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誕那日, 謝林媛告辭齊天佑,從御花園走回來。
酒精的作用和嫉恨難言的情緒幾乎要將謝林媛點燃了,齊天佑的話無疑在謝林媛心火上又添了把柴。
司馬明昊跟云姬回來的時候, 謝林媛已經(jīng)等在雎悅宮外面。
“妹妹, 恭喜你今日晉封為嫡王妃, 以后姐姐見了你都要行禮了?!敝x林媛面帶微笑地道:“不過, 妹妹既然知道我一直在研習(xí)你的畫作, 就該告訴我,你便是那小畫的主人,姐姐就直接向你討教了。”
云姬知道謝林媛話中的意思, 此時自己地位已經(jīng)比謝林媛高,也不用顧忌身份, 便只淡淡一笑道:“妹妹今日向父皇獻禮, 準備了多時。因只想讓父皇高興, 便沒有聲張,還望姐姐見諒?!?
“妹妹如此冰雪聰明, 既能懷上龍?zhí)ィ帜芤援嫊x封,姐姐以后還得多跟妹妹學(xué)習(xí)呢。”
“姐姐謙虛了?!痹萍籼裘济?,不露聲色:“畫技妹妹不敢說高深,但廚藝卻得向姐姐學(xué)習(xí), 比如……”云姬目光閃爍地盯著謝林媛:“燕窩的炮制?!?
謝林媛果然面色一震, 雙目中露出驚恐的神色, 偷偷瞥了司馬明昊一眼。
云姬面上笑容不改, 走近謝林媛, 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不過妹妹并不愛吃那些,姐姐以后就不用客氣了?!?
謝林媛面色蒼白, 連酒都幾乎醒了一半,額上冷汗都冒了出來。
云姬卻轉(zhuǎn)身對司馬明昊甜笑道:“殿下,姐姐這么晚過來,肯定有要事。臣妾乏了,就先行告退?!?
說罷揖了揖,帶著鳳舞轉(zhuǎn)身走進雎悅宮。
見云姬離開,司馬明昊目光停留在謝林媛身上,她蒼白的面色多少讓他有些奇怪,便冷聲問道:“什么事?”
“哦……是,殿下,臣妾有要事跟殿下稟報。”謝林媛咬咬嘴唇,仿佛下決心似的:“此事萬分緊急,希望能單獨跟殿下詳述?!?
雎悅宮中,鳳舞有些不屑地撇撇嘴道:“娘娘為何要讓謝側(cè)妃單獨跟殿下一起,她背著娘娘,肯定沒有好話。”
“有沒有好話對我來講都不重要。”云姬淡淡地道:“我如今正得意,也要給別人些活路。你要知道,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況謝林媛這樣心小的人?!?
“娘娘就不怕殿下信了她的話,對娘娘不利?”
“若是殿下信她,我怕也無用。若是殿下不信,便沒什么好怕的,何必操那些心呢。”
云姬面色平靜,目光中卻復(fù)雜難懂:“能在宮中立足,我已是滿足。能再次回歸平靜,一直是我的愿望,現(xiàn)在大體是要實現(xiàn)了。”
東宮書房之中,司馬明昊冷冷地瞟一眼謝林媛道:“你要稟報的是什么要事?”
謝林媛定定心神,頹喪地喃喃道:“今晚總算知道,殿下為何獨寵云姬了。卻原來,她就是那小畫的主人?!?
司馬明昊皺皺眉頭:“就這事么?”
謝林媛面色漸漸漲紅起來,看得出來她在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殿下為了那個女人,連朝中重臣都不要了么?沒有他們的支持,殿下用什么跟齊氏一家抗衡?”
“你在替本王擔憂?”司馬明昊唇邊浮起一絲嘲諷的笑容:“你認為本王走到今天,是因為朝中重臣的扶持么?”
“難道不是?!”謝林媛咬牙道:“若非如此,殿下又為何要娶太子妃和妾身呢?不是為了利用莊卿則和我們謝家的勢力?”
“太子妃是母后薨天之前便定下的,本王不能違背母親命令?!彼抉R明昊雙目一冷,朱唇微啟道:“至于你,你不知道為何么?絕食七天,以性命相逼。父皇跟鎮(zhèn)國候情同手足,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去死么?”
謝林媛面色由紅變白,又變作青色,方才喝下的酒也愈發(fā)沖上腦袋,反復(fù)燃燒起來一般。忽然,謝林媛就有了一種豁出去的沖動,一發(fā)地嘶聲道:“那是因為妾身一直對殿下情有獨鐘,不像殿下見異思遷!”
“本王一早就明確告訴過你,此生除了作畫之人,本王誰都不會喜歡?!?
“所以臣妾就開始作畫啊!”謝林媛終于將那賢淑的面具放下,揮舞著手臂道:“因為知道殿下喜歡作畫的人,臣妾便開始學(xué)習(xí)繪畫,知道臣妾畫了多少顏料、用了多少畫紙么?”
謝林媛將手伸到司馬明昊面前:“臣妾畫的手指都起了老繭,可殿下就是不愿意看臣妾一眼!”
司馬明昊目光中閃爍著復(fù)雜的目光,須臾,別過頭去,冷聲道:“路元里,把謝側(cè)妃送回麗椒閣。”
路元里立刻推門進來道:“是,殿下?!闭f著對跟在身后的香荷使個眼色,兩人趕忙去攙扶謝林媛。
“狗奴才!好大的膽子,敢撕扯我!”謝林媛一把推開過來攙扶的香荷,又去推路元里。
卻用力過猛,酒醉沖腦,原本就站立不穩(wěn),冷不防退到側(cè)殿門上。那門虛掩著,謝林媛一個趔趄跌了進去。
香荷嚇得都哭出來了,顫聲道:“娘娘,你喝醉了,咱們走吧?!边呎f邊拉著謝林媛想將她扶起來。
謝林媛受了刺激,酒勁又發(fā)作,香荷哪里拉得動她,就見謝林媛眼睛一轉(zhuǎn),目光直直的看向旁邊的一張書案。
“罪魁禍首!罪魁禍首!!”
謝林媛咬牙道:“我要毀了你!”
路元里順著她的眼光一看,暗叫不好,急忙跑向書案。但摔在地上的謝林媛卻伸手拉住他的腳踝,路元里一個冷不防,撲在地上。
謝林媛連滾帶爬起來,飛快撲向書案上的一個香樟木長匣。
“不能呀!娘娘!住手?。 甭吩镆娨呀?jīng)來不及,焦急地喊出聲音。
司馬明昊驚覺事情不對,急忙邁步進到側(cè)殿,卻渾身一震,雙目中仿佛噴射出寒冰來一般。
“謝林媛!你好大的膽子!!”
謝林媛聽到司馬明昊的怒喝,渾身一哆嗦,仿佛從昏迷中醒來一般。她低下頭看向自己手上,雙目中立刻露出驚恐之色,自己手中的竟是一團撕壞的畫紙——那正是香樟木箱里保存著的,云姬的小畫。
司馬明昊一個箭步上去,將那團紙從謝林媛手上搶過來,紙屑紛紛落地,已經(jīng)都碎了。
側(cè)殿安靜的仿佛沒了人一般,路元里和香荷渾身僵硬地縮在一邊,凝神屏氣,連喘氣都不敢。
謝林媛滿面淚痕,焦灼的雙目惶恐地看著司馬明昊手上的那團紙,顫抖著道:“殿下……臣妾不是故意的……云姬,她就是褒姒,她遲早會迷惑您烽火戲諸侯,丟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江山……”
司馬明昊周身都仿佛罩了一層寒氣,目光死死盯在那團撕碎的畫紙上:“本王為了云姬,愿意放棄一切——包括性命和江山。你聽明白了么?”
司馬明昊一字一句的,慢慢說出來。每一個字都帶了尖利的冰棱似的,將謝林媛的心一點點擊成碎片。
“香荷,帶你家主子回宮,沒有本王的命令,三日之內(nèi)謝林媛不得踏出麗椒閣一步。”
謝林媛渾身打著顫,在香荷的攙扶下,哆哆嗦嗦地走出了東宮書房。
“殿下……”路元里小心地將地上的紙屑都撿拾起來:“奴才幫您將這畫拼起來吧。”
司馬明昊看著那已經(jīng)碎的不成樣子的畫作,冷冷地道:“不用了,原樣放回盒子中。”
聽完路元里的講述,司馬明卓不禁嘆口氣道:“這謝側(cè)妃也真是,連本王都搞不明白,皇兄告訴她多少遍,除了云妃誰都不會喜歡,為何她就固執(zhí)成如此模樣。”
“呵呵,晉王殿下都不明白,雜家這個斷了紅塵根的人,就更不明白了。”
司馬明卓哈哈笑起來,指著路元里道:“你個路元里,真是比猴兒都精?!?
凈禪寺中,張云昌匆匆地走進后面居士的院子。
“陛下,河西的秦大人已經(jīng)平安抵達?!睆堅撇灰娡蹙妇土⒖痰溃骸叭f精兵也喬轉(zhuǎn)打扮,化整為零,聚到了山下?!?
“太好了!”王靖桀桀一笑道:“按照事先安排,將他們分在京畿各處。”
褚連橋進來遞給王靖一封信道:“這是御林軍換崗的情報,初三那天,禁衛(wèi)軍的紅、藍二營進宮值守,黃、青、白三營留守。這其中,白營最弱,我們就從白營處突破?!?
“哼!御林軍最近風(fēng)生水起,朕便給他個教訓(xùn)!讓司馬燦老兒看看,他禁宮的軍隊,朕也是想殺就殺!”王靖道:“禁衛(wèi)軍呢?能確保他們趕不過來?”
“因為淑妃跟司馬明昊本來就不對勁,爭奪禁宮宮門戍衛(wèi)權(quán)鬧得不可開交。司馬燦便命兩軍分別部署在京畿東西兩側(cè)。禁衛(wèi)軍大營在西面,因為靠近護國軍的駐地。”
王靖滿意地點點頭:“朕就喜歡他們窩里斗,朕漁翁得利便好。”
皇宮之中,司馬明昊和司馬明卓從上書房出來,司馬明卓試探地問道:“皇兄,此事當真先對三弟隱瞞么?”
“必得隱瞞?!彼抉R明昊道:“若秦王知道王靖要偷襲他的御林軍,便定會先做好準備,反而打草驚蛇?!?
“可……萬一御林軍損失……”
“放心,父皇既同意此計策,便有補償秦王的辦法,你不用擔心了。”
司馬明卓鄭重地點點頭:“既然父如此,臣弟便依計行事?!?
“記住,禁衛(wèi)軍的調(diào)動也不要明目張膽?!彼抉R明昊雙目灼灼:“這次無論如何要讓王靖知道,天下已經(jīng)不是他西燕的了!”
全嬤嬤皺著眉頭來到御花園微瀾軒,只見東宮側(cè)妃謝林媛立在里面,正潑墨揮毫。
“奴婢見過謝側(cè)妃,不知側(cè)妃娘娘傳奴婢來有何貴干?”全嬤嬤在宮中已經(jīng)是老人,自然知道該親近誰。
現(xiàn)下誰都知道,謝側(cè)妃在東宮已經(jīng)被司馬明昊禁足一次,鬧得沸沸揚揚,也就自然遠著,話語間也并不怎么客氣。
謝林媛頭也未抬,語氣平靜地道:“據(jù)說前朝太后極為喜歡書畫,想來全嬤嬤也懂一些。來看看我這幅畫如何?”
全嬤嬤面現(xiàn)不耐之色,卻也不好推辭,只得走上前探頭往桌上看去。這一看卻面色大變,幾無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