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紅紗心頭一跳,死死的捏著拳頭,心裡更是七上八下,只能一遍一遍的在心裡告誡自己——
這事兒不會是蕓兒做的,不是她,一定不是她,自己明明已經警告過了,她沒有那樣的膽子。
但即便是這樣,也還是越來越心慌。
因爲明樂的思路和矛頭都瞬息萬變轉化的太快,孝宗也有點吃不準她的真實意圖,審視著瞧了她片刻才又開口,“你有什麼證據?”
“趙毅!”明樂一笑,卻未回答,而是扭頭對著殿外的方向揚聲道,“把我要的東西拿上來!”
“是,王妃!”趙毅應著,想來是早有準備,話音未落就已經捧著個托盤,和一卷案宗從殿外快步走進來。
шωш● тtkan● C 〇 衆人的目光集中於明樂身上,狐疑的揣測。
“這份卷宗,是我剛纔吩咐趙毅去刑部那裡借來的,也就是一年前我在宮門處遇襲時候刑部參與調查的追蹤記錄。”明樂款步走過去,掀開托盤上面一塊黑色的布蓋,隨手拿起上面放著的一截短箭反覆觀摩著對孝宗和宋沛等人道,“這托盤上的幾支箭就是當日作爲證物保留下來的兇手行兇的兇器,如果我沒有辨認錯的話,當是和今日埋伏襲擊我們的人所用的箭頭設計都是一樣的。”
弓箭雖然是很常用的武器,但是不同的鑄造師打造的箭頭還是會有細微的差別,甚至於特殊人羣用作特殊用途的箭還會根據弓箭手的個人習慣改良製作
。
盧賽是大興的暗衛出身,這樣的人會用帶有自己個人特徵的武器一點也不奇怪。
紀紅紗心神一凜,第一個起身過去取了一支箭來查看,看一眼就棄如敝履的遠遠拋開,不屑道,“不知道你從哪裡找來的破爛玩意兒,還好意思說是證據!”
孝宗礙於身份,坐在那裡沒動,卻是宋沛走上前去取了一支箭反覆的看了看,然後一擡下巴對小慶子道,“叫他們把今天從殷王妃馬車上取下來的箭拿兩支過來比對。”
“是,王爺!”小慶子應著,匆忙轉身走了出去,不多時就用托盤呈送了三支短箭進來。
宋沛一絲不茍的比對著,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紅玉和綠綺在稍遠處看著,更是心急如焚,終於綠綺一時等不得了,轉身到紀浩禹牀邊的桌子上把從他身上取出來的箭頭拿過來,又一把奪了宋沛手裡的一支舊的羽箭箭頭仔細的辨別起來,一看之下不由的勃然大怒,憤恨的跺著腳道,“果然是完全一樣的!”
孝宗聞言,再不能坐視不理,冷著臉對小慶子道,“拿過來給朕看!”
小慶子連忙捧著送過去。
一年前的箭頭,因爲是在刑部的檔案庫裡保存,可能是看管的不甚得當,已經隱隱有了鏽跡,但是兩者比對之下,還是可以明顯看出這箭頭的形態流線曲度都如出一轍,最重要的是——
每一支箭箭頭的末端都還有一個小巧的倒鉤的設計。
者從這一點上看,應該就可以斷定是出自同一個地方。
“還當真是一模一樣的!”孝宗看罷,突然冷笑出聲。
紀紅紗心裡一涼,嘴脣動了動似是想要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心裡更是將蕓兒那自作主張的死丫頭罵了千百遍,一邊計較著回頭若真要查到她的頭上,只把蕓兒推出去頂罪,自己撇清的機率又有多大。
“年前阿灝負責調查這件案子的時候就曾說過,兇手極有可能是混入宮中躲避搜捕的,不過當時爲了宮中形勢穩定就沒有大肆張揚罷了。”明樂彎身撿起之前被紀紅紗扔在腳下的那支鏽箭,微微的露出一個笑容,“可是如今時隔一年,兇手再次出來興風作浪了,皇上還是不宜姑息的。”
“的確!”宋沛也道,“若是真叫歹人隱藏宮中,實在是太兇險了,既然證據已經擺在這裡了,皇兄還是下令徹查宮中所有侍衛的住所和隨身裝備吧,找出佩戴此種弓箭的人,應當就是兇手無疑。”
“查!”孝宗想都沒想,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個字。
叫居心叵測的人藏在他的後宮之中那還了得?不管這一次他們是針對誰的,都是個莫大的毒瘤,必須藉機切掉。
“是,臣弟立刻就去!”宋沛領命,以雷霆之勢帶著御林軍對整個皇宮展開了大面積的搜索。
紀紅紗死死的掐著手心,幾乎魂不守舍——
這樣大規模的搜查之下,是必定要查到她那裡去的
。
她想要立刻就把蕓兒和盧賽推出來擔下干係,又怕孝宗質疑她對整個事件知情,只能隱忍不發靜觀其變。
這一次宋沛並沒有去的太久,約莫小半個時辰不到,就已經急匆匆的押解著一名五花大綁的侍衛從殿外進來。
赫然——
就是鼻青臉腫的盧賽!
紀紅紗見狀,腳下一個虛軟,險些站不穩。
“盧賽?”她失聲尖叫,像是一副打出所料之外的模樣,憤怒的就要衝過去。
這是要當衆殺人滅口嗎?
明樂心裡冷笑一聲,跟過去擡手一把拽住她,“娘娘莫急,當心摔著!”
她手上的力氣不是很大,但是要拉住紀紅紗還不在話下。
紀紅紗被她死死的拽著,脫身不得就狠狠扭頭看向她,由牙縫裡擠出字來,“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欠債還錢而已。”明樂淡淡一笑,一手拉著她的手臂,一邊聲音緩慢而低沉的說道,“一年前你做了什麼心裡有數,你別以爲時過境遷我就會忘了。別人欠我的,我都記著呢,不管過的多久,都總要連本帶利的給我還回來。”
她追著紀紅紗出來,兩個人此時已經到了外殿,再加上是背對孝宗,其他人並看不到她們之間的小動作。
紀紅紗露出駭然的神情,看著她言笑晏晏的模樣,忽而想起早時她在廣月庵裡對自己動刀子時候似乎也是這樣明朗而嫵媚的笑著的,驚懼之餘,全身上下的汗毛都不覺得豎了起來。
“你這是以公謀私,今天的事不是我的做的。”紀紅紗咬牙說道。
她本想要推脫給蕓兒和盧賽,不曾想下一刻明樂卻是微笑點頭。
“我知道!”她說。
紀紅紗一愣,狐疑的反問道,“你知道?”
這死丫頭不應該是趁機落井下石不放過任何一點機會的打擊自己嗎?
“是的,我知道,正如同我早就確定一年前的事情是你做的一樣,這一次的事情我也知道不是你做的。”明樂重複,忽而擡手溫柔的替她整理了一下領口扯的有點凌亂的衣衫,一字一頓的慢慢說道,“因爲——這一次的事,是我做的!”
紀紅紗全身的血液凝固,僵硬的愣在那裡,完全一副見鬼的表情。
明樂卻不理會她的反應,一邊細緻的替她整理著衣襟,一邊在她耳畔吐氣如蘭的慢慢說道,“我說過,無論什麼人,欠了我的就沒有不還的道理,這些箭頭是一年前我就叫人照著打造好了的,想要找個機會還給你,不過後來事情太忙就給忘了,這一次算是碰巧了。”
“你——”紀紅紗一個機靈回過神來,猛地退後一步避開她的手,不可思議的尖聲道,“你這個瘋子
!”
因爲聲音拔高,引得內殿的孝宗和宋沛齊齊回頭看過來。
紀紅紗倉皇的想要轉身去和孝宗說,易明樂纔是兇手,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可是看著明樂站在她面前越發燦爛明豔的笑容卻是腳下生根,完全的挪不動步子——
心中就是隱隱有種感覺,哪怕是自己抖出來,她也不怕,否則她怎麼會當著自己的面先把這些話說出來。
“娘娘,稍安勿躁,別忘了,您沒有證據!”明樂微笑的走過去,聲音依舊壓低,只限於兩人聽到,“所以,別輕易冒險,拉我下水是最不明智的選擇。你想要脫身,就還是按照你原來的思路走——”
明樂說著,故意一頓,拿眼角的餘光斜睨一眼已經被侍衛推進去的盧賽,“一切都是這個奴才擅做主張,和您沒有關係。當然,如果也和我沒有關係的話,中午宴上的投毒事件,我也會替您保守秘密的。”
“你想誆我?”紀紅紗冷冰冰的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你會那麼好心?如果我照你的話去做了,回頭你再過河拆橋的話——真當我是傻的不成?”
“你這樣想也對,畢竟你我之間夠不成任何的交情。”明樂點頭,撇撇嘴,金跟著話鋒一轉,遙遙的看了眼躺在裡面牀榻上的紀浩禹道,“你的死活我本來是沒興趣理會的,現在就當是還你三哥一個人情吧。”
若是把大興國中內鬥的陰謀就此抖出來,勢必立刻牽動大興朝中整個政局發生翻天覆地的大變化。
紀浩禹會故意受傷來幫她渲染做足了這場戲,不會是沒有要求的。
所以禮尚往來,在這一點上她必須妥協。
哪怕是要把孝宗打在姜太后身上的如意算盤給徹底拆了,卻不得不顧及著紀浩禹的“誠意”,不能叫他牽扯在內。
紀紅紗狐疑的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心裡始終將信將疑。
她不知道紀浩禹和易明樂之間到底是存了何種微妙的聯繫,但是在這件事上,她幾乎已經無路可走了。
“午宴上的事情,也不是我做的。”紀紅紗道。
如果易明樂和紀浩禹之間真的有什麼交情,她就更得要撇清楚關係。
“是不是的都沒有關係,總之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就是了。”明樂一笑,並沒有興趣聽她的分辨,率先一步轉身回了內殿。
紀紅紗看著她踽踽獨行的背影,心裡恨的牙根癢癢,卻也有更多莫名恐懼的情緒在血液裡不住的翻涌。
定了定神,她也快步跟了過去,臉色差的十分明顯。
孝宗狐疑的看了兩人一眼,也不覺得這兩人之間會有什麼可說的,就只當兩人是又起爭執,並沒有放在心上。
宋沛把提在手裡的一串箭筒砰的一聲扔在了五花大綁的盧賽面前,對孝宗回稟道,“皇上,這是從泰和宮侍衛房裡發現的,臣弟已經比對過了,這些箭頭的設計,和刺客所用的一模一樣
。”
說著就從箭筒裡抽了一根給孝宗過目。
孝宗左右比對了一番,不由的勃然變色,狠狠的一把將那短箭折了扔在紀紅紗腳下,怒斥道,“成妃,你乾的好事!”
事到如今,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紀紅紗來背這件事,所以出口就再不留餘地。
紀紅紗咬著下脣,心裡權衡的同時也第一時間就跪了下去,看向他道,“臣妾不明白,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還好意思問朕是什麼意思?”孝宗怒道,指著跪在旁邊的盧賽,“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一而再再而三的玩這種把戲?以前朕姑且念及大興國主的面子,凡事都不與你計較,不想你如今更是變本加厲,連自己的兄長也要下手謀害嗎?”
是紀紅紗要害紀浩禹,這纔是重點!
“不過就是憑著幾支箭而已,皇上您審都沒有審,難道就這麼確定一切都是臣妾所爲嗎?”紀紅紗反問,說著就膝行一步上前,從桌上取過一支兇手用的箭遞給盧賽,用命令式的語氣道,“盧賽你看看,這就是今日刺客用以行刺三殿下的箭,經過證實,這箭頭和你們幾個用的是都一樣的,你看看吧,看完之後,最好給我一個解釋!”
恩威並施,卻是兩方面都留了退路。
從心理上講,她並不想和明樂合作,希望盧賽可以找到其中破綻,證明這些箭另有出處。
而同時她所要盧賽的那個交代,便是以主子的身份在對他施壓了。
孝宗給宋沛使了個眼色,宋沛就隨手拿過一支箭,就著鋒利的箭頭把綁縛盧賽的白綾給割開。
盧賽接過紀紅紗遞給他的箭頭仔細的看了看,後面也是不由的勃然變色——
他自然確信這箭不是他的,但即便是仿造,每一個細節上也都做的天衣無縫,讓他想要辯駁都難。
孝宗看著他的表情,心裡就是了然,冷嗤一聲,對紀紅紗道,“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怎麼會?”紀紅紗也暗暗吃驚,居然連盧賽這個當事人都找不出破綻來,急躁道,“盧賽,你再仔細看看,這些箭真的是出自你手的嗎?”
不是又怎麼樣?根本就百口莫辯!
盧賽有口難言,終究只能慚愧的垂下頭去,不吭聲了。
“成妃,你太叫朕失望了。”塵埃落定,孝宗疲憊的閉目出一口氣,隨口吩咐小慶子道,“既然是事關大興的皇子和公主,這件事的內幕朕就不好插手追究了,去叫下頭的人擬定國書,準備呈送大興國主——”
“皇上!”紀紅紗一急,脫口打斷他的話,辯駁道,“就算這些箭證實是盧賽所有,可臣妾卻是不知情的。三皇兄與我兄妹情深,今日又特意進宮前來探望,臣妾與他久別重逢,高興還不及,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皇上您不能只憑這幾個箭頭就蓋棺定論,把這麼一個不仁不義的罪名強按到臣妾的身上來
。”
孝宗是個什麼看法她一點也不介意,問題是這件事不能就這樣捅到大興去。
孝宗就只想儘快了結此時,神情十分的不耐。
“皇上,成妃娘娘雖說是大興的公主,但如今也是您後宮裡頭的人,既然她有話要說,於情於理您都該給她一次申辯的機會的。”明樂淡淡說道,眸子一轉,保持著一副看好戲的似的的神情掃了盧賽一眼,“這個行兇的奴才既然是成妃娘娘宮裡的人,您何不問問他是個何種說辭?”
這個易明樂,這時候摻和進來分明就是攪局的。
而孝宗卻是壓根也不想再過問。
紀紅紗見他的臉色有變,急忙搶先開口,對盧賽厲聲喝問道,“盧賽,你還不當著皇上的面一五一十的把話說清楚了,這件事可是本宮指使你去做的?又是否真的和本宮有關?”
說話間她就目光狠厲的瞪了盧賽一眼,其中警告的意味十分之明顯。
把事情捅回大興,所有人都討不了好。
盧賽此來本就做好了打算,但是見到一直追隨的主子這般無情無義的嘴臉,還是不由諷刺的笑了笑。
紀紅紗被他的冷笑刺了一下,下一刻盧賽已經深吸一口氣開口道,“皇上猜的沒錯,今日在宮門外帶人伏擊殷王府車駕的的確就是奴才。”
孝宗嘴角牽起一點了然的笑意。
紀紅紗心裡一急,剛要開口,明樂已經從容的上前一步,問道,“那麼一年前呢?”
“一年前?”盧賽一愣,一時有點摸不清頭腦。
孝宗的目光一凝,立刻察覺了什麼,冷聲喝止道,“殷王妃,事有輕重緩急,今日荊王遇刺是大事,你先不要說話。”
“皇上,事情的確是有輕重緩急,可您也總不能只把荊王殿下的安危看在眼裡就行了吧?”明樂側目斜睨他一眼,卻是不肯讓步,“您覺得荊王殿下的性命要緊,可是易明樂也同樣認爲自己的這條性命也金貴。一年前我在您的眼皮子底下遇刺,您沒能給我一個交代,如今兇手都被押解在前了,難道還不準我問上兩句?”
“你這是什麼態度?”孝宗不悅的斥道,心裡卻是被她的話噎了一下。
“皇上覺得我態度不恭,容後等事情弄明白了,明樂認罰就是,不過現在,我卻是一定要一個水落石出的。”明樂說道,不卑不亢,緊跟著就是眸色一凜,重新看向盧賽,冷聲喝問道,“說,一年前在皇宮門外同樣的地點,行刺我和殷王殿下的是不是你?”
那麼久以前的事了,盧賽這才反應過來,無所謂的點頭道,“是!也是奴才帶人做的!”
“既然你要的答案已經有了,就退下吧!”孝宗也是察覺了她要把話題往別的方向引,立刻就搶先截斷了話茬。
紀紅紗卻不能坐以待斃,立刻怒然而起,指著盧賽厲聲喝問道,“盧賽,你是本宮身邊的人,本宮一向都交代你要循規蹈矩,你卻是揹著我屢次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
!說,你背後可有什麼人指使,到底是誰給你這樣的膽子的?”
孝宗既然不肯問,她就只能先發制人。
這些奴才的本性她很瞭解,只期望在最後關頭這盧賽還能拎的清楚輕重。
看她一副聲色俱厲的模樣,盧賽心裡不覺的冷笑一聲,開口說道:“全是奴才一個人的主意,與別人沒有關係。”
紀紅紗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瞬間舒展開來。
主要盧賽把事情擔下來,她要脫身輕而易舉。
“你的主意?”孝宗冷笑,“那麼你又是奉了誰的密令,非要置荊王於死地的?”
是不是紀紅紗都沒有關係,只要能夠確定背後指使暗殺紀浩禹的主謀是大興人,這件事都算是圓滿解決,哪怕是這個奴才死咬著不肯招認,現在他既然承認了兇手是他,那麼這件事基本上也就沒有懸念了。
只要能把自己大鄴方面的感謝撇清,至於後面大興國內要怎麼鬥,都和他們沒有關係。
“皇上錯了!”不曾想下一刻盧賽卻是再度改口,字字肯定道,“沒有人指使我,我要行刺的人也不是荊王殿下,我要殺人的人,是殷王妃!一年前是,今天還是!”
所有人俱是一愣,顯然都沒有料到他會這樣說,卻未有明樂神色淡淡,處變不驚——
看來和盧賽倒是個難得識趣的!
“不要意圖矇混過關,殷王妃一介女子,和你更不可能有什麼交集,你以爲拿了這樣的話出來就能搪塞過去嗎?”宋沛看一眼明樂胸有成竹的模樣,就先替孝宗開口問道。
“因爲我家公主!”盧賽想都沒有想的回,擡頭看向明樂,眼神兇悍而憤恨,“早在一年前我家公主初到盛京的時候殷王妃就不識擡舉左右刁難,甚至於很下殺手叫公主破了相。可是公主爲了兩國邦交,忍辱負重,沒有與她計較。但是我這個做奴才的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主子受辱而無動於衷,我家公主是金枝玉葉,幾時受過這樣的屈辱和委屈?一年前,爲了替公主出這口氣,我就帶人埋伏在了她進宮的路上,不曾想卻被她逃過一劫。今天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卻不想——”
盧賽說著就心有不甘的狠狠吸了口氣,轉而對紀紅紗磕了個頭道,“公主,是奴才自作主張闖下了彌天大禍,還險些連累公主被人誤會,奴才該死!只是我沒有想到三殿下會和殷王妃同乘,反而誤傷了殿下。奴才有罪,萬死不能辭其咎,請公主賜死奴才吧!雖然奴才的一條賤命抵不過殿下千金之軀受到的損傷,但也萬不能叫公主因爲奴才而背上一個殘害手足的名聲。”
“你真是太叫本宮失望了!”紀紅紗面上惋惜的一聲感慨,轉而對孝宗跪下,言辭懇切道,“雖然說他是自作主張,但這奴才犯了錯也是臣妾管教無方,臣妾不敢求皇上開恩,但是念在盧賽他追隨臣妾多年的情分上,請皇上開恩,給他全屍。”
盧賽這樣的罪名,不得好死是一定的
。
孝宗一心只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回大興人自己的手裡,不曾想繞來繞去卻成了這樣一場叫人啼笑皆非的鬧劇。
他心裡自是不甘的,咬緊牙關,腮邊的肌肉痙攣似的不住的抖動。
明樂垂下眼睛,事不關己的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殿中氣氛一時僵持,孝宗的目光陰測測的不時在紀紅紗和盧賽兩人之間徘徊。
未免追查下去牽扯出蕓兒,盧賽更是心急如焚,眼見著場面僵持不下,心中一念突起,突然從扔在他腳邊的箭筒裡抓起一把箭,怒吼著突然暴起朝著明樂撲了過去。
絕境之下,他的爆發力驚人,動作更去奇快。
“王妃!”雪雁和雪晴齊齊尖叫,搶上去都嫌來不及。
明樂也是驚了一下,但是她的反應卻比任何人都要機敏,同時已經腳步後撤往後挪去。
盧賽的殺氣騰騰的撲過去,紀紅紗眼睛一亮,眼底突然浮現出一抹快意的笑——
易明樂,你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最後一出狗急跳牆的戲碼是不是?
然則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明樂必死無疑的時候,卻是有另一道素白的影子從她背後襲來,以雷霆之勢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後一拽。
明樂身子不穩,順勢往後栽倒。
然後砰的一聲悶響,卻是砸在了一件半軟不硬的東西上。
同時藉助這一點時機,雪晴和雪雁也已經奔至眼前,不由分說一人飛起一腳,把殺氣騰騰的盧賽踹飛了出去。
緊跟著又是砰的一聲,盧賽高大笨重的身子飛出去將外間的一張桌砸的粉碎,連著吐了好幾口血,臉色青白。
這邊明樂還在驚魂未定的時候紅玉和綠綺兩個已經奔了過去,一邊將她拉起來,一邊焦急的去扶千鈞一髮之際被她壓在身下做了肉墊的紀浩禹。
“爺?您還好吧?”看著紀浩禹背後因爲撞擊重又血流如注的樣子,綠綺心疼的一下子就哭了出來。
明樂也不曾想這個關頭他會又跳出來,見他這般模樣就不覺的皺了眉頭。
“王妃,您沒事吧?”雪雁和雪晴兩個過來扶起她。
“你家王妃能有什麼事,有事的是我家主子纔是!”綠綺抽搭著不忿說道,眼淚汪汪,狠狠的瞪了雪晴一眼。
“你這丫頭怎麼不講理?你家王爺要逞英雄,難道還是我家王妃叫他撲過來的嗎?”雪晴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立刻就脖子一梗,反駁道。
“你——”綠綺怒了,一張小臉氣的通紅,立刻就要擼袖子,卻被紅玉拉了一把,低聲斥道,“王爺跟前,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紀浩禹的脾氣難以捉摸,幾個丫頭對他在尊敬之餘都有畏懼
。
綠綺心裡委屈的緊,卻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只能忍著垂下頭去,幫紅玉把紀浩禹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來人,抓住他!”宋沛指著摔在那裡怕也爬不起來的盧賽怒聲喝道。
門外立刻就有侍衛魚貫而入,將吐血不止的盧賽架起來。
“雪雁,林太醫應該還在殿外待命,你去把他請進來,再給荊王瞧瞧。”明樂先是對雪雁吩咐道,然後眼見著盧賽要被架出去,就抿抿脣往前跟了一步,揚聲道:“盧賽!”
侍衛們止了步子。
盧賽猶豫了一下才擦乾淨嘴邊的血跡回頭看過來。
明樂的目光清冷而銳利,直直的盯著他,語氣卻是極爲平靜的問道,“成妃宮裡的午宴——”
盧賽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冷冷的點了下頭,“也是我!只不過千算萬算都不曾想到殷王妃你會如此命大!”
這一句是明樂要的——
徹底把孝宗想要嫁禍姜太后的佈局攪亂。
而這句話也正是盧賽想說的——
把蕓兒從整件事的干係裡頭撇出去。
兩個人算是各取所需。
見到她再無話可說,宋沛纔是一擺手道,“拉下去!”
盧賽沒有再反抗,順從的被侍衛帶了下去。
隨後林太醫就被雪雁請進來,重新給紀浩禹止血包紮了傷口。
其間孝宗就一聲不吭,死沉著一張臉坐在椅子上一語不發。
這些年來他一直高高在上,自認爲運籌帷幄掌控全局,但是不知何時起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限制住,束手束腳,居然就連後宮的事都由不得自己說了算,處處都在受別人的左右和擺佈!
又一次算計成空,心裡怒火焚燒之際,更是激起了他更大的近乎瘋狂的恨意!
這邊紀浩禹重新處理好傷口,就蒼白著一張嫵媚動人的臉龐走過來,打斷他的沉思,歉疚道,“今日給陛下添麻煩了,小王深感歉疚,在此給陛下賠罪了!”
他說著就要躬身拜下去,但是一彎腰就牽扯到後背的傷口,就齜牙咧嘴的倒抽一口涼氣。
“荊王免禮!”孝宗回過神來,連忙起身扶了他一把,對他的兩名婢女道,“扶荊王入座,不必拘禮。”
“謝陛下!”紀浩禹也不強撐,順從的在椅子上坐了。
孝宗心裡煩亂,也沒心思和他寒暄,擡頭看了眼外面漸晚的天色,道,“綺羅殿這裡平時都是空著的,你受了傷,就在這裡暫居養傷吧,這裡離著太醫署也近,有什麼事也方便
。”
“小王謝皇上擡愛。”紀浩禹笑道,言談舉止之間並不見拘謹,“看是這後宮重地,小王一介外人,居於此處怕是多有不便,陛下的美意,我看我還是要辜負了。”
孝宗這樣說也就是個態度的問題,既然他不肯也就算了,剛要吩咐林太醫跟著他去驛館照料他的傷勢,下一刻紀浩禹已經眉目妖嬈一轉,朝立在稍遠處走神的明樂看過去道,“殷王妃,今日本王兩次爲了救你而身處險境,你就不該對本王有所表示嗎?”
明樂本來正在垂眸想事情,聞言還有些懵懂的循聲朝他看去,想都不想的對雪晴說道,“我記得咱們府上的庫房裡有兩支上好的靈芝——”
“那倒不用!”紀浩禹連忙出言打斷,頓了一下又對孝宗道,“陛下,小王在盛京此處人生地不熟,如今又有傷在身,可能一時半刻也不方便離京,聽聞殷王府的地方也還算寬敞,不如您就給個恩典,叫殷王妃闢一間院子出來,暫借我養傷如何?”
孝宗皺眉,不悅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卻是擡頭否定了他的提議,“老五如今不在京中,殷王府裡就易氏一個婦道人家,你住過去難免惹人議論。”
說著就對宋沛道,“既然荊王需要照顧,老四,你就把他暫時接到你的府上安置吧。”
紀浩禹是故意在和明樂套近乎,宋沛不是看不出來。
更何況明樂是宋灝的妻子,紀浩禹這般登堂入室的提議,他本身就不贊成。
“是,臣弟領命!”宋沛提了口氣,離了就要要上前領旨,不曾想身子纔剛彎下去一半就被紀浩禹擡手攔下。
“陛下,素問禮王和禮王妃鶼鰈情深,府上又有兒女爲伴,正是閤家歡騰的時候,小往一個外人怎好打擾。”紀浩禹不慌不慌的說道,“殷王府是大門大戶,上下來來往往的下人就不計其數,而且小王和王妃都是磊落之人。再者說來,殷王妃最近的運氣似乎不好,犯小人犯的厲害,就今天這半天之內就有三次險些喪命歹人之手,皇上體恤殷王不在京中照顧,小王借居他府上,多少也能照拂一二不是?”
這樣做,的確是不合規矩。
如果真叫紀浩禹住去宋灝府上,那麼不僅他們彼此要被人閒話嘮叨,怕是就連促成這事的自己也要受到非議。
孝宗死咬著不肯鬆口,只就神情不悅的盯著紀浩禹。
紀浩禹卻像是完全看不到他的方對情緒一樣,依舊我行我素一派泰然處之的風流雅態。
紀紅紗在旁邊看著,心裡不覺的漫上一絲冷笑——
紀浩禹這樣的無所不用其極,看來是真的對易明樂那死丫頭勢在必得了。
“皇上,所謂知恩圖報,既然我三皇兄是爲了替殷王妃擋災而受的傷,那麼去她府上暫時借住幾日養傷其實也無可厚非的。”紀紅紗道,走過去意味深長的挽住孝宗的手臂拍了下他的手背,道,“皇上,我三皇兄不是隨便的人,懂得分寸規矩的,這一點您大可以不必憂心會有什麼閒言碎語傳出來
。”
說話間,她便是眸子彎起,對著孝宗露出一個略顯曖昧的表情來。
宋灝不是和易明樂夫妻情深連成一氣嗎?如果紀浩禹願意摻和,其實也不失爲一個好的契機。
孝宗領會了她的意思,心裡雖然是不屑於用這樣的手段,但也是還是擡眸朝明樂看去,道,“殷王妃,你意下如何?”
這種事,事關名聲,是個人就不會同意的。
這孝宗,分明就是打了挑撥她和宋灝之間關係的幌子,又要出幺蛾子了。
“荊王殿下是友邦皇子,也是皇上的客人,要如何安置,易明樂無權過問,全憑皇上吩咐就是!”明樂說道,語氣微涼。
孝宗想要挑撥離間是嗎?那麼即使她現在已經打定了關係要拉攏紀浩禹爲同盟,也要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扔回去孝宗那裡。
孝宗不曾想到她會如此圓滑,但是新的計劃既然已經在心裡成型也就叫他顧不得許多。
“那就依了荊王所言吧!”孝宗說道,對林太醫吩咐道,“你再回太醫院調派兩個治療外傷有經驗的太醫,也跟著一併去殷王府住上幾日,務必保證荊王的傷勢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好轉。”
他安排了太醫過去,他光明磊落,而至於紀浩禹和易明樂之間再要有什麼就不是他能控制的。
安排好這裡的一切,孝宗就帶著紀紅紗和小慶子一行先行離開。
送了他們走,紀浩禹就從後面跟上來兩步,長身而立站在明樂身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道,“我們也走吧,看著後宮之中風起雲涌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我們也該好好計劃一番,陪著把這出大戲長到頭了。”
有些話,無需當面言明,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我還有的選嗎?”明樂回頭,脣角勾勒出一個微涼的弧度斜睨他一眼,“你一次兩次的當面演戲,在衆人面前做出爲我受傷的假象,好叫他們先入爲主的把你我視爲一體。大鄴的內鬥你不避嫌也就罷了,還要摻和進來?現在作爲既定的盟友,你是不是該叫我心裡有數你的目的?
紀浩禹聽著,臉上笑的就更是如沐春風,半點被人戳穿了心思的窘迫也沒有。
”如你所願,太后娘娘逃過一劫,轉危爲安了,就憑這一點,你難道不該感謝我?“紀浩禹莞爾,略一挑眉。
明樂看他一眼,就是冷著臉先一步往外走去,一邊對跟上來的雪雁吩咐道,”你先行回府,看看爵兒過去了沒有?沒有的話,就叫他馬上去咱們府上等著我!“
誠如紀浩禹所言,眼前風聲鶴唳,她必須要搶佔先機,一刻都不能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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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起晚了,勉強剛碼出來,蟲子一會兒回來抓,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