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宗徑直走過去,在姜太后旁邊坐下。
姜太后上下將他打量一遍,問道,“皇帝的身子無礙了?”
“多謝母后記掛,兒臣無礙!”孝宗語氣恭謹的回道。
自從孝宗對宋灝下手以後,他們母子之間雖然明面上也還算是一派和氣,但這種和氣也已經完全只流於表面,彼此之間說話也甚是敷衍。
朝臣后妃們也都知道,太后因爲殷王的事和皇上之間已經貌合神離,所以此時也就只當自己是聾了瞎了,全然不去在意他們母子之間各自的言不由衷。
“沒事就好!”姜太后略一點頭,端起手邊的茶碗抿了口茶道,“既然皇帝已經醒了,這裡的事就由你來處理吧,牽涉到了大興的皇子和公主,又扯出了殷王府,哀家一介深宮婦人就不好過問了。”
“有勞母后費心了!”孝宗面無表情道,可是從進門開始,陰暗幽冷的目光就一刻也沒有偏離紀紅紗身上——
這個該死的賤人,居然在他面前也敢陽奉陰違,用他的安危去賭易明樂的命?
當真是該死的很!
紀紅紗被他這種殺氣騰騰的視線一再逼迫,再加上明樂傳遞給她的那些模棱兩可的信息,叫她全身上下的每一根弦都緊繃著,飛快的權衡對策。
孝宗這人陰狠小氣是衆人皆知的秘密,自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了手段,要如何才能搪塞過去?
“成妃,怎麼你不需要解釋嗎?”孝宗冷聲問道,語氣諷刺。
“皇上——”紀紅紗幹吞了口唾沫,勉強的鎮定情緒,“皇上這是什麼意思?臣妾不明白!方纔臣妾已經對太后娘娘闡明,烏蘭大巫醫被殷王妃擄走已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的所作所爲是和臣妾無關的!”
“你倒是推的乾淨。”孝宗冷嗤一聲,卻是沒有繼續逼問,反而擡眸對楊閣老等人吩咐道,“今日的宮宴,叫各位愛卿跟著受驚了,衆卿先回前殿喝杯水酒壓壓驚,朕這裡還有事情要處理。”
無論是殷王夫婦還是涉及後宮,其實嚴格說來都可以歸爲皇帝的家務事。
這就是要他們避嫌了!
大臣們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如蒙大赦般紛紛謝恩,然後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有關皇室內幕隱秘的那些事,他們還是越少知道的越好。
紀浩禹眼見著朝臣們紛紛避嫌,左右看了眼,也對孝宗做了一揖,就要轉身跟著出去。
“荊王你留下!”孝宗卻是出言阻攔。
“陛下,小王一介外人,連您的臣子們都避嫌了,這個時候我留下來似乎不合適吧?”紀浩禹腳下步子一頓,臉上表情卻是極不情願的回頭對著孝宗說道,話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立刻露出訝然的表情,驚呼道,“皇上您可別是以爲小王會和今天晚上的事情有什麼關係吧?我不過是遊經此地盛情難卻纔進宮來赴這一場宴會的,若是因此而給你我兩國之間造成了什麼開解不了的誤會,他日回國到了父皇面前,我可是擔待不起的!”
現在,孝宗只因爲宋灝夫妻的事情就已經焦頭爛額,瘋了纔會再去給自己惹麻煩,和大興之間惹出嫌隙來。
可是紀紅紗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拿他的性命開玩笑,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嚥下這口氣的。
“荊王你多慮了。”孝宗說道,對紀浩禹的態度已經儘量的和氣,但因爲心裡實在是怒極,臉上那種僵硬而冷酷的表情卻是遮掩不住的,“只是事情牽扯到成妃,她是你大興的公主,也是你的妹子,朕留你下來只是爲了做個見證,來日到了大興國主面前,咱們彼此都好說話。”
既然看出紀浩禹無意維護紀紅紗,只是竭力的獨善其身,孝宗就更爲放心一些。
“皇上,這件事是殷王妃所爲,和臣妾有什麼關係?”紀紅紗連忙辯解,繼而轉向紀浩禹,“三皇兄,難不成你也覺得這事兒會和我有關嗎?”
“紅紗啊,你已經嫁了人了,哥哥我雖說是你的孃家人,可是如今是在你婆家人的面前,有些事我還是不宜插手的。”紀浩禹爲難說道,那笑容雖說怎麼看都有抱歉和惋惜,但是不知怎的,如論誰看在眼裡也都覺得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他這便是要撇開自己不管了?
紀紅紗心裡一慌,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孝宗已經冷然的開口打斷,“不要再顧左右而言它了,成妃,咱們還是說說眼前的事吧!”
“皇上,臣妾沒有什麼好說的,一切都與我無關,您要質問也該是去拿殷王妃問罪纔是,怎麼上來就針對起臣妾來了?”橫豎是到了這一步了,紀紅紗也索性一狠心,梗著脖子和孝宗對峙,“如果說就是因爲臣妾出身大興,皇上就覺得臣妾居心叵測的話,那乾脆就連我三皇兄也一併懷疑好了。”
孝宗先給了紀浩禹保障,就說明他不想就此引發兩國戰事。
再加上今天這一局,本身就是孝宗和她之間合謀做下的,如果孝宗想要翻臉的話,了不起就把一切抖出來,魚死網破。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她一個后妃和妯娌之間互生嫌隙更可惡,還是孝宗這個一國之君厚顏無恥的設計陷害兄弟、弟媳更叫人髮指。
紀紅紗下了狠心,所以再面對孝宗時候就全然一副破罐破摔無所畏懼的表情。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居然還不知死活、不識大體!”孝宗看在眼裡,心裡火氣不由的更盛,額上青筋跳了幾跳,“朕原來還想看在荊王和大興國主的面子上,給你留下幾分顏面,現在看來,卻是不必的了!”
他的語氣沉重,而帶了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
紀紅紗聽在耳朵裡,不由的暗暗心驚,剛一狐疑的皺眉,下一刻孝宗已經嘆息一聲,閉上眼一副不忍直視的表情,冷冷的開口道,“既然你不肯說,那便由朕來替你說好了!這一年多以來,雖然置身於朕的後宮,可是你心裡還是一直惦記著老五的吧?”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勃然變色,就連一向泰定的姜太后也忍不住眉心一跳,沉聲提醒道,“皇帝!”
明樂聞言,更是險些失聲笑了出來——
竟是不惜給自己扣一頂綠帽子也要給紀紅紗編排出一個賴不掉的罪名?
這一次,紀紅紗完全就是得不償失,遭受滅頂之災是一定的了。
而這一個重磅炸彈丟出來,也是孝宗之所以會提前遣走朝臣的原因——
他可以不擇手段的報復,但是身爲一國之君和男人的尊嚴,卻不能叫所有人拿出去踐踏的,所以這件事必須關起門來,一次性的處理妥當。
“皇——皇上——”紀紅紗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變化之餘十分之精彩。
她雖然是一隻肖想著宋灝不假,也雖然這件事很多人都心裡有數,但是就這樣被孝宗這個爲人夫君的親口提出來——
這人別是被蠱毒刺激了腦子之後徹底瘋魔了吧?
紀紅紗嘴脣動了動,卻是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她不是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辯駁撇清,只是誰都知道這樣的事情對一個男人來講意味著什麼,哪怕是她和宋灝之間從來就沒有真的發生過什麼,孝宗既然肯丟出這樣的籌碼來,那便是真的下了狠心一定要置她於死地的。
“因爲你的身份特殊,爲著兩國邦交一直以來朕都不與你一般見識,不曾想——”孝宗一直閉著眼,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不叫人看到他眼底的情緒,“老五的事,殷王妃一再誤會朕也沒有追究,是不是就因爲這樣,你們兩個女人就真當朕是聾子瞎子?可以由著你們胡作非爲?利用巫醫,調製蠱毒出來妄圖來害朕的性命?你們的眼睛裡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朕這個皇帝?”
雖然姜太后已經出言提醒,但顯然——
孝宗已經打定了注意,並不準備妥協了。
“皇上說我和那個賤人勾結?”紀紅紗哭笑不得。
她會和易明樂勾結嗎?她是恨不能將那個賤人拆筋扒皮才解恨的!
“皇上,可能是事出突然,太醫還沒來得及和您說,所以有件事易明樂覺得還得要先提醒您一遍!”明樂也道,只不過卻沒急著和紀紅紗去撇清什麼,只就平靜說道,“方纔替你找到解蠱之法救您脫險的就是我!不管您和成妃娘娘之間有什麼誤會,你們要清算,隨意就好。如果說我要害您,您覺得這會兒您還能完好無損的坐在這裡嗎?”
會是她拿出方子替自己解蠱,這一點的確是不在孝宗的預料之內。
但不管怎樣,今天這張網既然已經鋪開了,就再沒有臨時收回的道理。
孝宗眼神陰鷙的盯著她,沉默不語。
“誰知道你和成妃之間又鬧的什麼內訌?橫豎你們兩個之間針鋒相對也不是一兩天了,如果說是因爲同一個目的結盟謀害皇上在先,再因爲什麼見不得人的原因互相爭風吃醋而臨時倒戈了想要除去對方,咱們看著也就不奇怪了!”易明心眼尾高挑諷刺的笑了一聲。
如果說兩個女人會爲了同一個男人聯手殺人,那麼再要爲了爭風吃醋互別苗頭而臨時倒戈想要置對方於死地也是完全可以講的通的。
易明心此言,極盡挑撥離間煽風點火之能事。
紀紅紗本來就已經被一盆髒水潑的失去了冷靜,聞言還哪能按捺的住,立刻就是聲色俱厲的反駁,“明妃你是吃飽了撐的是不是?你是哪隻眼睛看到我和這個賤人勾結陷害皇上?又是哪裡聽到的閒言碎語?什麼爭風吃醋?當著皇上的面,這種話也是你可以隨便亂說的嗎?”
這一頂綠帽子,孝宗自加於頂可以,但是別人說三道四的話,那就等同於是在戳他的脊樑骨。
易明心的心頭一顫,再不敢多言一句。
紀紅紗鄙夷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就再度轉開目光看向孝宗說道,“皇上,現在您已經好端端的坐在這裡了,有些事真的那麼重要嗎?如果您一定要趕盡殺絕不給臣妾留後路的話,那麼臣妾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
孝宗要她死,那就一起身敗名裂好了!
只要她把事情捅出去,看看這個噁心的男人還有什麼顏面在朝臣百姓之間立足!
紀紅紗這話滿滿的都是威脅的意味。
“你要證據是嗎?那麼朕就給你證據!”孝宗目色一寒,搶著出言打斷她的話,目光陰測測的盯著她,盯的紀紅紗頭皮發麻。
“來人!”孝宗揚聲對著門口的方向喝道,“把朕讓你們找的人都帶進來!”
所有人都狐疑的循聲望去。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外面纔有人內侍推門,領著兩個女子進來。
兩個人都是使勁的低垂著腦袋,有些瑟縮著不去看周圍任何人的視線,一時間也叫殿中其他人看不清她們的臉。
走在前面兩步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身著荷葉色的裙衫,枚紅色的褙子,是個高門大戶人家裡頭婢子的打扮,衣服的料子也算看的過眼,當是個有著一定身份的大丫頭。
后妃們不常出宮,不容易分辨是哪家的丫頭,而四王妃張氏仔細的看了看,也覺得眼生的很。
再往落後兩步的中年婦人看去,那人便好認的多——
是武安侯府的三夫人,李氏!
易明威承襲了爵位之後,李氏就成了名副其實的一家主母,門前一掃往日的陰霾,過的十分愜意自在。
但此時她進門時候卻是神色惶惶,顯得十分侷促和不安。
衆人互相交換了一下詢問的眼神,收到對方同樣迷惑不解的表情就面面相覷的等著孝宗的後話。
“臣婦/奴婢參見皇上,太后,各位娘娘!”李氏那兩人並沒有太靠近孝宗面前,離著一丈開外就已經跪地行禮。
紀紅紗狐疑的扭頭打量了兩人一眼,不甚在意道,“她們是誰?我不認得!”
她向來眼高於頂,而李氏以前都是被蕭氏壓著的,露臉的機會也少,她不認識也很正常。
“殷王妃你呢?不會也和朕說你也不認識她們吧?”孝宗眼底閃過一絲幽冷的寒芒,越過紀紅紗去直接對明樂問道。
“武安侯府的三夫人李氏,和我府上的婢女蝶衣!”明樂撇了下嘴角,頓了一下才道,“皇上不是叫她們來指證成妃娘娘的嗎?如果還需要與我敘舊的話,那便等到您問完了正事之後吧!”
說完就事不關己的移開視線。
殷王府的婢女本來就爲數不多,在明樂嫁過去之前更是寥寥無幾屈指可數,而且也被勒令離的宋灝遠遠的。
這個蝶衣,明樂印象尤爲深刻,是因爲當初她在殷王府和紀紅紗首次交鋒的時候就是借用了這個婢女的名字。
整個殷王府上下所有的下人雖然不說個個都是宋灝的心腹,但至少也是連著過了周管家和柳揚的兩遍手,在這樣的情況下都能叫他們拉出一個反水的丫頭來——
可見爲了籌劃這個晚上的局,孝宗是下了相當大的功夫的。
紀紅紗眉頭皺的死緊,左右看了李氏和那蝶衣一眼卻是覺得莫名其妙,不耐煩道,“我不認識她們,即便她們說了什麼也是捏造,和我沒有關係!”
“她們認識你就足夠了!”孝宗面無表情的冷聲喝道,“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是,皇上!”兩人似乎驚懼過度,慌忙伏地叩首。
“皇上,奴婢是殷王府的婢女蝶衣。一年前的萬壽節夜裡,當時還是大興安成公主的成妃娘娘曾經去過殷王府,並且——並且在殿下的房裡滯留了好幾個時辰!”蝶衣說道,自始至終低垂著腦袋,不敢擡頭。
那一天的宮宴上所有朝臣命婦都見證了紀紅紗曾經明言表示屬意於宋灝,兩者聯繫起來,這話就很可信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紀紅紗勃然大怒,轉身就一個巴掌甩過去。
蝶衣驚呼一聲撲倒在地,眼淚汪汪重新擡起頭來的時候臉頰上已經掛著五個鮮紅的指印。
“皇上,娘娘,皇天厚土在上,奴婢不敢撒謊。那日夜裡因爲殿下回府很晚,奴婢本來是過去看看需不需要侍奉茶湯的,可是遠遠的就看到成妃娘娘在殿下房裡,而且——而且——”蝶衣說著,就是一副難以啓齒的神情。
“你給我閉嘴!皇上和太后面前,豈由得你這賤婢信口雌黃混淆視聽!”紀紅紗惱羞成怒,噌的一下站起來,指著門口大聲嚷道,“來人,給我把這個不知死活的賤婢拖出去杖斃了!”
誠然,這個時候,是沒有人會聽她的使喚的,門口空無一人。
紀紅紗急怒攻心,腦子裡嗡嗡作響。
那一晚殷王府發生的事,是她一輩子的恥辱和噩夢。
被宋灝拒絕不說,還被易明樂那小賤人下了媚情蠱,受盡了屈辱。
蝶衣偏偏舊事重提,再說起那個晚上的事,她幾乎是立刻就已經失控,突然扭頭狠狠的朝著明樂瞪過去。
都是這個小賤人害的!
如果不是她去攪局,現在的殷王妃應該是自己纔對!
都是她!全都是因爲她!
她不僅壞了自己的事,偏偏最後還佔了殷王妃的位子,得到了宋灝!
紀紅紗兩眼猩紅,佈滿了血絲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居然忘了是當著孝宗和姜太后這些人的面,指著明樂就大聲嘶吼道,“全是她害我的,一切都是她陷害我的!”
陰錯陽差,竟是完全不等孝宗逼供就已然是承認了那夜她曾出入殷王府的事情。
孝宗的眼底迅速瀰漫上一層陰冷的殺意。
紀紅紗情緒激動之餘就本能的向著明樂撲過去。
“成何體統!”姜太后怒然拍桌,冷聲喝道,“還不拉住他!”
常嬤嬤立刻就帶著玲瓏上前,一把抓住紀紅紗的手腕將她攔下。
常嬤嬤的功夫底子不是一般人可比,這一捏之下紀紅紗突然驚叫一聲,痛過之後看著周圍一片冷嘲熱諷的目光盯著自己才恍然察覺自己失言,整個人癡了一般愣在了那裡。
孝宗滿面譏諷的看著她,那目光冷颼颼刀子一般。
紀紅紗一個機靈,連忙搖頭解釋,“皇上你聽我說!”
“說什麼?說你和殷王在他房裡的那幾個時辰都做了什麼嗎?”孝宗卻是突然笑了起來,說是在笑,整張臉上的表情又如修羅惡鬼一般叫人遍體生寒。
紀紅紗還想說什麼,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裡,越是到了關鍵的時刻越是吐不出來。
紀紅紗還懵懵懂懂的,明樂心裡卻是清明如鏡——
孝宗不惜給自己罩了一頂綠帽子上頭,本來就不可能只爲了除掉紀紅紗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要在道德倫理的水平線上把這段時間之內已經明顯傾向於宋灝的天平給扳回去。
如果是宋灝和自己的皇嫂有染,並且從一開始就瞞天過海的暗度陳倉,再把紀紅紗送進宮來——
這其中就有很大的餘地可以發揮渲染了!
換而言之,是宋灝不忠不義在前,那麼即便是衆所周知,是孝宗設計叫人刺殺了他,那也不爲過。
亂臣賊子罷了!
而且這樣一來,還可以堵住姜太后和明樂的口,叫她們完全無從辯駁。
再至於他爲什麼要支走那些朝臣,不叫他們當場見證——
紀紅紗和明樂都不會是坐以待斃的人,有些話實在不宜叫朝臣親耳聽到。
畢竟只要他想,事後要放出什麼樣的消息去都輕而易舉。
這就是他絕地反擊的戰術!
而紀紅紗,一枚棋子罷了!
姜太后臉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卻是未置一詞,只就一下一下心平氣和的捻著手裡佛珠。
明樂也是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冷冷的看著——
孝宗要和紀紅紗死掐,就由著他們去。
“我什麼都沒做!”紀紅紗也有些慌了,歇斯底里的嘶吼。
可是關於那一晚的任何細節她都不敢說。
說什麼?
難道說她爲了覬覦一個男人不惜暗施媚藥,投懷送抱?
還是說她當場被拒,並且又被人以牙還牙中了媚情蠱丟人現眼?
所以,她什麼也不能說!
最後只能改口,撲過去抓住孝宗的袍子急切道,“皇上,這個賤婢是胡說的,我沒有去過殷王府,我從來就沒有去過殷王府,是她陷害我,是她受人指使陷害我的!”
“當日還是大興的二皇子肅王殿下親自去接了成妃娘娘離開的。”蝶衣適時的開口,囁嚅道,“而且娘娘出來的時候狀況很不好,好像虛弱的很,面色也不太對勁!”
“你閉嘴!”紀紅紗面目猙獰的扭頭吼過去。
蝶衣一怕,忙是瑟瑟發抖的往後退了退,嘴上卻是不饒人的,眼淚汪汪的對著在場衆人道,“奴婢沒有撒謊,所言的一切都是奴婢親眼所見!”
“你這個賤婢,在此造謠生事,本宮要叫人撕爛你的嘴!”紀紅紗張牙舞爪,忍無可忍的撲上去。
孝宗急忙使眼色叫人去攔。
明樂冷然的一勾嘴角,也同時對身邊雪雁點頭示意。
雪雁袖下手指一翻,扯斷腕上一根極細的珍珠手釧,屈指一彈,微不可察的兩個顆粒飛射而出,正中兩個意圖前去阻攔紀紅紗的小太監的膝蓋處。
兩人痛呼一聲,齊齊撲倒在地。
而就趁這個空當,紀紅紗已經撲了過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騎坐在蝶衣的身上廝打,連著甩了好幾個耳光之後,就去抓她的臉。
蝶衣試圖擡手阻擋,卻哪是已經癲狂了的紀紅紗的對手。
不消片刻,等到兩個小太監重新爬起來拉開紀紅紗的時候,臉上已經被抓的一片血肉模糊。
明樂嘴角噙一絲清淺的笑意靜默的看著——
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對於背叛者,從來都沒有憐憫的必要。
“夠了!”孝宗怒喝一聲,嘴角不住抽搐著死死的盯著紀紅紗,“自己做出寡廉鮮恥的事情在先,與人串通謀害朕在後,你這樣的女人,朕的後宮容不下你!”
“你以爲我稀罕你這什麼狗屁的後宮嗎?”紀紅紗氣的瘋了,也不再告饒,同樣針鋒相對的頂回去,“是啊,我就是傾心殷王又怎麼樣?我就是看不上你,給你戴了綠帽子又怎麼樣?你怎麼不說今天是你和我一起合謀設計的一出苦肉計想要嫁禍殷王府?你怎麼不說你現在是想要殺人滅口才給我栽了子虛烏有的罪名?你這個小人,什麼一國之君?你也配嗎?你根本就不配坐在那樣的位置上!”
被她當衆叫板羞辱,乃至於抖出了他意欲栽贓殷王府的意圖孝宗也全然不在意——
這成妃已經瘋了,瘋子的話怎麼能信?
“一派胡言!”孝宗神情冷淡的開口,全然不爲所動,只就對紀浩禹說道,“荊王,今日有你在這裡剛好可以做個見證,如今,你還要替她求情嗎?”
歷來都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怕紀紅紗貴爲大興的公主,現在她身上揹負著弒君和不貞的兩條大罪,即便孝宗不追究她此時的出言不遜,要處死她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唉!”紀浩禹嘆息一聲,面有不忍之色,卻也只是禮讓恭敬的對著孝宗躬身一拜道,“今日之事,他日回國之後小王會如實向父皇秉呈。只不過按理來說這是陛下的家務事,小王無權過問的,但紅紗縱使有千般不是,到底也是我大興的皇室中人,還請陛下寬仁,給予應有的體面!”
言下之意,不過就是做做場面上的功夫,替紀紅紗討要一個全屍罷了。
也算是全了他這個爲人兄長的一點心意了!
紀紅紗是聽到這裡才如夢初醒——
這些人,竟然已經在算計著她的死亡了!
她——
要死了嗎?
“紀浩禹,你說的什麼鬼話?什麼體面?誰要你假惺惺的體面!”紀紅紗怒聲罵,說著就又轉向孝宗,威嚇道,“我是大興的公主,你敢殺我嗎?你就不怕我父皇惱羞成怒,和你大鄴兵戎相見?”
不過一個女兒罷了!
如果今天要處死的人是紀浩禹,或許還得要多費一些周章和力氣,但換成是紀紅紗就完全另當別論了。
孝宗眼神冰冷的從她猙獰扭曲的面孔上一掠而過,然後就面無表情的一揮手道,“毒酒賜死!”
算是給了紀浩禹的面子,留了個全屍!
明樂聽著,略略垂眸一聲嘆息——
什麼成全?不過就是因爲紀紅紗對他用了蠱,他就懷恨在心要報復她而已,所謂毒酒賜死,也一定會用最磨人的毒藥一點一點將她折磨致死!
孝宗這人的秉性,她太瞭解了。
“是,皇上!”門外走進來兩個侍衛,把由內侍押著的紀紅紗拖著往外走。
紀紅紗這才慌了,眼神渙散崩潰了一般左右環顧,但是滿殿或是漠然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之下只叫她覺得一刻更比一刻絕望。
最後她的視線才釘牢在紀浩禹臉上,乞求著嚷道,“三皇兄,三皇兄你幫幫我,你不能看著他們把我處死,父皇一定會責問你的,我母妃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紅紗,抱歉,我——無能爲力!”紀浩禹搖頭,面上神色本來是帶了幾分不忍的遺憾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明樂側目看過去的時候只覺得他那樣妖嬈嫵媚的臉龐在一瞬間變得平靜的近乎冷酷。
紀紅紗被拖了出去,淒厲的咒罵聲嘶喊聲還在殿中盤桓不去。
“既然殿下不忍,就由我去替您送安成公主一程吧!”明樂微微一笑,說著既不等紀浩禹點頭也不等孝宗首肯就先一步轉身跟了出去。
這個時候,避嫌都唯恐不及,她居然還主動的去往紀紅紗身上湊?
孝宗的目光一沉,心裡突然就生出一種超乎掌控之外的異樣的感覺。
不過這裡周圍重兵護衛,他若是再叫人跟出去監視明樂的一舉一動就未免顯得小人之心了,於是也只能按下不提。
“且慢!”明樂快步走出殿外,喝住前面押解紀紅紗的侍衛,快走兩步跟上去給紀紅紗整理了一下拉扯的凌亂了的領口,道:“稍等一會兒,我和她說兩句話!”
“易明樂?你做什麼?是要挖苦我還是隻爲了看我的笑話?”紀紅紗的眼睛裡並沒有眼淚,只是佈滿血絲,紅彤彤的一片,彷彿隨時都能將被她所注視著的人給吞沒一般。
“娘娘還看不明白吧?”明樂揚聲一笑,大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在裡頭,卻是不答反問,“您真的以爲您今日得到這樣的下場只是個臨時變更出來的意外嗎?忘了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了嗎?在這一局裡,是你高估了自己,你從一開始就不是操盤者,而是一枚棋子,一塊墊腳石。試想一下,如果不是別人早有準備想要除掉你,你以爲那兩個指證你的人證是從哪裡來的?”
如果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李氏和蝶衣兩個哪會那樣迅速的就被帶了上來?
紀紅紗聞言,心頭巨震。
她之前一直不曾細想這個問題,只當是因爲自己擅做主張惹怒了孝宗才叫他臨時起意,迫不及待的想要除掉自己。
此時聽了明樂的話,全身的血液就都靜止在了血管裡。
是啊!如果不是早有準備,怎麼會那麼巧就有這兩個剛巧出現的證人信口雌黃的指證自己?如果說李氏是進宮赴宴剛好被拉了過來,那麼殷王府的丫頭怎麼也會出現?
所以只有一種可能——
她紀紅紗,從一開始就是今晚孝宗意欲除去的眼中釘之一。
可是——
可是爲什麼?
“你在想他爲什麼要這樣做?爲什麼要大費周章的針對你?”明樂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著問道。
紀紅紗處在巨大的震驚和恐懼當中,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喉頭抖動卻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其實如你所言,他其實想要針對的人還是殷王府和我,至於你麼——順便解決掉而已。”明樂等了片刻,見她不語就自顧替她解釋道,“從一開始你就不應該打阿灝的注意,安成公主,你是被黎貴妃和你的父皇、哥哥們寵壞了,你忘了,這裡雖然也是後宮,但卻是大鄴的後宮,不是由著你爲所欲爲驕縱任性的地方。既然已經進了宮,你就該認命,可是你不懂的討好,不懂的爭寵,甚至於一直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背地裡打著阿灝的主意。”
明樂說著就是幽幽一嘆,扭頭看了眼身後那偏殿大門的方向,字字珠璣的繼續說道,“你忘了,那個人他是皇帝的同時也是男人,會有一個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心心念念惦記著別的男人嗎?更何況你還做的這樣明顯,三番兩次去他面前挑撥,最後還想借他的手除掉我。你爲什麼這樣恨我,不惜一切都要除掉我?真當其他人都是傻子,看不透其中玄機嗎?所以你也別怪他,今天的這一條死路,從頭到尾都是你自己撞上來的,與人無尤!”
孝宗那麼小心眼的一個人,其實他要紀紅紗無聲無息消失的法子多的是,可是他偏偏要選在今天這樣的時機,還不惜自損顏面,其實說到底——
還是因爲他的不甘!
即便是死,他也要讓紀紅紗知道,他不允許他的女人背叛他!哪怕只是心裡也不行!
而可笑的是,紀紅紗卻是到死都沒能明白他的這份苦心,還得要明樂過來提醒了才茅塞頓開!
從開始到現在,紀紅紗整個人都是僵硬的,木偶一般,臉上表情都表現不出來。
她自認爲做了完美無缺的一個局,卻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個笑話是嗎?
她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
原以爲自己只是一著不慎滿盤輸,卻不曾想到頭來卻是連這個“輸”字都不配用!
她不是輸了,而是從一開始就沒能被放到賭桌上,連局都不曾入,又何談輸贏。
“易明樂,你真是好手段,你早就知道了這是個局?早就知道了他要算計我是不是?”最終終於回過神來,紀紅紗的眼淚才突然猝不及防的滾落下來,面目猙獰的怒吼著就要嚮明樂撲過去。
但是卻被侍衛死死的擒住,又拽了回去。
“我從來都擅長順水推舟,難道你不知道?”明樂反問,站在原地笑意綿綿的看著她。
想著自己的狼狽,再看明樂這一副光彩懾人的模樣,紀紅紗只覺得頭腦裡嗡嗡的響成一片幾欲瘋狂。
爲什麼?爲什麼易明樂這個小賤人總是可以這樣得意?可以得到哪怕是她一直都在肖想著的卻永遠觸手不及的宋灝?
她這一生金尊玉貴,該有的什麼都有了,爲什麼到了盛京以後,這一切突然就急轉直下變成了這樣?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不再能呼風喚雨,處處被人壓制,最後甚至於連命都搭進去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易明樂,今天的事還沒完呢,我不得好死我認了,你以爲你就能全身而退了嗎?”紀紅紗癲狂了一般突然仰天大笑,笑聲淒厲而蒼涼,震得押著她的侍衛頭皮發麻,“你就儘管得意去吧,黃泉路上我會等著呢,用不了半個時辰,你就會下來陪我一起走了!”
“我當然是要全身而退了。”明樂聞言卻是遺憾的搖頭一笑,看著她的眼睛,字字肯定道,“我不僅會全身而退,而且還會倒轉乾坤,替你洗清冤屈,把在咱們孝宗皇帝背後幫著他一起暗算你的那個人送下去陪你。所以,記住你的話,黃泉路上先別急著走,等著送給你的禮物。”
孝宗的背後還有人在?那麼又會是誰?
是誰和他一起算計了自己?給自己設置了這麼一個必死的結局?
紀紅紗的整個人都陷入猝不及防的意外裡,再被侍衛推攮著離開的時候竟然都還渾然不覺。
明樂目送她魂不守舍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中,然後緩緩斂了表情轉身回了殿裡。
彼時偏殿之內已經恢復了平靜,所有人都沉默的坐著或者站著,各懷心思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樂跨進門去,自然而然受到所有人一致投來的注目禮。
“這是怎麼了?大家都在等我嗎?”明樂笑笑,氣定神閒的走進去。
“殷王妃你不會這麼健忘吧?剛纔咱們說的可是成妃與你合謀毒害皇上,怎麼,假裝不記得了?想要矇混過關?”易明心開口,尖刻說道,“現如今成妃已經伏誅了,下一個要討論的自然就是你的問題了。”
“我有什麼問題?難道明妃娘娘不也是健忘的很?”明樂反問,巧笑倩然,一字一頓咬的極爲清楚:“我只是出了一本冊子,替皇上解蠱,至於別的事,我全不知情!,”
“哦,對了!”明樂說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就沉吟一聲道,“如果真要說道今晚行刺的事的話我倒也想起來了,易明樂也還要請皇上你做主呢!也不知道那女刺客是受了什麼人的指使,暗算了皇上你不還算,同時也對我下了殺手。若不是得荊王和平陽侯兩位出手相救,這會兒我怕也沒命站在這裡了。再退一步說,可能皇上也不會坐在這裡了。”
如果她死,紀紅紗也會替孝宗解蠱。
但是拿到場面上的話就不是這麼說的了。
“殷王妃,你不要在這裡巧言令色。”柳妃不悅的皺眉,聲音清冷的質問,“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話,還需要本宮來說給你聽嗎?這樣的道理你不懂?你說那刺客要殺你?衆目睽睽之下,那刺客連皇上都傷了,要取你的性命難道不該易如反掌嗎?她要真的有心殺你,你還會有命站在這裡?與其說她要殺你,那整件事怎麼就不能是你自導自演意圖撇清關係的一出苦肉計?”
“此事和殷王妃無關!”柳妃咄咄逼人的一番質問下來,卻是冷不丁被從殿外進來的宋沛打斷。
“臣弟見過皇兄!母后安好!”
“老四!”孝宗點頭,心裡雖然對他出言打岔很不悅,面上卻是不顯,“你有話要說?”
“是,臣弟有話要說!”宋沛說道,一板一眼,“之前臣弟奉母后之命前去歌舞坊搜查了女刺客的住所,並且審訊了與她同臺獻藝的其她舞娘,據聞之前那次皇嫂和太子相繼遭遇不測之後,這段時間爲免橫生事端,整個歌舞坊都被管事太監禁了足。除了日常各宮需要的歌舞表演宣過去的,數月之內,這些舞娘都不曾和外界有過聯繫。而今夜行刺的這名舞娘,前段時間一直抱病,只在數日之前的中秋晚宴上去柳貴妃的流雲宮做過表演!”
“禮王,你難道是懷疑本宮嗎?”柳妃的臉色一變,幾乎是怒不可遏的猛地拍案站了起來。
柳妃神色一厲,下一刻就一甩裙襬在孝宗的腳邊跪了下去,言辭懇切道,“皇上,中秋那日臣妾宮裡的晚宴您也在場,全程臣妾都是陪同其他姐妹還有您在一起的。而起就算是那舞娘去我宮裡表演過又能說明什麼?當時我宮裡那麼多人,如果有人要懷疑我的話,爲什麼不去懷疑在場的其他人?”
中秋那日柳妃宮裡的晚宴,明樂不曾列席,這纔是宋沛真正所要表達的一重意思。
“你先起來!”孝宗面無表情的扶起柳妃來,“宮裡人多眼雜,只憑她去流雲宮獻藝一事,也並不能說明什麼。老四你不覺得還是從蠱毒入手,更容易找出真兇,追查破綻嗎?”
紀紅紗放的蠱毒,這一點就是無從辯駁的真相,怎麼查都是真相!
誰也別想倒轉乾坤!
“臣弟以爲蠱毒和兇手,兩者缺一不可!”不曾想宋沛卻是佯裝不懂他話裡的警告之意,嚴詞說道。
如今雙方陣營裡面各自的對立已經完全明朗化,孝宗冷冷的宋沛一眼。
張氏被他的這個眼神驚的心頭一跳,明樂已經開口道:“皇上,既然您已經把成妃娘娘作爲兇手處置了,那麼她宮裡的人是不是也該拿住了逐一盤問?”
按照常規的流程來講,的確應該是這樣。
尤其紀紅紗宮裡還有一半以上的人手都是她從大興帶過來的。
“老四,還是你去辦吧!”孝宗並無異議,借這個機會把宋沛支了出去。
宋沛拿眼角的餘光擔憂的斜睨了明樂一眼,見她一副自若的神情,也就稍稍定心,領命去了。
“好了殷王妃,不要再顧左右而言他了,現在有人指認你殷王府和成妃暗通曲款合謀害朕,你認是不認?”孝宗冷了臉,喝問道。
“什麼指證?何謂指證?皇上覺得所謂的證人證詞,真的覺得有足夠的說服力嗎?不過就是一個辨物不明的丫頭編派出來的幾句胡話罷了!”明樂反問,眉眼之間一片平和寧靜的神態,“蝶衣說那日安成公主在阿灝房裡滯留,您信了。可是有沒有人告訴您,那一晚阿灝他人並不在府上啊?安成公主去過我不否認,只可惜她空等一場,從頭到尾都不曾見到阿灝的人。”
既然孝宗是自己要戴這頂綠帽子的,她也不介意。
橫豎從頭到尾都是紀紅紗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在肖想宋灝,她做的事,只會和她後來嫁的人孝宗有關罷了。
“你胡說,王爺他明明回府了——”蝶衣一驚,忍不住脫口辯駁。
今日若是不能當場定了殷王妃的罪,將殷王府的那些人一網打盡的話,以殷王的御下的手段,哪怕殷王妃不吩咐,她也是決計無法活著走出宮門的!
“那只是你說的!”明樂目色一寒,冷冷的一道眼鋒橫過去。
她明明是生了一張嫵媚絕豔的臉龐,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蝶衣只和她的視線一觸就只覺得遍體生寒,似乎是有無窮無盡的壓力兜頭壓下來,叫她喉頭一緊,後面的話就嚥了下去。
“皇上,太后!”明樂也懶得和她去計較什麼,只就對孝宗和姜太后道,“那日晚宴之後阿灝醉酒,是在宮門處借了我的馬車代步的,後來因爲我的車伕不識得前往殷王府的路,所以在街上繞了很長的時間,一直到他府上的侍衛尋去,說是大興二皇子殿下到訪,才引路回府的。所以就算蝶衣親見安成公主去了殷王府,皇上難道還覺得她會當著自己兄長的面和阿灝之間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嗎?”
睜眼說瞎話的事,她向來不懼。
“不是的,那天宮宴散了之後王爺就回府了,她說謊!”蝶衣見到明樂說的有聲有色就不覺的慌了,也忘了自己是什身份,激動的辯駁起來。
“住嘴!”姜太后冷聲一喝,“你是什麼身份,這裡哪裡輪得到你來當著殷王妃的面叫囂?”
“奴婢——奴婢知錯了!”蝶衣嚇的臉色刷白,不由分說就自己掌起嘴來。
“常嬤嬤你去,叫人問一下去年萬壽節那晚宮門值勤的侍衛,老五是不是借了殷王妃的馬車走的。再叫人去武安侯府也問問,是不是確有其事!”姜太后吩咐,恰是用這句話堵了所有人的口。
孝宗要證據,那麼就給他證據。
那一晚宋灝那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她都一清二楚,明樂開口閉口雖是鬼話連篇,卻絕不會叫人拿住把柄看出破綻來。
宋灝就是坐了她的馬車離開,也是次日一早叫人把馬車送還武安侯府的。
因爲是姜太后的開了口,孝宗也不好阻止,眉心卻是忍不住的一跳。
“誰人說話不是憑著紅口白牙一張嘴?現在雙方各執一詞,難不成皇上還覺得這區區一個賤婢的話會比我這個殷王妃更可信?”明樂嘲弄的看向孝宗,詰問道。
她不強辯自己就是對的,而是要逼著孝宗先開口。
“她是你殷王府的奴才,你若要說她是背主陷害,總要給出個理由吧?”孝宗按耐著脾氣,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我殷王府的奴才何其之多,一百四十二人,除去這個丫頭,其他一百四十一人,人人都說那晚阿灝是在大興肅王到了之後纔回府的,皇上怎麼不去問他們?偏生的就把這麼個信口開河的丫頭帶了來?”明樂挑眉,反問。
孝宗啞然,柳妃卻是不依不饒的開口:“衆口鑠金——”
“那也比區區一個人的言辭更有說服力!”明樂不留情面的冷聲打斷,目光斜掃過去,冷聲道,“貴妃娘娘,趁火打劫也不是在這個時候,我勸您下次開口之前最好還是先要弄清楚眼前的狀況。”
“你放肆!”柳妃怒道,“本宮不過就事論事,皇上和太后都在這裡,本宮堂堂一個貴妃,難道連開口說兩句話的餘地都沒有嗎?”
“貴妃娘娘,有些渾水還不是不要蹚的好!”紀浩禹盈盈一笑,眸子彎起,笑容十分的燦爛,“您難道看不出來嗎?現在殷王妃是在和皇帝陛下講道理的,追究的又不是您宮裡的事情,您何必非要強出頭呢!”
柳妃一愣,恍然想起之前紀紅紗被告以弒君之罪押下去的時候他都一聲不吭,現在言辭之間卻滿滿的都是對易明樂的維護之意?
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柳妃晃了一下神,紀浩禹已經泰然自若的移開視線。
“皇上,既然之前成妃娘娘已經親口認了,那我也就不強做狡辯,我承認她一直都對殷王殿下存了不該有的心思,可從頭到尾那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和阿灝,和我們殷王府都沒有關係。”明樂說道,“不管是她曾連夜上門,亦或是剛纔在這裡大放厥詞辱罵陛下,那都是她一個人的事情,皇上爲什麼就一定要把這件事和殷王府扯上關係呢?”
“你以爲皇上處死了成妃就真的死無對證了嗎?殷王妃,你別忘了,現在李尚書已經去殷王府捉拿烏蘭大巫醫歸案了。如果不是暗中勾結,圖謀不軌,她何故要將自己豢養的巫醫送給你?”易明心的目光冷毅而帶了殺氣,完全一副勢在必得的表情,“你該不會否認那個巫醫在你手上的吧?如果不是,那本冊子你又要如何解釋?”
哪怕是易明樂想到當場否認她挾制烏蘭大巫醫的事情,那麼只憑她手持這麼一本冊子研習巫術的罪名,也足以叫她不得好死。
“娘娘,請注意您的措辭,那個巫醫不是成妃送給我的,是我從她手裡搶過去。”明樂說道,直言不諱,抿脣斜睨一眼放在姜太后手邊的小冊子,“至於這本冊子,我不否認,的確是我威逼她寫下來的!可是也如你所見,我只是拿它來救了陛下的命的,難道這也有錯!”
“死到臨頭你還嘴硬!”易明心冷冷說道,“現在多說無益,等李尚書拿了烏蘭大巫醫到場,我看你還要如何狡辯!”
明樂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先後看了孝宗和易明心一眼,然後才道,“所以,皇上和娘娘的意思就是,現在只要證實烏蘭大巫醫在誰的手上,誰就是此次弒君大案的真兇了?”
“鐵證如山,難道你有異議?”易明心反問。
明樂看她一眼,不置可否,重又看向孝宗道,“皇上的意思呢?”
她這樣咄咄逼人的語氣,叫孝宗心裡突然生出一種不太好的感覺。
但是想著自己的佈局,也就點頭,“除非你還能找出第二個會製作血紅絲的人!”
“很好,那麼就請皇上和娘娘記住你們現在所說的話!”明樂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深深的看了兩人一眼,看的所有人都是一陣的莫名其妙。
易明心更是渾身長毛一樣的不舒服。
就在這時,殿外忽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逼近。
衆人循聲望去,不多時卻是兵部尚書李成玉帶著兩個侍衛進來。
見他聯手空空,又是滿面凝重的表情,柳妃心裡咯噔一下,立刻就心裡有數——
李成玉的這趟差事辦砸了!
就說這易明樂怎麼會這樣的有恃無恐,原來是早有準備的把烏蘭大巫醫給轉移走了!
這樣想著,柳妃心裡也就越發的沒底——
這一次的底事情水太深,完全超出了她的料想之外。
也好在是她並沒有搶著往前衝了!
這邊柳妃暗中僥倖的同時,孝宗和易明心卻是齊齊的變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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