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樑青玉再開口時聲音就帶了一絲難掩的顫抖,道:“你——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明樂莞爾,不慌不忙的望定了她,卻是不答反問:“你爲什麼要在這裡滯留不去?”
樑青玉張了張嘴,卻是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依照榮王的處事作風,你既然膽敢違揹他的意願去擅自做事,他怎麼會留你到今天?”明樂等了片刻,繼續說道,“別跟我說是你這樣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根本就不能入他的眼,以他專斷獨行的個性,就是一隻螻蟻,生死也只能由他拿捏。樑青玉,其實你不笨,在這件事上難道真的就是當局者迷,不明白他留你一條命的真實意圖嗎?他沒有殺你,並不是不屑,而是因爲你還有利用價值。太皇太后那裡一直守口如瓶,他要把事情抖開來說,就只能另闢蹊徑。其實他還寄希望於你,要借你的口風把他莊園的秘密透露給阿灝知道。他想要借你手中掌握的那一點消息來誤導阿灝,促使太皇太后和阿灝母子之間的猜忌,甚至於反目。然後他就可以作壁上觀,在旁邊看這一場好戲了。”
樑青玉越聽就越覺得的心裡發涼。
紀千赫的爲人的確是如明樂所說的那樣,專斷獨行,殺伐決斷。
她的背叛,本來就不可能被寬恕,可是紀千赫卻一直沒有動她。
她自己的心裡並不是沒有疑惑的,只是在隨時面臨死亡威脅的情況下,努力的放自己忽略這一點而不去多想罷了。
下意識的,她就覺得明樂的話是對的。
紀千赫留著她,並不是要對她網開一面,而是要榨乾她最後的一點利用價值。
可是等到自己被利用完了呢?
樑青玉突然就不敢再想下去了,只是神色恍惚的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這場戲唱到這裡,也是時候該收場了。
宋灝整理好衣袍翻身從牀上下來,動作瀟灑利落,一邊朝明樂走過去,一邊道,“榮王既然沒有殺你,今天我也不會殺你,你走吧,帶著這些消息回去碰碰運氣,看最後到底能不能從他那裡換你一條命。”
樑青玉一個機靈,猛地回過神來,看他行動自如的樣子心裡更是咯噔一下,不可置信的把眼睛瞪得老大。
她特製出來的軟筋散,藥效猛烈,哪怕是用瞭解藥,不到半個時辰對方也是不可能恢復如初的。
這——
這不可能!
宋灝走過去,扶了明樂的手,兩人相攜往外走。
看著兩人面色如常,優雅從容的模樣,樑青玉突然就有些六神無主。
“哦!”明樂被宋灝扶著走到門口,突然沉吟一聲,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止了步子,對宋灝道,“不是還有事情要善後嗎?你先去吧,我隨後就來。”
宋灝回頭看了樑青玉一眼,想了想還是不很放心,就對守在院子裡的雪雁和雪晴吩咐道,“照顧好王妃!”
“奴婢明白!”兩個婢女應聲。
宋灝這才放心,用力的握了握明樂手,然後先行一步去了前院發落公主府助紂爲虐的下人。
明樂站在大門口,樑青玉站在屋子裡。
兩個人,四目相對。
“你要做什麼?”樑青玉防備道。
“既然阿灝說不殺你,我自然不能駁他的面子,所以你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好好的走出這座公主府的。”明樂微笑說道,笑容和煦而溫暖。
樑青玉在暗地裡小心的觀察著她的臉色,按理說她進屋已經有相當的一段時間了啊——
她不覺得後退一步,下意識的扭頭去看放在旁邊桌上的小鼎。
那小鼎裡頭仍舊有甜膩而溫暖的香氣嫋嫋而起,可是不僅僅是明樂,就連先進來對宋灝,好像都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
難道是她配製出來的藥物失效了?
怎麼可能呢?
明樂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目光落在那個小鼎上,微微一笑,“很奇怪,爲什麼你親手調製出來的蠱毒會三番兩次的失效對嗎?”
心思被她料中,樑青玉的臉色不由的微微一變。
她心裡的確是困惑的很,於是緊抿著脣角算是默認。
明樂的脣角彎了彎,突然擡手,從掌心裡抖出一物,道:“這個東西,想必你不會陌生吧?”
那是個鴿子蛋大小的透明的珠子,用最上乘的金絲瓔珞妝點成掛件的模樣,珠子通體圓潤,裡面成半弧形蜷縮著一隻小小的蟲子——
是出自大興解毒聖物,靈蟲。
這種珠子,以前明樂從紀浩淵那裡得過一顆,當時只以爲是解毒的好物,但是後來細查之下,卻發現了更多的驚喜。
這靈蟲也是大興巫醫秘製的靈物,和蠱天生相剋,有吸附毒素的奇效,平時巫醫們制蠱的時候都會隨身攜帶此物,以此物來化解制蠱過程中產生的毒物,避免對自己的身體造成損傷。
而大興的貴族之家,也有收藏此物的習慣,甚至如紀浩淵那般,做成飾物隨身佩戴。
當然了,這玲瓏也分三六九等。
最普通的,是草青色,也是最多見的。
曾經明樂從紀浩淵那裡得來的一隻則屬於中上品了,呈乳白色,若隱若現。
而今天她手中抖出的這個珠子裡的靈蟲,卻是隱隱透著金色的光芒,細細的一彎臥在那碧玉珠子裡,乍一看去不顯眼,可如果是晚上對著夜空細看的時候,這金色靈蟲的身體是能吸附月光展現光滑的。
金色靈蟲,是靈蟲裡面的極品之作。
百年難得一遇。
樑青玉此生也只見過兩隻,一隻是她師父左司大巫醫養著的,兩外一次還是曾經那次去紀千赫的別院,從他那裡看到的。
這東西說是千金難求都不爲過,或者說根本就是有價無市的稀罕物。
易明樂怎麼會有?還是這樣罕見的金色靈蟲?
“你怎麼會有這個東西?”樑青玉不可置信的脫口問道。
“這很奇怪嗎?”明樂笑笑,把玩著手裡的那顆珠子也愛不釋手,“之前我手裡是有一隻靈蟲的,可是後來有一次不小心,被荊王殿下身邊那個叫做紫苑的婢女給毀了,爲了補償我,上次荊王殿下來訪的時候就又重新送了我兩顆,作爲補償。其實不管是之間你散在大門口的軟筋散也好,還是這個小鼎裡燃著的東西都好,你想要算計人,難道都不曉得要入鄉隨俗嗎?我知道你擅長用蠱,哪怕是調製這樣簡單的軟筋散和催情香,爲了達到最佳效果,都會以蠱引製作。不過很遺憾,這一次未能叫你得償所願,你的這些東西,就餵了這小東西了。”
凡事和毒蠱有關的東西,都是靈蟲的最愛。
更何況明樂和宋灝所持的還是這樣精貴難得的金色靈蟲。
樑青玉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死氣沉沉的。
她突然覺得自己可笑至極,這麼上躥下跳的鬧騰著,不曾想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獨角戲。
其實從一開始宋灝就沒有被她制住,所以,人家就只是將計就計又陪著她演了一場戲而已?
“”
“呵——”樑青玉想笑,可是笑聲剛剛衝破喉管她就猛地意識到了什麼,神色慌亂的四下裡打量起這間屋子來——
宋灝既然故意要配合她演這場戲,還不合情理的告訴了她那麼多的秘密是爲什麼?顯然——
他做戲必須的要有觀衆的。
到底是誰?
“不用找了,人已經走了。”明樂再次看穿了她的心思,提醒道。
“不過你也不是沒有機會,緊趕著出門,或許你還來得及搶在那人前面去給榮王覆命。”明樂說道,語氣裡帶著冰冷的調侃味道。
以樑青玉這樣喪家之犬的身份,她和宋灝都完全不必爲了這個人浪費時間和脣舌。
所以,今日順水推舟配合樑青玉做了這一場,實則是爲了做給這裡暗藏的真正的眼線看的。
樑青玉聽到這裡纔是手腳冰涼,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昌珉公主圖謀作亂意圖不軌,她的這座府邸馬上就要被收回去了,如果你不想和這裡的奴才們一樣被連坐送死的話,還是早點走吧!”明樂冷冷的看她一眼,轉身繼續朝前走去。
樑青玉如夢初醒,恍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走投無路,再也顧不得許多的爬起來朝著明樂追去。
“王妃!”她奔出去,想要去拉拽明樂,卻被雪晴飛起一腳踹在了肚子上,頓時跌出去好幾步,捂著肚子驀的吐了一口血。
“王妃,你等等,你別走!”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樑青玉也顧不得許多的爬起來,又朝明樂追過去。
雪晴皺眉,毫不手軟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只聽見咔嚓兩聲脆響。
“啊——”樑青玉慘叫一聲,那隻手就無力的垂了下去,冷汗直冒。
“離我家王妃遠一點,再敢用你的髒手來拉扯王妃,當心我把你的十個手指頭都剁了。”雪晴冷冷說道,臉上透著冷厲的殺氣,黑麪神一樣,再不死平日裡那樣調皮活潑的模樣。
樑青玉捧著自己的手臂,再不敢貿然上去拉扯,於是一咬牙對著明樂跪了下去,含淚道:“王妃,是我錯了,我不該癡心妄想對王爺生出非分之想。而且我也並不是有意想要冒犯您,只是想要找個依靠,來求一線生機而已。王妃,看在我曾經好歹也是盡心盡力救治過王爺和太皇太后的情面上,您網開一面,你救救我吧?”
“我救你?”明樂居高臨下的看她,聽了笑話一樣緩緩的笑了。
夜幕初降,大門口的紅色燈籠打下一片暖暖的光影,將她的面目映襯的越發的嬌俏和美麗。
樑青玉膝行往前走挪了兩步,卻畏懼於雪晴的手段不敢太過靠前,滿面淚痕的模樣顯得楚楚可憐。
“王妃,看在我也是身不由己的份上——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求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你放過我這一次吧。你也知道今天我一旦從這裡走出去會是什麼樣的下場,求你放過我吧。把我留在您的身邊做牛做馬,我一定會盡心盡力爲您和王爺效命的。”樑青玉道,說著又好像怕自己的這些話不夠說服力,趕緊的又補充了一句道:“現在您也知道了榮王對太皇太后和王爺都沒安好心,日後要對付他,留下我在身邊,對您總歸是會有些好處的。”
明樂的脣角民成一條線,安靜的看著她,一直聽她說完都不置一詞。
雪晴看在眼裡,不由的著急,盯著樑青玉惡狠狠道:“狗改不了吃屎,你當我們王妃是好怒弄的嗎?”
說著就又轉向明樂,道:“王妃,這個人女人根本就信不過,可是是沒安好心。我看也不必讓她出了,乾脆我一劍殺了她了事,省的她還要再想歪點子害人。”
樑青玉心裡恨的厲害,甚至於想撲上去撕碎雪晴的嘴,奈何現在人在矮檐下,卻也不得不忍氣吞聲了起來。
“王妃——”她只是期期艾艾的看著明樂,“我只是身不由己,而且我也從來沒有真的害過誰啊!”
其實她並不覺得明樂會是什麼善男信女,只是這個時候的人多是迷信,尤其明樂現在懷有身孕,多少是會忌諱一點血光的。
她在賭,賭明樂或許會存一念之仁,給她一個空子去鑽。
明樂的目光沉靜,默默的看了她良久,就在樑青玉恍然以爲她是動搖的時候,卻忽然見她神色一凜,冷笑道:“與其說你沒有害過人,倒不如說你是你本事不夠,沒能叫你如願害到人才是真的吧?”
樑青玉一窒,臉色也不覺的一僵:“王妃你——”
“遠的不說,就說你今天擺在屋子裡的那個香爐,你說你只是爲了靠上阿灝來保命,那麼又爲什麼讓人暗地裡入宮送信把我找來?”明樂冷冷說道。
她其實並不屑於和這個女人來計較這些雞毛蒜皮,可是不曾想對方居然這樣沒臉沒皮的找上門來了,還大言不慚。
她來的如此及時,顯然不可能是公主府的人通風報信才引到這裡的。
樑青玉原來抱著一點僥倖,以爲她會和送信的人錯過。
現在看來,這攝政王妃是什麼都知道了。
“你知道太醫說我頭幾個月胎象不穩受不得刺激,還這樣處心積慮的做戲來給我看?還好意思說自己從不害人?”明樂冷笑,看著兩情的目光雖然平靜,卻自有那麼一種冷厲而威嚴的氣勢透出來。
樑青玉的嘴脣動了動,想替自己辯解,一時又無話可說。
明樂也不理她,只就繼續說道,“還有之前我剛進屋子的時候,你明明知道那香爐裡的放著的是什麼,卻故意一聲不吭又是打的什麼主意,真當我就不知道嗎?我不揭穿你,是懶得和你計較,你真當我是什麼善男信女了不成?我不主動找上你,你就該自求多福了,何苦還要找上門來自取其辱?我不管你以前是什麼人,疑惑你以前都做過什麼,只就你犯在我手上的這一次——你覺得我該救你嗎?”
樑青玉語塞,臉色清白交替變化的十分難看。
明樂冷冷看她一眼,轉身繼續往院外走去,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止了步子,只是這一次卻未回頭,只就淡淡說道,“還有,不要再拿著你救過母后或者阿灝的事情到處招搖了。你以爲那其中的貓膩真的沒有人知道嗎?榮王爲了不顯山不露水的把你送到阿灝身邊在背地裡做了多少功夫,你自己不知道,我可是分辨的清清楚楚。他那樣苦心孤詣給你創造機會,把柳揚等人全部誤導著追錯了路線,最後造成你是救了阿灝的假象。換而言之,如果沒有你,如果不是你的那個主子暗中佈局,阿灝照樣可以平安無事。論及治病救人的本事,柳揚可不比你差。樑青玉,你既然爲人棋子,怎麼就明白最起碼的規矩?連‘本分’二字怎麼寫都不知道,也難怪是你會落到今日這樣的下場。你這完全就是自己找死,與人無尤。”
明樂說完就真的再不多留一刻,舉步快速的出了院子,順帶著對守在門口的趙毅吩咐道:“把她丟出去!”
樑青玉的身子一軟,徹底泄了氣,癱坐在地上,目光呆滯的一動不動。
從一開始,不管宋灝是不是懷疑到她,如果她能聽從榮王的吩咐,給姜太后醫治之後就馬上離開,那就怎麼都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了。
前有狼,後有虎,當真是怎麼走都是死路。
明樂從偏院出來就直接去了整天找宋灝。
彼時被關押在後院的武岡等人已經被放了出來,而公主府的那些下人也被後一批趕來御林軍盡數控制住了。
“武岡他們沒事吧?”明樂快步走近大廳,邊走邊問。
“沒事,已經用瞭解藥,只是藥效發揮起來需要的時間稍長,免不了要多委屈一會兒了。”宋灝道,迎過來扶住她的手,不悅的皺眉道:“不是說了讓你留在宮裡嗎?怎麼還是跑來了?”
“人家把排場安排的這樣妥當,還特意叫人進宮去給我傳了信,我若是不來捧場,豈不是辜負人家的一番心意?”明樂撇撇嘴,調侃說道,由宋灝扶著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落座。
這話聽起來是沒什麼,不過有人算計到自己夫君的身上來了,心裡怎麼都是膈應的。
宋灝聽了這話,心裡也是堵了一下。
其實這一次,他也的確是不想和樑青玉磨嘰,只奈何——
宋灝微微失神,明樂已經想起了什麼,扭頭對雪雁問道:“對了,剛在那廂房外面偷聽的是什麼人?”
“是後院一個灑掃的小丫頭。”雪雁回道,“年紀看上去不大,但是身手極爲靈活,奴婢遵照王妃的吩咐,佯裝不曾發現她,這會兒她人已經出府去了。”
榮王是個無孔不入的個性,他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對姜太后不利,那麼安插在盛京的眼線就一定不會少。
只是很少有人能夠做到常嬤嬤的那個水平罷了。
“由她去吧。”宋灝擺擺手,示意雪雁等人出去。
幾個人心領神會的略一頷首,然後就飛快帶上門退了出去。
宋灝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拉過明樂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坐了,然後擡手去輕觸了下她的臉頰,道,“剛纔那廂房裡頭不乾淨,要不要叫柳揚再給你把把脈?”
“回頭再說吧,這會兒也沒覺得怎樣,那兩顆珠子都是上品,應該不成問題的。”明樂笑笑,說著就從袖子裡掏出那顆裹著靈蟲的主子遞給宋灝道,“回頭還是叫人收起來吧,這種東西,我帶在身上總覺得彆扭的慌。”
“嗯!”宋灝點頭,把東西收好。
這種巫醫佩戴的飾物,不僅僅是明樂覺得彆扭,他自己也很不習慣,更何況還是紀浩禹給的。
“這一次沒能策動你和母后之間的衝突,榮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說他下一步的計劃會是什麼?”明樂嘆一口氣,順勢拉下宋灝的手,放在膝上不住的擺弄著他的手指,臉上神色半真半假,似乎並不十分輕鬆的模樣,“其實說起來,從頭到尾他也不算正式的出過招,這個人的心思真的叫人很難琢磨呢。”
“是啊!”宋灝微微吐出一口氣,神情若有所思,“其實我現在最好奇的是母后和他之間到底是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會讓他這樣不依不饒的佈局陷害。從常理上講,母后不過一介女流,他那樣的一個人,若不是血海深仇,何至於叫他這樣不依不饒的來佈局算計?還有——他的最終目的又是什麼?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上顯示,他所要的,似乎並不是母后的性命那麼簡單的。”
“既然母后的性命不會受到威脅,你也可以暫時不必那麼緊張了。”明樂笑笑,雖然說是寬慰對方,自己心裡卻一樣的知道——
這件事,絕對會不得善終的。
“只可惜,查不到線索,找出當年那些事情的真相來。”宋灝惋惜的嘆一口氣,手下稍稍用力攬緊明樂,低頭在她發跡吻了吻,“當年外祖母早逝,母親跟隨父親正站在外,爲了避嫌,在常嬤嬤之前,身邊連個貼身服侍的婢女和媽媽都沒有,現在外公也不在了,真的是半分的跡象都難以尋到。”
“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哪裡是說查就能查到的。”明樂仰頭對上他的視線,微微露出一個笑容,“最起碼現在暫且弄清楚了後母和蘇皇后之間的關係,也不算全無收穫。只不過這樣一來的話——”
明樂說著,就是眼神一黯,沉默了下去。
“是啊,相較於榮王,其實我也更擔心的是紀浩禹。”宋灝移開視線看著稍遠處窗臺上擺著的一盆水仙花,眼中神色難辨,“他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如果榮王和母后之間的恩怨是和蘇皇后有關的話,那麼可想而知,紀浩禹會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如果榮王是因爲蘇皇后而和姜太后結怨,那麼他對姜太后會有多怨恨,相較於他,只怕紀浩禹纔會更甚。
蘇皇后是他的親生母親,當時說是病死,但據說好像其中也有貓膩。
紀浩禹若是不知道也還罷了,可如果他心裡根本就什麼都明白,可是在盛京的那段時間,和姜太后也數次照面都沒有顯露絲毫的跡象出來——
這個人的心機和忍耐力,都是驚人的可怕。
“好了不想了,這裡是事情也處理的差不多了,我們先回宮。”收拾了散亂的思緒,宋灝微微一笑,直接把明樂抱著起身。
明樂低呼一聲,下意識的摟緊他的脖子,嗔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走,讓雪晴他們看見該笑話了。”
“誰愛笑就讓他們笑去吧。”宋灝卻不在意,垂首下來請啄了下她的脣角,莞爾笑道,“就算你不怕累著,我還心疼我兒子呢,這一次也得虧的他,可不能虧待了咱們的功臣。”
明樂看他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索性就不去管他。
宋灝抱著明樂出門,吩咐了趙毅留下來處理後面的事就帶著明樂上了馬車,吩咐回宮。
馬車上,宋灝親自把明樂抱到最裡面在軟榻上靠好,然後倒了杯溫水遞給她。
明樂笑著接了,喝了兩口就遞還給他。
宋灝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後自己也擠上軟榻,把明樂圈在懷裡給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著,輕聲道:“以後儘量別到處亂跑了,這點小事,你對我還不放心嗎?”
明樂會跟來,其實還是因爲擔心他。
樑青玉擅長用毒用蠱,雖然不是什麼要緊的角色,卻也是個難纏的。
“嗯!”明樂點點頭,並不與他辯駁。
宋灝見她這樣順從的一副模樣,只就無可奈何的一聲嘆息道:“你啊——”
自己的這個媳婦,有主見的很,什麼話都是多說無益。
宋灝心裡無奈,於是就把話題引開,擡手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腹部露出一個笑容來,慢慢說道:“有時候真是覺得難以想象,這裡會有兩個嶄新的生命在萌芽成長。阿朵,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看過的最多的就是死亡。征戰沙場,馬革裹屍,我所面臨的最爲真實的世界似乎就應該的那樣的,以至於現在,看到你,想到他們——哪怕是已經過來好幾個月了,還是會覺得像是做夢一樣。”
不僅如此,更有時候會覺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那就把這當成一個新的開始吧。”明樂仰頭去看他的臉,擡手輕輕的摩挲著他的半邊臉頰露出一個笑容。
然後她用另一手拉著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腹部,雖然目前還什麼都感知不到,可還是用了心靈去細細的聆聽新生命的聲音。
柳揚給她診了脈,說她懷的是雙生胎。
相較於突然有孕帶來的驚喜,這無異於喜上加喜。
其實不僅僅是宋灝,哪怕是明樂自己,每每想來也會覺得不真實。
他們都是經過腥風血雨,一路披荊斬棘走到現在的。
曾經以爲滿手血腥的自己,註定要留在那樣一段孤獨的旅程上孤立無援的走下去,有了彼此,有了可以理解和包容自己的人,與他們而言,已經是上天給予的最爲豐厚的饋贈。
可是直到如今才覺得,老天對待他們也是不薄的。
這兩個正在她的身體裡日益成長起來的新生命,會將是他們生命裡一個全新的開始。
明樂的腦袋靠在他的肩頭,脣角溢出溫和的笑容。
哪怕還有許多未知的風險和爭端,未來的日子也充滿了期待和陽光。
當然,她這次懷孕還帶來了另外的一個意外收穫,就是有關姜太后和蘇皇后之間關係的確認。
柳揚當時診斷出她懷了雙生胎的時候也大爲震驚,因爲雙生胎出現的機率極小,若不是這一支血脈的祖上有過先例,平白無故幾乎是不可能突然就懷上雙生胎的。
正是因爲如此,想起當時彭修說宋灝和紀浩禹想象的話時,宋灝才靈機一動,叫人去查了她外婆生產前後的狀況。
也算是運氣好,不想過去了五十多年,當年那個穩婆居然尚在人間。
這也算是這兩個孩子帶來的意外之喜了。
公主府的後門,兩個侍衛架著把樑青玉扔了出去。
樑青玉摔在地上,頭暈眼花的還沒有反應過來,後門就是砰地一聲,大門被人合上。
她趴在地上,全身無力,卻也不得不咬牙爬起來。
想著宋灝和明樂一會兒一定還得趕著回京,馬上就爬起來朝前門的方向奔去。
不曾想剛走到巷子的拐角處,眼前突然一道亮麗的身影從旁邊款步走了出來。
那少女的生的青春靚麗,一身水藍色的衣裙,裙裾上繡著五彩繽紛的蝴蝶,煞是搶眼。
她負手走出來,脣角翹起一個誇張的弧度,笑的十分開心的開口道:“師姐走的這麼急,是要去哪裡啊?”
樑青玉驟然見她出現,全身的汗毛幾乎瞬間都豎了起來,捧著受傷的手臂不覺的往後退了兩步,顫聲道:“怎麼是你?你不是回大興去了嗎?”
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她同出一門的小師妹穆蘭琪。
“腳長在我身上,就算是回去了,難道我還就不能再回來了嗎?”穆蘭琪兀自笑得開心,似乎沒有發現她的排斥一樣,仍舊款步朝她一步步的走過來,面色不愉道:“怎麼師姐看到我好像不開心啊?我們也是好久不見了。自從上回在宮裡匆匆見過一面之後,我可是十分擔心師姐你的安危的。把你一個人留在盛京,真是辛苦你了呢!”
樑青玉的頭皮發麻,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只是腳下不自覺的一步一步往後退。
這個丫頭陰狠毒辣,最是個不擇手段的。
她會出現在這裡,肯定沒好事。
樑青玉防備的同時腦中更是思緒飛轉,立刻就想到之前的那個揣測——
宋灝故意在她面前做戲,透露給她大量的信息和隱秘,當時外面一定還有人在偷聽,難道會是——
那個人難道就是穆蘭琪嗎?
“師妹——許久不見,你是越發生的光彩照人了。”樑青玉強壓下壓根的顫抖,試圖分散穆蘭琪的注意力。
穆蘭琪聞言就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那聲音清脆悅耳,帶著獨屬於少女的純真,看是聽在樑青玉的耳朵裡,卻一點美感也感覺不到,她只覺得像是冰冷的毒蛇從她的脊背一路爬上來,從頭到腳涼成一片。
“幾個月不見,師姐你奉承人的本事倒是見長呢!”穆蘭琪笑的眼睛都瞇起來。
而彼時樑青玉的背部已經貼上身後的牆壁,再也沒有地方可以避讓。
“我說的都是實話,以前是我的疏忽,沒有好好照顧師妹你,難得師妹你還家掛著我,特意回來看我,我怎能無動於衷。”樑青玉道,臉上表情雖然竭力想要維持自然,但是怎麼看都彆扭。
在這個丫頭面前,她就直覺的感到恐懼和不安。
“師姐的口齒果然是伶俐不少呢。”穆蘭琪笑的越發開心了些,那種笑意完全是從眼眸深處透出來的,明媚而活潑,任憑是誰看了都會覺得賞心悅目。
可是樑青玉卻太清楚這個少女骨子裡的狠辣和惡毒了。
然後下一刻,穆蘭琪已經迫近她的跟前,擡起一手撫上她的半邊臉頰。
她的手指冰冷,貼在皮膚上就讓人毛骨悚然的。
樑青玉的整個身子僵直,動也不敢動。
穆蘭琪卻於瞬間斂了笑容,一雙眼睛像是夜裡發著幽光的野獸的眼睛一般死死的膠著在她的臉孔上,皺著眉頭嘆息道,“唉!師姐你如今變得這樣伶牙俐齒,看我想起來可真是不放心呢。你說萬一叫你回到師父和主子身邊,他們被你這舌燦蓮花的一張巧嘴一蠱惑,是不是以後就完全沒了我的容身之地了呢?”
“師妹——”樑青玉的心頭一冷,幾乎是悽聲叫嚷出來。
然則下一刻就見穆蘭琪衣袖一甩,一叢綠光從她的袖子裡飛射而出。
樑青玉分明感受到她眼睛裡的殺意,急忙閃身滾到旁邊。
從穆蘭琪袖子裡出來的小蛇撲空,穆蘭琪不慌不忙的搶上前去一步就又將那小蛇收入囊中。
樑青玉狼狽的跌在地上,驟然回頭看她,一臉的恐懼,急忙道:“看在同門一場的份上,師妹,你放過我吧,我沒有要和你爭功勞的打算,當——當然,我也沒有這個本事。現在對主子和師父來說,我已經是個叛徒和廢人了,我這樣的人,你殺了我也只是髒了你的手,你放過我吧,我保證,一定不會再在你的跟前出現了,你就當沒有見過我好嗎?”
“說的輕巧,我放了你?”穆蘭琪脆生生的笑了起來,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的歡暢,“現如今你知道了主子這麼大的秘密,放任你活在世上你覺得可能嗎?”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樑青玉慌忙擺手,爬起來卻是竭力和穆蘭琪之間拉開距離。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在這裡等著他的人會是穆蘭琪。
若是換做別人,未必一定會要她的命,可穆蘭琪這個死丫頭,卻是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實話告訴你吧,主子會留著你的命到今天,也就是在等這一天。本來還指望著你能在殷王那兩口之間起點作用,不曾想你卻是這樣的不爭氣,簡直就是廢物,你這樣的人,你覺得還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嗎?”穆蘭琪諷刺說道,把玩著手裡的小蛇一步步逼近。
樑青玉捧著受傷的手臂步步後退,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穆蘭琪看她這副模樣,臉色卻是突然一沉,猛地一個箭步上前。
她原是想去捏樑青玉的下巴,不曾想樑青玉似乎是早就料中了她的意圖,突然揚手拋出一把黃色的粉末出來。
那粉末濃厚,瞬時就把眼前的視線擋住。
她趁機扭頭就跑,不料剛剛邁出一步,就覺得後頸一陣刺痛,幾乎是瞬間的,就有一股冷流從後頸往下竄去,整跟脊椎幾乎凍僵了一樣,直挺挺的跌在了地上。
穆蘭琪揮散眼前的霧氣走過去,面色在這一瞬間就轉爲猙獰。
她蹲下去,一把擒住樑青玉的下巴。
樑青玉的整個身子動不得,只就恐懼的看著她,磕磕絆絆道,“你——你要幹什麼?”
“我幹什麼?”穆蘭琪咬牙切齒,“你怎麼不說你曾經對我做了什麼?我原本還念著咱們師姐妹一場的份上想要給你個痛快,既然你是擡舉的話,那就怨不得我了。”
說話間她手中小蛇再次吐出,閃電般竄進了樑青玉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