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誠應付地對文慧笑了笑:“確實許久不見了。”注意力卻始終沒離開過三皇子朱景坤。
他隨這位堂兄進來,可沒想到會遇見顧文慧察覺到鄭麗君的視線一直不離自己與顧文慧,他心下開始警惕:他們是否有所圖謀?
顧文慧察覺到了朱景誠的冷淡,心下不由得涌起一陣委屈,直想就這么質(zhì)問對方,為何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離開了顧莊,半年來音信全無,等她好不容易到了東平府,卻先是家中仆役被他**羞辱,接著又聽到了他鐘情于其他女子的消息。莫非真如其他人所說的那樣,他對她全無情意?那他當日救她時的焦急、擔憂與體貼,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鄭麗君就站在她的身后,方才她的話分明讓友人不悅了,加上祖母事先有吩咐,她此時還真不敢當著三皇子與鄭麗君的面,將心聲向朱景誠坦白,只能用帶著幾分幽怨的眼神看著對方,輕聲細語:“你好象消瘦了許多……可是累著了?無論如何,還請你千萬保重身體……”
朱景誠心中一動,開始正色打量起文慧來。這位顧家的嬌小姐,給他的印象一向是愚蠢任性,行事大膽,甚至有些不知廉恥的,小半年不見,她此時瘦了兩圈,又打扮得這樣清秀淡雅,倒是平添了幾分婉約,看上去象是變了個人似的。莫非是當初的那個變故讓她有了長進?那倒真是可喜可賀
這么一想,他的態(tài)度便軟了些許:“多謝顧六小姐提醒了。說來東寧表弟前些時候也病了,不知現(xiàn)下如何?應該已經(jīng)大好了吧?”
文慧心里又是一陣委屈,怎么連他也要提起柳東寧?她是她,柳東寧是柳東寧,柳東寧的病好沒好,與她什么相干?她本是要大聲反駁的,但礙于柳東寧與朱景誠也是表兄弟,她又不想讓朱景誠覺得她脾氣不好,只得委委屈屈地道:“聽說是好了,詳情我也不清楚。自打你們走了以后,我就沒見過他了,也沒收到姑媽家的信。”
朱景誠這才想起,似乎有傳聞說柳家母子回京后,柳東寧與顧家小姐的婚約便作罷了,柳夫人還有意向別人家的小姐提親,只是柳東寧大病一場,事情才耽擱下來。難道是為了那件事?朱景誠不由覺得好笑,舅母對自己的親侄女,也絲毫不講情面呢,只苦了表弟了
不過這與他無關,倒是這顧文慧,若真改了脾氣,又與東寧表弟沒了婚約,倒也算得上是一位佳人。
這么想著,朱景誠看向文慧的目光又放柔了些,說話的語氣也親切了幾分:“今日隨麗君一同過來的么?雖沒下雪,這冬天的風也很冷呢,可別著了涼。”
文慧眼中一亮,又驚又喜,看向朱景誠的目光更熱切了幾分:他果然還是關心她的
鄭麗君暗暗咬牙,似笑非笑地插嘴道:“文慧,你與景誠哥哥怎的忽然變熟了?不知道的人,還當你們……”她抬袖掩口一笑,“不過我倒是不會誤會,景誠哥哥對杜家小姐的一片深情,總不會是裝出來的……”
三皇子朱景坤有些意外地看了表妹一眼,挑了挑眉,又饒有興致地去觀察朱景誠的表情。
朱景誠面上一僵,心中暗叫不好。東陽侯府大小姐杜淵如乃是內(nèi)定的太子妃人選之一,而且最受皇上看重,他敢仗著太后寵愛在她跟前耍心計,為自己謀取一位有份量的正妻,卻不會當著未來太子的面說這種話――跟未來的皇帝搶女人,那等于是自取滅亡
他要如何應對?
這鄭麗君,尚未坐上太子妃的寶座,就開始幫著三皇子算計人了從前跟在他身后纏著他一起玩游戲的可愛***,早已變成了另一個人。小時候的情誼,果然都靠不住
心念電轉(zhuǎn)間,他露出一個苦笑:“麗君妹妹也信那些謠言么?都是皇祖母身邊的宮人胡言亂語,皇祖母不過是喜歡杜小姐,想讓她給自己當孫媳婦,正好我又在那時候去給皇祖母請安,旁人便誤會了,亂編些有的沒的,鬧得我尷尬不已,想要向杜小姐賠個不是,杜家卻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如今連麗君妹妹也這樣說,我越發(fā)無地自容了”他向朱景坤鄭重作了個揖:“三殿下可千萬要信我才好”
朱景坤哈哈笑道:“自家兄弟,我怎會不信你?別擔心,等回了宮,我親自去求皇后娘娘,請她下旨整頓宮人,省得他們再壞你的名聲”
朱景誠面露感激:“那就多謝三殿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是宮中內(nèi)務,我不方便開口,三殿下卻沒這個顧慮。只是……”他有些猶豫,“我聽說皇后娘娘最近為了照顧年幼的九皇子,日夜難安,若她不得空,一點小事,還是別打擾了吧?”
“沒事沒事”朱景坤仍舊笑道,“九皇弟已經(jīng)大好了,皇后娘娘正打算整頓宮帷,順便辦了你這件事,也不費什么功夫。”
朱景誠笑容一頓,心下微微有些失望,嘴上卻再次道謝,無意中瞥見鄭麗君眼珠子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不知又想出什么詭計來,便忙出聲告退,還邀文慧同行:“聽說今年路王府的紅梅開得格外好,等茶會一開始,我就不能再欣賞了,顧六小姐可愿意陪我一游?”
文慧分外驚喜,扭頭去看鄭麗君,后者卻移開了視線,盯著旁邊高幾上擺放的折枝花卉不說話。文慧只好看向三皇子朱景坤,他微笑地點點頭:“可別忘了時間,若是路王嬸回來了,準備開茶會,我們卻被堵在園子里,她老人家定要給我臉子瞧了。”
朱景誠笑著應了,彬彬有禮地請文慧同行,還邊走邊柔聲問起她近來讀了什么書,學了什么琴曲,只是時不時暗中回望,留意朱景坤與鄭麗君的反應,直到出了靜水閣,方才暗暗松了口氣,對文慧的態(tài)度也漸漸冷淡下來。
鄭麗君幾乎在他們轉(zhuǎn)身離開的同時,便將頭轉(zhuǎn)了回來,忿恨地盯著他們的背影,袖中雙拳緊握。
朱景坤微笑著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伸手取了一枝花,放在鼻下輕嗅,漫不經(jīng)心地道:“收斂些,你身上的醋味兒都快傳到靜水閣外頭去了。”
鄭麗君心下一驚,醒過神來,若無其事地在他對面坐下,微笑道:“表哥在說什么呢?又拿我取笑了”
朱景坤仍舊掛著吟吟笑意:“你當我不知道么?好歹是從小兒一塊長大的,你的心事我看得分明,只是……不好違了長輩們的意思,你我的婚事,可沒那么簡單。”
鄭麗君默然。她何嘗不知?這是姑媽與父親之間,或者說是皇帝與父親之間心照不宣的約定。父親身為太尉,執(zhí)掌京城兵力,助皇帝穩(wěn)定大局,多年來勞苦功高,也結了不少仇人,吃了許多苦頭。作為回報,鄭家女為國母,所生皇嗣為日后的皇位繼承人,這原是皇帝與鄭家之間的默契。
只是……東陽侯府與滬國公府互為姻親,杜淵如若能成為太子妃,便等于太子有了滬國公府的支持,她父親這個太尉似乎就沒那么重要了。
鄭麗君心中十分不甘,為了這個雙方默認的約定,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會成為朱景坤的妻子,為了他能成為皇儲,她為此不知犧牲放棄了多少東西,甚至連愛慕的人也……
她再度看向朱景誠與文慧的背影,不由得心生苦澀,雖然早就知道他會另娶妻子,但事到臨頭,看著好友文慧與他這般親近,而且看起來他甚至還對文慧懷有情意,她心里便……
朱景坤輕笑:“怎么?不甘心?這有什么?顧文慧是個不錯的人選,她家世容貌皆佳,但又不能給東平王府帶去太大助力,比杜家小姐更適合景誠。”
鄭麗君勉強笑了笑:“可能么?我瞧景誠哥哥還是更看中杜淵如,他對文慧只是逢場作戲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壞習慣。”
朱景坤微微一笑。他當然知道,光是看堂弟方才時不時掃過來的目光,他就知道了,但那又如何?杜淵如……注定會成為他的太子妃
想到這里,他又試著安撫表妹:“父皇的意思你已經(jīng)聽說了吧?別擔心,父皇也是看中了東陽侯的名望罷了。杜家小姐為太子妃,有利于我獲得士林的支持。你雖然屈居良娣之位,但將來的皇位一定會交給你所生的子嗣。你看我母妃,雖不是正宮皇后,但在宮中也無人敢小瞧了她,連皇后也要禮敬她三分,是不是?”
鄭麗君抿了抿嘴:“等冊封皇儲的圣旨一下,何愁朝中清流不支持你?如今的皇子當中,你無論年歲、才干、資歷,均是第一,只要再辦幾件實事,積累人望就好,何必非要娶杜淵如?”她眼圈紅了紅,看向朱景坤:“你不是不喜歡她的性情么?讓我為妾……你不怕我父親生你的氣?從小兒……他最疼的就是你連我都要靠一邊……”
朱景坤笑道:“本來我也是這么想的,雖然我這樣的身份,妻妾是必不可少的,但還是想著能省些心,有你在內(nèi)院坐鎮(zhèn),我在外頭做事也安心許多。但如今形勢有變,宮中有傳聞,說皇后意欲將宮人所出的九皇弟正式養(yǎng)在名下,父皇并未表態(tài),但瞧著似乎不反對。此事一旦成真,九皇弟便一躍成為正宮養(yǎng)子,頂?shù)蒙习雮€嫡子了,身份尊貴,尤在我之上。朝中清流難免要拿嫡庶之分來說事。好麗君,好妹妹,你總不會看著我被人欺負吧?那對你也沒什么好處”
鄭麗君聞言跺腳道:“真真麻煩”她左右掃視一圈,壓低聲音罵道:“若姑媽是皇后,哪里有這些煩心事?”
“皇后與父皇少年夫妻,又生有皇姐,平日并無過失,平白無故的怎能廢了她?”朱景坤笑道,“她身體康健,飲食也小心,對宮人又管得嚴,在皇祖母與父皇跟前一向禮數(shù)周到,姚家家風又穩(wěn)健,并無不肖子弟在京中生事。況且她對母妃與我一向還算客氣,就讓她在正宮寶座上待著吧,省得節(jié)外生枝。”他稍稍斂了笑容,深深地看了鄭麗君一眼,“你能明白吧?有時候,地位與權勢是兩回事。魚與熊掌,只能擇其一……”
鄭麗君心下一寒,默了一默,才努力在嘴邊彎出一個微笑,柔順地回答:“是,表哥,我知道了。”指甲在袖下深深地掐進了手心。
文怡隨同蔣瑤文嫻等人前去結識各家閨秀千金,過程不能算十分順利。當中有與蔣瑤相熟的,一聽說她們姐妹三人的家世身份,原本還帶了幾分真心的笑容便僵硬了許多。文怡猜想,她們大概就是蔣瑤所說的,與文慧不大和睦的小姐們了。暗暗在心中清點一番,她便忍不住嘆氣:文慧在京中真的交游廣闊么?怎么與她不睦的,大多是六部尚書、侍郎、內(nèi)閣學士等四品到二品官家的小姐呢?這原該是大伯父一家平日交際最多的人家才對。
倒是有幾個與蔣瑤交情只是平平的,對她們還客氣些,但看得出來,她們對蔣瑤也只是面上情,自然對她們也不大親近。文怡自己覺得無趣,文嫻文娟更是不好受,若不是四人在一處,還能說說笑笑解悶,時間就更難過了。
好不容易,滬國公府阮家的兩位小姐到了。阮二小姐是顧家姐妹與蔣瑤新認得的朋友,因此四人都歡歡喜喜地迎了上去。
不過阮二小姐顯然也有自己的朋友,而且交情比她們更深,只跟她們寒暄了幾句,便與老朋友們打招呼去了。文怡隱隱感覺到,在阮孟萱的親切笑容背后,藏著幾分冷淡與不耐,果然真相如蔣瑤所言么?
她看向蔣瑤,后者朝她笑了笑,面上沒有一絲意外之色,便去安慰失望的文嫻文娟姐妹了。
等到與蔣瑤交好的那位林玫兒小姐抵達之后,情況總算有了改善。林玫兒性情嚴謹,端莊中又不失隨和,除了比較注重禮儀與身份之別外,對她們還算親切。顧家姐妹總算不再覺得憋屈了。
接著,路王妃與小郡君朱暖也回來了。朱暖很快就參與到朋友的談話中來。她倒是個活潑的性子,聽蔣瑤說文怡也幫忙為王府與羅家牽線了,便笑著拉起文怡的手,道:“多虧你和小瑤啦,我替母親解決了一大難題,大大漲了母親的臉面母親賞了我好些好東西呢,祖母也讓我陪她進宮請安這都是托了你們的福”
文娟好奇地問:“是什么事呀?先前并不曾聽兩位姐姐說起。”
蔣瑤正要告訴她,先前引路的那侍女卻過來稟報:“王妃有令,茶會要開始了,請郡君與各位小姐移駕香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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