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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議親

章老夫人的態(tài)度十分之狂妄,語氣強硬不容拒絕。

榮妃坐在上首的主位上,臉上端莊高貴的表情不變,眉頭卻是不易察覺的微微皺了一下。

旁邊侍立的秋靈和曲嬤嬤等人眼中更是露出惱怒的情緒來。

“母親說什麼?”片刻之後,榮妃笑了笑,那一個笑容看上去溫和,眸子裡卻是難以壓抑的惱怒情緒。

章老夫人卻根本無暇觀察她的反應,稍稍緩和了語氣重複一遍道:“你交代給你哥哥的事情,我已經(jīng)聽說了,公主的婚事是何等要緊的大事,你怎麼這樣輕率,也不先和我還有你父親商量一下?”

按理說,一旦是進了宮的女兒就是皇家的人了,日後哪怕是親生父母拜見都要遵循君臣之禮,這章老夫人卻仗著是榮妃生母,非但不以“臣婦”的身份自居,還這樣的頤指氣使。

曲嬤嬤是榮妃宮裡的教養(yǎng)嬤嬤,本來是可以出言警告老夫人的,卻因爲她本身是從定遠侯府出來的,身份尷尬而無法開口。

榮妃也察覺了幾個人的面色不善,就打發(fā)了曲嬤嬤和秋心兩個去小廚房準備幾樣點心來給老夫人墊墊肚子,只留了秋靈一人在側(cè)。

“公主的婚事,主要還是看皇上的意思,雖說本宮是公主的生母,可是在這件事上也沒有決定權(quán)的?!睒s妃喝一口茶,慢慢說道。

章老夫人是她的生母,又一直是這樣想起一出是一出的脾氣,她心裡雖然生氣,表面上卻是能壓就壓,儘量不和她正面起衝突。

“這是什麼話?”老夫人的臉色一沉,已經(jīng)送到嘴邊的茶盞不由的收了回來,皺眉看向榮妃道:“皇上頂什麼用?不過是個娃娃——”

此言一出,就連她身邊帶來的兩個心腹媽媽都立刻的變了臉——

這老夫人,也太不知道輕重了,哪怕是在榮妃的宮裡,有這樣大不敬的話傳出去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老夫人,請您慎言!”秋靈再不能忍,冷著聲音打斷她的話,“皇上就是皇上,是天子,是天下萬民之主,不管是朝堂還是後宮,這天底下的事還沒有皇上說了不算的,和皇上的年齡無關(guān)。”

老夫人的話一出口也已經(jīng)察覺了一絲不妥,不過如今後宮榮妃當?shù)?,她就難免放肆,這會兒被秋靈一個小丫頭訓斥了,就更是不忿,梗著脖子道,“我不過是那麼隨口一說,現(xiàn)在這後宮,還是娘娘說了算的——”

她越說越不靠譜,榮妃礙著母女的名分不能說什麼,秋靈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卻不能視而不見,再次打斷她的話道:“老夫人,這話我再說一遍,請您慎言。現(xiàn)在雖然是太妃娘娘掌管封印在打理後宮的宮務,可皇上纔是這宮裡和天下臣民的主子,太妃娘娘雖然是皇上名義上的母妃,但這普天之下,誰也越不過皇上去。就算皇上日理萬機,沒空理會後宮諸事,那太妃娘娘的上面還有太皇太后。這宮裡,可不是隨便的一個侯府後院,娘娘身爲一宮之主,如今得勢,可是背地裡卻是被多少人盯著的。老夫人既然是娘娘的母親,總不能不爲娘娘著想,以後還請您謹言慎行,當心隔牆有耳,連累了娘娘。”

被一個宮女指著鼻子一通的數(shù)落,章老夫人的臉皮漲的通紅,氣的胸口起伏,指著秋靈半天說不出話來:“你——你——”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絕對不是危言聳聽?!鼻镬`卻不買她的帳,依舊脊背筆直的站在榮妃身後,一板一眼的繼續(xù)道,“太妃娘娘如今的地位得來不易,一定要請老夫人體諒,否則——奴婢就只能代娘娘做主,提前送客了”

“你放肆!”章老夫人一口痰卡在喉嚨裡,麪皮漲的發(fā)紫,好半天才怒然一拍桌子,對榮妃道:“反了反了,一個賤婢都敢當著主子的面大呼小叫的,還有點規(guī)矩沒有。我看著她的眼裡也根本就沒有你這個主子,叫人拖出去亂棍打死算了,好歹圖個清靜。”

宮裡的奴才,就算是犯了錯,也輪不到隨便的一個命婦來發(fā)號施令處置。

這章老夫人,當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她身邊兩個嬤嬤卻是勸也不敢勸,只能使勁低垂著腦袋,不敢去看榮妃的臉色。

自家出來的這位嫡小姐已經(jīng)一飛沖天,再不是從前那個事事都需要仰仗侯府給她撐腰的不得寵的妃子了,說的難聽了,只要是她一個不樂意,直接斷了和侯府那邊的聯(lián)繫都不無可能。

而此時她雖然隱忍不發(fā),眼神卻是冰涼,明顯的不耐煩。

可偏偏,自家這位老夫人還分不清形勢還在一味的耍狠。

秋靈不卑不亢的站著,直視老夫人的目光面對她的指責,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老夫人怒氣衝衝的一席話就好像撞在了棉花上,全然沒有得到迴應,她愣了愣,仔細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榮妃的面色冷靜,威嚴之中透著冷漠,竟然——

會叫她下意識的心裡發(fā)冷。

這種情況,以前可是從來就沒有過的。

老夫人怔愣著,嘴脣蠕動半天都沒能找出合適的話來緩和氣氛。

榮妃垂眸喝了口茶,然後才面有難色的開口道:“母親大約是不知道,秋靈是內(nèi)務府出來的三品女官,不是隨便說撤換就能撤換的。她是我的心腹,又在宮中多年,對人情世故,禮典法度都是再清楚不過的,說句不怕人笑話的話,本宮也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提點幫襯的。這個丫頭不近人情的毛病,本宮也訓斥過她許多次了,罰也沒少罰她,可她就是這麼個脾氣,屢教不改。本宮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將她給換了,可母親也是知道的,這宮裡有品階的女官並不是隨便說撤換就能撤換的,我宮裡以前跟過來的老人也就罷了,若是要換新人,勢必要請?zhí)侍筮^目的。倒時候再若換個不省心的來,以後你我母女之間說幾句體己話只怕都不方便了?!?

榮妃的話很委婉,但是無可否認,卻是連著給了老夫人數(shù)道軟刀子。

警告有之,威嚇有之,更告訴了對方今時不同往日,她現(xiàn)在的脾氣並不太好。

章老夫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眼前的榮妃,她的容貌沒有多少改變,可是眉目之間更添了幾分雍容和威勢,盛裝之下,當真是有種叫人不敢直視的感覺。

老夫人的心裡沒來由的一抖,恍然意識到自己方纔的種種言辭舉動已經(jīng)逾矩太多。

可對方畢竟是她的女兒,是她生的孩子。

跋扈張揚了這麼多年,老夫人骨子裡那種專橫的態(tài)度卻是不容易剋制住的。

“咳——”她咳嗽一聲,打破眼前的尷尬,慢慢的緩和了語氣道:“算了,我也不和這麼一個奴婢計較了。我們說正事,關(guān)於靖襄的婚事,你準備什麼時候去和皇上提?”

“靖襄到底是個女兒家,如果哥哥和大嫂同意了這門親事,本宮覺得還是由大哥直接去向皇上提會比較妥當。”榮妃道,心裡卻是明白,老夫人必定是要阻撓的,“信兒是個好孩子,本宮也很喜歡他的。”

老夫人立刻又是一口氣衝上胸口,可是看著榮妃身上皇貴太妃的朝服也只能勉強壓下,不悅道:“這京城裡優(yōu)秀的青年才俊那麼多,你怎麼就偏得看上信兒了?”

“靖襄是被寵的嬌貴了些,難道母親覺得她配不上信兒?”榮妃反問,就當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卻不能發(fā)作,只能黑著臉道:“不是靖襄不好,是信兒配不上她。堂堂的皇家公主,又是皇上的長姐,你的女兒,靖襄那樣的品貌,要配什麼樣的人家沒有,枉你今天坐在這個位子上,怎麼就這樣的眼皮子淺,一點打算也沒有?她的婚事豈能這樣隨便的,你把她嫁給信兒,長的也不過是咱們定遠侯府的一點臉面上的光彩,又不能當飯吃,能頂什麼用?要嫁,自然是要將她嫁一個用的著的人。我聽你哥哥說,那個新上任的將軍秦嘯就是個不錯的人,雖然比著靖襄年歲稍微嫌棄大了點兒,但是男人嘛,大兩歲也好,人也穩(wěn)重些,懂得疼媳婦。”

秦嘯青年才俊,一躍已經(jīng)成了現(xiàn)如今無數(shù)名媛千金爭搶著想要結(jié)親的香餑餑了。

之前秋靈提過一次,這會兒章老夫人居然也打了這樣的注意。

秋靈或許只是無意,可是自己這個母親背地裡計較的什麼榮妃卻是一清二楚的——

她這是看自己在宮中的地位穩(wěn)固了,就動了歪念,一個婦道人家,居然打起了籠絡(luò)權(quán)臣的念頭來了!

對於自己這個勢利又短視的母親,榮妃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母親,你倒是真敢想!”榮妃的臉色不覺的冷了下來,語氣也略帶嘲諷。

奈何這沒眼色的章老夫人卻是一點也不曾察覺,只就冷哼一聲道:“有什麼敢不敢的,堂堂一個公主,配他不是綽綽有餘?”

“真要是綽綽有餘,那麼現(xiàn)在坐在本宮面前來替這事兒的就應該是秦夫人了,而不是母親你!”榮妃冷聲道。

章老夫人一愣,面色不覺有些訕訕的,聲音也弱了幾分:“那是他們不敢想,只要你叫人去秦家透個口風,他們還不上趕著上門來提親——”

“母親!”榮妃冷冷的打斷她的話,終於連表面上的和氣也不想維持了,看著老夫面色嘲諷道:“秦嘯是武將,目前手裡還握有虎符掌管兵權(quán),這一點意味著什麼您知道嗎?”

握著兵權(quán),就意味著有權(quán)有勢。

老夫人心裡就是這樣想的,否則也不會這樣看好秦嘯。

可是看著榮妃的臉色,她卻是下意識的啞了聲音,沒敢吭聲。

榮妃目光冷厲的掃了眼她身後站著的兩個婆子道:“你們先出去!”

“是!娘娘!”兩個婆子卻是一刻也不想多留,連忙行禮退了出去。

“秋靈去把殿門關(guān)上!”榮妃吩咐。

“是,娘娘!”秋靈垂眸應著,快步走過去把殿門合上,然後直接就站在了那裡守著,以防外面再有人靠近。

章老夫人被榮妃這一連串的舉動弄的精神緊張,不由的連著吞了兩口唾沫道:“娘娘您這是——”

“母親,有一件事你最好清楚,現(xiàn)在理政的雖然是皇上,但真正掌權(quán)的卻是攝政王。”榮妃正色道,每一字都擲地有聲,聽的章老夫心頭一凜。

“昨天宮宴上遇難的那些官員,你以爲他們爲什麼死?就是一個瘋子的無意之舉嗎?”她的語氣冷厲,帶著一種近乎是恐嚇的味道盯著老夫人,直看的老夫人頭皮發(fā)麻,“我實話告訴你吧,事後本宮已經(jīng)找禮王覈實過了,死去的那些人根本就是事出有因,昌珉公主異想天開的想要做女皇帝,暗中勾結(jié)了那些人意圖謀反。攝政王明明什麼都知道了,卻隱忍不發(fā),最後將計就計,反而把他們一網(wǎng)打盡了,而且所有的罪名還得由始作俑者的昌珉擔著。這樣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想想都叫人覺得不寒而慄。那些人根本就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已經(jīng)付出了這樣的代價?,F(xiàn)在你回頭想想,秦嘯是什麼人?他手上掌管軍隊,是握著兵權(quán)的,哪怕只是暫時性的,就因爲本宮現(xiàn)在是後宮之主,你忙不迭的就要和他結(jié)親,到底是意欲何爲?母親,不是我危言聳聽在嚇唬你,而是因爲事實上就是如此,這樣異想天開的心思,你沒有最好,否則會是個什麼下場不想也知道。這位攝政王可是行伍出身的鐵血軍人,他的手段遠不是你能想象的。你又以爲我爲什麼能坐到今天的這個位置上?若不是因爲我提前對王妃示好,你真以爲這後宮之內(nèi)就非得需要一個明面上擺著的太妃嗎?太皇太后掌管後宮幾十年,現(xiàn)在又不是老邁昏聵動彈不得,有她鎮(zhèn)著,你真以爲這宮裡凡事就真的是非我不可嗎?我在宮裡如履薄冰的走到今天實屬不易,但是這個位置,卻不是天底下的不敗之地。我不妨實話告訴你,就憑你今天在我面前說的這些話,萬一不甚傳出去,用不了幾天,這宮裡宮外,乃至於咱們整個章家就都會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了。”

老夫人聽著,面皮鐵青,忍不住的牙根打顫,竟然不自覺的慢慢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榮妃走過去扶了她一把,臉上冰冷嚴肅的表情卻沒有任何的改變,繼續(xù)道:“母親,我再說一遍,我這不是在危言聳聽,你信就信,不信大可以試試??墒菬o論如何,我都不會拿靖襄的婚事去給你投石問路,更不可能利用她去拉攏秦嘯?!?

“就算那秦嘯不行,還有旁的——”老夫人顯然是被嚇的不輕,但是心心念念著飛黃騰達的美夢,喃喃的脫口道。

“母親,時候也不早了,您在我這裡呆的太久被人知道了也不好,本宮這就叫人送你出去吧!”榮妃不耐煩的打斷她,對著殿門的方向揚聲道:“來人!”

秋靈開了殿門,把等在院子裡的兩個婆子還有捧著點心回來的曲嬤嬤和秋心都叫了進來。

榮妃臉上的表情寡淡,隱隱的透著幾分肅殺之氣,對曲嬤嬤道:“去安排轎子,送母親出宮吧!”

“是!”曲嬤嬤自是巴不得老夫人早點走,幾乎都想要敲鑼打鼓的歡送,急忙就去了。

兩個婆子看著老夫人的臉色鐵青,很不對勁,就過來一左一右的扶住她,握住她手臂的時候纔不覺的大驚失色——

老夫人全身上下抖個不停,似乎是想要把這把老骨頭給抖散架了一樣。

卻不知道皇貴太妃說了什麼話,居然把他嚇成這樣。

但這話她們卻是沒膽子說出來的,拜別了榮妃就扶著老夫人出了正殿。

章老夫人一走,秋心就忍無可忍的把手裡點心往桌上一放,氣憤道:“老夫人簡直太霸道了,依著咱們娘娘今時今日的地位,就算她是娘娘的母親,娘娘和公主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著她來頤指氣使了。”

“別胡說!”秋靈趕緊的扯了下她的袖子。

秋心雖然不服氣,但是看一眼榮妃沉鬱的臉色,終究也沒敢再多言,氣呼呼的住了嘴。

雖然大家都知道啊章老夫人做的太過了,可顯然,榮妃並不想家醜外揚。

秋靈嘆一口氣,心裡卻是不免替榮妃難過。

早幾年榮妃在宮裡過的不如意舉步維艱的時候不見這位老夫人心疼女兒來施以援手,這會兒娘娘靠著一己之力爬上來了,反而還要受他們的連累。

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家娘娘母親的面子上,真就恨不能亂棍將她打出去。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了?!睒s妃頭疼的擺擺手,看一眼桌上擺著的點心碟子對秋心道:“這些都用不著了,你端下去和丫頭們分了吧!”

“謝過娘娘賞賜!”秋靈笑著謝了恩典,一時也把方纔的不快給放開了不想,歡歡喜喜的捧著點心出去了。

秋靈看她這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覺的微微嘆了口氣,不過緊跟著就飛快的斂了神色重新看向榮妃道:“娘娘,那些話,您怎麼說給老夫人聽了?萬一被她傳揚出去?”

那老夫人的目光短淺,又沒頭腦,怎麼可能參透榮妃那些話裡面的玄機。

“放心吧,她就是再沒腦子,但還得要指著定遠侯府的百年基業(yè)保她一世榮華,那些話就是爛也會爛在肚子裡,她一個字也不會往外說的。”榮妃知道她是擔心老夫人泄密會引來殺身之禍,就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只是笑的勉強了,笑容裡頗多苦澀,道:“我就是故意擺出那些話來嚇她的,至少也讓她知道些利害關(guān)係,就算壓不住她的心思,也好叫她消停幾天。”

她跟明樂之間的關(guān)係還算的處的融洽,明樂又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其實就算是章老夫人的話傳出去了,宋灝和明樂也不會真的拿她怎樣。

“可是看老夫人的這個架勢,公主和二公子的親事——”秋靈看了眼院子的方向,擔憂道。

章老夫人雖然左右不了自家娘娘,但是卻可以掐著定遠侯府的後院,如果她有心阻撓,這門親到底結(jié)不結(jié)的成還真是難說。

“是啊,母親這裡的路子怕是走不通了。”榮妃嘆一口氣,頓了一下又馬上重新整肅了神情道:“秋靈,你想辦法傳信,去把父親給我請來吧?,F(xiàn)如今也唯有父親才能夠壓制的住她了?!?

“現(xiàn)在嗎?”秋靈很有些吃驚。

“趕緊去吧!”榮妃用力的揉了揉鬢角,“爲免夜長夢多,這件事必須得要馬上定下來我才能放心?!?

“是,奴婢這就差人去請老侯爺?!鼻镬`不敢怠慢,連忙領(lǐng)命去了。

這一來一去之間,來回傳信需要時間,還要瞞著章老夫人,等到老定遠侯進宮已經(jīng)是傍晚了。

“微臣參見太妃娘娘!”定遠侯已經(jīng)快要六十歲了,因爲身體有病,所以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老邁,但眉目平和,與章老夫人那種跋扈的樣子不同,是個十分慈祥的老人。

“父親快別多禮了,快起來?!睒s妃上次見他是在她被冊封皇貴太妃的冊封大典上,短短數(shù)月,卻發(fā)現(xiàn)老父又蒼老了許多,忍不住就眼眶發(fā)紅,連忙過去攙扶定遠侯入座。

“你這丫頭,也是爲人母親的人了,怎麼還動不動的就哭鼻子?!倍ㄟh侯笑著謝了座,一句話就把榮妃逗樂了。

“女兒在父親面前,哪敢衝什麼大,父親還要取笑我?!睒s妃嗔道,眼底眉梢的笑意透出來倒像是又回到了二八年華的少女時代,讓定遠侯看在眼裡好一陣的感慨了。

殿中的氣氛融洽,父女兩個許久不見,更是多年不曾有機會這樣近距離的說說話了,恍然就忘了時間,不覺的天都黑了。

榮妃命人傳了膳,留定遠侯在宮中用膳。

定遠侯沒有推辭,可是餐桌上沒有見到外孫女,定遠侯才覺得有些奇怪,道:“公主呢?怎麼沒有過來一起用膳?”

“她——”提起女兒,榮妃的神色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終究是怕定遠侯擔心,就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她這兩天感染了風寒,不舒服,我叫她歇著了,改日等她好了,再與父親見面吧?!?

到底是心意相通的父女,定遠侯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言不由衷和眼中的憂慮之色,突然想起了什麼就暫且放下筷子道:“娘娘,您的脾氣我是知道的,你今天這麼急著宣我進宮,應該是有什麼事吧?還有我聽你哥哥說起,你想把靖襄——”

榮妃心頭苦澀,在自己的父親面前也不多加掩飾,也慢慢的放下了筷子,擡頭看向定遠侯道:“中午的時候母親遞牌子進宮,堅決的阻撓這門婚事,非要我把靖襄嫁給秦嘯。父親你是知道的,我和你的心思原本就是一樣的,不指望著高人一頭,只盼著一家人能夠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倪^幾日安樂日子罷了?!?

“不錯,秦嘯雖然是個人才,可現(xiàn)如今他樹大招風,你又是處在這樣的一個位置上,還是不宜招惹那樣的人爲好?!痹谶@一點上,定遠侯和榮妃的想法不謀而合。

他們都是務實的人,章家人在這幾輩裡頭都沒有出現(xiàn)過十分傑出的人才,與其自不量力的往上爬,不如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

“那老太婆真是越來越糊塗了!”想起那個頑固的妻子,定遠侯也十分不快,吹鬍子瞪眼的說道,“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如果你就是看好信兒,有我和你大哥在,這件事有我做主。不過就算你不看好秦嘯,京城才子這麼多,怎麼——”

榮妃的這個決定太倉促了,章老夫人傻,定遠侯卻是一眼洞悉玄機的。

“我還是先謝謝父親吧!”榮妃猶豫了一下,終究也知道這件事不能一直密不透風的瞞著,咬牙道:“父親,我也不瞞你,靖襄和信兒的事我是病急亂投醫(yī)了,襄兒她——襄兒她有了中意的男子了,可是我並不看好這門婚事。沒辦法,只能早點把她嫁了才能叫她斷了心思?!?

靖襄公主久居深宮,出宮的次數(shù)都屈指可數(shù),若是她有了中意的男子,必定也是高門顯貴,可以經(jīng)常出入宮廷宴會的名門子弟。

榮妃就算不看好,要反對也得要有一個明確的理由。

定遠侯狐疑道:“是哪家的公子,難不成還是個紈絝?”

按理說自己的外孫女,眼光不該這麼差的。

“不是!”榮妃脫口道,說著又慌忙打住,頓了一下就重新?lián)炱鹂曜?,夾了一筷子竹筍雞到小碟裡讓秋靈送到定遠侯面前,然後才漫不經(jīng)心的笑道:“她看上了人家,也得人家喜歡她才行。而且——我也並不看好那些高門大戶的家庭,父親您是知道的,靖襄的這個性子,哪裡是會周旋那些人情世故的。”

“我們襄兒也不差,卻也不知道誰家小子這麼沒有眼力?!边@話倒是真的,讓定遠侯不信也要信,雖然心裡總還是覺得怪怪的。

事情一笑就這樣過去了,誰都沒有再提。

一餐飯用完,定遠侯感慨良多,從榮妃進宮,他們父女已經(jīng)有二十餘年不曾同桌用膳了。

榮妃親自把他送到鳳鳴宮的大門口,打發(fā)了轎子他出宮,一直目送轎子消失在宮燈映襯的夜路下都久久凝視,那目光真切,彷彿還能看到前一刻父親的背影一樣。

秋靈看出她的傷感,就上前提醒道:“娘娘,夜露就要下來了,先回吧,當心自己的身子?!?

“嗯!”榮妃這才收回視線,轉(zhuǎn)身進了院子。

爲了安置靖襄公主,她把自己的寢殿讓了出去,搬到了偏殿暫居,這會兒卻沒有直接回去休息,而是帶著秋靈一路進去後殿,去看靖襄公主。

不曾想剛剛拐進後院的迴廊就見靖襄公主被兩個宮女扶著正要跨出門檻往外走。

“母妃!”見到榮妃過來,靖襄公主隔著老遠就歡喜的喚了一聲。

服了柳揚的藥她就醒了,只是柳揚吩咐了餘毒未清,讓她繼續(xù)服藥還要休養(yǎng)幾天。

榮妃見狀,立刻就變了臉色,快走兩步將她攔下,不悅的斥責道:“怎能起來了?不是叫你臥牀休息幾天嗎?”

大病初癒,靖襄公主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小小的臉盤子,巴掌大的那麼一點,榮妃看一眼她身上妝容,換了新衣也上了妝,可是水粉色的胭脂抹在脣上,就更將她病弱之中的虛弱給明顯的襯托起來。

這個孩子,到底是個心思單純沒心眼的,連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會做。

榮妃的心頭一軟,語氣也緩和了下來,親自扶著她的手往裡走:“走,跟我進去,你這次剛好了些,別再著涼。”

“我是聽說外公進宮來了,想要過去拜見他的。這麼大的事情,母妃怎麼也不叫人來告訴我一聲?!本赶遴街觳粷M的嗔了一聲,看著榮妃的神色有些倦怠,就笑嘻嘻反抱住她的胳膊搖了搖。

榮妃哪能真的和她生氣,嘆了口氣,拉著她在牀沿上坐下,握著她的手道:“天色晚了,你外公先回去,你不是病著呢麼?外公年紀大了,身子本來就不好,省的你這樣冒冒失失的又過了病氣給他。”

靖襄公主和定遠侯雖然接觸不多,但是因爲榮妃總在她面前提前姑娘時候在家裡的事情,靖襄對自己的外公感情卻是十分深厚的。

這一次沒有見到,心裡雖然遺憾的很,可是聽著榮妃的話也有道理,於是就沒再計較,靠在她身上撒嬌道:“我也很久沒有和外公說說話了,昨天的宮宴上又出了那樣的事情,讓我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過幾天等我好了,母妃你什麼時候再宣外公進宮來吧?!?

“你外公是外臣,哪是說進宮就進宮的,沒得叫人說閒話?!睒s妃溫柔的摸了摸她肩頭垂下來的黑髮,突然想起了什麼,就道:“襄兒既然這麼想念你外公,不若母妃幫你想個法子,叫你可以常常見到他好嗎?”

“母妃盡是會取笑我!”靖襄公主樂呵呵的,完全沒有領(lǐng)會榮妃的話中深意。

“什麼取笑?母妃是和你說正經(jīng)事呢!”榮妃的臉上也掛滿了笑容,拉著她的手半真半假的試探道:“你二表哥剛好也沒有娶親,方纔在前頭你外公還和我,說是我們襄兒乖巧,不如討回去給他做孫媳婦呢?”

靖襄公主聞言,臉上笑容瞬間僵住。

榮妃看似說笑,目光卻是一刻不離的觀察著女兒的反應。

按理說靖襄這麼大的女孩子,哪怕是對章信有一丁點兒那樣的心思,聽了這話都要臉紅髮熱的。

可是眼前的靖襄,除了怔愣,卻是半點嬌羞的姿態(tài)都沒有尋見。

榮妃的心裡瞬間就冷到了底,臉上卻維持著不變的笑容道:“你不也常說二表哥的性子溫和,人很好嗎?怎麼了?這是不樂意嗎?”

靖襄公主回過神來,慌忙掩飾住神色,抱著榮妃的手臂賴倒在她懷裡蹭著:“所有人都說母妃端莊大度,怎麼這樣取笑女兒?我還要在母妃身邊多呆兩年,好好孝順母妃呢!”

說話間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病後暗沉的臉頰上飛快的爬上一抹紅暈。

榮妃任由她抱著,許多的話都到了嘴邊了,卻一直沒能吐出來。

秋靈察言觀色,揮揮手招呼著屋子裡的宮女嬤嬤一起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靖襄公主擡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人都走光了,不禁詫異的扭頭朝榮妃看去,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榮妃臉上的笑容已經(jīng)斂去,正用一種深沉的她完全看不懂的目光盯著她的臉。

靖襄公主的心裡一陣緊張,癡癡地開口道:“母妃?您——怎麼了?”

“襄兒,你昨兒個不是問過我,你身邊的兩個大宮女去了哪裡了嗎?”榮妃看著她,問道。

“是??!”靖襄下意識的回,心裡卻是困惑難當,“母妃你不是說因爲我生病的事,你責怪她們照顧不周,所以把她們發(fā)落到別處去了嗎?”

她想著,就再次拽住榮妃的袖子,笑瞇瞇的磨蹭道:“母妃,其實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就不要責怪她們了,她們都跟了我?guī)啄炅?,又伺候的盡心,現(xiàn)在我也好了,你就消消氣,把她們還給我吧?”

榮妃是個慈母,對靖襄公主大多數(shù)的時候甚至可以說是過分寵愛的,所以在這深宮之中才養(yǎng)成了她這樣單純散漫的個性。

若是往常,女兒這樣撒嬌求她,她是必定會心軟的。

可是這一次,靖襄公主注意到她母妃的反應很不一樣。

她靜靜的看著她,眼中千般萬般的情緒欲語還休,只看得她心裡撲通直跳。

“母妃?”靖襄公主不覺的坐直了身子去扯她的袖子。

榮妃閉了下眼,但是很快又重新睜開,這個動作太快,快到讓靖襄公主始料未及,只是覺得眼前的景物恍惚了一瞬,然後下一刻她母妃眼中朦朧的光影就迅速消散,變得清明冷澈了起來。

“她們回不來了!”榮妃道。

靖襄一愣,剛要追問,榮妃已經(jīng)從她身邊站起來,走到旁邊一個擺著紅色珊瑚盆景的架子前面,語氣冰涼道:“她們玩忽職守,眼睜睜的看你置身險境而不知勸阻,這樣不忠不義又沒用的奴才,留在你身邊也是禍害,本宮做主,已經(jīng)命人將她們杖斃了。”

靖襄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別說榮妃本身就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只就她自己在這宮裡生活到了現(xiàn)在,死人的事情更是常常看到,早就沒了心意,可即使昨天晚宴上的事都沒有真的將她嚇到,但是那兩個畢竟是她身邊的貼身宮女。

“母妃,真的不怪她們,是我自己不小心——”靖襄的眼眶微微泛紅,快走兩步到榮妃的身後。

“那麼她們事後知情不報呢?”榮妃卻是毫不容情的再度冷聲打斷她的話。

靖襄的腳步瞬時僵住,面前的榮妃已經(jīng)轉(zhuǎn)身看了過來,字字清晰道:“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昌珉那個女人是什麼樣的人你也不知道?要不是本宮請了可靠的人給你診治解毒,現(xiàn)在你就是橫死宮中的一具屍體了!”

榮妃的語氣凌厲,更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和後怕的膽怯。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千言萬語都卡在了喉嚨裡,一時發(fā)不出聲音。

“竟然真的是毒藥?”靖襄公主也是被嚇得不輕,不可置信的倒退兩步,扶住旁邊的桌子,她的眼神慌亂,目光不住的四下裡亂飄卻尋不到一個確切的落點,脣齒嗡動喃喃自語,“我一直以爲她是危言聳聽,拿話茬來激我的,怎麼會?怎麼會呢?”

這樣的事情,的確是她想不到的。

昌珉公主就算狠毒,可兩人到底也是姑侄關(guān)係,就算是再怎麼不和睦,哪怕是起了口角,爭執(zhí)過後也就罷了。

她是怎麼也理解不了,昌珉公主居然真的會拿毒藥來給她吃。

而她——

還真的吃了。

原來她只以爲是頭一天的晚宴上受了驚嚇又吹了冷風才著涼的。

榮妃見她臉色蒼白的模樣就更加心疼,於是也就不再嚇她,稍稍緩和了語氣道:“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是不準備和我說實話嗎?”

“母妃,我——”靖襄公主擡頭,神情恍惚明顯還沒有從之前的驚嚇中緩過來,她很仔細的想了想,最後還是覺得難以相信,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憶道:“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會這樣——昨天下午宴會開始之前我在花園裡遇到她,她又找上門來奚落我,還拿了個瓶子跟我說是毒藥,當時爭執(zhí)的厲害,我跟她鬥著氣的,所以才——”

誠然,其中有關(guān)兩人爭執(zhí)的細節(jié)她下意識的對榮妃隱瞞了。

可是榮妃既然處置了她身邊的兩個宮女,對於其中原委自然早就瞭若指掌。

“在和她遇見之前,你還見了誰?”深吸一口氣,榮妃再度嚴詞逼問,語氣強硬不容拒絕。

靖襄公主一個機靈,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頭腦中卻有一道清晰的人影飛快的閃過,同時心口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心跳不由的急促了起來。

------題外話------

榮妃涼涼也好苦逼,攤上這樣的隊友o(╯□╰)o

說不殺人就不殺人,最近倫家要走紅娘路線,趁著養(yǎng)胎的時候不能打怪獸,把那個誰那個誰還有那個誰都嫁了,8過丈母孃不看好,我家十少爺貌似也難嫁了—_—|||

ps:最近文下有鬧事的,想不計較直接刪留言都不管用,所以妹紙們就直接忽視吧,咱們看文,別影響心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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