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儀公主此話說得尤爲(wèi)實在。
人人對時疫避之不及,公主之尊,完全不可能主動去接觸。若說安排人進(jìn)來,那也是故意引進(jìn)疫情,十分不妥。
這要是讓東所那些被隔離的時疫患者知道這會兒還有人渴望能染上,他們一定會說:此人已瘋。
望著慕蘭一臉憂色,宣儀公主心中一動:“這樣吧,你做好準(zhǔn)備,立刻回醫(yī)女營待命,接下來再有時疫患者,我可以保證落到你手裡。其餘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這個“做好準(zhǔn)備”的意思,慕蘭是聽明白了。她鄭重道:“若能成功醫(yī)治童大人,請公主殿下寫封信給景王殿下……。”
宣儀公主不解:“我與七弟素有書信往來。”言下之意,都不用你提醒,這麼大事,當(dāng)然會講。
慕蘭卻說:“若要給皇后治病,需要一個人。”
“誰?”宣儀公主心想,御醫(yī)都束手無策,難道還有世外高人?
“景王殿下身邊,有一謀士,善醫(yī)懂藥,若能讓景王殿下回京時將他一同帶回,皇后娘娘或許有救。只是南疆回京,路途遙遠(yuǎn),若公主殿下覺得可行,須得讓他們提前準(zhǔn)備。”
宣儀公主深深地望了望慕蘭。她沒有問“你怎麼知道”,她只知道,既是錦繡叫慕蘭來講,必定是錦繡胸有成竹。
慕蘭一來,便已告訴公主實情。皇后的病情之所以幾無起色,是因爲(wèi)根本無法找到病因,如今,童大人留下的一點點極微小的線索,卻足以讓慕蘭一下子有了方向。
對於醫(yī)者來說,方向是極重要的,微小不怕,只要明晰。一個明晰的方向,便似一把鋒利的刃,看似細(xì)微似線,切入進(jìn)去,最終卻可以切開整個真相。
宣儀公主更加清楚地知道,縱然她的三弟端王最近出了點錯,可秦家那麼強(qiáng)大,她看好的七弟依然沒有勝算。
靖安皇后的孃家陳氏,與她的舅家葉氏,二者若是聯(lián)手,原本是可以與秦家匹敵的,可惜,一來皇后的病讓她已無力他顧,二來,皇后自己沒有男嗣,這是最大的硬傷。
元恆需要皇后,這是宣儀公主越來越堅定的信念。
南疆戰(zhàn)事目前並不算吃緊,對於元恆來說,鎮(zhèn)守的意義大過攻城掠寨,再者他當(dāng)初一路南下,幾番換將換兵,將南方的防線幾乎重新築了一遍。
宣儀公主見過慕蘭,隨即便去了宸宮。
寶慶帝雖已下了朝,卻並沒有停止工作,正伏案認(rèn)真地批閱奏章。見宣儀公主求見,便使人領(lǐng)了她進(jìn)來。
“珠兒呢?”寶慶帝見宣儀一人進(jìn)來,隨口問道。
“回父皇,珠兒在府上,兒臣一人入宮,未帶他過來。父皇可是想他了,兒臣過幾日帶他進(jìn)宮來請安。”宣儀公主行了禮,這才放鬆了,坐到父親跟前。
寶慶帝擱下筆,寬了寬袍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望向宣儀道:“朕的外孫,好久不見自然想念。前兒聽說江南來了一批極好的軟綢子,給小嬰兒做夏日的涼衫再好不過,可送你那兒去了?”
“謝父皇,早先兒臣出門時,已送來了,謝謝父皇想著珠兒。”
“你生珠兒不容易,朕跟浦良言說了,往後英兒與欣兒有的,珠兒也都有一份。”
宣儀感動道:“父皇對兒臣已是百倍恩情,連兒臣的孩子父皇都這般照拂,兒臣唯有好好孝敬父皇,再無以爲(wèi)報的。”
“你一直都很孝順。”寶慶帝望了望虛無的某個地方,“朕的孩子,都很孝順。”
“兒臣與七弟,還有……去了的大哥,我們?nèi)齻€都沒有母妃,一直是皇后將我們當(dāng)自己的兒子那般照應(yīng),尤其是爲(wèi)了兒臣……”
宣儀想起了纏綿病榻的靖安皇后,多年來,她用自己的溫柔與寬懷,去照顧宮裡沒有母妃的皇子皇女們,從不偏頗欺壓。
想起靖安皇后,寶慶帝亦是十分敬重的。
聽宣儀說得動情,寶慶帝亦道:“永顏纔是皇后親生的女兒,可你該知道,永顏的嫁妝還不如你。”
永顏公主便是皇后親生的五公主,比宣儀公主小了近十歲。要論皇后的用心,何止嫁妝,便是挑的駙馬,永顏公主的駙馬亦不如宣儀公主的駙馬啊。
宣儀知道,皇后在這幾個孩子的身上,是真正用了心的,哪怕元恆的王妃兇悍殘忍,那也是太后堅持的結(jié)果,皇后其實一直都是不贊同的。
寶慶帝提起靖安皇后,宣儀公主當(dāng)然心中激盪,不由道:“上次珠兒過來,母后也在,父皇與母后逗著他玩,便是外公外婆和小外孫,一家子其樂融融,這還歷歷在目,母后就……”
“御醫(yī)也束手無策,只說是老毛病。後宮事多,這麼些年,也的確累著她了。”寶慶帝有些黯然。
“父皇……”宣儀公主壓制住內(nèi)心,讓自己冷靜下來,平靜地道:“兒臣想,是不是該讓五妹回來了。”
“永顏是自願跟著駙馬去的軍營,她一回來,駙馬不得也回來?不曉得願不願意。”
“母后病重,自然是要回的。”
寶慶帝苦笑了一下:“你又何嘗不知道她,認(rèn)準(zhǔn)的事,別說十頭牛,一百頭一千頭也拉不回來。當(dāng)初毅然跟著駙馬去了臨東,發(fā)了那麼大一個誓言,若駙馬還未成功,便叫她回來,只怕回來也不安生。”
宮裡這些皇子公主,個個性格鮮明,永顏公主也不例外。早先總覺得自己受委屈,好好的皇后是母妃,原本應(yīng)該是更尊貴的,偏偏皇后對那幾個失了母妃的兄弟姐妹比對自己還上心,在十二三歲那個尤其叛逆的年紀(jì),永顏公主就與靖安皇后鬧僵了。
靖安皇后並不凌厲,爲(wèi)此哭了一場,還替她找了當(dāng)時最有前程的武狀元當(dāng)駙馬。
永顏公主是皇室裡第二個出嫁的公主,上一位便是宣儀公主,人家嫁的也是位狀元,卻是位文狀元。
彼時,文武雖同朝爲(wèi)官,文官的地位還是要高一些的,武官總讓人覺得文化水平不太高的樣子。
所以永顏公主並不覺得這親事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