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居然蔑視父皇!”隨著冷冷的聲音,司馬明昊邁步進來。
鳳舞跟在后面,一臉驚慌地躲在總管路元里身后,顯然她去通風報信了。
云姬長舒了口氣,從來沒想到自己聽見這個冷冰冰的聲音會這么高興。她抬起頭來,水汪汪的眸子有些驚喜地看著司馬明昊。
司馬明昊眼神一動,似乎將想說的話咽了下去,沉聲道:“還不趕緊起來,跟本王走!”
莊秀雯一臉不悅地站起身來行禮道:“臣妾見過殿下。”
那些按住云姬的嬤嬤都僵在哪兒,不知所措,卻也不敢輕易放手。
司馬明昊毫不理會莊秀雯,只冷冷地瞪了云姬一眼:“還要本王扶你起來么!”
云姬趕忙甩開抓著自己的嬤嬤,從地上爬起來,躲在司馬明昊身邊。
莊秀雯見狀面色更加惱怒,咬牙道:“殿下,你也不問問她犯了什么錯,就如此偏袒她!”
“本王傳她去書房,你卻傳她來延福宮。”司馬明昊目光冷冷地掃過來:“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錯!”
莊秀雯哆嗦一下,避開眼神,不敢再與那能將人凍僵的眼神對視。雖然滿臉的不甘心,卻也不再吱聲。
云姬更是一句話也沒敢說,只默默低頭跟在司馬明昊身后,走進書房。路元里悄悄攔住鳳舞,關上了書房的門。
云姬想表明謝意,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無旨意,她便只能手足無措地立在當地。
司馬明昊卻仿佛并沒感到云姬的慌亂,只如平時一般,徑直坐在書案旁批閱奏折。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云姬的腿都立麻了,她只得咬牙交換兩腿站立。
“很累么?”司馬明昊突然緩緩地問了一句。
云姬吃了一驚,立刻站好道:“不……回殿下的話,不累。”
“腿疼么?”
“回殿下,不疼。”
司馬明昊抬起頭,冰冷的面色上卻掛著一絲戲謔的笑容:“確實不該疼,比起昨晚你刺本王那一下來,差多了。”
云姬一驚,急忙道:“請殿下恕罪!”旋即又道:“殿下的傷……”
“皮肉傷,跟戰場上比起來,不值一提。”司馬明昊瞇起眼睛,打量著云姬:“你就那么不愿意侍寢?”
云姬無法回答,自從那個雷電交加的夜晚之后,只要有男人的碰觸,她就會瘋狂的反抗。曾經因為如此,在冷宮中才保全了完璧之身。
“放心,本王不會再強迫你。”司馬明昊的聲音依舊冷冷的:“本王會等你準備好。”
云姬瞪圓了一雙眸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司馬明昊不是個冷酷、易怒、不可一世的人么?為何卻突然這么暖心?
自從父母獲罪處死,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替自己著想。云姬只覺得一股暖流瞬間流過心扉,雙目一酸,竟險些流下淚來。
“多謝殿□□諒,奴婢深感恩澤。”云姬深深地揖了揖,緊張的情緒緩解了許多。
司馬明昊抬抬眉毛,聲音依然寒涼,語氣卻溫和很多:“過來坐下。”
“殿下面前,哪里有奴婢的位置,奴婢……”
司馬明昊面色重新一寒,云姬急忙改口道:“奴婢遵命。”轉身斜靠著坐在身后的錦凳上。
“坐這邊。”司馬明昊用眼神示意下自己身邊的椅子。云姬一愣,對上司馬明昊的眼睛,卻又趕忙走到那張椅子上坐下。
司馬明昊嘴角難得地浮出一絲微笑,看起來很滿意云姬的表現。
云姬端坐在司馬明昊旁邊,開始時手足無措。時間一長,便懈怠了。
坐的這么近,她忍不住偷偷地瞟向司馬明昊,他聚精會神的側影竟十分好看。
司馬明昊在美男子林立的司馬家族中,從未以相貌出名。
太早的建功立業,太早的上陣殺敵。冷酷、無情、孑然獨立、戰功赫赫的男人,樣貌是最容易讓人忽略的特質。
但是,今日有機會靜下來看著他,云姬卻驚訝地發現。就算表情始終冷冽陰沉,司馬明昊的樣貌都要勝過司馬家族第一美男子——司馬明軒。
若是能有司馬明軒那溫柔的笑容,豈不是在世潘安。
云姬正胡思亂想著,司馬明昊卻突然開口問道:“會研墨么?”
云姬從沉浸中驚醒,才發現自己竟然看著司馬明昊出神了。她掩飾地摸摸滾燙面頰,輕聲答道:“會。”
研墨其實并不象看上去那么簡單,胡亂拿著墨塊在硯臺上瞎磨一氣是不成的。
一塊墨要研開,墨汁均勻,不稀薄、不濃稠。掛筆性好,書寫起來不粘筆、不留白,每一筆都濃淡適宜。
這其中清水要放的適量,執墨的力道要拿捏到位,小臂帶手,手帶墨塊,不只用腕力,要用巧勁。
尋常的書童,要將墨研好,必需得費上半年功夫勤加練習。
云姬研墨的手法卻十分純熟,每一步都恰到好處。而且她的細白嬌嫩的手指,輕輕執著墨塊,皓腕轉動,又增添了許多好看。
司馬明昊目光不自覺地跟著那雙纖手轉動,也是看呆了。
不一刻,云姬輕輕放下墨塊,道:“殿下,墨汁準備好了。”
司馬明昊點點頭,蘸筆書寫,果然十分順暢勻實,不禁問道:“你這研墨的手藝是跟誰學的?”
“回殿下的話,奴婢父親愛好詩書,是他親自教導。”
司馬明昊眼中閃過恍然的神情:“你出身于書香世家?難怪了。”
“父親曾是西燕小有名氣的雜家,通曉經史子集,也曾著書立說。鼎盛時期,家中曾有數十名門客聽學。只是當時朝廷并不賞識,一直郁郁不得志。”
司馬明昊頗有興趣地問:“令尊現在何處?”
云姬垂首道:“奴婢父母均已過世。”
“那可惜了,若還在世,本王倒想見見。”
正說著,路元里在門外道:“啟稟殿下,晉王殿下求見。”
“傳!”司馬明昊看看云姬道:“你先跪安吧。記得以后,每日巳時到書房服侍即可。”
“每日?”云姬驚訝地看一眼司馬明昊,對上他的眼神立刻施禮道:“奴婢謹記。”
司馬明卓進來,跟云姬打了個照面。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打趣司馬明昊道:“美人在懷,臣弟還以為皇兄今日會偷懶呢。”
司馬明昊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倒是勤快,所為何事?”
“哦,就是那日走水,尊皇兄旨意,臣弟徹查了一遍宮中奴才。”司馬明卓神秘兮兮地道:“別的倒是沒有查出什么來,倒是皇兄身邊的這個新寵,有些令人十分驚訝的事情。”
司馬明昊眉頭一皺:“云姬?她怎么了?”
“皇兄可記得當年父皇起兵的原因么?”
“當然。”司馬明昊道:“廢帝王靖,發動靜安門之變,弒父奪位,冒天下之大不韙。父皇乃夢遇祥龍,又得青玉石碑指點,替□□道,懲罰昏君。”
“皇兄可記得王靖發動靜安門之變用的何種理由?”
“是父奪子愛,悖逆倫常么?”
“正是。”司馬明卓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表情:“皇兄,那個王靖的‘切膚之愛’便是現在你宮中的新寵——云姬。”
司馬明昊唇邊勾起一絲神秘的微笑:“這些,本王已經知道。”
云姬從書房出來,見外面陽光甚好,距離午膳又早,便打發鳳舞回去,自己往東宮的小花園散步。
正興致盎然地欣賞著園中的秋色,突然旁邊樹蔭處有個人輕聲道:“云姬姑娘!”
仔細一看,居然是淑妃宮中的小太監——喬林。云姬慌慌地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你怎么找到這里?是淑妃娘娘讓你來的?”
“是,我已經在附近轉悠好一會兒了,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碰上姑娘。”喬林仿佛如釋重負地道:“剛還在想,沒法跟淑妃娘娘交代呢。”
說著伸手從袖籠里拿出一個小紙卷,壓低聲音道:“娘娘吩咐了,若是有消息,便在戌時三刻,去東宮東角門。”
“東角門,戌時三刻,我記得了。”云姬點點頭,將那紙卷塞進袖籠。
也不敢再停留,云姬慌慌張張地疾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鳳舞恰好去廚房傳午飯了,云姬趕忙進到臥房,將門閂上,打開紙卷。紙卷上寫著一行小字:淮南州刺史相關奏折。
云姬抑制住狂跳的心,拿出火鐮子將紙條燒掉,暗道:淮南州刺史是淑妃的哥哥——齊建業吧,那我只要注意有齊建業字樣的折子便好。
書房中,司馬明卓難以置信地看著司馬明昊:“原來如此,臣弟還納悶呢,皇兄為人一向沉穩,為何此次會因為一個宮女跟三弟爭執。卻原來云姬就是那個令皇兄念了許久的女子。臣弟還納悶,如此絕色,怎會沒有聽說過。”
“淑妃一向對東宮虎視眈眈,你以為不明底細,本王會允許她將人塞進來么?”司馬明昊面上浮出一絲擔憂:“只是本王有些擔心,云姬心思單純,但愿別出什么岔子。”
第二日巳時,云姬準時來到書房。
司馬明昊還象昨日一樣,幾乎沒話,只認真地批閱奏折。
司馬燦是個善于享樂的人,打下了大魏江山,卻并不想費心治理。建國不久,就讓太子監國,自己落得清閑。
看著司馬明昊書案上成堆的奏折和他殫精竭慮的模樣,云姬突然有些不忍心探聽情報。
比起當年也曾是西燕太子的廢帝王婧,司馬明昊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不過憐憫歸憐憫,云姬卻也知道齊玉珠的厲害。若是自己什么都交不出來,她既然有本事將自己弄進東宮,便也有本事將自己弄進地獄。
到時候,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憐憫自己呢。
坐在書案邊,偷看也是方便。但大多都是跟淮南州無關的,看了一會兒,云姬不禁有些無聊,困倦起來。
突然,司馬明昊冷冷的聲音響起:“這個齊建業,膽子也太大了!”
云姬一驚,趕緊抬眼看過去。
只見桌上一封彈劾的奏折,被司馬明昊擋著,并不能看全。但拼湊起來,也可知是揭發齊建業在淮南州不作為,私下結交廢帝叛軍,搜刮民財,大肆選美云云。
云姬松口氣,提了一早上的心總算放下。這些已經夠交差,無論哪一條,查實了,便是不小得罪過。
這時,路元里進來道:“殿下,今日還是在書房用午膳么?”
“嗯。”司馬明昊抬起頭,寒冷的目光掃了下云姬道:“你今日陪本王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