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忠一臉肅然，作揖問道：“沙師傅，不知道您收不收徒弟？我這個賢侄嚷著叫我帶他來這兒，說是想看看您打拳。懇請您收他為徒，教他拳術，您意下如何？”

沙寶興瞧了一眼李乾忠身邊的王子平，有些為難的道：“不是我不給你李大夫這個面子，我的滑拳也是我師傅傳授給我的，叫我不外傳。除非那個人也會滑拳，而且能夠打贏我，我才能把我師傅交給我的他老人家悟出來的殺招教給那個打敗我的人，沒有這個條件，我是不會輕易收徒的。很對不起，李大夫，這個忙恐怕我幫不了，我不能違抗師命。”

李乾忠一臉無辜，無奈地看著王子平，沒想到相隔四年，第二次拜師王子平還是失敗了。但是王子平并沒有灰心，只是微笑著說道：“謝謝沙師傅的教誨，我一定會把滑拳練好，再來向您討教。”偏過頭，對李乾忠說道：“李伯伯，沙師傅這回到您那拿藥的藥費算到我的頭上吧。”

沙寶興嘴腳浮現一絲微笑，心想：嘿！真是奇怪的小孩，看他瘦瘦弱弱，說話倒是有力度，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呀！

沙寶興微笑作揖謝道：“謝謝這位小兄弟，我希望你把滑拳練好好，再來和我切磋切磋吧。另外，給你指條明路吧，東南頭街上的兩條龍之一，滑拳大師馬云龍先生，你可以去找他。”說完，沙寶興蓋好肩上的披衣，離開拳場。

李乾忠愣了個神，自語道：“東南街的二龍之一，除了被武林人士奉為‘活差事’的劉化龍堪稱東南街的猛龍，竟然還有人和他并列，沒聽說過嘛。”

王子平補充道：“李伯伯，沙師傅說那人叫馬化龍，或許他真的是東南街的二龍之一呢。”

“嗯，我想也是這樣的，不如咱們現在就去拜訪一下這位神秘的無名拳師。”李乾忠點點頭道。

王子平說了聲“好”，兩個人就去東南街。

挨家挨戶的詢問，王子平他們終于找到了沙寶興口口聲聲稱謂的滑拳師傅---馬云龍，就是眼前這位推著大轱轆車，上面裝著糧食的大老粗。

李乾忠和王子平都驚呆了，覺得沙師傅在和他們開玩笑，眼前這個人看著就是粗人一個，哪會是什么滑拳大師呀。但是王子平還是要確認一下，上前抱拳問道：“請問這位大伯，這滑拳大師馬云龍馬師傅可是就住在這兒呀？”

馬云龍這個人為人忠厚、本分，見一個少年如此有禮貌地問他，便也懇切地回答道：“是呀，小孩你找馬云龍有什么事？”

李乾忠上前一步，接著王子平的話往下說：“這小孩是我的侄子，冒犯之處還請壯士不要計較，我們來這里是想找馬師傅的，不知他現在在家嗎？”

馬云龍回答道：“我就是，請問這位大哥，你們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哦呵，您就是馬師傅，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哪！你看我，我太失禮了。馬師傅，您這是要上哪兒去呀？”說了句客氣話，李乾忠馬上關切地問馬云龍。

馬云龍不知來人何意，只是和往常一樣回答別人，道：“噢，我這是要去賣糧。大哥，請問你找我何事？”

“哦呵，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讓馬大師收個弟子，教他武功。”李乾忠笑呵呵的道。

王子平眨巴眨巴眼睛，目不斜視地看著馬云龍，久在江湖的馬云龍望著這一大一小，心中早已經有了數。馬云龍詢問道：“莫不是這個小孩要跟我習武吧？”

王子平拱手作揖，道：“正是晚輩我，我叫王子平，馬師傅。”

一臉忠厚卻老江湖的馬云龍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不點，竟也學得江湖的那套客氣，不簡單吶！馬云龍哄騙地問道：“你為什么要跟我學呢，我只不過是個靠著推車去賣糧，根本就不會武功，你們是不是找錯人呢？”

李乾忠一聽有如晴天霹靂，被電劈傻了似的，簡直有些難以相信。王子平卻從這個江湖人的眼瞳里看到了欺騙，就將計就計地對李乾忠說道：“唉，李伯伯，那些回民們居然敢騙咱們，我們回去找他們算賬吧。”

轉身欲走，李乾忠還沒反應出這是啥情況，就被王子平拉著往回走。就在此時，馬云龍一只手搭在王子平的肩上，生氣的道：“好小子，小小年紀，火氣挺旺的嘛，被人騙了就要找人算賬，萬一別人是故意不想說呢。從小就這么蠻不講理，長大了那還得了。”

這一只手搭在王子平的肩上，猶如千斤之鼎，而且還扣住了王子平肩上的穴道，鎖住了他的行動。王子平心里嘆道：好大的手勁，好強的勁力。王子平嘻嘻一笑，回頭對馬云龍說道：“馬師傅，您還說您只是個賣糧的，手勁怎么這么大。況且又鎖住我的穴道，讓我寸步難離，這可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做到的，嘿嘿！”

李乾忠聽了王子平的這一番話，說道：“原來馬師傅不會武功是在騙我們呀，您也太會耍詐了吧，馬師傅。我們千辛萬苦，挨家遍戶地找尋您，您不收也就算了，干嘛要騙我們呢！？”

李乾忠很不滿馬云龍這么厲害的高人，看上去忠厚老實，原來也會撒謊。馬云龍被指責的有些不好意思，道歉：“對不起，二位，只是這個小孩的反差太大，讓我不由地嘖嘖贊嘆。我就是個腳行出身，一個賣糧食的，從來沒有和想過要收徒兒，也不會顯擺我的功夫，我學武只是我對武術的癡迷而已。”

李乾忠反問道：“馬師傅，那你為什么不收徒兒呢？您有這么好的武藝，難道想讓它們失傳？”

馬云龍終于問了個很有分量的兩個問題，他是這樣問的：“這個小孩會武嗎？您們聽誰說的，我的武藝高超，這些其實就是江湖上的朋友抬愛，抬愛而已。而且你們又是怎么知道我住在這東南街的，說吧。”

李乾忠微笑著說道：“既然馬師傅知道了我們的來意，不知能不能收下這些禮，剛才出門太急，所以也就沒有帶什么東西。”李乾忠說著，手里遞給馬云龍幾塊銀元（光緒帝執政，清政府發行的錢）。

馬云龍立馬臉色一變，神情黯然地說道：“你當我是什么，竟然拿這東西羞辱我，你到底想不想我收這個孩子！？”

李乾忠半信半疑的道：“怎么，難道是我給的不夠嗎？但是我今天出門著急，只帶了這一點點，要不中午咱們到福來樓撮合一頓？”

馬云龍真的生氣啦，衣袖再往上一卷，推著小車就要走，李乾忠趕忙攔住，微笑著說道：“早就聽沙師傅多次提過您，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真如沙師傅所說的一樣。哈哈，您果然是個不以武揚威，恃力凌人的拳師，向您這樣的人現在是少之又少。李某我佩服佩服，還請馬師傅收我這個賢侄為徒。”

馬云龍見李乾忠是從沙寶興那里知道他的，冷冷一笑，嘆了一口氣，為難道：“老沙也真是的，我這個靠著賣點糧食維持生計，這天天都要出遠門，怕是沒有多少時間教這個孩子，從頭開始...唉，有些...”

王子平自信的道：“馬師傅，我已學武四年，你只要教我一些厲害的招式就行了，我可以自己慢慢悟的。”

瞧了這個小不點一眼，馬云龍潑了他的涼水，冷哼的道：“哼，小鬼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道這滑拳可不是有點武功底子就能學會的，還得從頭練起。”

“啊”王子平不敢輕信，驚訝的叫了一聲。李乾忠莞爾一笑，對王子平說道：“賢侄，馬大師的話你聽到了沒有，你那點花拳繡腿怎么能和大師的滑拳相提并論呢，還是好好跟在大師后面學武吧。”

王子平知道這就是所謂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腦中浮現出一個個爹每日在外和江湖上的朋友打交道的畫面，心里暗暗下決心：我現在打退堂鼓的話，回去爹和貴哥知道了以后，肯定會笑我的。我不能，不能放棄，就算從頭開始，只要能夠把武功學好，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抬起頭，眼瞳里放出毅然決然的樣子，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了。馬云龍看到王子平的身上散發出逼人的氣魄，又看出瞳孔里燃起的熊熊火焰，心里告訴自己這個徒兒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馬云龍對李乾忠說道：“李大哥，這個孩子放在我這兒，您盡管放心好了。”

馬云龍嚴肅起來，大聲地對王子平說道：“走吧，先把這些糧食賣掉，晚上我要正式地開始傳授指點你。”

王子平馬上就熱情高漲，眼頭見識高，幫馬云龍推小車并對李乾忠說道：“李伯伯，您回去吧，師傅這是收下我了。拜時的事我會當面跟我爹娘說的，您就甭擔心了。”

馬云龍和王子平一齊推著小車，顛顛簸簸地朝著前方行進。李乾忠也沿原路返回，回藥鋪之前，先去了一趟王家。

李乾忠把王子平跟著馬云龍學武、詢問王洪福為何不親自教授自己的兒子，王洪福只道“我這是想讓他鍛煉鍛煉，給他吃些癟子讓他學會堅強獨立。”李乾忠想王洪福如此用心良苦，實在難得。

太陽西下，殘陽如血，晚霞格外的美麗。

兩個拖拉冗長的影子正朝東南街這邊走來，以及一個小車的影子。兩個人滿頭大汗，后背也濕透了貼著身體。馬云龍關切地問王子平：“平兒，你爹娘是誰，怎么會認識鶴云堂的李大夫...”

王子平生怕馬云龍知道他是鼎鼎大名的“粗胳膊王”王洪福的兒子，他會這樣說“既然你爹是王洪福，憑你爹的身手他怎么不教你武功，跑這么遠來跟我學呢？”如果師傅他這樣追問我，我到底該不該如實回答呢？

望著王子平的臉，迷離的眼神，目光不知投向何處，馬云龍知道他走神了。馬云龍最討厭分神不用心的人，當下指責王子平：“平兒，你在想什么呢？我問你平兒，你爹娘呢，為什么是你的大伯送你來學武，他們怎么沒來？”

王子平吱吱唔唔，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馬云龍臉一沉，低聲地問道：“平兒，你不會是偷偷跑出來的吧。師傅我又要說你了，快回家去，別讓你爹娘擔心。”馬云龍將王子平放在小車的手拿開，推了王子平一把。

王子平連忙跪下，解釋道：“師傅，其實我爹是王洪福，我確實是背著他來跟你學武的，因為他有自己的徒兒也不愿教我武功，當年我學武他極力反對，若不是我的堅持他也不會讓我習武。直到現在，盡管依照他的要求學醫，但他還是對我有偏見。所以，所以我只能求李伯伯，李伯伯帶我見了沙寶興師傅，這才從沙師傅那兒知道了您的威名和住處，這才尋到此地來懇求您教我武功。我知道，我不該騙您的，但這也是迫不得已。師傅，還請您原諒徒兒吧。”

馬云龍見把他嚇得不打自招，心里有些興奮，臉上卻沒有顯現出來，肅然的道：“平兒，算你誠實，是你的真誠打動了為師，為師沒有怪你的意思，原諒你了。不過，下次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了，為師最討厭做事不用心、不誠實的孩子，聽見了沒？”

王子平泠然的道：“是，師傅。”

馬云龍臉龐泛起笑容，摸著王子平的頭說道：“好小子，為師不問你的話，你是不會讓我知道你就是‘粗胳膊王’的兒子，怪不得看你骨骼精奇是塊練武的材料，沒想到是高人的后代。你爹在江湖上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也是我崇敬的大師之一。哈哈！沒想到我能夠收他的兒子為徒，有意思！有意思！”

王子平一副成人的強調，很似老練的道：“師傅，我是王子平，我爹他是大師但我不是。我想要靠我自己的努力，成為受人尊敬的拳師，超越我爹。”

馬云龍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非常贊賞他的這份氣魄，表揚道：“平兒，你有這個雄心壯志，為師真的很替你高興，只要你肯努力，以你的天賦我想你絕對會超過你爹和為師，到時候整個武術界就要靠你這個晚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