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廟中的夜晚,確實和外面有那麼一點不同。
異常寧靜。或者說,清冷。
牀幃已經拉上了。
雖然睡在裡面的人,不大希望拉得這樣嚴。
因爲從外面看,怎麼都讓人想入非非。
這樣就難保躺在自己身邊的人能六根清淨。
現在的情況是,一張鬆軟的、帶著淡淡清香的牀鋪上,硬是塞下了兩個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躺在上面的人。
風兒在外面,背對著身後的人,盡全力裝睡。
而今晚這少年似乎也很安定,不一會呼吸就平緩下來了。
可風兒睡不著。
這原不是別人的錯,就算是莫名躺在他身邊,他也一樣睡不著。
身體裡,有什麼躁動的東西,每到夜晚,就會分外活躍…
是什麼……
黑色的、模糊的影像,沒有聲音。
那是很多人。
確切地說,是一羣非常近似於人的東西。
迫近了。
強大的壓迫感,還有突如其來的恐懼!不是來自視線裡的巨大黑色石雕,也不是因爲有誰冰冷的衣角,擦到了自己的臉,而是一種…絕望。
背叛者。
全部都是。
全部,背叛了我……
幸而這時身邊的人,發(fā)出了一聲輕輕的夢囈。
風兒猛地睜開眼睛。
胸膛和背後,已全是冷汗。
不是夢,也不像是記憶,而是一種,非常真實的感覺。
有什麼東西,迫近了。
就在現在。
忽然間,白色的牀幃像一陣飄渺的霧氣遭到颶風的襲擊那樣,消散了!
不是被掀開,不是被劃破,更不是被人一把扯下去,而是真正的,消失了。
何等厲害的術!
下一個瞬間!一隻手,就觸到了風兒白皙的脖頸!
是手,不是利器。
可是這樣的速度,也足以致命了。
風兒只是睜開了眼睛。
黑色的,夜一般的眸子,驚醒了周圍真正的夜色。
那隻手的主人,也下意識地戰(zhàn)慄了一下。
有的時候,一個瞬間的疏忽也是足以致命的。
可是,什麼事也沒發(fā)生。
因爲另一隻手伸了過來,輕描淡寫地,將那隻手從風兒喉嚨間拿開了,而後又安慰似的,摸了摸風兒的頭。
所有動作,也是在一眨眼之中完成的。
最後這個人的速度,纔是鬼魅一般。
風兒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人卻笑了,很溫柔地,在風兒額上親了一下:“嚇著了麼。”
“名…”
“嗯,我在。”
風兒身上的冷汗還沒退去:“你…怎麼會在這?”
莫名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溫和得讓人安心:“乖。”說著,竟伸手把風兒從牀上抱了下來。
“你要幹什麼?!”
風兒這句話當然不是對莫名說的,而是對之前那個襲擊自己,而現在又要去碰牀上那個熟睡的少年的人說的。
莫名輕聲答:“別擔心,他不會傷人。”
“名,”風兒驚魂未定,“他是誰?”
莫名輕笑:“一會,我給你解釋。”
那人也不知做了什麼,看上去,只是伸手在少年身上觸了一下,然後就把手收了回來。
那少年,居然還在熟睡,沒有受到一絲的驚擾。
而這在正常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的。
風兒皺了皺眉頭:“你們又用迷藥了吧?”這一次,是對莫名說的。
莫名苦笑:“這麼快,就成了你口中的一丘之貉了。”
“這個人,”風兒大致猜出了他聽不懂東方的語言,於是毫無顧忌地,伸手指著那人說,“是夜晚襲擊駝隊的頭吧?”
那人向著風兒的方向,微微側過了頭,然後冷冷地迴應了一句:“對。”
風兒愣住。
這傢伙…也像那個牽著大狗的女孩一樣,聽得懂自己說話,並且能接話!雖然口音很含糊,但好歹是說出來了。
“小孩,”那人的聲音很渾重,聽起來歲數已經不小了,“很厲害。”
風兒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這個小孩是指誰,然後臉色都變了。
莫名忙說:“風兒乖。”
風兒的臉由白轉紅:“名…別說了,他能聽懂!”
莫名卻毫不在意:“不要緊的。”
“那,那你先把我放下!”
“好。”
待風兒下到了地上,那人也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屋內的圓凳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把高大的身體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眼睛來,看樣子是在往這邊看。
莫名似乎生怕兩人再起爭端,於是搶著向風兒解釋:“他沒有惡意,只是來證實兩件事的。”
風兒問:“哪兩件?”
莫名黯淡的眸子,轉向了牀上沉睡的少年:“一,他是男子。二…”
“試試我的能力,是麼。”風兒的嘴角,浮起了淡淡的冷笑。
莫名沉默了。
沉默的意思就是“對”。
風兒看著圓凳上的人:“看來,我們的目的好像是一樣的。”
那人一時沒有應聲,似乎是在揣摩著風兒話中的含義,過了一會,才緩緩答道:“我們,也是殺祭司。”
莫名輕輕地補充道:“他們的計劃是,截下駝隊,讓受過訓練的女孩代替祭品,去刺殺那個人。”
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明白了。
原來,又是一羣暗殺者。可是他們不知道,他們要攔劫的所謂祭品,也是個危險的冒牌貨。
風兒忽然很慶幸當時莫名扮成了女人。
否則現在,自己和那個少年可能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手上了。
可風兒還是有些不快。
被當做工具,一遍一遍地被試探能力,實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更不愉快的事情是,莫名還參與了這一場試探。
這時莫名忽然開口了:“現在,您相信我說的話了麼。”
圓凳上的人沉默了半晌,忽然站了起來。
“走。”
這句話,很明顯是對莫名和風兒兩個人說的。
風兒還沒有回過神來,就再次被莫名抱了起來。
“啊…”
“風兒別怕,我們去一個地方。”
“爲什麼…非要這麼去?”風兒有點緊張。
莫名笑了:“因爲,我們要在天上飛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