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敗事有餘?到底是誰敗事有餘?”樑青玉皺眉,強壓下心裡的火氣,上前一步,質問道,“是誰叫你自作主張動用了人手去劫持殷王妃的?那女人從一開始就對我心懷芥蒂,眼下又是這麼個敏感時期,你叫人去招惹她?那不是明擺著告訴她這事是我做的嗎?”
穆蘭琪撇撇嘴,神色鄙夷,並不接她的話茬。
樑青玉看在眼裡,不覺的更加惱怒,道:“如果叫她懷疑了我的身份,追查下去,壞了主子的計劃,這後果是由你去承擔嗎?你不要以爲你有師父和主子的看重就可以爲所欲爲,這件事若是會有什麼差池,你以爲他們會對你網開一面嗎?”
“不得了啊,煉毒制蠱的本事沒長進,你別的本事倒是見長,居然學會拿主子和師父來壓我了。”穆蘭琪脣邊勾勒出一抹譏誚的笑容,重新俯身坐回椅子上,把玩著手裡茶碗道,“想告狀的話你就去啊,看看主子可是會饒了你這個起了外心思的蠢貨!”
樑青玉心裡一驚,不由的勃然變色:“你這話什麼意思?誰起了外心思?我是奉了主子的命令在辦事,你少在這裡給我亂扣帽子。”
“你還記得主子的命令是什麼嗎?”穆蘭琪冷嗤一聲,反問道,“主子是吩咐你去接近殷王,並且利用他的關係把你引薦給姜太后的,可是你都做了什麼?”
“我做什麼了?”樑青玉心裡隱隱的發虛,卻是知道,自己在這個小賤人跟前萬不能服軟的,於是就挺直了腰板與她對視
。
“做了什麼?”穆蘭琪冷笑,緊跟著下一刻就是神色一冷,厲聲道,“我問你,既然是你遵從主子的意思在辦事,明明已經成事了,你爲什麼還不走?還留在這裡是有什麼企圖?”
“我——”樑青玉一窒,下一刻面色又很快的恢復如常,往旁邊挪過去兩步,憤恨道,“都是那個殷王妃壞事,陰錯陽差的叫我不得不去接了那個蠱蟲。現在蠱蟲在我的體內,殷王對太后是個什麼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知道我的性命和太后之間互相制約,爲著太后的安全,他不放我走,我又能如何?這事兒又不是我願意的,天天的去喝那苦藥抑制體內毒素,你以爲我的日子就過的舒服嗎?”
“你不甘願?”穆蘭琪完全的不爲所動,只就目光諷刺的盯著她。
樑青玉被她盯的,心裡的火一拱一拱的往上冒。
卻又奈何,她太瞭解自己這個師妹的性子,並不敢發作。
而最最主要的則是——
她在心虛。
因爲在這件事上,她的確是從一開始就存了私心的。
明樂跳進來打岔是一回事,而她自己——
不過也就是順水推舟的樂見其成了。
“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我承認這次的任務在執行上我是出了些許不得已的偏差的,其中原委我已經傳書回去給主子交代了,是要罰還是要殺,我等著主子的命令處置就是,還用不著你來多事。”樑青玉道,一想到今天穆蘭琪做的事就恨的牙根癢癢。
深吸一口氣,她重新回頭看向穆蘭琪,“殷王那對夫妻都不是隨便會相信人的個性,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十分的不易,你又爲什麼從中作梗。今天這事情一出,他們勢必懷疑到我的身上,如果爲此而暴露了主子的秘密出來,這後果你擔待的起嗎?”
“我爲什麼從中作梗?我不做這一梗,就怕你會樂不思蜀,不捨得回去給主子覆命了。”穆蘭琪冷冷說道,言辭犀利,半分餘地也不留,“師姐,你我同門多年,是一起長大的,你心裡打的什麼主意我會不知道麼?說什麼殷王妃打岔讓將你困在這裡不得脫身,我看你分明就是從一開始就打上了殷王的主意,根本就沒想過要回去。”
“你信口雌黃!”樑青玉下意識的反駁,因爲出口的速度太快又怕是有欲蓋彌彰之嫌,忙是重新緩和了語氣,惱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總之我是一心一意的在替主子辦事,你多說什麼都沒用。今天你惹了事,你必須給我想辦法擺平。”
“你在命令我?”穆蘭琪聽了笑話一樣冷不防的笑出聲音,嘲弄的斜睨她一眼,神色之間卻是甚爲坦然:“就算是你告到主子那裡去,又有誰能證明這事兒是我做的?反而是你——好像身上擔負的嫌疑纔是最大的
。”
樑青玉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她原還以爲穆蘭琪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只是想要藉機打壓她的。
這會兒纔有所頓悟——
這個小賤人分明就是存心給她設套,想要將她置於死地的。
“你是故意的!”樑青玉問,卻是篤定的語氣。
“是啊,我就是故意的!”穆蘭琪莞爾,毫無愧疚之心的直視她的視線,“你若是夠聰明的話,就趁早的知難而退,早早的離開這裡。至於殷王麼——你就不要肖想了,殷王妃的位子可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坐的。”
樑青玉對宋灝存了不該有的心思,這一點但從表面上,哪怕是明樂都看不出端倪。
怪只怪這個女人生了一張和善得宜,最會騙人的臉孔。
所以明樂懷疑樑青玉的用心,只是因爲這個女人身上露出的諸多破綻和那些實在是叫人難以接受的巧合。
而穆蘭琪知道,則是因爲她在骨子裡對於樑青玉的瞭解。
“你——”樑青玉的臉色漲紅,張了張嘴卻是氣結。
穆蘭琪並不是在質問她什麼,就是單純的再給她警告,也並不需要她的解釋。
“我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你以爲靠上了殷王就可以一步登天了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穆蘭琪接口道,“而且主子那裡也不是會隨便聽你糊弄的,你可別說什麼呆在殷王身邊更有利於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主子從來就沒有這樣的意思放下來,你做了,他非但不會記你的功勞,反而——不聽話的奴才在主子那裡會得到什麼樣的下場還需要我對你重申一遍嗎?你敢在他面前耍花樣,必死無疑。這話,是衝著咱們同門一場的情誼我纔對你說的,所以,你好自爲之吧!”
不留情面的將她奚落過一遍,穆蘭琪就心滿意足的整理好裙襬起身。
樑青玉死死的盯著她,恨不能在她的身上瞪出幾個窟窿來。
可是——
她並不是這個小賤人的對手。
哪怕是再恨,終究也只能忍下來,想著今天這事要如何善後。
爲了不留下蛛絲馬跡給外人知道,穆蘭琪依舊是翻窗而出,臨走前回望一眼,卻見樑青玉已經陷入沉思。
這個異想天開的蠢貨,就活該死在這裡不得脫身。
肖想殷王?那本身就是自尋死路
。
宋灝是什麼人?能是隨便給人算計去的嗎?
還有那個殷王妃,精的跟得了道的妖精幾乎沒什麼兩樣。
就樑青玉那蠢貨還在那裡沾沾自喜的自作聰明,以爲宋灝把她留在宮裡就是著了她的道兒了。
她也不想想,宮裡是什麼地方?哪怕她是給姜太后治病的大夫——
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就這麼留在宮裡也是犯了大忌諱了。
宋灝若是真的因爲感激這個救命恩人,那麼現在姜太后的情況也穩定了,他把人接回殷王府安置纔是最好的安排。
可是他偏偏沒有。
這就說明,他根本從一開始就沒信過樑青玉,並且——
也不想把她接到府上去給殷王妃添堵。
那個蠢貨,居然妄想著一一步登天,以爲傍上了殷王就能得主子高看一眼?然後就能踩到自己的頭上來嗎?
簡直就是做夢!
這其中曲折,穆蘭琪看的一清二楚.
只是既然是樑青玉自己找死,她也樂見其成,並不點破,翻出窗戶,身形靈巧很快消失在窗外蒼茫的夜色裡。
宋子昇繼位,年號崇明。
爲表新帝孝義,登基大典當日,崇明帝就頒佈詔書,尊祖母姜氏爲太皇太后。
因爲新帝年歲尚幼,次日早朝,由御史臺牽頭,楊閣老等人也聯名上書,請封殷王宋灝爲攝政王,輔佐新君代爲理政。
這段時間之內,整個盛京,前朝後宮的勢力都被殷王夫婦清洗一新,根本完全就在他掌握之中,百官請旨,這也是大勢所趨。
宋灝也不矯情,坦然受了這個爵位,同時也當場表明,會在宋子昇十四歲生辰過後把所有的權限交還到他手上,並且請旨撤換帝師,由德高望重的楊閣老暫代,乃至於之前宋子昇在書房的伴讀陪侍也都一併更換,重新選拔了勳貴之家秉性純良且聰穎的子弟在宋子昇身邊。
之後他就離京去了已經告老還鄉的宰相蘇潛老家,想把老人迎回朝中教導宋子昇。
前宰相蘇潛,爲人最是剛正不阿,在政事上也十分的有見地,只是相對的在有些時候會比較頑固,曾經因爲政見不同,很是和孝宗鬧過幾次的不愉快,但因此人學富五車,被普天之下的清流士子所敬服,孝宗也不敢隨便給他小鞋穿,更別說是罷免了。
是直到了六年前蘇潛生了一場大病,半年之後病癒就告老還鄉退了下來,如今賦閒在家已是多時
。
如果能得他來教導宋子昇,以這蘇老的爲人,怕是到時候就算是宋灝也再不能輕易干涉,並且也不擔心他會把宋子昇給教歪了。
再者,宋灝給宋子昇挑的那幾個伴讀,有的或許家世門第不是太高,但個個都是出類拔萃的人才。
這樣和小皇帝同窗培養出來的情誼,對於宋子昇以後培養心腹,培植自己的勢力也都有很大的益處。
原本宋灝推辭不肯登上大寶的時候朝臣們私底下都還犯著嘀咕,害怕他有後招——
君臨天下的機會,可是千載難逢的,而且在這件事上殷王冒了很大的風險才把孝宗拉下馬,他會推辭?本身就說不過去。
一直到了這會兒,見他是真的爲宋子昇做了長遠的打算,朝臣們懸著的心也總算是慢慢的放了下來。
“皇上,攝政王去了蘇相老家,替您尋訪名師,若王爺真能請的動蘇相回朝,能得蘇相親自教導,乃是陛下大福,江山之幸。到時候陛下一定要多下苦功,王爺事事爲陛下謀劃,陛下也萬不能辜負了王爺的一片苦心纔是。”教導完宋子昇一日的功課,楊閣老感喟道。
“嗯!皇叔爲朕設想周到,朕自當不會辜負。”宋子昇認真的點點頭。
這個時候,他已經開始學習身爲人君當有的威嚴和舉止,說起話來很有些少年老成的味道。
五歲大的孩子,就開始要受這些框框條條的約束,楊閣老看在眼裡,暗暗的嘆一口氣。
可是當看著對面宋子昇真摯誠懇的神情語氣,同時更是暗暗的鬆了口氣。
孝宗不仁,到底也是他的親生父親,楊閣老原還一直擔心宋子昇會因爲孝宗的死而對宋灝心存怨懟,所以就旁敲側擊的給他講了好些有關是非對錯的大道理,不曾想幾天的觀察下來,宋子昇卻是壓根就沒往那方面想,這才放心。
而他不知道的是——
其實對宋子昇而言,孝宗其實就是一個打著他父親標籤的普通人而已。
當年他出生的時候,孝宗已經立了太子,所以對他的感情也就只是泛泛,他和孝宗之間僅有的接觸就是每日一早的請安罷了。
去年開始去書房之後也是年歲正小,孝宗想著這麼小的孩子也學不成什麼,所以就連功課也不曾真的考校過他幾次,更別提什麼父子之間共敘天倫的事情了。
後來再加上眼見著孝宗追殺他們母子時候的兇殘相——
哪怕現在已經隱約能夠知道所謂“父親”二字代表著什麼,對宋子昇而言,也著實尋不到什麼感情來憑弔的。
收拾了書本,宋子昇出了書房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對身邊內侍問道:“順心,朕記得朕登基大典那天小嬸嬸好像都沒來,最近這兩天怎麼也不見她進宮啊?”
劉福海死後孝宗身邊的大太監換成了小慶子,小慶子的爲人很是聰慧也很機靈,但因爲和自己搭上了邊,明樂爲了避嫌,還是讓宋灝給換了,另外找了心思純良的小太監補上
。
她和宋灝都沒有染指皇權的打算,所以也沒必要在宋子昇身邊安插眼線。
宋子昇突然提起這茬兒,小太監順心就是心頭一跳,忙的垂下眼睛,斂眉順目的輕聲道,“聽說王妃近來身子不適,在府裡養著了。”
外面流言蜚語滿天飛,橫豎宋子昇這個年紀,也不會懂男歡女愛的那些事,所以他也不敢隨便亂說話。
“小嬸嬸病了嗎?”宋子昇皺眉,本來想說去殷王府看看,但轉念想到教養嬤嬤告訴他的一些規矩,想著這樣做不合身份遂也就打消了念頭,想了想道,“那你去太醫院問問小嬸嬸生的什麼病,去庫房找些對癥的藥材送去吧!”
“是,奴才領旨!”順心急忙應下。
宋子昇到底也不過一個孩子,從頭到尾都不曾察覺他眼神之間的閃躲之意,心滿意足的點點頭往御書房的方向去召見前來此行的紀浩禹。
如意館,榮妃寢宮。
宋子昇小孩子沒那麼多心思,榮妃這邊卻是什麼都看的一清二楚的。
午後,送走了前來請安的大公主靖襄,秋靈送了玫瑰汁子進來給榮妃淨手,面有憂色的開口道,“娘娘,這皇上的登基大殿都已經結束了,前朝官員的任命、罷免也都處理的差不多了,還有太皇太后和攝政王的冊封也都下來了,現在咱們這邊卻是全無動靜,您看之前殷王妃答應您的事——”
之前爲了考上殷王妃,自家娘娘可是冒了風險的,這到頭來真等到冊封的這一日,後宮這裡卻是遲遲不見動靜,怎麼都叫人覺得憋屈。
秋靈就怕,自家主子可別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跟著白忙活了。
“你是不是又聽了什麼閒言碎語了?”榮妃的心裡卻是亮堂,把一雙保養的很好的纖纖玉水漫到水盆裡浸泡,一邊語氣閒散的問道。
“不是奴婢多嘴,是這段時間這事情傳的實在是太有鼻子有眼了,前幾天還只是宮外那些夫人們之間議論,自從皇上的登基大典過後,宮裡也都沸沸揚揚的傳了起來。殷王妃沒有出席皇上的登基大典,甚至路上遇刺王爺都沒有管,直到這一次王爺出京辦差,竟然連王府都沒有回過一趟。”秋靈道,憂心忡忡的看著榮妃,咬著嘴脣道,“娘娘,若真的如傳言中所說的那樣,攝政王也王妃之間起了嫌隙了,那她之前答應你的事怕就做不得數了。雖說前朝是把持在攝政王手裡的,現在後宮的事也得要他點頭吧,要不然就得等著太皇太后做主。太皇太后現在還沒醒,可不管怎麼說,母子一心,若是王妃她和攝政王之間出了問題,她在太皇太后面前也未必就能說上話了。”
秋靈說著就越發爲自家主子感到不值,遲疑道,“娘娘,您要不要傳個話出去,和王妃那裡先通通氣,試探一二?”
榮妃一直面帶微笑的聽著,神情語氣都極爲平和寧靜
。
秋靈也看不透自家主子到底是在琢磨什麼,只就狐疑的看著她。
榮妃兀自失神了片刻才緩緩從院外收回目光,玩味問道,“住在萬壽宮的那個女大夫,你見過嗎?卻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會有這樣大的影響力。”
秋靈一愣,倒是沒想到她會突然問了這個,遲疑了一下道:“昨兒個奴婢奉娘娘之命去萬壽宮給太皇太后送補品的時候倒是迎著看了一眼,容貌生的不錯,人也熨帖,不驕不躁,說是山野出身,渾身上下倒也不覺得小家子氣,一眼看著倒是個頂好的姑娘。而且當時她從太后娘娘寢殿出來的時候還是翡翠姑娘親自送的,兩人說說笑笑關係處的也融洽,那滿院子的奴才的態度也都十分的熱絡和用心,那模樣,倒儼然是萬壽宮的半個主子了。”
那樑青玉的氣度好,雖然做了不合時宜的事,但從心理上說,秋靈見了她竟不覺得討厭。
若是放在別的時候,這會兒怕是早就咬牙切齒了。
榮妃聽著她不慍不火的陳述,反而笑了。
看來是個有手段的了!
能叫所有人都心悅誠服的對她產生好感,這位只聞其名的女大夫料想也是個十分難得的厲害角色了。
只可惜啊——
呵!
她的眼光不好,要死不死的找到那個丫頭的眼皮子底下來了。
秋靈回憶著正兀自說的陶醉,回過神來見到榮妃發笑,忙是不迭垂下頭去,告罪道:“奴婢也只是隨口那麼一說,請娘娘不要怪罪。想咱們攝政王什麼陣仗沒有見過,這麼區區一個女子罷了,料想也不會掀起什麼風浪來的。”
“那也未必呢!”榮妃笑笑,衝她擡擡下巴示意她起身,反覆的在那玫瑰汁子裡浸著手,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是見過她的,那麼以你的推斷來看,她跟攝政王妃之間有的爭嗎?”
“這——”背後議論主子的是非秋靈多少有些膽怯,但見榮妃一臉平和的樣子就又大著膽子開口,“從容貌上講,她是萬不及王妃的,可說起來兩人也沒有可比性,以前娘娘不是常說,男人都圖個新鮮嗎?而且現在最主要的是,那樑大夫對攝政王和太皇太后都有救命之恩,只就從這層關係上看,主要太皇太后開了金口,又是那麼俏生生品貌俱佳的一個女子,王爺還會拒絕嗎?”
秋靈分析的句句在理,猶且後面兩句——
樑青玉對宋灝母子的救命之恩已經成了整個盛京之地所有子民感恩戴德的對象了。
偏偏這樑青玉又是個十分有人緣的
。
哪怕宋灝礙著人前的面子不好開口,但是如果太皇太后開口——
他十有八九是要順水推舟的。
榮妃一直神情專注的聽著,沒有打岔,直到聽她說完纔是不以爲然的搖了搖頭道:“太皇太后不會替她出這個頭的,哪怕是她明著求到太皇太后的跟前去,太皇太后也不會開這個口。”
而且據宮裡傳言樑青玉那樣的秉性——
她也不可能舔著臉去求太皇太后的這份恩典。
“嗯?”秋靈詫異,不解的皺眉,“太皇太后年歲也大了,但凡年紀大了的人都該喜歡性子柔順些的晚輩啊,更何況這大夫對太皇太后而言還是救命之恩,娘娘怎麼就這麼肯定太皇太后不會想要收他做兒媳的心思?”
榮妃但笑不語,卻是不肯再說了,覺得泡的差不多了,就把手從花香四溢的液體裡退出來。
秋靈急忙取了一方微微潤溼的帕子給她擦拭,服侍她擦完手,把銅盆端到旁邊,還是忍不住的再次開口道,“娘娘,旁的事都不打緊,奴婢現在就是擔心王妃她之前答應你的事會打了水漂,這可是關乎大公主還有您整個母族日後命運的事情。這冊封的事情遲遲不下來,如何能叫人安心,要是有個萬一的話——”
榮妃卻不擔心,擡眸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笑意就在這一瞬間突然完全的收住。
“就是因爲冊封一直沒有下來,這纔是最好的兆頭。”榮妃慢慢說道,眼底有明亮的光影閃爍,顯得信心滿滿。
秋靈越發的狐疑起來,緊皺著眉頭看她。
“平時說你是個明白了,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反而當局者迷了?”榮妃道,“按照祖制的規矩,新帝即位以後,三日之後後宮所有的嬪妃就都是要給予安置的,給予新的冊封,然後遣送出宮的。可是這都過了多少天了?你也不想想,爲什麼皇上那裡一直沒有動靜?”
宋子昇還小,宋灝做事雖然全都經過他的手,但其實真正的決定卻是宋灝做的。
在這件事上說是宋子昇沒動靜,實際上也就是宋灝不想動作。
“難道是因爲太皇太后一直沒有轉醒?”秋靈不解。
這個丫頭,說到底還是未能會其神髓啊!
榮妃心裡微微一嘆,面色就又柔和下來——
一個婢女,機靈些也就夠了,實在用不著太過聰慧的,物極必反的道理她一向都懂。
“算了,我累了,進去歇一會兒,你去忙吧!”榮妃擺擺手,起身往內殿走去。
秋靈的心懸在半空,卻也知道她這就是不準備再多做解釋,於是也就安奈下心思,端著銅盆退了出去
。
榮妃進了內裡寢殿卻是睡意全無,只就走到桌子旁邊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
如果明樂真的控制不住局勢了,就不會是今天的這個局面了,宋灝遲遲不提後宮冊封的事,實際上應當還是和明樂背後另有計較。
明樂的爲人雖然手段厲害了些,但卻是十分守信的,既然她沒有話傳進來說是取消當日的約定,那就表示她不會爽約。
所以——
她答應自己的事十有八九是要兌現的。
只是榮妃想不明白的是樑青玉那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麼底細,竟然值得明樂退避三舍的躲了這麼久。
不過還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她這並非就是單純的躲,一定是在背後佈局謀劃著什麼。
想著以往明樂這一路走來無往不利的手段,榮妃突然就神采奕奕的激動了起來。
看來——
等到下一次她出手的時候,應該就是要兌現對自己承諾的那個契機了。
當真是值得期待的。
這樣想著,榮妃不覺滿足的笑了起來,又低頭喝口茶,外面秋心就快步走了進來,稟報道,“娘娘,萬壽宮傳出的消息,說是太皇太后醒了!”
“是麼?”榮妃聞言吃了一驚,手一晃,把杯中的溫水濺了幾滴出來。
隨即她很快就察覺自己失態,忙是放下杯子起身,揚聲道,“叫人進來給本宮更衣!”
太皇太后轉醒的消息一經傳出,整個後宮就炸開了鍋。
許多孝宗遺留下來的妃子都紛紛趕著去萬壽宮請安,卻是一律被常嬤嬤攔在門外,打發了去。
榮妃整裝完畢,並沒有立刻過去,而是坐在正殿裡等著,叫人隨時注意著萬壽宮那邊的動靜事無鉅細的向她回稟。
“娘娘,方纔剛得的消息,兩位娘娘打著二公主的名號前去萬壽宮求見也被常嬤嬤擋了。”秋靈快步從外面進來,心急如焚道,“您說太后娘娘這是唱的哪一齣啊?就算是大病初癒也該知道,這會兒整個宮裡都亂了套了,好歹也要露個面震懾一下後宮的這些女人們,這樣避著不見算是個什麼事啊?”
前段時間孝宗的這個後宮被明樂血洗了一遍,如今妃位之上就只剩下榮妃一枝獨秀,自然就容易成爲衆矢之的。
現在後宮裡無數的女人都眼巴巴的盯著她,恨不能將她撕碎了別在前面當道纔好。
若不是畏懼著太皇太后和攝政王的手段,沒準早就要死上幾次了
。
“在這宮裡多少年了都是太皇太后最大,她說不見,那就不見好了。”榮妃不甚在意的垂眸抿了口茶。
秋靈還是覺得摸不透自家主子的心思,試著道,“娘娘,太皇太后她見不見是一回事,各位娘娘去不去就是個態度的問題了,您看您是不是也走一趟,哪怕是被擋在門外都好,至少不會因此而招人詬病。現在咱們這如意館,可是整個後宮眼熱的對象,萬不能露出把柄給人抓啊!”
“去是一定要去的,卻不是現在。”榮妃神秘一笑並不著急,側目看了身邊曲嬤嬤一眼道,“本宮叫去宮門等消息的人還沒有回信嗎?”
“娘娘莫急,最近京中各方面注意宮裡動靜都很上心,想必這會兒太皇太后甦醒的消息已經在勳貴之家都傳開了,若是殷王妃入宮,咱們的人就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曲嬤嬤安撫道。
“嗯!”榮妃點頭,遂就垂下眼睛安靜的喝茶。
而心裡卻並不十分的安定,因爲她完全聊不準明樂的心思,更不可能窺測到她下一步要走的棋。
她覺得這個丫頭躲了這麼多天,到了這會兒該是站出來大發雌威的時候了,可又不敢篤定,所以就只能強作鎮定的等著。
一屋子的宮女太監都垂眸斂目一聲不吭,連呼吸聲都顯得微弱,生怕自己擾了主子的心情。
如坐鍼氈的做了大半個時辰,眼見著日頭偏西,榮妃就漸漸有些坐不住了,扭頭對曲嬤嬤道,“嬤嬤,難道是我估算失誤了?”
“這——”曲嬤嬤心思耿直,卻沒什麼大的心眼,自然也繞不過彎子,正在爲難,院外就見秋心引著一人行色匆匆的走了進來。
一見來人,榮妃先是一愣,隨即一喜,一時再顧不得任何的儀態作風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迎上去兩步道:“采薇?你怎麼來了?”
“奴婢見過榮妃娘娘!”采薇不驕不躁的恭敬對她行了禮,然後才慎重的四下裡打量一眼站了滿殿的奴婢。
“你們都先退下!”榮妃會意,擺擺手。
曲嬤嬤立刻帶著衆人退下。
“可是王妃有什麼交代給你?”榮妃迫不及待道。
“是!”采薇點頭,“王妃叫奴婢前來拜見娘娘,說是想請娘娘幫個忙。”
果然,明樂是要出手了。
榮妃心裡的血液沸騰,因爲——
明樂既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找她,就說明並不曾放棄自己這個盟友。
“你說!”榮妃道,努力的壓抑住心裡起伏不定的情緒
。
采薇上前,傾近她耳畔簡單的交代了幾句話。
榮妃聽了,思索片刻,馬上就是神色凝重的點頭應下,“你告訴王妃儘管放心,本宮會辦妥的。”
“那奴婢就先代我家王妃謝過娘娘了。”采薇一笑,又謙卑的見禮之後就先行一步離開。
采薇一走,榮妃立刻就傳喚了曲嬤嬤等人,帶著一衆宮裡的一衆宮女太監聲勢浩大的往萬壽宮去了。
而現在後宮之內除了太皇太后就屬榮妃最大,見她終於出洞了,還有幾位心思重在旁邊等著觀望的嬪妃也立馬就跟著出來,經過御花園裡的三次巧遇之後,六個人湊了一隊人直奔萬壽宮。
彼時常嬤嬤已經打發了好幾撥人,以爲不會再有人來了就先回了後面去伺候太皇太后,大門口jiao給了翡翠把守。
遠遠的看著這麼一大批人壓過來,翡翠下意識的就警覺了起來,帶著幾個守門的宮女太監出門迎接,“奴婢給各位娘娘請安!”
“起來吧!”衆人以榮妃馬首是瞻,榮妃也不推諉,虛扶了一把,笑道,“太皇太后洪福齊天,本宮聽聞太皇太后轉危爲安,特意過來探望,勞煩翡翠姑娘給通傳一聲吧!”
“謝過各位娘娘對太皇太后的關心,可是娘娘剛醒,身子還很虛弱,太醫吩咐,說是暫時不宜傷神,所以還請各位娘娘見諒,先請回吧,稍後等太皇太后的身子好些了,各位娘娘再來盡孝。”翡翠含笑說道。
不曾想有榮妃出面還是吃了閉門羹。
幾位妃子都急了,但是猶豫著又沒人願意出這個頭,是以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猶豫著。
“原來是這樣!”榮妃的面色和氣,想了想卻沒有馬上退讓,面露憂色道,“太皇太后昏迷了好多天,本宮甚是掛懷,好不容易聽聞娘娘醒了,若是娘娘不方便召見本宮,那麼——”
榮妃說著頓了一頓,像是思忖了片刻,就面有難色的對翡翠道:“太皇太后的病不是一直都是那位樑大夫給看的嗎?翡翠你給本宮跑個腿兒,把她叫出來,本宮問上兩句話,也好放心。”
衆人聞言,不由的恍然大悟。
最近宮裡瘋言瘋語的傳的厲害,都說那樑大夫很得攝政王青睞,並且又因爲她鬧的王爺和王妃不合,這位大夫極有可能會被攝政王納入王府。
榮妃果然還是最精明的,居然這就想著討好了!
想通了這一點,一衆妃子頓時就是眼前一亮,不甘落後的紛紛附和,“是啊是啊,這見不著太皇太后咱們也的確是不放心,還是把大夫請出來當面說說,也好叫咱們放心啊!”
榮妃的提議翡翠本來是要直接推諉的,這會兒被衆人七嘴八舌的堵著,反而沒了話語權。
“這——”翡翠爲難道,“樑大夫正在照料太皇太后,暫時不能分身出來,請各位娘娘見諒,娘娘們的孝心和好意,奴婢會代爲轉告太皇太后知道的,娘娘們還是請回吧
!”
後宮的這些女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兒。
太皇太后不見她們他們不話可說,可是那樑青玉算個什麼東西?說的好聽了,是個大夫,說的不好聽了就是個下賤的江湖郎中,居然也敢在她們面前拿把不見人嗎?
翡翠雖然是耐著性子在勸,但是卻馬上就有人不樂意了,拔高了聲音道:“咱們都是爲著太皇太后的鳳體憂心,娘娘鳳體違和咱們也不強求,可是這區區一個大夫也如此託大?到底是誰給她的臉面?竟是這樣的不把人放在眼裡嗎?”
這些女人,爭名奪利最是刁鑽不過的。
翡翠常年在姜太后身邊,很是個有臉面的丫頭,本就看不慣她們的作爲,再加上聽她們諷刺樑青玉就更是不悅,冷了臉道,“邱容華慎言,樑大夫是太后娘娘的和王爺的救命恩人,可不是隨便給人辱罵的。”
榮妃冷眼看著,不再說話。
火既然已經煽起來了,這些女人胡攪蠻纏的功夫她是很有信心的。
“本宮何時辱罵她了?各位姐妹你們給本宮評評理,本宮何時辱罵她了?”邱容華大聲說道,滿面譏誚的盯著翡翠,“別仗著你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人就不知進退,本宮可是這宮裡的正經主子,那樑青玉算是個什麼身份?你這蹄子就爲了她來頂撞我們這些主子?還有點規矩沒有?不行,本宮今天就要找太皇太后問個明白,問問她到底是怎麼教導你這奴婢的,居然這樣的主次不分,真是反了你了!”
說著,就要越過翡翠往萬壽宮裡去。
“誰敢硬闖!”翡翠也不是個受氣的,怒聲喝道,直接橫臂攔在那裡。
邱容華一怔,但最近宮裡壓抑憋屈的厲害,這會兒火氣就全上來了,就硬是往裡闖,“不過一個走江湖的女人罷了,太后賞了她之前王妃住的偏殿歇腳,她還真就當自己是王妃了不成?本宮今天偏要看看,這女人是這麼個三頭六臂。”
她不敢尋釁姜太后,故而就把矛頭直指樑青玉。
另外幾個妃子也受了挑撥,跟著往裡擠。
翡翠怒極,終於忍不住脫口怒喝道:“你們誰敢造次,既然王爺能賞了王妃住過的偏殿給樑大夫居住,她又爲什麼不能做王妃?”
此言一出,漫長寂靜。
而翡翠話音未落,就先見著眼前人影一閃,先是結結實實的捱了一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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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這就是找茬,但目標可不是樑某人喲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