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滿載著許多粗麻布袋的木船,船尾有個艄公,船頭站著一個身著灰色長布衫、留有黑色髭鬚的五十多歲男子,他正朝對向行來之船上的人打招呼:“王師傅,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呀!”
他所打招呼之人正是王洪福,剛剛販完一天的收穫。王洪福見有人喚自己,微微擡頭一看,原來是仁和街麥麪粉作坊的李五爺。
王洪福抱拳還禮,道:“是李五爺啊!在你面前,我哪敢自稱‘師傅’,以後直呼我名字就好!”
“不敢,不敢。”
“呵呵~”王洪福無奈地笑了。
“哦,對了。王師傅,你可知道最近在整個武林中傳的沸沸揚揚、轟動的大事啊?”李五爺話題陡轉,問王洪福。
王洪福這幾日除了早出晚歸地打魚去集市販賣,暗地裡在忙些別的重要之事,所以江湖上但凡有什麼新鮮事也是充耳不聞。被李五爺這麼一問,王洪福尷尬的道:“武林有大事?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呀?”
李五爺滿臉訝異之色,奇道:“我說王師傅,你這是退隱江湖不問世事呢?我聽說滑拳大師沙寶興新收了個徒弟,接受了這個徒弟的挑戰,在興盛地下拳場裡決鬥了一場,整個滄州的地下拳場幾乎都已知曉。一個黃毛小子倒是真不簡單,竟然和一代宗師打的不相上下。”
船身相碰,李五爺船上的艄公穩住船尾舵,使船與王洪福的船緊緊靠在一起。李五爺跨到王洪福的船上,談起心來。
“沙寶興不知何時收了一個十幾歲的徒弟,聽說是個厲害的娃兒,叫王子平,有機會真想見見。”李五爺面露怡然之情,看的出他很欣賞王子平。
王洪福聽到這話,打心眼裡替王子平高興,心想:無論如何回到家一定得讓那臭小子去拜訪一下李五爺,學習八極拳的話,肯定高興的不得了。
李五爺目光敏銳,覺察出王洪福走神,故意放大了聲音:“我說王師傅,你和沙寶興都收了徒,我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找個傳人呢?!畢竟我師傅當年教我八極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將它發揚光大。我說,王師傅,你有在聽嗎?”
王洪福驚了一跳,應道:“額額,我在聽了。你說你也想要收徒,那是好事呀!想你也是八極拳正宗的傳人,你該稱爲‘大師’纔是!”
李五爺拱手恭道:“哪裡哪裡,我那不過是花拳繡腿,哪有你王師傅的‘粗胳膊王’名號響亮啊!”
王洪福謙卑的道:“李兄,取笑了,那是江湖上的朋友信口稱呼的。”
船上的艄公大聲地喊道:“李老闆,時間不早了,送完你這一趟我還要去拉活呢!”
李五爺聽到背後的聲音,說起客套話來:“王兄,不好意思,今天出來匆忙。改日我必登門拜訪,好好向王兄你討教幾招,就此別過,我還趕著回作坊。”
王洪福神秘一笑,暗示李五爺:“李兄,我想很快就會有人自動送上門來,拜你爲師,你的八極拳有傳人囉!”
李五爺一臉疑惑,嘿然笑道:“呵呵!你該不會是知道什麼吧?還請王兄給我一點明示。”
王洪福笑瞇瞇地回答:“我只是預測,預測而已,只是有種莫名的感覺而已。但願如我所欲,李兄你會收到一個好徒兒。”說著,手拿起竹篙準備撐船。
李五爺轉身跨到所乘的小木船,人船輕微一晃而已。一般人步伐沉重,踏在船上必定會讓小船大搖大晃,泛起層層波浪。
王洪福望著李五爺一腳,一躍,一定,就這幾個動作,便能看出這是一個有幾十年內功基礎的高手。
李五爺這些年沒有荒廢武功,身手還是那麼迅捷矯健,看來讓子平去找他是對的。
兩人抱拳相別。
王洪福一進家門,看見王氏急忙問道:“夫人,這一天有看到子平嗎?”
光聽這急躁的語氣,王氏還以爲王子平在外闖禍了,王洪福又要教訓他。見王師傅一臉愉悅之色,心中的石頭才落了地,不急地回道:“唔,他一直在家,沒有出過大門。”
王洪福得到王子平的訊息後,也不再和王氏多聊,直接往院內去了。
王子平剛剛在自己的房間裡回憶滑拳、查拳、彈腿的所有招數和心法,重又在腦海裡加深印象。然後,不忘鍛鍊體魄,又去城外密林練功了。
王洪福將整個院子尋了遍,叫來牛富貴一問,才知王子平不在家。
王洪福把牛富貴喊到身邊來,鄭重地講道:“貴兒,還要再過幾天,我們就要離開滄州去你爹那裡,你晚上回去可以先收拾些衣物吧。還有,今晚我帶你去見一個朋友,順便向他討教幾招。”
牛富貴神情茫然,但還是點了點頭。牛富貴知道師傅認識的一定是什麼名揚四海的厲害角色,也是爲了他好。
他知道等他離開滄州的那一天,就要能獨擋一面囉。
王子平在密林叢中雙腿盤膝而坐,左腿駕於右腿之上,兩眼輕閉實乃似閉非閉,留有一線光可透進來。兩手心向上,右手背放在左掌面上,兩拇指輕輕對接,輕輕平放在兩小腿上面,坐姿自然放鬆。
這就是“龜息吐納靜坐”的養生鍛鍊方法。相傳,此法最早由黃帝傳到老子,再傳到道教。東漢時期,佛教傳入中國,出現道佛並流,養生方法也相互取長補短,但也保存各自的特點。道家以“身心兼顧”,稱“性命同修”;佛家則以瑜伽理念爲基礎,以“煉心爲主”,置身體於度外。兩者修煉境界都倡導清靜無爲、天人合一的思想。到了宋朝,朱熹等人把佛家的禪修方法融入儒家,創立了理學。於是,靜坐養生法在知識分子中廣爲流行,到清代達到鼎盛時期,讀書人都推崇“上午讀書、下午修身”的做法。古人靜坐,主要通過不同的呼吸方法進行調身養心,使人體保持陰陽平衡,達到祛病強身益壽延年的目的。古人的呼吸方法非常繁雜,諸如大小週天呼吸法、口鼻胎息法等不一而足。
夕陽西斜,百鳥歸林。一片樹葉飄下,落在王子平的頭上。王子平有感覺地睜開雙眸,一觀,才發現天色不早了,於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走著回滄州城的路。
青石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急著回家的人,路邊擺地攤、賣藝賣藥、說快板書說唱的也都漸漸離去。
王子平觸景傷情,心裡油然生出一絲哀傷。
走到家門口,腦子一熱,急快地跑到客廳一看,王洪福和牛富貴正坐在一起談心,才舒了一口氣。
王洪福腦袋一偏,察覺到有人站在門外,見是王子平回來了,低吼問道:“過來!去哪兒瘋玩呢,怎麼到現在纔回來?”
王子平應道:“只是去了城外,練功的。”
王洪福發現王子平的眼眶有點紅,以爲他哭過,和藹的道:“噢,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我今天回到家找你找不到,有件事想跟你說,我和貴兒也提了。”
牛富貴扭頭看向王子平,暗暗點了點頭。王子平以爲王洪福要說和牛富貴離開滄州的事,不快地言道:“爹,你要和我說什麼事?好啦,我就知道您要說那個。”王子平的眼眸朝下看去,不敢直視王洪福。
王洪福丈二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他懂了什麼,一本正經地講道:“你在說什麼糊話,莫名其妙。不和你扯淡,有件事要跟你說一下。我在江湖上有不少朋友,他們都是有頭有臉、聲名赫赫的拳術大師,你不妨拜會一下,說不定有所收穫。”
王子平沒好氣地應聲接道:“噢,我會的。”
但馬上反應過來,追問王洪福:“爹,還請爹說說您的這位拳友的名字,家住何處,我也好去登門造訪。”
王洪福依舊擺著一張古板的臉,道:“仁和街李五麥麪粉作坊的李五爺,離我們這兒也就隔了兩條街而已,他是正宗八極拳的傳人。這套拳法的開山始祖叫吳鍾,而他的師傅是吳鐘的世孫吳永。現在的李五爺雖然淡出江湖,不過道上的朋友甚多,在武林也是享有威望。關鍵是他退出的這些年,武功並沒有荒廢,多年未曾和他交手,不知他現在如何。”
王洪福仰望天空,若有遐想。
與此同時,李五爺在作坊前的櫃檯,邊看賬簿邊用毛筆記。忽然,鼻子裡一癢,打了個噴嚏,自己打趣:“不知道是哪位江湖朋友在思念我這個大老粗,真希望那人得空會到我這坐坐。”
王子平低頭思慮,打算明天就去拜訪這個八極拳大師。這邊牛富貴見王子平分神,隨即高聲問道:“平弟~啊,我們明天一起去拜會這個李師傅,你覺得怎麼樣?”
王子平分了一下心,又聽到了牛富貴的建議和懇求,反射式地興奮道:“好呀,聽爹這麼一說,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現在就要向這位八極拳師討教一番。”
王洪福瞥了一眼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不太喜歡的樣子,其實心底還是替他高興。正所謂“虎父無犬子”,心想他王家好歹也是武術世家,下一代也絕不是孬貨!
好!好!非常好!
王洪福心裡連連叫好,臉上極快地浮現一抹微笑,對他開始有一點的肯定。
王子平走近牛富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邀請道:“貴哥,明天我們一起去仁和街走一趟。”
牛富貴爽快地答應了:“好呀,平弟。師傅都叫我們去,更何況我也想見識一下這個‘八極拳’。我們中國武學博大精深,以後我們更要加倍勤奮纔是。”
王洪福從身後手輕拍放在王子平他們兩人的肩上,摟著他們靠在自己寬大結實的胸膛,笑道:“你們兩個臭小子,等你們長大成人之後,我想你們會比我這個老子、師傅出息的!呵呵...”
王子平和牛富貴緊緊擁抱王洪福,如兩隻撒嬌溫馴的小犬一般,越摟越緊。
畫面是如此的溫馨感人,不失爲一幅愛子珍父的美卷。
次日,王子平和牛富貴換好衣裳,和王洪福打了聲招呼便出去了,去仁和街。
二人一路摸尋,向人打聽,這才找到了李五爺的麥麪粉作坊。
“李~五~麥~面~粉~作~坊~我們到了,就是這兒沒錯了。”王子平小心念叨,然後肯定的道。
牛富貴昂起頭一看,一塊木製的匾額上寫著幾個入木三分的墨字:李五麥面作坊,心裡有點緊張起來。
王子平回過頭來,對牛富貴說道:“走,貴哥,我們進去拜訪一下這位李五爺。來向他討教幾招,看他能否把八極拳打給咱們看一看。”
牛富貴沉默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和王子平一起走進作坊。
作坊裡的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麪粉顆粒,王子平二人吸入太多,不由己地打了幾個噴嚏。
忽然,從內院傳來一個陌生低沉的聲音:“誰?!誰來呢?”
王子平對視了一眼牛富貴,便一併和他步入內院。
內院是何其的大!整個院內擺放了一排排的竹架,上面放了一層又一層的竹篩,裡面全都是雪白的麪粉。
循著這個聲音源望去,一位穿著灰色長布衫、看上去中年樣子的男子正坐在一個矮板凳上,用手輕輕揚起手中的竹篩,不時地又問道:“到底是誰?來買麪粉嗎?”
王子平他們走近那個極有可能是李五爺的人,躬身有禮問道:“請問您是這家作坊的老闆李五爺嗎?”
那中年男人聽見有人詢問他,便仰起脖子一看,見是兩個少年,面容扭曲肅然地反問道:“兩個小鬼,你們找我有何事?”
王子平上前一步,興奮地直奔主題:“原來您就是李五爺,失敬失敬!我們是特地來向討教‘八極拳’的。”
李五爺嘴角抽搐了一下,訝異的道:“你們也知道‘八極拳’?這是誰和你們講的,又是誰讓你們找俺的?”
牛富貴插嘴解釋道:“請李五爺不要擔心,我們不是受別人的指使纔來到這裡的,也不是來找茬的。只是真正來向你討教幾招,如果李五爺不方便的話,我和我的這位弟弟馬上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