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易明峰的目光微微一動,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不甘的情緒。
平陽侯府的護衛們節節敗退,相繼又原路退了出來,同時蘆葦蕩裡已經有數條人影相繼躍出。
影六當先第一個奔過去,手中挽起一朵劍花,逼退四五個迎上來意圖攔截他的殺手,衝到明樂身邊,沉聲道,“小姐,您還好嗎?”
“嗯!”明樂微微頷首,目光卻是越過他朝他過來的方向看去。
柳揚手握長劍抵著陳成的胸口,兩人一前一後從蘆葦叢裡走出來,他進一步陳成就跟著退一步,一步一步,直至完全暴露在衆人的視線之內。
“易世子,咱們王爺駕到,您是不是先清一下場,讓閒雜人等都先回避了?”柳揚面無表情道,手腕翻轉,把長劍的劍鋒貼著陳成頸項一橫。
陳成全身的肌肉一陣緊繃,身體下意識的往後傾了傾。
柳揚話音未落,一身墨色寬袍的宋灝已經從後面走了出來。
他腳下步子明明很快,卻不知道是不是這身衣袍的色澤給人太大視覺壓迫的關係,整個人看上去竟然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邪肆之感。
許是平時見慣了他白衣素淨的模樣,乍一見到這樣一個截然不同的宋灝,易明峰的心頭一緊,呼吸就跟著慢了半拍,眼底起了很深的戒備之意。
不過他的反應也是相當之快,立刻便是收攝心神,扯了下嘴角道,“殷王殿下,別來無恙!”
宋灝的目光先是往明樂那裡微微一瞥,卻未有任何的動作,只是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覺的一握又飛快的鬆開。
“還不停手嗎?”宋灝漠然的開口,心平氣和的遞給易明峰一個詢問的眼神。
他的眸色幽暗,面容沉靜,明明是和往日裡一樣的表現和神情,但在這身裝束的映襯下,整個人看上去都顯得陰鬱而冷酷。
易明峰似乎早就做好了應對他的準備,聞言不過淡然一笑,蹙眉看向身後廝殺激烈的戰圈方向道,“如果我不叫停,殷王殿下又當如何?”
“不能如何,不過你應當知道,易世子你出門在外是有公差在身,而本王的時間有限,一會兒就要啓程回京,不能錯過明日的早朝。”宋灝回道,負手而立,目光淡遠而沒有落點,自始至終再沒有多看明樂一眼。
京城的消息盛傳殷王對易家九小姐十分傾慕,幾次三番的當衆替易家九小姐解圍。
易明峰原以爲他既然來了,又見到明樂受傷,必定二話不說就要動手。
卻不曾想,宋灝這人竟會是這樣一副閒庭信步一般的表情。
到底是京城出來的傳聞有誤,還是這個人的城府當真深沉至此,讓他在看到心儀之人臨危還能不動聲色的泰然處之?
但不管是哪一種,這個人都是不可小覷。
“是麼?”易明峰深吸一口氣,低頭撫摸著自己劍鞘上面的圖騰,同樣不徐不緩的冷澀一笑道,“所以呢?殷王殿下還要與我說些什麼?”
“既然樂兒不認你這個兄長,你就沒有資格與本王單獨對話。”宋灝彎了彎嘴角,脣邊一絲笑容嫵媚而陰邪,緊跟著便是話鋒一轉,繼續道,“前幾日你遞送回京的摺子,會由本王代爲呈奏給皇上過目,不過如果在這之前,本王的二哥想必會很樂意邀請本王到樑王府一聚,所以本王現在的時間有限的很,實在沒有閒暇在這裡摻和易世子你們的家務事。要不要讓樂兒隨本王一道回京,全在於你!”
宋灝說著,卻是未動,言語間所要表達的意思十分明確——
他不會在這裡和易明峰動手,但是如果明樂有什麼閃失,他會把這筆賬跟易家人算在朝堂之上。
西北道出事,樑王府必然已經得到消息,此時一定是焦頭爛額等著找機會翻盤。
這個時候,如果宋灝要做手腳,那麼根本用不著他親自動手,就會有人將易明峰視作眼中釘來拔除。
這是威脅,而且理直氣壯的讓人無法忽視。
易明峰只以爲他是爲明樂而來,最多就是彼此撕破臉皮鬥一個魚死網破,卻完全沒有想到,這人會在這種地方這種時機之下和他心平氣和的談判。
在武力上敗北,可以說是技不如人,但宋灝的這種施壓方式卻如千斤大石蓋頂而下,讓人胸口憋了口氣,左右都不舒服。
易明峰的臉色變了變,臉色表情越發的陰鬱起來。
“我的時間有限,這樣的話,我不想再重複!”宋灝從他臉上移開目光,完全一副聽之任之的表情。
兩個人之間隔著三丈開外的距離,漠然以對,似乎是完全脫離於不遠處那血腥廝殺的場景之外。
易明峰在心裡飛快的權衡——
他會選擇在這裡對明樂動手,本來就是作爲一個賭局在做,一開始就是做的兩手準備。
或是一擊必殺,或是功敗垂成。
但此時面對宋灝,他卻是因此而生出了更加巨大的危機感——
眼前的這個男子,如果真的會始終如一和易明樂保持統一戰線,那麼對他而言,在後面的路上,絕對會是一個巨大的阻礙。
宋灝看著他摩挲在劍鞘上的手指,眸子微微一瞇,心中卻是瞭然——
眼前這人的心裡此時已經升起濃厚的殺意。
果不其然,下一刻易明峰突然拔劍出鞘,劍尖直指宋灝的方向,一字一頓道,“賭一把吧,如果你來不及回京參與明日的早朝,或許我也就不必受你的威脅了。”
話音未落,易明峰突然眸光一斂,縱身向宋灝逼來。
宋灝兩手空空,負手而立從容的看著他,脣角一點冰冷的笑容完全沉寂在漆黑如墨的眼眸裡,卻彷彿是脫離在這個世界之外,完全不在意眼前正在發生或是即將發生的事。
“主——”柳揚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剛要抽身過來幫忙,卻被宋灝擡手製止。
他這樣有恃無恐的舉動反而讓易明峰心裡打了個突兒。
心念一動,易明峰手下的動作自然受到影響。
眼見著他手下動作遲疑的一晃,宋灝的目光一凝,就在那劍尖距離他胸口寸許的瞬間突然側身一讓。
易明峰的功夫底子很好,他並不是圖去硬接他這一招,閃身避讓的同時,卻突然足尖點地,遠遠的向著旁邊縱起。
宋灝的性子冷傲,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
這樣的人,桀驁不馴,哪裡會是個臨陣脫逃的性子?
易明峰一劍擊空,更是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措手不及,落地的同時,愕然轉身——
卻發現宋灝飛竄而去背影竟是突然以一股驚人的爆發力直撲入遠處明樂所在的方向。
彼時明樂和他的兩撥人馬正在激戰,因爲宋灝開始並沒有突入戰圈的跡象,這會兒早已經撤了防備,這會兒冷不丁的見到他縱入戰圈,再想要防備已然是遲了許多,所有人都只覺得一股黑色旋風從身側驟然吹過,還在錯亂之中,宋灝已經突入戰圈最中心的位置,一手攬過明樂纖細的腰肢,將她的身子整個兒帶到懷裡護住。
“還好吧?”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氣的同時,宋灝略顯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明樂也是始料未及,下意識的擡頭,剛好迎上他俯視下來的眸光。
他的眸子黑亮,卻是那種最濃郁的色澤,從來都讓人一眼看不到邊際。
此時他俯視她的眸光,也異常平靜,但那平靜中還是蘊含著讓人心驚的震懾力,彷彿兩團深黑色的風暴,可以瞬間將人的神智吸附進去。
這個男人的這一面,完全與她柳鄉賭場見他第一面時候的情況完全相同。
明樂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雖然明知道這一次宋灝不是對她,還是從腳底板直接升起一股寒氣直逼天靈蓋。
宋灝見她睫毛略一撲閃,眼底神色突然莫名軟了一軟,但那個瞬間極其短暫恍如一場錯覺般,下一刻他已經反手一掌劈飛一個意圖從背後偷襲他的刺客。
他這一掌,毫不容情,那刺客的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箏似的直接飛出去七八丈遠,不偏不倚剛好摔在易明峰的腳邊,噗的一口鮮血噴在了易明峰的鞋尖上。
易明峰眉峰一斂,下意識的後撤小半步,冷然擡頭朝宋灝的方向看去。
宋灝攬著明樂的腰肢,透過層層人羣與他凜然對視,脣角若有似無牽起一個冰冷的笑容,字字清晰道,“這一局你還沒有資格和我開賭,今天只單純是你們武安侯府的家務事,咱們一碼歸一碼,你確定要在這裡把自己所有籌碼都壓上嗎?”
“武安侯府的家務事?”易明峰冷笑,說著便是目色一寒,冷聲道,“殷王殿下你未免太過自大了,當真以爲我是那麼好糊弄的?”
宋灝卻不理會他言辭之間的諷刺之意,淡然的垂眸看了明樂一眼。
那一眼,目光深沉,似乎包含了眸中深意在裡頭。
明樂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下意識的用力攥住他的袖子,意有所指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