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的太快,反而叫明樂兩人不作他想,趕緊跟上去送她出門。
因爲姜太后此行並沒有大動干戈,再加上柳揚提前遣散了下人,所以她這一趟走的十分隱秘,沒有驚動任何人。
明樂送她出門,站在大門口一直看著馬車出了巷子,直到馬蹄聲完全消失才從遠處緩緩的收回目光。
此時她的神色卻是分外的凝重,大有一種山雨欲來之前的緊迫感。
雪雁從門內(nèi)走出來,道:“王妃,我們還要去鎮(zhèn)國將軍府嗎?”
“不了!”明樂收拾了散亂的思緒,搖頭,一邊心不在焉的轉(zhuǎn)身往裡走一邊吩咐道,“你去跟柳揚說一聲,讓他儘快吩咐啓程吧。”
“是!”雪雁點頭,剛要去辦,明樂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把她叫住,再次叮囑道,“事情先不要聲張,除了柳揚之外,暫且不要把我接下來的行蹤泄露給旁人知曉。然後你找柳揚時候順便把采薇叫來,讓她到南院見我吧!”
雪雁狐疑的張了張嘴,但是想來她既然如此說話便是已經(jīng)定了主意,所以就沒有多言,只不過心裡卻是十分奇怪——
頭一個時辰,在姜太后過來之前明樂還吩咐她要把出京的排場做大,並且竭力的把消息擴散出去的,怎麼這會兒卻是變了主意,甚至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了。
回去的路上明樂一直沒有說話,眉頭微蹙,似乎是有很重心事的樣子。
長平跟在旁邊,也是頭次見她這樣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裡詫異的同時更是明白這一次當是遇上什麼棘手的事情了,也很安靜的沒有多置一詞。
回到南院,天色已經(jīng)矇矇亮。
明樂隨便撿了張椅子坐下,有些疲憊的擡手揉了揉額頭。
長平心裡也在飛快的計較著接下來的事,試著開口道:“王妃,方纔太皇太后可是與您說了什麼?”
“嗯!”明樂含糊的應了聲,卻似乎並沒有精力多想。
長平見她如此,也就沒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不一會兒,采薇就從外面匆匆進來。
“王妃,雪雁剛剛過去傳信,說是您找我?”采薇道,見到明樂和長平兩個都是神色凝重的模樣,一顆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哦!”明樂回過神來,撐著精神坐直了身子看向她,“今日我便要隨柳揚離京,有些事情要交代給你們。”
“王妃!”采薇聞言,不由的有些急切,“您不帶著奴婢一起去嗎?”
長平也不由的倒吸一口氣,皺眉道:“雪晴受了重傷,一時半會兒動不了,王妃身邊正是需要人的時候。”
“你們兩個犯什麼傻!”明樂笑笑,目光略有幾分幽深的搖頭道,“雪晴是傷了,就算我身邊再怎麼需要人,她的位置你們能頂嗎?”
雪雁和雪晴,說是婢女,但是在最後的關鍵時刻卻是宋灝留給她保命的王牌。
長平和采薇雖然很忠心,並且一個聰敏一個心細,可卻是無論如果也取代不了雪雁和雪晴的作用的。
兩人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互相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很深的憂慮情緒。
“王妃,就算奴婢等人不堪大用,可是您這一趟離京也不是一兩日的事情,身邊總要有人伺候起居的。”采薇道,連忙跪了下去,“您就讓奴婢跟著吧,好歹有個照應。”
“我知道你們都不放心,可我既然不叫你們跟著就自然有不叫你們跟著的用意,先起來吧,我有事情吩咐你們。”明樂無奈,擡手將她攙扶起來。
采薇雖然不甘,但是見她的神色鄭重,於是也不敢掉以輕心。
“我這一趟出京,暫時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但是我這樣一個大活人,若是突然之間就從京城裡消失了蹤影,總會叫人起疑的,所以這方面事情就需要你們留下來做了。”明樂道,“正好雪晴受傷了,趙毅我也準備留下來。你們幾個都是我的貼身婢女,有你們在這裡,事情遮掩起來總會更容易一些。”
“可是——”采薇還想爭辯,明樂已經(jīng)語氣強硬的打斷她的話,“不要再說了,全都照我的意思去做。你們現(xiàn)在就去準備,等到天明之後宮裡會有人過來,到時候你們都隨著一起進宮去,我會修書一封給小皇姑,後面的事都由她來安排。”
采薇憂心忡忡的咬著嘴脣不吭聲。
長平見狀便是微微一笑,走上前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既然王妃心意已決,你也不要再多說了,快去安排整理一下待會兒入宮將要一併攜帶的東西,還有兩個小世子的衣物也一併打包帶過來。”
明樂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既然她已經(jīng)定了主意,那麼別人再多說什麼都是枉然。
采薇又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咬牙退了出去。
“奴婢替王妃研磨。”目送她離開,長平便主動走到裡間的書案旁邊動手準備筆墨。
明樂心裡一直在思量著姜太后刻意傳遞給她的那些信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提筆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慶膤公主的,讓長平直接交給了采薇,另外一封是給宋沛夫婦的,也吩咐人天亮就送過去。
現(xiàn)如今她和宋灝在京城的風頭都是太盛,若是突然之間就不再露面,雖然礙著身份,也沒人敢上門生事掀她的底,但若是想要不叫人懷疑,還是得要幾個有分量的人配合著來演這場戲的。
長平下去和采薇幾個交代了這件事,回來的時候明樂還站在屋子裡另一側(cè)的窗戶前面擰眉沉思。
聽到開門聲她便回頭看過去一眼:“事情都交代下去了?”
“是!”長平點頭,“進宮的事情采薇已經(jīng)在準備了,另外給禮王府的信件奴婢也叫人遞出去了。”
“好!”明樂頷首,微微露出一個笑容,突然想起了什麼就道,“對了,采薇的婚期原本就定在這個七月的吧?”
長平愣了一瞬,眉心亦是不易察覺的微微一跳,然後強自鎮(zhèn)定的回道:“是,是七月初九。”
采薇是土生土長的盛京人,家就住在城外的村子上。早些年她賣身去武安侯府做了丫頭,家裡卻是有打小兒就娃娃親定下的未婚夫婿,本來以爲她賣身進了侯府就一輩子再出不來了,可是她那未婚夫婿卻是個憨厚的人,就說是做人一定要守信,哪怕是一輩子不娶也要等著她,明樂知道後就做主把賣身契還了采薇,準她出府嫁人。
畢竟是好幾年的主僕情分擺在這裡,采薇也是個實心眼的,心裡雖然感激卻還是捨不得離開,尤其現(xiàn)在還和兩個孩子親近的很,卻是說什麼也肯離府的。最後沒辦法,明樂也只能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準她成親以後繼續(xù)留在府裡伺候。
本來按部就班,婚期已經(jīng)定了,哪怕只是衝著這一重,這一次,明樂也是絕對不會讓她跟著去的。
現(xiàn)在聽她突然提起這茬,長平不由的就緊張起來,總覺得她這樣悉心的替采薇安排會有那麼一點像是在交代身後事的意思。
“王妃替采薇考慮的周到,她心裡自然也是明白的,不會辜負王妃的一片心意。”強壓下心裡巨大的震撼和不安的情緒,長平勉強露出一個笑容道,“回頭奴婢去跟周管家說一聲,讓他幫著籌備一份豐厚的嫁妝,就算王妃來不及回頭替她主持婚事,定然不會因爲王妃不在京城便委屈了采薇的。”
“嗯!”明樂見她如此的細心周到,便是會心一笑,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再見她如此平靜的笑容,眼中又不覺得多了幾分憂色,走上前去握著她的手道:“長平——”
“王妃,說句逾矩的話,其實長平知道,這麼多年您拿長平一直做親姐妹一般的看待的。既然是姐妹,那就是可以共患難的,更何況王妃這一次前去大興,也只是有事要辦,長平當然是要跟著和您作伴的。”這一次,長平卻沒有叫她把話說出口,反而搶先一步語氣平靜道,“王妃,您可以說服采薇留下,可是長平是無論如何也要跟著您的。”
長平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人,明樂從來都知道她骨子裡的那種倔強和剛強。
她知道,哪怕現(xiàn)在她拒絕了長平的請求也絕對斷不了她的這份心思,回頭哪怕是千里跋涉長平也一定會自己跟去的。
明樂的脣角忍不住的勾起一個笑容,可是看著她微微蒼白的脣色還是不免擔憂:“你最近幾日身子又不好——”
“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反反覆覆,也不是什麼要命的事情。”長平無所謂的笑笑。
明樂也知道多說無益,只能妥協(xié),“那好吧,你去準備一下路上換洗的衣裳,只叫柳揚帶夠了銀兩,其它額外的東西能不帶的就儘量不要帶了。”
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你自己也注意著一些,若是路上會有什麼不適,我就叫人送你回來。”
“好,奴婢都聽王妃的。”長平知道她一直都掛心自己的身體,便是順從的應了。
這邊攝政王府裡衆(zhòng)人分成幾批都在按部就班的準備自己的事情,早膳過後,張氏和宮裡姜太后的人就先後來了。
張氏先進的王府,和明樂說了會話兒,然後聽聞宮裡來人,就命人搬了箱籠上車,一行人進了宮。
此後三日,紀千赫城郊別院的書房案上便擺上了一打資料詳盡的密信。
莊隨遠一一甄別看過之後眉頭已經(jīng)皺的死緊。
他擡頭,看向立在窗前對著外面蔥翠景色出神的男人道:“王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了,這一次來帝都參加皇上壽宴的人的確是大鄴的攝政王。消息是在他的儀仗離開盛京之後,屬下又叫人親自確認過的,現(xiàn)在他人已經(jīng)在路上了,不出意外的話,事情應該不會再有變故。”
“是麼?”紀千赫沒有回頭,聞言卻是輕笑一聲,嘆道:“這樣說來,本王倒是很有幾分期待的。姜清苑的兒子麼——她倒是真捨得,居然還真是叫他來了。”
“這件事屬下心中也一直存有疑慮。”莊隨遠道,“現(xiàn)在咱們的底牌已經(jīng)都掀開了,她不可能不知道王爺這些年籌謀的一切都是針對她的。王爺?shù)氖侄嗡髅骱芮宄觞N還會讓殷王涉險,送上門來?屬下一直以爲,這次的事她一定會想辦法避開的,畢竟沒有人說皇上的壽宴就一定要殷王親自前來。”
“隨遠,你的心思一直都十分的清明冷靜,怎麼到了今天反而是當局者迷了?”紀千赫聞言,不由的輕笑一聲。
他從窗外收回視線,轉(zhuǎn)身走到桌旁,撿起其中一封信函拿在手裡摩挲了片刻,薄脣微抿,那脣角卻帶著一絲恍若渾然天成的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那一點容光緩緩滲透,在他本就俊美無匹的面容上又添了幾分魅人的姿采。
“屬下慚愧——”莊隨遠垂下頭去。
“你真當她是個好相與的?”紀千赫脣角的笑容不覺更深,卻是不見怒意,眼角眉梢洋溢的都是有些期許的神情慢慢說道,“那個女人的性子你難道不知道嗎,她可沒有平白吃虧的時候。以前不知道的時候也就罷了,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這些年大鄴朝中的諸般事情都有本王在暗中下的推手,你真的以爲她會忍氣吞聲,當做什麼都沒有發(fā)生過嗎?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莊隨遠的心思微動,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王爺您是說此次殷王來京,實則是受了她的指派,將會有所動作的嗎?”
紀千赫看他一眼,卻是不置可否的反問道:“就目前咱們帝都之內(nèi)的局面,難道還需要別人再額外的做什麼動作嗎?”
莊隨遠一愣,心裡突然就有些不安。
現(xiàn)在大興朝中的奪嫡之爭已經(jīng)進入白日化的階段,各方勢力斗的可謂是風生水起,根本就容不得外人插手進來,可是這樣亂糟糟的局面也最適合有心人士來渾水摸魚。
紀千胥那個皇帝是做的窩囊了幾十年了,他會看著事情鬧成這樣無可厚非。
可莊隨遠想不通的是在家主子爲什麼也一直是這麼個作壁上觀的態(tài)度,畢竟國中大亂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太子能得勝倒是沒什麼大的妨礙,可肅王和荊王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任由這兩人做大,就算他對紀千赫掌控一切的手段再有信心,最後要完全收勢住局面也是要花費大的精神和力氣的。
既然明明有辦法提前控制,何必要等著事情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再出手呢?
以前的主子,是萬也不會這樣的。
他一直都是運籌帷幄,唯我獨尊的。
莊隨遠突然發(fā)現(xiàn)這兩年之內(nèi)紀千赫的處事手段似乎突然就急轉(zhuǎn)直下,性情也更加難以估測,叫人完全摸不著邊際。
“主子——”因爲未知,莊隨遠便有些不安,不禁又想起朝中之事,“今天一早太子殿下又叫人送了八名姿色尚佳的舞姬過來。”
“是麼?”紀千赫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裡頭可有好的?”
“屬下已經(jīng)看過了,其中有個叫如姬的的確算作上乘。”莊隨遠道,間或拿眼角的餘光打量著他的神色。
他和紀千赫都知道這個所謂“不錯”的衡量標準。
紀千赫這日的心情似乎是很不錯的模樣,雖然眼底不起波瀾,但是脣角卻一直掛著絲笑容。
莊隨遠見他隨意的翻動著桌上書信,卻不太拿的準他的心思,試著道:“這些個舞姬,要如何處置?”
紀千赫略一思忖,今天他卻像是沒什麼興致理會這些事,只就散漫說道:“老規(guī)矩辦吧,你覺得好的就先交給蘇彤調(diào)教,其餘的都送回王府,戚氏自然會處理。”
他的別院,沒有那麼多的閒米養(yǎng)閒人,慣常遇到這種情況都是這樣處理,城裡的王府也是他的府邸,至於戚夫人要如何處理這些女子就不是他關心的事情了。
“是,屬下明白!”莊隨遠點頭,見他如此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主子和往常似乎也沒什麼不同的。
紀千赫坐回案後的太師椅上,又隨意的翻了翻桌上的那些信件,問道:“你手頭上還有別的消息嗎?”
“是!”莊隨遠被他一提纔想起來,連忙正色道,“屬下趕著過來,就是有事急著回稟。”
“盛京那邊又有新的消息?”紀千赫道。
“盛京方面有最新的密報,說起來不算是什麼大事,但是屬下心裡有些疑問。”莊隨遠道。
“哦?”紀千赫擡頭看他一眼,眼睛瞇了瞇,“說來聽聽。”
“是盛京的攝政王府,最近幾日的動態(tài)很有幾分詭異。”莊隨遠道,“殷王這一次出行並沒有攜帶王妃同行,本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可是這幾日得到的消息卻是那殷王妃在殷王離京的次日一早就進了宮,再沒有出來過。宮裡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她身子抱恙,太皇太后不忍她在王府獨居,便將她接到宮裡休養(yǎng)。”
紀千赫一直不動聲色的聽著,這時才忽然擡頭看過來一眼,玩味道:“怎麼,那個丫頭病了?”
“屬下特意叫人查過,那邊宮裡對外放出來的消息是染了風寒,實際上,就在殷王離京的那天晚上,殷王府裡闖進去一批身手了得的刺客,當時好像鬧的很兇。”莊隨遠道,說著臉上神色就越發(fā)的凝重起來,“殷王府的防範一直森嚴,我們的人沒有能混進去的,當時的具體情況不好說,但是絕對起了不小的風波。闖進王府的刺客有二十多人,事後卻沒有人活著出來,天明之前王府的侍衛(wèi)從後門偷偷運了屍體出去,拉到城東的亂墳崗一把火燒了個乾淨。事後我們的人去查驗過屍體,屍體全部都是被亂箭射死的,死相慘不忍睹,但是因爲屍體被大火焚燒,那些刺客的身份卻沒有窺測到。然後次日緊跟著就有傳聞,說是殷王妃感染風寒,被太皇太后接進宮裡養(yǎng)病,事情絕對沒有這樣的巧合。並且屬下還得到確切的消息,殷王妃身邊那兩個身手了得婢女重傷了一個,到現(xiàn)在還臥牀休養(yǎng),她府上也傷了好些個侍衛(wèi)。所以屬下揣測,說她感染風寒的傳聞並不可信,如若那殷王妃不是在當夜的刺殺中受了傷,那麼至少也是受了驚嚇的,她會入宮休養(yǎng),八成是爲了掩人耳目,這其中必定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秘。”
“受了驚嚇?”紀千赫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突然冷笑一聲,不過笑過之後卻再沒了後話,單手撐著額頭陷入沉思。
莊隨遠見他如此便不再打擾,只在旁邊候著。
紀千赫兀自琢磨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這幾天,殷王府的人可有什麼異常舉動?或是有人暗中出入?”
“沒有。”莊隨遠剛要搖頭,突然就是眼睛一亮,道:“對了,這兩天殷王府雖然沒有陌生人出入,但是就在事發(fā)的當天夜裡曾經(jīng)有人連夜拜訪。”
“嗯?是什麼人?”紀千赫稍稍斂了眸光,問道。
“不知道,因爲王爺吩咐過不叫我們打草驚蛇,我們的人就沒敢逼的太緊,只說是一輛十分樸素的馬車,駕車也是個再也普通不過的小廝,至於車上坐的到底是什麼人就不知道了,那人在殷王府總共也只呆了一個時辰不到。馬車從王府出來的時候我們的人本來是想尾隨過去查明車裡那人的身份,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車伕察覺了什麼,在半路上竟是生生被他們甩掉了。”莊隨遠道,一籌莫展。
他們派過去監(jiān)視殷王府的都是精銳之士,這就輕而易舉的被人甩掉了,說出來都覺得自己打臉。
紀千赫的目光沉了沉。
莊隨遠的心裡隱隱不安,生怕他會發(fā)怒,半晌卻只聽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道:“有意思!”
莊隨遠定了定神:“那麼現(xiàn)在盛京那邊,還要繼續(xù)盯著嗎?”
“嗯!”紀千赫點頭,垂眸看著桌子上的那些信件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現(xiàn)在馬上給我去查幾件事。”
“是,請王爺吩咐!”莊隨遠連忙道。
“大鄴皇宮裡的情況暫時不用費力氣去管了,可是我要知道那一晚夜襲殷王府的到底是什麼人,還有那晚前往殷王府那輛馬車上人的真實身份。”紀千赫道,“另外傳信暗中跟蹤大鄴攝政王儀仗的探子,看看那邊最近可有什麼異動,可是有什麼人員往來。”
“嗯?”莊隨遠一愣,隨即便有幾分明白,可是左右思忖之下還是覺得這樣的可能性不大:“難道王爺是懷疑殷王妃根本就沒有在宮中養(yǎng)病,而是暗度陳倉去追了殷王的儀仗?這不太可能吧?當日殷王離京的時候,我們的人分明窺測到他曾特意吩咐殷王妃留守盛京,照應宮裡那人的。”
紀千赫的脣角彎了彎,目光裡卻是清明一片微微發(fā)涼:“你先照本王的吩咐去做了就是,儘快給我消息!”
“好!屬下這就去安排!”莊隨遠見他不欲多言就先領命去了。
兩日之後,一批新的資料再度擺上了紀千赫的桌案。
紀千赫手裡捧一杯熱茶靠在太師椅上漫不經(jīng)心的攏著杯中茶葉,只是挑了眼眉以眼神示意:“說吧!”
“王爺,如您所料,現(xiàn)在這事情似乎是複雜了。”莊隨遠道,語氣十分的謹慎而冗重,“盛京的探子飛鴿傳書送來的最新密報,那夜偷襲殷王府的刺客身份雖然沒有查明,但是那輛神秘的馬車卻尋到了線索,證明是從宮裡出來的。恐怕是——”
姜太后和宋灝夫妻之間的關係一直都很冷淡,也難怪莊隨遠之前沒有多想。
可是紀千赫聽來,卻是絲毫也不意外,反而露出一種早知如此的表情道:“果然麼——這一回她是真的按耐不住了!”
“可是殷王都已經(jīng)在前往咱們大興的路上了,她再去殷王府,會是和殷王妃密談了些什麼?”莊隨遠道,卻是半點也不敢再掉以輕心。
他和大鄴的那個女人之間雖然從沒有過直接的接觸,這些年那個女人也總是深居簡出很少理事,但是隻憑藉她這些年來凡事按兵不動的這股子隱忍之氣就值得他們花費極大的心力去提防。
紀千赫沒有回答他的話,只就繼續(xù)問道:“還有呢?殷王的欽差儀仗方面可有什麼動向?”
“這倒沒有!”莊隨遠搖頭,“殷王的欽差儀仗一直按照預定的行程趕路,其間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在沿路的驛站過夜,就連地方官府有意的巴結(jié)也都一併推拒了,他們上路已經(jīng)有幾天了,並沒有特別的事情發(fā)生。”
“怎麼會?”紀千赫捏著茶碗蓋子的手指不覺的微微一頓,這一回倒是明顯意外,“不可能啊,按理說那個丫頭應該早就追上他的隊伍了。”
“大鄴皇宮那邊,殷王妃的確是再沒露面,據(jù)說是住在了慶膤公主的寢宮裡,並且禮王妃和皇貴太妃也每隔一兩日便會過去探望。”莊隨遠道,“不過其他人卻是沒有再見過她的,按照主子所言,說她們這是故佈疑陣也是有跡可循的。只是屬下想不明白,如若她真是得了大鄴太皇太后的指示去追殷王的儀仗,又何必這樣欲蓋彌彰的有意遮掩?橫豎日後只要她的人一旦在大興境內(nèi)現(xiàn)身,消息也就再也壓不住了,還不如直接光明正大的來,反而會名正言順一些。”
“這個丫頭,似乎是在在顧忌什麼。”紀千赫垂眸盯著茶盞裡碧綠的茶湯,卻是自始至終都沒喝一口。
沉默片刻,他便將茶碗放下,推到桌子一角,終於擡頭看向莊隨遠道:“盛京那裡,還有什麼別的訊息傳來嗎?”
“還有一點!”莊隨遠想了下,點頭道,“不過屬下暫時還拿不住,這個消息和咱們有沒有關係。”
“說!”紀千赫卻是十分謹慎,並不準備放過任何的一點線索。
“因爲大鄴東南海域那裡和靖海王之間的戰(zhàn)事一度吃緊,三日前鎮(zhèn)國將軍秦嘯得了大鄴皇帝的旨意,被任以監(jiān)軍一職,已經(jīng)帶人火速前往海域督戰(zhàn)了。”莊隨遠道。
本來大鄴國中戰(zhàn)事吃緊,軍中換了一任監(jiān)軍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可是在如今的這個局面之下,他也十分的小心謹慎,不敢放過任何一點的線索。
“秦嘯?”紀千赫緩緩重複著這個名字,目光飄得有些幽遠的盯著某個未知的方向,眸子裡突然便有了點閃爍的光亮,道:“就是穆之的兒子嗎?”
“是的!”提起秦穆之,莊隨遠頗有感觸,眼底神色不覺的多了幾分苦澀,不過他也很快的收攝心神,補充道,“兩個月之前這位鎮(zhèn)國將軍已經(jīng)娶妻了,娶的是武安侯府易家的七小姐,也就是殷王妃的堂姐,據(jù)說當時還是殷王親自出面保的媒,好像殷王妃和這位鎮(zhèn)國將軍的新夫人之間的關係很不錯。”
“嗯?”紀千赫聞言,眉峰突然一斂。
只是這麼細微的一個舉動,他全身上下的氣場瞬間就變了,變得森涼而冷厲了起來。
“怎麼不早說?”他不悅斥道。
“這——”莊隨遠一驚,被他的視線一逼,額頭上瞬時就滾落豆大汗珠,表情僵硬道,“屬下之前有仔細的查過,穆之的這個兒子行事向來沒有章法,並且對女色的態(tài)度也一直都淡泊的很,不過是男婚女嫁走了個過場,應當不至於會影響到大局吧?”
紀千赫不語,只就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莊隨遠和他的視線相撞,不知不覺間就是雙腿一軟跪了下去:“是屬下的疏忽,請王爺降罪!”
莊隨遠是紀千赫的心腹和左右手,又是自幼陪在紀千赫身邊和他一起長大的,主僕之間的感情算是十分深厚的,但是莊隨遠最清楚的是,紀千赫即使可以千萬般的寬縱於他,卻唯獨不能容忍他的愚蠢。
很顯然,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做了件蠢事。
紀千赫看著他跪在那裡的脊背,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哪怕外面依舊陽光明媚,這整個書房裡的氣氛也在無形中被裹了一層冰一樣,叫人遍體生寒。
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再度開口問道:“你剛說他帶人去了海域?”
“是!”莊隨遠道,“據(jù)說因爲前線戰(zhàn)事岌岌可危,走的十分匆忙。”
紀千赫聞言,黑眸裡瞬時有冷厲的冰鋒劃過。
他靠回椅背上,手指緩緩敲著桌面,沉吟道:“難道是本王想錯了,那個丫頭沒去追殷王的儀仗,而是聲東擊西,藉著秦嘯的幌子去了海域?”
“會嗎?”莊隨遠卻是不甚贊同,“眼下這個節(jié)骨眼上,所有人最掛心的都莫過於殷王這一趟出使大興的安危,並且蘭琪曾經(jīng)說過,這位殷王妃和殷王之間的感情是十分深厚的,這個時候,縱使她真的秘密離開盛京,也萬沒有撇開殷王不管而孤身前往別處的道理。”
“事有輕重緩急,那丫頭也是個狠角色,都說泥人還有三分土性,誰叫有人偏偏在這個時候觸了她的底線呢。”紀千赫冷笑一聲,神色越發(fā)顯得詭異莫辯。
莊隨遠擡頭,不解的看著他。
“那天晚上殷王府進了刺客的事,你不是一直沒能查到線索嗎?”紀千赫斜睨他一眼。
莊隨遠一頭霧水,心裡思緒飛轉(zhuǎn),突然想起了什麼就不由的瞪大了眼:“王爺您是懷疑靖海王——”
“本王不是懷疑。”紀千赫卻是冷聲打斷他的話,“十成十就是他了!”
有能力訓練處一批殺手順利潛入固若金湯的攝政王府邸,而偏偏事後明樂還一聲不吭的忍了沒有叫人聲張,綜合種種跡象顯示,背後那人只會是彭子楚。
“可是——可是——”莊隨遠更加吃驚,目光凌亂的四下裡瞥了一圈卻是找不到落點——
難道那夜殺入殷王府的人是靖海王彭修的人嗎?
紀千赫卻是冷冷的笑了出來,靠在椅背上目光清明冷澈的慢慢說道:“你還真當彭子楚那人是什麼正人君子嗎?你以爲這樣趁人之危的事情他會不屑於做?”
彭修如今自立門戶,已經(jīng)是獨霸一方的海上之王了。
莊隨遠憑著自己對這人的印象,卻是怎麼也無法相信。
可是紀千赫的識人之能卻是他望塵莫及的,既然紀千赫這樣說了,他也不得不信。
“這個人有野心有手段,的確是個不可多得人才,只可惜他的執(zhí)念太深,留下了致命的弱點。”紀千赫淡淡說道,語氣之間似是頗多感喟,“若是有一天他真會折在這兒女私情上面,本王倒是不必覺得奇怪了。”
彭修和紀千赫之間私底下是有來往的,以前莊隨遠也只當是紀千赫是起了惜才之心,這一刻聞言他的心頭卻是突然一顫,下意識的看了紀千赫一眼,神色複雜至極。
而彼時的紀千赫則是還陷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他的表情,只是兀自勾了勾脣角道:“不過這樣說來,那位殷王妃倒也是個人物了,這會兒本王倒是想要見她一見了。”
他的眸子裡閃著幽暗的冷光,有一種說不出華彩噴薄而出,像是有些期待,有分明透著陰冷的寒氣。
莊隨遠的思緒瞬間就被拉了回來,心裡更是劇烈一抖——
他已經(jīng)許久不曾見到主子露出這樣光芒四射的表情了。
“王爺,是否需要屬下對殷王一行做些什麼?”莊隨遠忖度著開口。
“暫時不用!”紀千赫道,“再想辦法查查那個丫頭此時的下落吧,這件事,本王總總覺得很有些門道在裡頭。”
“是。屬下先行告退!”莊隨遠頷首,施了一禮先行退出了屋子。
紀千赫靠在椅背上沒有動,斜對面敞開的窗口處有風灌進來,帶起他鬢邊銀絲如雪。
男人絕美的臉孔上慢慢浮現(xiàn)一層冰冷的笑意,緩緩閉上眼睛,紅脣微啓含糊不清的吐露些什麼字句出來。
姜清苑啊姜清苑,事隔三十年你是終於不得不承認這一刻是要東窗事發(fā)了吧?你倒是不怕把你的好兒子和好兒媳都一併折在這裡嗎?你當真是不會後悔?
大鄴。盛京。
夜色空冷,萬壽宮的主殿之中一燈獨照。
姜太后手裡捻著那串紫檀木的佛珠唸唸有詞,已經(jīng)在燈影下足足坐了兩個時辰。
外頭值夜的玲瓏見她殿中燈火久久未熄,在外面轉(zhuǎn)了無數(shù)個圈之後終於忍不住推門走了進來,小聲勸道:“太后,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奴婢服侍您先歇下吧!”
“什麼時辰了?”姜太后睜開眼睛,問道。
“已經(jīng)過了三更了。”玲瓏道,“這會兒外頭起風了,明日怕是要變天,奴婢給您換一牀厚點的被子,太后還是早點歇了吧!”
玲瓏說著就要緊內(nèi)殿去給她鋪牀,卻被姜太后出聲阻了。
“不用換了,你去慶膤那裡看看兩個孩子,告訴慶膤要變天了,叫她注意著點吧!”姜太后道。
“奴婢方纔已經(jīng)去過了,兩位小世子都已經(jīng)睡下了,奶孃也給加了被褥,請?zhí)蠓判摹!绷岘嚮氐馈?
自從明樂離京以後,她能明顯的感覺到姜太后對兩個孩子的態(tài)度有了極大的轉(zhuǎn)變,以前她總是冷漠以待,哪怕明樂隔三差五的帶著孩子進宮來看她,她也難得會抱上一抱,而現(xiàn)在卻幾乎是每日裡都去慶膤公主的寢宮看著兩個孩子玩耍,雖然態(tài)度依舊生硬冷漠,但偶爾也難得會露出幾分笑容。
玲瓏看在眼裡,總是有種怪異的感覺,但是又說不清道不明的叫人很費琢磨。
玲瓏想著不覺的微微失神,然後便聽到姜太后的聲音道:“哀家還要再坐一會兒,你先下去睡吧,今晚不用守夜了。”
“是!奴婢先行告退。”最近姜太后都要念經(jīng)唸到很晚,玲瓏見她如此只能順從的退了下去。
殿門合上,大殿中瞬間又恢復了空曠冷寂的氣氛。
姜太后起身從矮炕上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子,果然有從東南方向吹來的冷風亂了她鬢邊髮絲。
她的目光清明看著遙遠的某個方向,卻是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
這天已經(jīng)是宋灝離開盛京的第八日,欽差儀仗跨越大鄴疆土的大半個板塊,再有六七日的光景便可抵達兩國邊境。
入夜之後,宋灝正在案後翻看盛京快馬遞送過來的奏章,外面一個青衫的侍衛(wèi)就帶著一身的風聲急匆匆的走進來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
宋灝聽後不由的勃然變色,一把扔了手裡奏摺,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風捲殘雲(yún)般大步出了房門,一邊聲音冷肅的吩咐道:“吩咐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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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週末,我居然早更了半個多小時,你們誇我吧,跟我表白吧,說你們愛我吧,說你們會對我不離不棄吧!最近老是看到大神小神們停文重修,心裡毛毛的,忐忑的我都不敢寫新文了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