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被屏兒一早叫醒,說是血滄瀾吩咐下來,今日各派聚集劍叱閣,要我務必盛裝出席。
我一聽便樂得好不矜持,雖然我還不知道怎么就叫做盛裝,但他這樣特地要求,定然是要給足我的面子,十有八九是要宣告我們的婚事。
我斜眼瞥見屏兒的眼角睨向床底下,忙把兩條腿搭了出去擋住,笑嘻嘻地說:“盛裝在哪里?”
屏兒果然回身去取,我趁她出去,俯身去望床底,見已經空空蕩蕩沒了人影,我正疑惑間,屏兒已經取了衣服回來。
那衣服著實刺了刺我的眼,輕柔的紗衣上細細密密縫了金線,屏兒為我鋪平了看,是鳳求凰的圖案,我曉得這個寓意,于是歡喜地抱住她,在她臉上親了一親,她的臉倏忽紅了,嬌滴滴地說:“夫人,奴家受不起......”
我的臉比她更紅,紅得發燙,我說:“不要瞎嚷。”
屏兒向我媚眼一拋:“夫人快穿上衣服,奴家給你點妝。”
這小丫頭嘴真甜,我穿上那件金絲紗衣,紗線撫過我的肌膚有些癢,好像血滄瀾在撫摸我一樣,我一個抖擻,傻笑了幾聲被屏兒推著坐在妝鏡前,向里面瞧去,我的面容白凈得像葉痕,但不同的是,他比我還要好看,他的眉毛是一字深濃,眼瞳幽黑像山洞里的水潭,他現在的身子單薄,若是披上女人的衣服,一定是最最嬌美的小妞。
我不禁有些擔憂,這小鬼又跑去了哪里?他昨夜說的話,我不是沒有記在心上。他說血滄瀾偷了師父給我的扳指,還要害我,我雖然不信他,卻心頭也有猶疑。
我低頭瞧了瞧身上的鳳求凰,總覺得許多年的心愿,達成的太快了。
——
我從殿閣后的石柱旁繞出來時,穿著各門各派衣裳的使者們一齊地鼓起掌來。我抬頭望見血滄瀾遞過來一只手,嘴上掛著笑,眼睛微微瞇著,像他站在武林大會臺上一樣睥睨。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他挽了我便走到殿閣中央,向著烏央的人頭說:“孟老實在厚愛血某,將真傳弟子小七交給我照顧,我自當替孟老照顧好她。”
下面一片叫好的聲音,我有些害羞地捂住臉,卻被血滄瀾將我手攔下來:“孟老的意思,劍叱閣九州十三門的閣主,以后就是血某。”他說著伸出拇指,我瞧見師父給我的黑色扳指端端正正戴在他手上,他的拇指在眾人眼里晃了晃,極威嚴地說了一句:“劍叱八荒,八荒聽令。”
人群中呼啦跪倒一片,我于是知道那是九州十三門來的人。我師父說過,九州十三門早已自成一派,各斯其職,與江湖獨門獨戶是無異的,除了他之外,接替他的代閣主都無權調動,這時候又不是江湖大亂,血滄瀾要他們聽什么令?
我有些不解,想說話,但臉上卻有些緋紅,頭也有些暈,我想是因為我與血滄瀾一起手挽手并肩站在人群的中央,我胸口好悶,悶得喘不過氣。
我壓了壓胸口,對血滄瀾說:“你要用我師父的扳指做什么?”
血滄瀾向我笑笑:“你已是我的女人,這些外面的事,便不需要你勞心了。”
我摸摸臉上一圈一圈地紅暈:“我還沒有成了你的女人......”
他眨了眨眼,諱莫如深地湊到我耳邊:“你忘了么,那天你在我身下,可是說得清清楚楚,要我娶你,我們一起重振劍叱閣。這扳指是你自己親手遞給我的。”
若是平時,我一定清醒,可是此時,我的頭越來越暈,他說我在他身下,我便腦中想到我在他身下,我沒有穿衣服,很是旖旎的場景,有點像我看過的話本子,他說我要嫁給他,我想了想,我是一直想嫁給他;他說扳指是我主動我遞給他的,我便好似腦中有了那場景,他說的什么,我都深信不疑,我點點頭說:“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他溫熱的氣息吐在我耳邊:“是你告訴我,你師父要你拿著這扳指,助我成事,你也忘了么?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忘記?”
我的頭昏昏沉沉,臉上燙得像熱的鍋鏟,我迷迷糊糊地點頭:“是,師父是這么囑咐我的......”
他輕輕拍拍我的肩膀,對我說:“你大聲些告訴那些跪著的人,說‘九州十三門聽我師父號令,為血閣主馬首是瞻。’”
我對上他的面,總覺得他美得如真似幻地不清楚,仿若在遙遠之處,摸也摸不著的地方,我大聲重復他的話:“九州十三門聽我師父號令......為血閣主馬首是瞻。”
他這次撫了撫我腦后的發:“你做得很好,我喜歡你。”
我無意識地低聲重復:“我做得很好......你喜歡我。”
他偏頭叫屏兒來扶我下去休息,屏兒扶著我緩步離開,我腦子里很是暈眩,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卻什么都想不出來。
我腦中嗡嗡作響,聽得血滄瀾的聲音在這屋子里回旋打轉,好似空谷里有回音一般。他說:“魔教作亂,我各大門派怎么能坐視不理,且不說先閣主之仇未報,單說魔教妖女蘇醒,便是江湖一件大禍事,若是魔教死人皆可逆天之道,禍亂江湖,將永無寧日。今日召集大家,便是選出一位盟主,帶領各派消滅蚩靈教,鏟除禍害。”
我昏眩中回了頭去看他,他將戴著扳指的拇指立了很高。他號令劍叱閣九州十三門,便已相當于號令十三個江湖大派,他儼然便已是盟主,那扳指也儼然是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的意味,我已經忘了,師父給我這扳指,到底是為什么來著?
屏兒繼續拉拽著我往回走,我的眼睛卻一直望向身后,光芒萬丈的血滄瀾,和他面前此起彼伏讓他做盟主的聲音,我略略想停一停腳,屏兒卻越加用力地將我往回推。
人群里忽然閃過一抹紫色身影,我瞧著很是裊娜,與這山呼萬歲的場面很不合時宜,我仔細地敲了敲,那身影好似也望向我,我說:“那個人......那個人......”
屏兒一邊拉扯我一邊說:“夫人您初來乍到認識誰啊,快回去休息......”
我感覺背部有什么東西一扎,腦袋忽然清明了些:“我不是剛起來么,為什么便要休息?”
屏兒驚呼一聲:“藥效這么快么?不可能啊......”
她的聲音極細,微弱得像蚊蠅,但我背部一疼之后,耳力也變得好了許多:“你說什么藥?”
“秋小七,別急著走啊!”忽然有人在背后叫我,我瞪大了眼睛去望,那抹紫色的身影迎了上來,回眸向眾人一笑,眾人一片贊嘆。
一聲清亮惑人:“藥王谷的白冰魄,當然是贊成血閣主您做盟主,但我一介小女子只能治病救人,也不會別的,還是先和秋......血夫人一道出去聊聊女人家的事罷。”
她說著走到我身畔,手指一抬,我便覺得脖頸一陣窒息,眼皮一閉,兩腿一軟,往地上跌下去。
跌落時,迷迷糊糊聽到白冰魄在說著什么,我得了奇病,誰碰誰傳染之類的話,但我已經越來越聽不清楚......
再醒來時,面前兩雙大眼一眨不眨地互相注視著,我微瞇著的雙眼再次閉上。
這兩雙眼睛,一雙是白冰魄的,一雙是葉痕的。
白冰魄,我在腦中思索一陣,覺得名字有點熟。
蘇不敗說過,江湖十大美人之首,三個月內是藥王谷的弟子蓮花白姑娘,三個月后是將要復活的妖女慕容希。
我微微將眼皮開了一跳縫隙去瞧,見蓮花白姑娘將一根針從我頭頂拿出來,對葉痕一撅嘴,說:“好了,你的人我也救了,秋姑娘我也救了,還得罪了血閣主,生生從劍叱閣把人抬出來,你要怎么補償我?”
葉痕眼珠轉轉:“我能怎么補償你,大不了你再將我打殘一次,給我接骨。”
蓮花白姑娘雙手一叉腰:“想得美,臭小子,我比你自己還要心疼你。這些年你已經求了我三次,雖然密典里說,將你打殘再接骨的法子,能讓你比常人長得快些,我去年里為你這么試了一次,并沒有多么的變化,心里已經很是自責后悔,以后你不要再跟我提這個要求。”
葉痕一雙無辜賴皮的眸子水汪汪地望著她笑:“知道我的事的人,除了閉關的圓覺大師,也就只有你了。你若是不幫我,誰還能幫我?”
葉痕央求:“行行好嘛,難道你不想看到我真實年紀的模樣?”
蓮花白姑娘嘆了口氣,伸出指頭去刮他的鼻梁,卻被他偏頭閃躲,徒留手指在半空:“有時候覺得你是大人,有時候又覺得你是小孩,若你說的是真的,老大不小的人怎么還會撒嬌呢?”
她的臉上有些潮紅,瞧著葉痕的眼神也是明明媚媚里有些許復雜,這白姑娘的年歲比我還要小,她和葉痕在一塊,好似是古墓里挖出的一對雕像,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很是相稱好看。
我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竟然有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