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隱於市
“這樣......真的好麼?”
葉痕動不了, 我只好費心費力給他喬裝打扮後,將他託著抱在懷裡。他鬱悶地斜眼看我,然後說了這麼一句。
我說:“這也沒什麼, 雖則我也沒見過幾個麻麻將十多歲的孩兒抱在懷裡走路的, 但大約是因爲這些麻麻的體力不濟, 但我不同, 我是練了多年的鐵臂。”
葉痕頂著頭上垂下的長紗, 臉紅一陣白一陣,眼睛圓溜溜地轉著,從我鎖骨的衣襟縫裡看下去。
我也是迫不得已, 纔將他抱著拖出來的。我的宅子已被人闖入過,若是再多幾人, 我即便是三頭六臂也抵擋不住, 只能換地方。
我本來想將他送去藥王谷, 一來藥王谷在百里之外,葉痕的此時的狀況, 也不能夠長途跋涉。二來這樣貿貿然逃出神農山,恐怕會中了敵人的圈套。大隱隱於市,我於是爲葉痕就近找個藏身之所。
這個藏身之所就是王屠戶的豬肉鋪。
這事我沒有告訴努努。我小時候時常跟她一起躲在她爹的豬肉鋪裡玩耍。那鋪子有個雜物間,平日裡沒什麼用,王屠戶沒事也不會過去, 即便過去, 那裡堆著些雜物, 葉痕藏在深處也是看不見的。只要能夠將最艱難的幾日安然度過去就無虞了, 腥臭也能捱得過去。
我想, 就算蚩靈教的造反長老們再厲害,也不大能在殺豬的地方找到葉痕吧。
葉痕今日剛吃過谷主喂的還魂大補丹, 正在調理內息,理不得我。我一邊守著他,一邊偷偷往窗外望著王屠戶在外面庖丁解豬。
近來看得多了,我對豬肉已經很有心得。若說最嫩,當屬脊骨之下的一條肉;次嫩爲臀尖之肉,再次爲下臀。脖頸與前腿的肉就沒那麼鮮美,但做肉丸子確是絕佳。豬耳下酒菜最好,豬蹄那便不用說。因肉鋪裡時常掛出燒過的鮮蹄子來賣,我時不時便會溜出去,趁著鋪里人多忙亂十分從鍋裡偷兩個,拿來和葉痕一起吃。
葉痕望著我手中的豬蹄,哀嘆一句:“這隻豬生來不知道他的宿命,長了不過一兩載,不知癡愛怨憎,未嘗醉生夢死,死的時候悽然引泣,可悲可嘆。所以說守規守距,不知何時便死了,和這隻豬有什麼分別呢,願聖光照耀這頭豬。”
我想他是很虔誠的,但他說完之後,嗓子裡咽下一口唾沫,直勾勾的小眼神順著豬蹄從我的手接到他的手裡,隨後埋頭下去,頃刻啃完,嘴邊掛著憨憨的笑說:“好吃,真好吃。”
我好希望葉痕一直是小孩,小孩令我不忍褻瀆,但我知道他已是個成年的筋骨結實的美男子,所以儘管他身軀仍套在小孩的殼子裡,我還是殘忍地將他推倒了。
我說:“那咱們就不規矩一回吧!”
一大圈的油漬掛在葉痕嘴邊,香的很,我將他按在地上,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嘴角,他兩眼一瞪,呼吸急促地說:“小七,你要用強的嗎?”
我將他嘴上的油漬舔完,在葉痕耳邊說:“你等著,我再偷一個回來。今日的蹄子與昨日不同,昨日的燒得不夠火候,今天的這頭豬尤其鮮嫩,前所未見啊!”
他忽然抱住我:“不許走,推倒了哪有不管的道理?”
我說:“我是看到你就有些忍不住,但仔細想想,你這少年身材,恐怕也不見得會有多大。”
葉痕臉紅撲撲地像極了蘋果:“那裡原是軟骨,縮骨不縮那裡。”
我勸導他:“你看因爲你戀慕我,教中都叛亂了你也不管麼?上一次我們是被下藥中計,還可原諒,這一次若是不管不顧,你性命也不保我更會自責。”
葉痕說:“我身子已疼得幾欲暈死,不如縱我一回,死後墮入地獄也無遺憾了。”
我終於醒悟,葉痕正像谷主所說的,在經歷生死大難。我恨恨地拍了拍自己腦袋,心想怎麼能這個時候將他推倒,讓他意識都渙散了去。
他的額頭墜落大滴汗珠,我連忙將他扶好,想了個辦法給他轉移注意力。
我說:“葉痕,我肚子裡的是葉小桃還是葉小酒?”
我說:“葉痕,牀前明月光,低頭思故鄉......”
我說:“葉痕,谷主說鳴光教主經歷過和你一樣的大難,那個女人是誰?或者.....,那個人是誰?”
葉痕在地上顫了一顫,幽幽地說:“葉小酒、想不起來、或許是你師父......”
我看他氣息順了些,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結果便忘了問,他猜測的究竟是我哪個師父。
葉痕發了一身的汗,這時候順了氣,衣裳卻溼透。半夜時我從豬肉鋪子鑽出來,溜回宅子去給葉痕拿衣服換。出門時太急,竟然忘記了換洗的衣裳,我著實是笨到了神農山頂。
這一回去,我就碰到了一個最不想碰上的人。他能找到我,我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回到師父的院子裡,見窗子開著,窗裡一燈如豆,有個熟悉的身影靠在我的榻上,目光徐徐地望過來。
目光對上的那刻,我暗暗叫了一聲不好。但願他不知道葉痕的藏身之處。
我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說:“血閣主,光臨寒舍有什麼指示啊?”
血滄瀾指一指窗外的桃樹,淡然地說:“你方纔進來時,沒看到我在樹上綁了什麼?”
我納悶地出去看了一看,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冰魄臉,嘴裡塞了抹布,正朝我怨恨地瞪過來。
我打個招呼:“冰魄......”卻不敢給她鬆綁。但我仍舊走過去,將她嘴裡的抹布扯下來。
“秋小七,你這蠢貨,你一出來,他們就抓了葉痕!”她罵。
我心裡一慌,撒腿像集市上跑了幾步,忽然覺得不對勁,收回腿腳轉過身來。
血滄瀾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我的身後,手中摺扇淡漠搖著走過來,眉眼彎著說:“怎麼不走了?”
我懊悔地瞪著他:“休想從我這裡知道葉痕的下落。”
血滄瀾眼中有失落:“你怎麼會以爲我是在找他?我明明是來找你的。”
我冷笑:“是麼。”
血滄瀾啪地收回摺扇:“你要我帶冰魄來見你,我做到了。你答應我的呢?”
我知道他是在說襁褓的事,但葉痕現在獨自一人在豬肉鋪中,我強裝鎮定,決不能露餡。
還好這襁褓我隨身帶著,之前還給葉痕裝扮作掩護用。我將那襁褓從懷中取出來,扔在血滄瀾身上。
血滄瀾抓著襁褓的手漸漸攥緊,忽然衝上來問我:“給你這襁褓的主人現在在何處?”
我震開他:“她行蹤不定,但給你留了話,‘殺老孃有罪’!”
血滄瀾忽然擡頭一笑:“原來你的師父沙老孃,就是襁褓的主人?”
這事除了葉痕,根本沒人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
我於是諷他:“你果然好本領,原來你什麼都知道。”
他眼中卻有些驚訝:“這是你在武林大會上自己說的啊。”
我愣了愣。自從葉痕受傷,我也知道自己懷孕後,就打算一直陪著葉痕,武林大會的事已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看我眼神茫然,於是說:“那人果然不是你......難道就是她?襁褓的主人,你的師父沙老孃?”
我心沉了沉,問他:“我師父怎麼了?”
他說:“有個女人自稱是你,師從遊醉派沙老孃,替你參加武林大會。她將一個椅子放在擂臺之上,獨自坐在椅背上,不用任何兵刃,亦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各派高手以內力打得半死不活。而她自始至終不曾離開椅背,已成了江湖傳說。但這個傳說的主角,你秋小七,竟然一無所知?”他徐徐邁步,在我身旁轉了一圈。
若不是血滄瀾,我都不知道慕容希竟然裝作我的模樣去了武林大會。她這是要替我到底,最後對決自己的兒子嗎?
血滄瀾繼續說:“可三日前的比試,她卻缺席了。我這纔來找你。沒有你這個江湖傳奇,武林大會都黯然無光,最近上座觀戰的人數落了幾成,衆人在劍叱閣門前吵著要你出面。我只好解釋,是你胎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