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深的大院,大門“嘎吱”一聲打開,許多衣衫襤褸、頭戴白巾的老百姓一個挨著一個走了進來。
這時候,火把燃起,迎面走來一小隊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青衣長衫的中年男人,體格壯碩、長臉、絡腮胡,氣宇軒昂,一看就覺得是習武之人。
其中有一個平民訴苦道:“壇主,我們的生活越來越窘迫了,那些嗜錢如命的地主拼命地壓榨我們,我們實在是忍不下去呢!那些地主家里的活越來越多,地里的租金一年比一年高,我們家都快接不開鍋了。您說,我們要再不拿起武器反抗,恐怕沒有生路!您教我們的梅花拳也該派上用場呢!大伙,你們說是不是啊?!”
其余的民眾異口同聲地回道:“是?。 ?
那個被稱作“壇主”的中年男人雙手擺了擺,底下頓時鴉雀無聲,沉著冷靜但也不乏一腔的熱血:“大家請冷靜冷靜,我教授梅花拳不是讓你們拿來意氣用事。我師傅曾經教導過我,‘一不可好勇斗狠,二不可恃武欺人,三不可惱羞成怒,四不可見死不救,五不可四處賣弄。’我出身貧苦家庭,師傅視我如己出,將本事全部教給我。師傅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學成離開師門,我就開拳場、設武壇,廣收徒弟,傳授‘梅花拳’,以此報答我師傅的恩情。”
這么一說,讓那個平民無言以對。
那個壇主繼續道:“我們是為了天底下飽受清廷壓榨的窮苦百姓才拉起來的隊伍,我們‘梅花拳’的宗旨什么?!是‘反清復明’,恢復我大明國,還我大明子民一個天下太平的盛世。清廷現在已腐朽不堪,百姓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咱們是順應萬眾民心,靜觀時變,以待揭竿而起。況且我們才幾千教眾,勢單力薄,現在還不足已和清廷對抗,所以我們得沉住氣,招兵買馬,擴充實力才行。”
下面那些平民交頭接耳、點頭、小聲討論,都覺得壇主說的極是。最后通通舉起雙手,異口同聲地道:“壇主英明!壇主英明!”
那個壇主望著下面的民眾,滿意地笑了。
直隸這個離京城近在咫尺的州府,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一場精心策劃許久的造反在毫無察覺下慢慢醞釀著。清廷還不知道這個平民組織正在日益壯大,開始威脅到它。
滄州義和街。
安靜的街道小巷依舊那么得和諧,可是似乎有一股說不出的東西強行掩蓋了這個表象。
王子平家。
王子平站在后院,靜靜地沉思,腦海里不斷浮現王洪福的一言一行,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難道我學武會給我的家里帶來麻煩嗎?為什么爹他總是對我有偏見?是我做得還不夠吧。我沒有跟爹學“太極拳”,卻比貴哥先領悟到“借力使力、四兩撥千斤”的真諦,用太極的暗勁打破了水缸,可爹他連一句夸獎的話也沒有。讓他教我“鴻拳”也不教,還數落我,我到底是不是他兒子!
王子平胡思亂想,猜測王洪福的心思。
牛富貴跟在王洪福的后面出了門,臨走時回頭,依依不舍地看著王子平,很想懇求王洪福帶上王子平??墒菐煾祫偛虐l過脾氣,知道求了也是沒用。
王子平默默地一個人,站在那兒......
等到王洪福和牛富貴走了之后,王子平拳打腿踢,一個翻轉,一個跳躍。發出拳打猛虎,腳踢蛟龍的氣勢。出掌如風,肘擊如電。
王氏來到前院,問道:“平兒,你爹和你貴哥出去了,你怎么不去?”
王子平正為這事心里堵得慌,此時王氏的這句話真如在他的心頭火上澆油,王子平不開心,小嘴撅起,實在忍受不了,氣沖沖地跑出家門。
王子平一路狂奔,看見街坊鄰居連聲招呼也不打,一個勁地往前奔。
路過鶴云堂,王子平斜瞥了一眼,看見鶴云堂的門口排了好長的一個隊伍,正好心里忿忿不平想找個地方好好發泄發泄,于是止住腳步。
王子平一個勁地拼命往前擠,嘴里有些囂張的道:“讓開!讓開!讓我先過去!”
他這么冒冒失失,跌跌撞撞地推搡他人,本來就沒有禮貌,況且又是一個小屁孩,這讓排隊的一群粗莽漢子都以一種敵視的眼神瞅著他。
有人罵罵咧咧,大聲呵斥道:“這誰家的小孩,這么沒禮貌,不知道先來后到嗎?不知道要排隊嗎?還這么囂張跋扈,誰是他的父母,趕快領走!”
被這么多人用手指著責備,王子平腦袋一熱,這么小的孩子哪有什么自控能力,再加上心里正窩著火,一來勁就朝排隊的那些百姓揮拳出掌。
那些大漢得了病,本來心里就不太舒服,來了個搗亂的小孩一點禮數都不講,還大打出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齊圍了上去,群毆他。
誰曾想到,王子平會武功,這幫普通的老百姓即使是粗胳膊大腿的壯漢,也不是有四年功底基礎的王子平的對手,更何況還是赤手空拳的肉搏戰。
嘖嘖!這些人不自量力。王子平三一拳,兩一腳,把他們打倒在地,哭爹喊娘。
本來王子平就在氣頭上,那些大叔大伯的哪里知道,這一番喧鬧聲驚擾了正在館內給病人看病的李乾忠。
李乾忠出門一看,竟然是王子平來了。再一看他周圍躺著好多人,臉色一青。
李乾忠趿拉個臉,沒好氣地問道:“賢侄,這是你干的嗎?!你跑來我這兒作甚,你不是應該在家跟你爹學武嗎?”
王子平見到李乾忠,一下子撲進他的懷里,哭哭啼啼:“李伯伯,我爹他一點也不喜歡我,為什么我做得已經夠好的,他還是不肯親授我武功呢?為什么?我不明白?!?
李乾忠本來是說道王子平教育一下他,沒想到聽來聽去,原來是王洪福的過。
李乾忠撫摸王子平的頭,安慰道:“傻孩子,天下哪有自己的爹不疼孩子的,他是表面嚴厲其實內心很熱的一個人。他這么做,是為了你好,鍛煉你?!?
王子平抬起頭,看著李乾忠,聲音沙啞地問道:“真的嗎,李伯伯?那為何他寧愿教貴哥‘鴻拳’,就是不肯教我?”
李乾忠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那是因為你爹想讓你自己努力變強,還有你年紀尚幼,可能這門武功高深你一時很難學會吧??傊?,他越不疼你、關心你,其實是變相地愛你!”
擦了擦眼淚和鼻涕,王子平像是有些明白,恍然道:“謝謝李伯伯,謝謝您,我的心里好受多了?!闭D身回家,李乾忠拉住了他。
李乾忠指著地上那些疼得滿地打滾的老百姓,對王子平說道:“你就這樣一走了之?你闖出的禍得由你來當,男子漢大丈夫行事就要敢作敢當。這些人的外傷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所以他們全交給你呢。”
李乾忠把王子平輕輕一拽,拉到這些壯漢的面前,拱手致歉道:“各位父老鄉親,這位是我好友的兒子,學了點武功,今天有些不快就拿你們撒氣,在這里我向大家賠不是啦!今天大家的醫藥費都記在我李某人的賬上,你們的傷我已囑咐我這個侄兒幫你們治,還請大家看在我的薄面上,原諒我這個不懂事頑皮的侄兒。”
又是拱手之勢,又是哈腰之禮,這些人心里過意不去,雖然有些生氣,但馬上氣也消了。
大家伙見李掌柜出面求情,其中有人說道:“哎,看在人家李掌柜的面子上,咱們就甭跟小孩子計較了?!?
眾人這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王子平主動上前一一扶起他們。
于是王子平彎腰深鞠一躬,賠禮道:“各位叔叔伯伯,剛才都怪我一時莽撞,動手打傷了你們。我在這里向你們道歉,對不起~”
眾人見王子平態度誠懇,也就不和他一般見識了。
李乾忠微微一笑,伸出右手作出一個請的“動作”,客客氣氣地道:“各位,里面請,讓我這個侄兒給各位治傷?!?
那些被王子平打傷的人互相攙扶、搭背,小心翼翼地進了醫館。
王子平手腳倒也利索,剛踏進館內便找到銀針袋,替那些疼痛的人在傷患處先扎了幾針,然后替他把脈,仔細診斷,開方子去抓藥,處理得游刃有余。
看到王子平熱情四溢地做事,李乾忠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忙會兒了半天,終于把那些被自己打傷的人都看好了,王子平這才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李乾忠走過來,一臉嚴肅的樣子,問道:“賢侄,你爹現在在家嗎?我替你去說說,問問老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把今天的事跟他一講,我倒是想聽聽他如何應答?!?
王子平有幾分難過,道:“李伯伯,您可千萬別和我爹說,我自個兒的事我自己解決。”
李乾忠聽他堅定的語氣,覺得多說無益。
王子平正要拜別李乾忠,李乾忠忽然叫住他,把他拉到一旁,對他說:“賢侄,雖說你爹在江湖上的威望很高,不過這也是借了你爺爺以前在這滄州城的名。這滄州城習武有名望的人何止你爹一人,如果你爹不打算教你,我帶你去找他們,拜他們為師跟他們學藝。”
王子平來鶴云堂之前有些頹喪,想學爹的“鴻拳”,可惜王洪福不肯教。但聽李乾忠這般安慰,一下子又興奮了起來,急切地問道:“李伯伯,您快告訴我,都是些什么人,到哪兒可以找到他們,我要去拜師學藝!”
四年前第一次拜師失敗,還被人家說是塊“挨打的木頭”。而現在王子平功夫早已入門,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小子。
李乾忠見這個求武心切的小子,覺得甚是可愛,便一一道來:“我們滄州城大大小小的拳場有多少個我是清清楚楚,不是你李伯伯我吹牛,這些拳場的老板都跟我很熟,沒事我也去捧捧場。滄州城內有哪些武功高強的人,問我算是問對人呢。麥面粉作坊的李五爺,務農為生的馮鎖爺,滑拳拳師沙寶興......尤其是這個沙拳師,他可是幾大拳場輪番打拳場只贏不輸的高手,每次押他我都能贏回不少。呵呵!”
王子平一聽,心里熱血沸騰,半信半疑地冒出一句:“真的?。俊?
李乾忠有點不高興,頭微縮,瞳孔放大,聲音洪亮地說道:“怎么,你不信我?!李伯伯會騙你嗎?!”
王子平諂笑了笑,笑嘻嘻地道:“哈哈!我相信李伯伯是不會騙我的,侄兒只是跟您開個玩笑?!?
“你這孩子從那學的這一套,小小年紀,怎么走上歪門邪道呢!”
“哦,對了,李伯伯,您能帶我去見這些師傅嗎?我很想當著他們的面跪求指點一二,學個一招半式。李伯伯,您帶我去吧,我特別想去拳場見識見識?!蓖踝悠绞箘艙u著李乾忠的手,撒嬌地說道。
李乾忠萬般無奈,只好就范,說道:“好好好,我的小祖宗,知道你是個好勝心強的孩子。行了,答應你。你小子啥時候學會撒嬌的,受不了你這個樣子。小小年紀,什么不學學這些,古靈精怪?!?
王子平和李乾忠約好,明天下午趁醫館的伙計們出門采購藥材,暫時關門,李乾忠決定陪他走一趟。
晚上躺在床上,王子平滿腦子在胡思亂想,畢竟他至今未見過其它武功高手,除了薛平凱和他爹。
王子平先假想他們到底長什么樣,都會什么武功。昆侖蛤蟆功、少林龍爪手、天山折梅手等等,莫不是還有比這些更厲害的武功。想到這,王子平無聲地笑了,欣喜萬分。一高興便睡不著覺,輾轉難眠。
翌晨。
太陽從東方升起,一縷陽光射進房間照在王子平的臉上。只怪他昨夜失眠,只好打開窗戶只盼旭日東升,好“叫”他起床。這一招倒挺管用,這下不但醒了,而且還讓王子平提了不少精神。
拿了兩個饅頭,跑步出門,王氏問他也不說去哪里,叮囑他讓他早點回家。
王洪福這幾日忙著指導牛富貴,所以也沒有太留意他,就連早上問都不問他上哪兒去。
鶴云堂門前。
李乾忠慢條斯理,小心鎖好門,背個包袱帶著王子平一路向西。
路上王子平問東問西,說這說那,弄得李乾忠有點厭煩。
李乾忠神秘地道:“你去了就知道啦。”
走了很遠的路,不知拐過多少彎路,甩過幾個巷尾。王子平腦袋里還在想今天爹會教貴哥什么武功,他們又在哪里練功。心神不知飄到何處,如一具行尸走肉跟在李乾忠的身后。
李乾忠突然在一家客棧門口停住。
這家客??偣灿腥龑?,最底下一層也就是王子平面前的,門上插著一面旗幟,上面寫的是這家客棧的名字。中間一層一排排窗戶都開著,能夠清楚地看見好多人,把酒言歡、談笑風生。而這第三層,也就是最頂上一層,窗戶全部緊閉,看不到里面,根本不知道這一層店家作何用。
李乾忠低下身子,湊近王子平的耳朵旁,輕聲的道:“賢侄,待會兒我進去你跟在我后面,什么別問,什么話也不許講。還有,沒有讓你出手你千萬不要魯莽,這里魚龍混雜,江湖太深,不許胡來,聽到沒有?!”
王子平學起李乾忠的口吻,輕聲的道:“知道了,李伯伯,一切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