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樂馬不停蹄的趕了半夜一天的路,但是因爲山路難行,也直到次日的日暮十分才正式進入南疆的屬地之內。
紀浩禹帶人一直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著,彷彿觀光一般,倒是悠閒自在的很。
眼見著夕陽西下,這時先行前去盯梢的探子迴轉,遠遠的迎了過來。
紀浩禹收住馬繮,把行進的速度拉慢等著他走近。
“王爺!”那人策馬迎來,拱手道,“義陽公主已經迫近了前面的沼澤之地,不過她卻似乎並沒有打算連夜潛入大鄴的駐軍之中,而是在離沼澤兩裡之外的一處山坳裡停了下來,似乎是有休息過夜的打算。”
按理說,她既然馬不停蹄的趕了整天的路,就說明她很趕時間,現在眼見著目的地就在眼前,萬不該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下來休息的。
“哦?”紀浩禹的目光一深,頗有幾分興味的沉思起來。
跟在他身邊的一位屬臣策馬湊近他些許,提醒道,“遵照王爺的吩咐,大鄴朝中那邊的情況也打探清楚了。派來代替殷王接管南疆軍隊的是人選還是新晉的武安侯沒變,並且時間上也趕得很巧,他應該是今日一早已經抵達軍中了。”
易永羣的喪期未過,易明峰卻火急火燎的趕往南疆任職。
就算不遇到明樂,紀浩禹心裡本也就對此事起了疑心,現在到了如今這一步,更是顯而易見——
易明峰此行的目的並不可能單純了。
“是嗎?這樣說來,那丫頭就是衝著她堂兄來的了?”紀浩禹閒閒一笑,撫摸著手裡馬鞭,也不等身邊的人附和回答,又自顧的笑道,“事情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那我們要怎麼辦?”那人謹守本分,並不費心去揣摩他的心思,只就問道。
“既然她停了,那正好!”紀浩禹說著就旁若無人的伸了個懶腰,自馬背上躍下,四下裡舒活起筋骨來,“趕了一天的路,本王全身的骨頭都要顛散了,我們就在這裡休息吧。”
“是!不過山野之地環境惡劣,只能暫且委屈王爺了。”那人也不多問,立刻跟著翻身下馬,吩咐了幾個手下去準備。
紀浩禹沒說什麼,只就自顧活動著筋骨往周邊去散步。
這裡十幾個屬下的動作也是很快,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就已經用各自馬上攜帶的材料爲他在山路旁邊不起眼的土坡後頭搭建了一座簡易的小帳篷出來。
裡頭地毯軟枕,包括他平時慣用的薰香和美酒都準備的妥妥當當,一樣不落。
紀浩禹隨意的溜達了一圈回來就心安理得的鑽進帳篷裡休息。
幾個屬下潛伏在附近,暗中窺測路上的動靜,另外又分出四人去山中尋找食物。
因爲紀浩禹選定安置的地方離著唯一進山的小路不是太遠,如若在附近生火,附近有人經過的話必定一目瞭然。
爲了掩人耳目,幾人狩獵之後,直接在山裡找了個山洞作掩護把野味烤熟,順帶著把隨身攜帶的另外幾樣吃食都按照紀浩禹平時的喜好重新烹飪,這才帶回了小帳篷裡給他充飢。
不過紀浩禹這人在生活習慣方面十分之挑剔,雖然一衆屬下已經盡了全力侍候,因爲長途跋涉隨身攜帶的烹飪工具有限,食物做的稍稍不合胃口他就難以下嚥,只就挑挑揀揀的吃了幾口便是作罷。
山裡的夜晚分外冷清,而且寒氣又重。
用過晚膳,紀浩禹就裹了厚厚的裘皮大氅在帳子裡沐浴著薰香打盹兒。
侍衛們潛伏在四周,輪流做警戒。
頭半夜各自相安無事,下半夜四更剛過,遠處的山路上卻是隱約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那明顯是匹良駒,雖然匆忙趕路,但馬蹄聲卻極其穩健,慌而不亂。
黑暗中,本該正在酣睡的男子突然猛地睜開眼,目光狡黠如狐悠悠一笑。
“王爺,又有人進山了!”帳篷外頭有人壓低了聲音輕聲的回稟。
“嗯!”紀浩禹懶懶的應了一聲,他人明明是醒著的,這一聲卻懶散而朦朧,聽起來帶著濃厚的睏倦也睡意。
那侍衛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請示他下一步的行動,但聞他語氣中頗多不滿,便沒敢多言,暫且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遠處那匹馬來的很快,奔忙之中如一團急促的勁風,給人的感覺不過短短一刻,已經從前面的小路上一劃而過,馬蹄聲漸遠,再度隱沒在蒼茫的夜色之中。
待到那一匹快馬遠去,附近潛伏的侍衛中才發出幾聲唏噓。
然後就見紀浩禹披了大氅從帳篷裡款步走了出來。
“王爺!”那位領頭的屬臣急忙定了定神迎上來,想要說什麼,紀浩禹已經開口道:“馬背上沒人?”
他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嗯!”那人點頭,滿臉的迷茫之色,然則下一刻卻是麪皮一緊,猛地拔劍出鞘,戒備著扭頭朝身後不遠處的樹林方向看去。
與此同時,其他人也都似乎同時察覺到了什麼,迅速圍攏到紀浩禹身邊,將他圍在中間護住。
那林子裡的動靜並不大,若不細聽,只會覺得是有風聲劃過,樹葉沙沙作響。
然則與之同時壓迫逼近的一股無形的外力,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全神戒備,不敢掉以輕心。
一撥一撥的風浪隨著平地而起的風聲迎面撲來,所有的一切幾乎發生在瞬間,已經有十餘條鬼魅一般的黑色人影從樹林裡飛縱而出,以一個扇形向著紀浩禹等人強勢壓來。
來人手持不同的兵器,虎視眈眈,未曾動手,散發出來的已經是絕殺的戾氣。
“你們是什麼人?”紀浩禹的那位屬臣眉頭深鎖,冷聲問道,說話間他手腕一震,剛要出手,卻被紀浩禹一把拿住,將他拽了回來。
對面的一衆蒙面黑衣人個個蓄勢待發。
那屬臣心裡正在著急,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就見他們當中的一人突然一揮手。
雖然服飾相同,但顯然,剩下的人都以他馬首是瞻,那人未曾言語,只就簡練的一個手勢,那些人蓄勢待發的姿態未變,卻是井然有序的後退兩步——
顯然,訓練有素。
“我們只是過路的外鄉人而已,如果不巧擋了各位的路,我們讓開便是,沒有必要傷和氣!”紀浩禹的面色如常的上前一步,反手一壓,手下動作靈活的把那屬臣的佩劍撞進了劍鞘當中。
他姿容絕代,千鈞一髮之際又是這樣一副閒庭信步般的表情,即使不亮身份,全身上下也是那麼一股子雍容華貴高高在上的姿態。
“打擾了!”那黑衣人短促說道,聲音冰冷而不帶任何的情緒起伏,說話間他人卻未動,冷厲如鷹的目光依舊死死的盯著紀浩禹的臉孔。
大家雙方都是聰明人,一眼就能看出對方不是等閒之輩,如果硬碰硬的話,極有可能兩敗俱傷。
但顯然,在這個地方遇到他們,這黑衣人並不放心。
紀浩禹無心生事,無奈只能再次主動開口道:“月黑風高,閣下你們會認錯了人並不奇怪,事不宜遲,或許你們要找的人就在前面也爲未可知。”
他的語氣閒散,怎麼聽都是個調侃玩笑的意思。
那黑衣人聞言,卻是目光瞬時一沉。
不過他的思維卻是相當靈活,不過是片刻之間似乎已經有所了悟,客氣的拱手一禮。
“多謝提醒!”留下四個字,他便是再度一揮手,當先飛身再度隱入密林之中。
其他的黑衣人亦步亦趨,一聲不吭的跟著他。
只見眼前人影飛縱,不過片刻功夫,那林子裡的風聲就再度平息,一切恢復如常,還是那個荒涼冷清的山間之夜。
“王爺,這些人——”紀浩禹那部署揮退衆人,遲疑著開口。
“十有八九是殷王的人。”紀浩禹道,目光依舊定格於遠處樹林的暗影之上,停頓片刻才又繼續說道,“看來還是我想的簡單了,這件事裡頭怕是另有玄機。”
“義陽公主是衝著武安侯來的這一點毋庸置疑。”那部署揣測說道,“她和殷王的關係不一般,想來是兩人之間早有計較,殷王特意派人來助她成事的?”
“她是爲著易明峰來的這一點毋庸置疑,不過——”紀浩淵卻是搖頭,說著卻是突然斂了神色,冷然道:“她和殷王的目的或許相同,但明顯就是兩人各走各路,否則她又何必借我的車馬做掩護,爭分奪秒的急著南下?我原以爲她孤身來闖南疆軍營爲的會是她和易明峰之間的私怨,現在看來——此事玄機頗深。如果不出所料的話,近期之內南疆的大鄴守軍當中必定會有一場大的風波了。”
易明樂要針對易明峰,這一點無可厚非,甚至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
但這個丫頭心思極深,並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主兒。
如果只是爲了尋易明峰的晦氣,她是無論如何也犯不著在自己身受重傷的當口還長途跋涉的急著奔赴南疆孤身涉險。
由此可見,這件事的幕後一定還有另一重更爲緊要的原因,叫她不惜一切也非得要冒險走著一趟不可。
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