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開得很穩。
不過,在這樣的速度下,要是想不穩,倒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車廂里其實很寬敞,因為座椅與座椅之間的距離,被安排得很大,似乎是考慮到來往客人的特殊性——一方面,有些族類的成員身體龐大,另一方面,由于不同族類之間存在差異,乘客們有時不喜歡離對方太近。
莫名他們現在遇到的就是第二種情況。
對面的座位上是一對幽靈老夫婦,帶著一個看不出年紀的面目模糊的小孩。老先生一上車就開始 睡覺,老太太一直在忙活著哄小孩子睡覺,結果是自己先睡著了,而小孩在啃了一個多小時的手指頭以后,漸漸覺得沒意思了,于是也睡著了。
這一家人雖不熱情,卻也不討厭,只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當其他人不存在,不像某些人。風兒這樣想著,又側過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和莫名身邊的、一個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家伙,心里不免暗暗惱火。
那家伙說不出是個什么東西,總之應該不是個人類,雖然看上去和人類很相似。感覺上,年紀應該不大,頭上戴著頂怪滑稽的黑色禮帽,比腦袋大得多,就像一口巨大的鍋扣在了一個小西瓜上,那西瓜只能露出窄窄的一條縫,讓人看不出是生瓜還是熟瓜。
此人自上車以后就一言不發。起初,風兒還覺得有些愧疚,畢竟莫名這樣抱著自己,在旁人看來,會覺得有些反胃,可是在車開了一個小時以后,風兒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實在是太討厭了。
這時,那人又一次佯裝看窗外,把帽沿抬了起來,透過那一點點的縫隙,窺探著風兒的表情。
簡直…比莫名還要變態。
風兒憤憤地咬了咬自己的唇,把頭扭過去,靠在莫名肩上,裝睡。
而莫名這個不識趣的人,偏偏在這時候正了正他的身子:“乖,先別睡,會冷?!?
風兒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小點聲?!?
莫名卻依然不識趣:“沒關系的,你看,他們睡得很熟,應該不會被吵到?!?
風兒氣得想咬他一口:“手,拿出去?!?
莫名很無辜地笑笑,把手從風兒衣服下面抽出來,然后環在了風兒的腰上,把他的身子拖得離自己更近些。
風兒敏銳的視覺很不情愿地捕捉到,那個黑乎乎的家伙又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嘴角浮起了一絲曖昧不清的笑容。
風兒簡直想殺人。
莫名偏偏在這時伸出一只手,擺弄了兩下風兒的衣領:“怎么了?!?
“沒事,”風兒強壓著火,“就是有點無聊?!?
莫名嘆了口氣:“也是。要是有個朋友愿意一起玩點什么,就好了。”
風兒一愣。
他注意到莫名的眼神。
或者算不上眼神,只是不存在的目光射向某個地方時給人的錯覺。可是剛剛…莫名黯淡的,沒有光澤的清澈眼眸,分明轉向了一個人。
這個人自然不是風兒。
然后風兒就聽到那頂巨鍋下面傳來了幾聲嘎嘎的尖笑,刺得人耳朵都疼:“哈哈哈,好啊好啊,玩什么?我奉陪!”
莫名淺笑淡淡:“這位兄弟,想來是經常坐車了?!?
“哦?怎么看出來的,厲害!”黑禮帽似乎很感興趣,“是又怎么樣?。俊?
“是的話,就請你定吧,”莫名很好意思地把風兒往腿上提了提,就好像一邊在和朋友聊天,一邊玩自己膝蓋上的小寵物似的,“我們不常坐車,不知道都有什么好玩的。全本小說免費閱讀盡在新干¥線文學網”
那人卻不答話,反而饒有興趣地露出一點眼睛來,研究著莫名懷里的風兒,窘得風兒恨不得拉開車窗跳下去。
“哈哈,那這樣吧!”黑禮帽像變戲法似的晃了晃手,然后把一副紙牌攤在了自己腿上。
風兒暗暗吃了一驚。
這家伙手的靈巧和速度,居然和莫名不相上下。
“見過紙牌的吧?”黑禮帽說著就開始 洗牌了。
莫名嘆了口氣:“風兒會玩么?”
風兒搖頭,順便瞪了那人一眼。
“啊呀,都不會嗎?有點麻煩 了啊。”黑禮帽嘴上這樣說,語氣卻沒有絲毫的遺憾,傻子都聽得出來還有下文。
“要不然,”莫名似乎也很感興趣,“教我們一種簡單的玩法吧?!?
“唔…哈哈,有了!”黑禮帽又嘎嘎地笑起來,讓人想起旱地里渴得夠嗆的鴨子,“那就玩個三歲孩子都會的吧!猜大小?!?
莫名微笑:“怎么猜呢?”
“這樣,你我各自抽一張,誰的點數大,誰就算贏?!?
風兒忍不住插嘴:“那贏了又怎么樣呢?”
“贏了的不怎么樣,”黑禮帽雖然不是在笑,聲音卻也尖得嚇人,真不知道對面的幽靈一家是怎么保持睡眠狀態的,“倒是輸了的,有懲罰?!?
“罰什么?”風兒有些緊張。
“回答問題,任何贏家想知道的問題。”
風兒松了口氣。
莫名笑了:“看來風兒是很想玩了。”
“誰說的!我只是…”
“哈哈!你不算哦!”黑禮帽對著風兒很有深意地咧了咧嘴,“還是讓你的主人來吧?!?
我的…主人??。。?!風兒咬得自己的牙齒咯咯作響。
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危險的前兆,莫名連忙解釋:“誤會了?!笨墒且贿呎f著,一邊輕輕摸了摸風兒的腦袋,以示安慰。
名?。?!你比他還要可惡一千倍!不對,一萬倍!!
“那么,我先抽了?!焙诙Y帽說著,食指和中指從成堆的紙牌上一點,然后一張牌就夾在了兩指之間了。
莫名笑了:“風兒來吧?!?
“我不要?!?
“乖,我看不見?!?
風兒全身一震。
“哈哈,這話倒像是說給我聽的??!”黑禮帽看來很會聽人說話,“不過你要是不說,我還真沒看出來?!?
風兒有些遲疑地看了莫名一眼,莫名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風兒隨便抽了一張,送到莫名手上。
“好了,我們亮牌?!焙诙Y帽把牌翻過來給風兒看,“我很小了,紅桃八,估計是你贏了。”
風兒有些窘迫:“嗯…”
莫名苦笑:“我們認輸。”說著把牌翻了過來。
黑禮帽先是一愣,繼而大笑起來:“哈哈!方片四…天意啊天意。那么,我可問了?!?
“好。”莫名答應得很愉快。
黑禮帽又瞄了風兒一眼:“你就告訴我,他跟了你多長時間了?”
風兒漲得滿臉通紅,又不好發作,只好咬著嘴唇把頭低了。
“三個月吧,”莫名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問題,“具體有點記不得了?!?
“啊呀,才三個月嗎?”黑禮帽似乎很欽佩,“馴得真好呢,很乖啊?!?
“其實也不是很乖…”
“名!”風兒實在是不想讓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
“你看,比如說現在?!蹦麩o奈地笑笑。
“哈哈!就是佩服你們人類這一點,”黑禮帽又投過來一道猥瑣的目光,“自己沒什么力量,可就是沒有你們馴服不了的東西?!?
風兒的心忽然顫了一下。
真的是這樣么…自己,慢慢被馴服了么…被莫名人類的溫柔和神一般的殘忍,征服了么?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莫名和黑禮帽都已經各抽了一張了。
“你輸了?!焙诙Y帽說。
“好吧,”莫名苦笑,“請隨意問?!?
黑禮帽一愣:“不讓你的小寵物看看嗎?萬一我騙你呢?”
莫名笑笑:“那也只好認了。”
“哈哈,你可真有意思!我問你,你們去人間做什么?”
莫名立刻回答:“去找風兒的一位好朋友,串串門?!?
“串門?哈,人類就是喜歡串門,”黑禮帽也立刻相信了,“以前去過人間嗎?”
“去過吧,可是,太久了,有些記不清了。”莫名微笑。
“哈哈,那時候,是去做什么呢?”
風兒漸漸地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這時,列車駛進了一條黑暗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