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個人吧,他想,就算是個怪物也好。
沿著旋梯一直向上,他漸漸聞到花香。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鼻子出了問題,直到他推開一扇小門,看到了滿園的玫瑰。
紅簫這是頭一次知道,有人在這里,精心照料著一個小小的花園。
白色的籬笆,靜靜地圍著那些要快滴出血來的深紅,像是在保護著一個過去了很久的,香艷的夢。泥土上依稀有人的足跡,但看不出是什么時候來過的。紅簫四下里看了看,卻發現剛剛那扇小門,被關上了。
而關上它的絕不是自己。
這時,有人在花叢中“撲哧”笑了一聲。
紅簫也笑了笑,遲疑了一下,還是越過了籬笆,走進了深深的花徑。
“怎么樣,嚇了一跳?”
“嗯,嚇了一跳呢。”他凝視著眼前突然出現的小鬼,嘴角的笑意,漸漸變得不自然。
眼前的小鬼,像個大人一樣嘆了口氣,客客氣氣地回了一句:“那真是對不住呢。作為補償,這里的花,你隨便摘幾朵走吧。”
紅簫俯下了身,用力按了按那小鬼的腦袋:“方不方便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抬起頭,嘴角一揚:“不方便。”
有著白皙膚色,和暗紅色長發的美貌小鬼…他的長發很軟,軟而且滑,似曾相識的觸感…穿著紅色的布衫,赤著腳…而且剛剛的那一抬頭,紅簫看到了他的臉。
孩童時代的自己。
幻象么?真是難得,居然有人造得出如此真實的幻象,麻煩得很呢,搞不好要死在這里。
紅簫閉上眼睛,緩緩吸了一口氣,重新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滿地猩紅。
地上堆著厚厚一層的花瓣,花托上只剩下干癟的蕊。那小鬼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籬笆外面,一個默默立著的身影。
身穿白色祭服的,在風中靜靜等待著什么的女孩,手里提著籃子,身體不知是由于寒冷還是恐懼而微微發抖,然而她卻是笑著的,笑得很溫柔,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在等著什么人來,而那目光,就更加溫柔。
紅簫看到有人朝她走了過去。
一個單薄而呆板的,赤著上身的少年,有著齊肩的、黑色的發,和蒼白的、光滑的背脊。
女孩的眼睛就這樣亮起來,放下手里的籃子,上前迎了兩步,臉紅撲撲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紅簫眼睜睜地看著,那少年把她按倒在了厚厚的花瓣里。
和記憶中的有點像,又不完全一樣,可是一樣讓自己驚奇,讓自己嫉妒。
那是很久遠的記憶了,已經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地點,恍惚只記得是在一個荒涼的,不應該有別人存在的地方,自己趴在草里,貪婪地啃噬著死去的人腐爛的肉…那時候,有人來了。
他第一眼看下去,以為是一對自投羅網的人類情侶。
他們都很年輕,可能過于年輕了一點。少年近乎野蠻地拖著身后的人,女孩踉踉蹌蹌地跟在后面,一直在叫著少年的名字。
風兒,一個很普通的,男孩的名字。
自己看到她被按進草里,被對方暴躁地剝去衣服,自己聽到她輕聲的嗚咽,還有讓人身體發燙的請求聲…然后,在激烈的歡愉結束的時候,自己看到,他在喝她的血,而她的手,一直溫柔地環在他的脖子上,只在最痛的時候,忍不住讓指甲陷進了對方的皮肉。
那時候,整個世界被顛覆了。
自己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魔物和人類,是可以這樣相處的。
她是祭司,他是魔鬼。他幾乎不會說人的語言,晉階失敗后甚至沒有基本的理智,只剩下本能,暴躁,野蠻,嗜血…但即使這樣,他依然,可以被人愛著。
不是由于強迫,不是因為恐懼,沒有任何圖謀或者奢望,她就這么愛著,傻傻地,莫名其妙地,喜歡他這個樣子,愛上了這樣的他。
為什么……
一直在尋找答案,卻一直也找不到合適的答案,到最后似乎只能認為,一切都歸因于,她是個擁有神的靈魂的人。
那是不是,只要自己也找到那樣的人,就好了……
呵…其實只是想要一個那樣的人而已,只是,想要被愛而已……
心口,突然傳來奇異的刺痛,視線來不及移動到胸前,耳畔,就響起了兩個聲音:
“好,可以了。”
“這樣好嗎…就這樣殺死他?他還在我的幻象里……”
“夢,你太心軟了。我們已經是死人,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神交予的任務。”
眼前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