”
我當時正在品嘗美味的熱巧克力, 聽了這話,滿嘴的巧克力差點噴了出來。
湮明倒是一派從容自若:“看來有時間我必須和姐姐談一談。”
我咳嗽了兩聲,剛想問他們是不是沒有把我當成存在,湮迪忽然說:“媽媽,你不喜歡哥哥嗎?”
聽了這話, 我整個愣住, 倒是湮明摸了摸湮迪的臉, 說:“小家伙, 吃飯, 別問那么多。”
說完,湮明看向我, 我也正好抬眼看他。
兩個人對視,又別開了雙眼。
吃完晚飯,湮迪又拖著我和湮明看電影。
看的是迪士尼的一部紀錄片,叫做“地球”。這部影片時間跨越了春夏秋冬四季,展現了一年之內整個地球的風貌:從白色無垠的北極冰川,枝繁葉茂的亞馬遜平原,到一望無際的非洲草原,荒蕪壯觀的熱帶沙漠,再到深邃蔚藍的海底世界,自由寧靜的碧藍天空。
湮迪在電影院看得異常興奮,不時地問我和湮明各種各樣的問題。
忽然,湮迪問我:“媽媽,你是不是去過非洲?那里是不是這個樣子?難道大象也能被獅子給吃了?大象那么大呢。”
我看著電影屏幕,聽了湮迪的話,卻忽然有些發愣。許多片斷在腦海中交織,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好久,才聽見旁邊的湮明拍著湮迪的頭說:“看電影的時候,別問那么多。”
湮迪仿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但是還是很聽話地,沒有再說話。
可是我的心里卻千回百轉。
誰能想過,幾年以前,我曾經親眼看過那壯闊草原上的動物遷徙,看過那殘酷的生存斗爭。
一幕幕就在眼前。
那是一年的七月。因為季節原因,數以百萬的角馬,斑馬、羚羊,大象組成聲勢浩大的隊伍,從坦桑尼亞的前往肯尼亞的馬賽馬拉國家公園。途中,獅子、花豹、鬣狗尾隨,鱷魚也會開始在狹窄的馬拉河兩畔聚集,準備分享即將到來的盛宴。
那時,穆塔和我退了突尼斯海邊的房子,開車幾千英里來到肯尼亞西北的阿布戴爾動物保護區內的樹頂酒店。酒店是一座二十米多高的三層建筑,木質結構,搭在數十根粗大的樹干上,野生動物可以自由穿行其下。
穆塔也真是神通廣大,居然在樹頂酒店有一個專門為他預留的房子。
那時我還好奇地問穆塔:“怎么會有這樣的待遇。”
穆塔說:“我曾經在這里的草原部落待過兩年,這個酒店,還是我幫忙建的。”
我聽了一愣,忽然又問:“穆塔,你在非洲漂泊了這么久,有沒有很不甘心?”
穆塔看著我,輕輕地問:“不甘心什么?”
“你的身份,本來是墨洛克的大皇子,可以享盡一切榮華富貴,卻因為種種原因,讓你經歷過那么多痛苦。”
穆塔把我抱起來,放在自己身上,撫摸著我的頭發,嘆了一口氣,說:“艾瑪麗,我一直都沒有心甘情愿。總有一天,我會回到那里。”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透露這一絲狠絕。我緊緊地抓住了穆塔的手臂,忽然有一絲害怕:“你準備怎么做嗎?”
穆塔搖搖頭,沉默了好久,才說:“艾瑪麗,我在等機會。如果機會到來,就要全力一搏了。”
我顫抖地問:“什么樣的機會?”
穆塔可能覺得了我的顫抖,摸摸我的頭,像把我當一個孩子,然后說:“勇敢的艾瑪麗,你怎么會害怕?你要記住,無論發生什么事情,我都會盡全力保護你的。”
聽了這話,我一下子猛地抱住了穆塔。內心波濤洶涌,嘴上卻什么也沒有說。
當時,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訴他,我害怕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失去他。
不記得誰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回首旅居非洲的日子,令人激動不已的是那仿佛在空中生活了一段時間的感覺。”
那種感覺,仿佛飄在云上的感覺,游離于現實之外。
在樹頂酒店的那幾天,我深刻地體會了這種感覺。
夜幕降臨時,你身處的高度仿佛和天空很近。低下頭,你感覺自己就像天使一樣,俯瞰著成群結隊的野生動物的千姿百態:大象在水塘邊舔食塘邊的鹽土,獅子在不遠處飲水或在池中戲水追逐。兩個敵對的組織在溫柔的夜色下,居然是如此和平,寧靜。
可是到了清晨,迷蒙的薄霧開始籠罩著非洲大地,溫暖的陽光撫摩著肯尼亞馬賽馬拉大草原金黃色的茅草,曾經夜晚中的一切寧靜都被開始上演殘酷與激情的所替代。你可以聽到獵豹低下瞪羚悶雷般的低吼,看到猛獅追逐著走散的大象,鱷魚咬住過河的斑馬。一幕幕的生存斗爭在眼前交錯,讓你真正感到非洲的本性。
那天天還沒有亮,我卻已經醒了,忽然發現穆塔已經靠在床上坐著。
我努力地睜開眼,看著他,問他怎么還不睡。
他卻輕輕地跟我說:“艾瑪麗,你聽過希望之星嗎?”
那時候我得睡意還很朦朧,迷糊的腦袋想了一圈,我終于搖搖頭,對他說:“不知道。那個是什么?”
他躺下來,睡在我的身邊,摟過我,對我說:“希望之星非洲發現的世界上罕見的藍色彩鉆,初始重69克拉,在消失一段時間之后,后重新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的時候已被重新切割,重量減為45克拉。雖然價值連城,但卻總能給人帶來厄運。所以又被稱作厄運之鉆。”
我打著哈欠,仍然沒有想通,他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于是問:“你知道這些有什么用嗎?”
穆塔沒有回答。
忽然,他在我手中放了一個東西,對我說:“艾瑪麗,感受一下這個。”
我的手一下子覺得一沉,透過窗戶一些灰蒙蒙的光亮,還有手部粗糙的觸感,我覺得是一塊石頭。
我把那東西拿得更近,在這樣的夜色中,她居然閃現著灰藍色的光。
我吞了一口氣,看了看穆塔,問:“這不會,不會就是希望之星吧?”
穆塔笑笑,搖搖頭,說:“艾瑪麗,世人都以為希望之星世界上最大的藍鉆石,但是,它卻只是世界上最大的藍鉆石的一部分。”
“那那個最大的藍鉆在哪里?”我問道。
穆塔輕輕地說:“還記得很久之前你在突尼斯綠洲草叢遇到的那個重傷的人嗎?”
我點點頭。
穆塔接著說:“他曾經是我最好的戰友。他當時帶給我的,就是那個藍鉆。可是,他卻被別人追殺,死里逃生來到了綠洲。”
穆塔忽然抱我一下子很緊,聲音也低沉了很多:“最后,他還是死了。和鉆石有關的人,總是這樣就走了。”
穆塔沉默了一會,又說:“現在,這個藍鉆在南非,等著賣一個好的價錢。”
我輕輕地摸著穆塔的胸口,希望他不會太難受。
穆塔的大手一把罩住我的手,靠近我,說:“艾瑪麗,你手里的這個,是那個藍鉆的一部分,我想留下來給你。
“為什么?”
穆塔輕輕地說:“艾瑪麗,你們那里,是用鉆石表達愛情的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這個還未被打磨得光鮮亮麗的原石,忽然覺得自己有落淚的沖動。
穆塔再次抱緊我,說:“你說過你叫藍,艾瑪麗又表示希望。我覺得,這個藍鉆,就是你。”
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背部,我想說話,眼淚卻先一步涌了出來。
穆塔可能感到了胸前的濕潤,低下頭,問:“怎么了?”
我搖頭,控制了一下情緒,靠近穆塔的耳朵,說:“ 穆塔,鉆石代表天長地久,我們會這樣一直走下去嗎?”
穆塔看著我,他的臉在月光中顯得柔和異常。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是的,艾瑪麗,我們會在一起的。”
“媽媽,媽媽……”一聲聲音把我喚醒。
我不敢側頭,因為自己已經不知不覺地流淚。
湮迪沒有察覺,倒是說:“電影結束了,哥哥先去停車場取車。我們現在走嗎?”
我點點頭,撐起身子,小心地用衣角擦著眼淚。
湮迪還太小,沒有注意到我的動作,走到劇場外面,他對我說:“媽媽,我要去上衛生間。”
當時我心里有些混亂,可能想趕快到外面散散心,于是說:“去吧,待會到電影院門口來,我在那等你。”
我站在電影院門口很久,還不見湮迪出來。
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找了一個剛從衛生間出來的人問,里面有沒有一個孩子。
那人疑惑地搖搖頭,告訴我沒有。
我大驚,不顧身份跑到男廁所里面看。
湮迪居然真的沒有在。
我無助地走出衛生間,看到了焦急趕來的湮明。
他說:“天嫵,怎么了,等你們那么久都沒有出來?”
我抬頭看著湮明,猛然抓住他,心里的空洞在不斷擴大,好久才找到自己說話的聲音:“湮明,湮迪不見了,我把他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