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周桐!”
明樂忍不住微微抽了一口氣,今日進宮她已經養長了一個習慣,有事就習慣性的扭頭去看紀浩禹的反應。
紀浩禹的適應能力倒是很強,似乎也早就料到她遇到問題就容易往自己身上想,見狀也就見慣不怪的聳聳肩,示意——
我和你一樣!
明樂心裡起了很大的困惑。
如果不是紀浩禹,那麼還有誰會有理由設下這個局來給紀浩桀的?
蕭以薇嗎?
她有這麼本事嗎?
她要針對的不是黎貴妃和紀浩淵嗎?
無數的問題撲入腦海,只覺得的是一團亂麻,左右理不出頭緒明樂索性也就不去浪費時間——
橫豎現在雪雁摘出來了,隨便這些人怎麼折騰,她和宋灝就只需要看戲就好。
聽了那侍衛的話,紀浩桀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跳了起來,不可置信的大聲道,“你胡說!這不可能!”
那侍衛單膝跪在地上,頭垂的很低,面對他暴跳如雷的職責不過苦笑而已:“周桐此時正在被押解進宮的路上,城門守衛提前快馬加鞭來報,的確是這麼說的,奴才只是如實轉達,是非公道自有陛下論斷,請太子殿下恕罪!”
這件事,的確不是區區一個侍衛能夠捏造的了的。
紀浩桀聽他這麼一說,瞬時就手腳冰涼的倒退一步。
老皇帝目光陰暗的直射過去。
紀浩桀冷不丁打了個寒戰,脫口道,“父皇——”
兩個字出口,後頭的話就盡數被卡在喉嚨裡。
老皇帝那冰冷而警惕的眼神是他不曾見過的,這會兒就算是有千言萬語也都無從說起了。
“皇上,事情的始末到底如何現在誰也不知道,您先別動怒,還是等御林軍把人帶來,當面審過再做定奪吧!”蕭以薇道,湊上去低聲的安慰老皇帝。
旁邊的黎貴妃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臉色僵硬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老皇帝看了蕭以薇一眼。
蕭以薇忙對張相道:“皇上的身子不好,不能吹風,估計那人還得一陣子才能押解進宮,先擺駕到旁邊的常青宮吧。”
爲表尊重,吩咐完長相之後她便又對老皇帝柔聲詢問道:“皇上覺得意下如何?”
老皇帝這會兒滿腦子都想著金箭被盜的事情,哪裡還有心情管這些瑣事,就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長相如釋重負,暗暗呼出一口氣,指揮著步輦移駕御書房旁邊的常青宮。
一行人在殿中落座,喝了兩口茶,其間太子紀浩桀的神情一直焦灼不安,不住的擡眼往院子裡看。
老皇帝看在眼裡,神色就更加陰鬱三分——
這不明擺著就是做賊心虛嗎?
明樂瞧著也唯有嘆息一聲——
如果不出所料,紀浩桀的儲君之位坐到今天就算是到頭了。
這樣的情況之下還這般沉不住氣,也難怪第一個倒黴的人不是紀浩淵而是他了。
整殿的人都沉默不語,坐了又有一刻鐘的功夫,一直到外面的天色全黑纔有一行侍衛五花大綁押著一個人走進來。
一邊往裡走著,那人還掙扎的厲害,半點也不老實。
“皇上,周桐帶到!”侍衛用力踹在他的腿彎上強迫他跪下,兩個人用力按著方纔制住他的舉動。
座上的老皇帝面沉如水,沉聲對紀浩桀道:“你自己看吧,他可是你的人?”
殿中光線昏暗,之前因爲忌憚老皇帝的脾氣宮人們不敢隨便入內,就只有外殿的燈火是點上的,這會兒纔有人趁著機會魚貫而入,把兩側的宮燈盡數點燃。
紀浩桀心裡本來就忐忑的厲害,如果不是怕做的太明顯的,幾乎是在這人被押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想要衝上去問個明白,一直忍到這會兒,他額上冷汗直流,連忙起身跪下,道:“父皇,此人的確是兒臣宮中的幕僚,可是——”
“哼!”皇帝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目光銳利如刀一般射過去。
紀浩桀的心頭一緊,張了張嘴,後面的話竟然生生的被嚇了進去。
偏偏這時候押解周桐進來的御林軍還要火上澆油,雙手捧著用黑布裹著的一物送到老皇帝案上道,“皇上,此物乃是從這周桐身上搜出來的,請皇上過目!”
張相捧了那布包過去,小心翼翼的在皇帝面前展開。
皇帝只看了一眼就把那支金箭重重往桌上一拍,嘶聲吼出兩個字:“解釋!”
紀浩桀白著一張臉,滿頭大汗。
明樂卻因爲老皇帝的這個舉動而在心裡起了疑惑——
她記得那會兒在御書房的時候皇帝拿了金箭在手是仔細辨認過後才斷定被人掉包,可是這會兒他卻只就著張相的手瞧了一眼就迫不及待的把罪名按在了紀浩桀的身上。
他似乎——
是很急著坐實紀浩桀的這個罪名呢!
明樂心裡覺得有趣,脣角就不覺的翹起一個弧度。
斜對面座位上的蕭以薇不經意間瞥見,心裡卻是狐疑的很——
這女人什麼意思?在這種場合之下還能笑的出來?是以爲這事兒她自己已經撇清了開去就這般有恃無恐嗎?
不過轉念一想,雪雁竟然給逃脫了,一提起這茬兒她心裡就更是遺憾的厲害。
這邊紀浩桀方寸大亂,百口莫辯,眼見著如此,跪在他身邊的太子妃終於忍不住開口,對座上老皇帝磕了個頭道,“父皇,金箭被盜您心中氣惱,兒媳十分理解,可是眼下就憑著這一支金箭,您就這樣貿然定了殿下的罪名是不是草率了一點?還請您明察,還殿下一個公道。”
“公道?你們還好意思給朕要公道?”皇帝怒道,指著下面,幾乎整個身子都氣得發抖,“這個是你是東宮的人吧?朕的御書房被翻的一塌糊塗,金箭又那麼巧平白無故出現在這個奴才身上,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了,難道你還要跟朕說是誤會嗎?”
“父皇,兒臣真的冤枉。”紀浩桀連忙道,“兒臣從來不知道這金箭是藏在父皇的御書房裡頭的,又何來盜竊金箭一說?至於這金箭爲什麼會在周桐身上,兒臣就更不知道了。”
他說著就扭頭狠狠的瞪向周桐,怒喝道:“你這奴才,竟然這般大膽,你說,到底誰指使你做出這樣的事情的?金箭爲什麼會在你身上?”
那周桐自從進殿之後就是一副十分硬氣的模樣,哪怕座上就是盛怒的皇帝,哪怕此刻面對的是太子狗急跳牆時候的質問也毫無懼色。
他理都不理紀浩桀,直接就看向座上的老皇帝道:“金箭就是我盜走的,現在人贓並獲我也無話可說,皇上要治罪就儘管下旨,奴才認罪就是,絕無怨言。”
言辭之間,既沒有說是太直視,更沒有把太子撇清了去。
明樂隔著老遠饒有興致的看著此人——
這就是智慧啊!
這個時候,如果他上來就一口咬定了太子就是主謀反而會叫人起疑,懷疑他是有意爲之,要嫁禍太子;而如果他立場堅定的開口就把太子撇清楚去,也會適得其反,讓人覺得欲蓋彌彰,以爲他就是得了太子的指使行事,但是爲了替太子脫罪纔有意爲之。
此時他這個模棱兩可的態度就是最合適不過的,所有事情都留給老皇帝去猜。
而這時候老皇帝又先入爲主的把罪名定在了太子身上,形勢對太子而言可謂大大的不利。
如果說之前對這整件事還持有觀望態度,那麼現在卻是完全肯定——
今天的這個局,就是針對太子紀浩桀的!
有人要置紀浩桀於死地!
“你這奴才!”紀浩桀當然也看出皇帝對他的不信任,惱怒之餘就起身狠狠踹了那周桐一腳,道,“本宮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還不快說,到底是誰指使你做的?本宮念在咱們主僕一場的情面上,稍後還會向父皇求情,請他網開一面。你這奴才若是再不識好歹——”
紀浩桀只是惱羞成怒,但是這一番話卻把太子妃驚的不輕,連忙起身將她拉開一邊,勸道,“殿下,一切都有父皇定奪,父皇聖明,殿下清者自清,父皇自會給您一個公道的。”
紀浩桀這麼一鬧,反而會叫人覺得他是怕東窗事發而當衆恐嚇周桐。
相較之下,太子妃的心思比他倒是要清明的多。
太子愣了一愣,剛反應過來,果然就聽座上老皇帝冷笑,“怎麼,你還要當著朕的面來一個屈打成招嗎?你是在怕什麼?這麼迫不及待連自己的身份禮節都忘了就要出面堵這個奴才的嘴嗎?”
“父皇明鑑,兒臣絕無此意!”紀浩桀一驚,倉皇的再次跪下。
他是真的不知道事情怎麼會鬧成這個地步,完全的方寸大亂,皇帝真如今被氣的厲害,根本就不可能會聽他的解釋。
紀浩桀心裡恨的厲害,卻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小人擺了他一道,可是現在他當真是說什麼錯什麼了,就連太妃開口皇帝也聽不進去。
左右無計可施,紀浩桀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拿眼角的餘光給旁邊座上的蕭以薇使了個眼色。
蕭以薇一直皺眉坐在那裡沒有摻合這件事,像是不甚煩惱的模樣,無意間接收到他投來的求救的一瞥,她似是心裡猶豫了一下,看了眼怒氣沖天的老皇帝,然後才微不可察的略點了下頭。
“皇上!”身下一口氣,蕭以薇開口,爲難的看著殿中跪著的幾個人,“臣妾倒是覺得這事兒恐怕另有蹊蹺呢,應該不是太子殿下所爲。”
“哦?”老皇帝正把紀浩禹視爲眼中釘,聞言對蕭以薇都沒什麼好臉色,諷刺的冷笑道,“你倒是說說看,這是怎麼個蹊蹺法?這畜生的手下做出這樣大逆不道事情,現在人贓並獲,難不成還是朕冤枉了他不成?”
“皇上,臣妾可沒有偏袒太子殿下的意思,只是實事求是!”蕭以薇的臉色白了白,跪下去,誠惶誠恐道,“臣妾愚昧,只是覺得太子殿下寬仁,當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這周桐雖說是東宮的幕僚,可如果是太子殿下行事,又怎會不知道避諱,還要找身邊的人去做呢?這不是明擺著故意叫人懷疑嗎?再這說了,今天整個下午太子殿下都是隨在皇上身側的,就算是他有心,也根本無暇分身指使人去做這件事的。這些全都是臣妾的各人愚見,若是說的不對,還請皇上不要怪罪臣妾。”
蕭以薇的一番話並不出彩,但也不是沒有道理,老皇帝聽著,神色之間倒是遲疑了一瞬。
其間太子妃一直低垂著腦袋聽著,神色之間卻難掩焦灼和憤恨,待到蕭以薇說完,她突然猛地扭頭去看了眼身邊的太子,見到太子眼中閃過的欣慰和喜悅的神情,那一瞬間她的心突然就沉到了谷地,本來是想說什麼的,到了這一刻卻是絕望的放棄了,用力的掐著手心再不置一詞——
因爲她知道,太子完了!整個東宮也完了!這一切不是毀在別人的算計之下,而是毀在這個男人自身的愚蠢當中。
再——
沒有一絲一毫的指望了。
因爲這件事如今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所以全程明樂都在嚴密的注視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表現,這一刻太子妃的神色變化她自然也看在眼裡。
見到太子妃眼中流露出來的絕望和諷刺,她心裡突然閃現出一種異樣的感覺——
太子妃此時的表現分明就是已經認命了,並且似乎已經放棄反抗,準備接受這樣的命運了。
按理說,不應該的!
這邊明樂等人雖然是作壁上觀,但這並不代表著其他人也會放過棒打落水狗的機會。
“這豈不就是太子殿下的高明之處?”黎貴妃冷冷說道,“盜取金箭,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太子殿下有意爲之,肯定不能只是臨時起意吧?要做這件事,他勢必提前安排好所有的步驟,到時候哪怕不必他親自到場指揮,下頭的人也會按部就班的把事情做好了。而在這個時間段,太子殿下伴駕在皇上左右,不又剛好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萬一東窗事發,便可以藉此脫身來洗清自己的嫌疑。”
這會兒她已經完全冷靜下來,既然知道今天這一局的最終目標不是她,她如果不加上一把火都覺得對不住今天這一下午自己擔驚受怕流的冷汗。
紀浩桀聞言,不由的勃然大怒,趕緊給皇帝磕頭道:“父皇,這是陷害!是有人故意設計陷害兒臣的,兒臣對父皇忠心耿耿,從不敢存這樣大逆不道的心思。父皇,請您明察,這件事一定是有人故意設計陷害的。”
“陷害你?”老皇帝冷笑,“好啊,那你倒是說說是誰要害你,把幕後黑手揪出來給朕看看!”
紀浩桀心裡叫苦不迭,腦子裡飛快的想著。
可是他並不是個能經得住大風浪的主兒,這會兒早就方寸大亂,半分冷靜機智也沒有了。
最後幾乎是本能的,一個名字劃過腦海,他突然眼睛一亮,扭頭指著黎貴妃道,“是黎貴妃!是黎貴妃和老二聯手做的!”
黎貴妃纔剛剛從風尖浪口上的處境當中退下來,這會兒聞言,一顆心馬上又提了起來,大聲道,“太子殿下此話怎樣?這和本宮有什麼關係?本宮方纔也不過說了兩句實在話,你這就要倒打一耙來報仇嗎?你自己要脫罪,難道就能這樣顛倒黑白,把這盆髒水往本宮還有二殿下身上潑嗎?”
她說著就胸口起伏氣惱的厲害,放下茶碗起身對著老皇帝的桌案跪下去道:“皇上,太子說的這些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臣妾和他無冤無仇的,而且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會是臣妾這樣一個婦人能夠操控的了的?”
“黎貴妃難道你忘了,之前設計擄走攝政王妃侍女的可是你宮裡的人。”紀浩桀冷笑,這會兒他已經堅定了一種信念——
一定是黎貴妃和紀浩淵在聯手害他,也唯有這母子兩人才有理由這樣做。
哪怕不是他們,現在也必須一口咬死了他們,否則自己想要脫身都困難。
那個死了的宮女綠喬的確是黎貴妃的硬傷。
黎貴妃的嘴脣動了動,盯著紀浩桀的眼中滿滿都是怨毒之色,道:“太子你雖爲一國儲君,但是也不要血口噴人。這宮裡的宮女后妃加起來有一萬餘人,誰知道他們都和誰是牽在一條線上的?綠喬雖說是掛名在本宮的太和殿裡頭的,難道本宮還要隨時看著她拘著她,去管她都和些什麼人往來嗎?是知道她到底是替著誰在辦事!”
“反正人都死了,現在是死無對證,隨便你怎麼說都行了?”紀浩桀道,“誰不知道肅王對本宮這個太子之位覬覦已久,於是你們母子就借今天的宴會做了手腳,意圖誣陷本宮,讓父皇誤會本宮,最好是將本宮這個太子廢了,然後就可以給老二騰地方了!”
“太子殿下您這是欲加之罪!”黎貴妃怒道,轉而看向老皇帝的時候就淚流滿面,“皇上,臣妾服侍您這麼多年,臣妾是什麼樣的心思,肅王殿下是什麼樣的心思您還不知道嗎?臣妾伺候皇上是本分,不敢居功,肅王也是盡心盡力的輔佐太子這個兄長,不敢有分毫的攜帶,如今卻要受到這樣的污衊,臣妾真是心寒。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請皇上查明此事,要不然臣妾母子可不是要被人戳著脊樑骨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了嗎?”
她的哭相十分之優雅,雖然表現的憤怒至極,但是卻無半分失儀之處。
可是快五十歲的女人還要扮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明樂只要想想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父皇,這件事絕對和黎貴妃還有老二脫不了干係,父皇千萬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語所迷!”紀浩桀道,死咬著不放。
他現在自己沒有辦法脫身,就只能拖一個人來墊背。
雙方爭執不休,老皇帝的臉色早就黑如鍋底灰,把手邊的茶碗往前面狠狠一扔,道:“全都給朕閉嘴,一個當朝儲君,一個執掌後宮的貴妃,你們不要臉朕還要呢!”
紀浩桀連忙垂下頭去告罪。
黎貴妃的哭聲卻像是被人掐斷在了喉嚨裡,戛然而止,半晌,她才滿腹委屈的小聲道,“請皇上替臣妾做主,還臣妾一個公道!”
皇帝不語,目光陰鷙的在她和紀浩桀之間走了一圈。
紀浩桀苦於無奈,只能再給蕭以薇使眼色。
旁邊的太子妃有所察覺,乾脆閉上眼,眼不見爲淨。
蕭以薇柳眉微蹙,十分爲難的模樣,但是耐不住他幾次三番的看過去,又怕這樣下去被皇帝察覺了似的,只能硬著頭皮再開口,“皇上,臣妾還是覺得這件事應該只是個誤會。”
她走過去,把宮女重新端上來的茶遞到老皇帝手上,服侍老皇帝喝了一口才道,“太子殿下如今已經貴爲一國儲君了,他何必多此一舉做這樣的事?什麼比不得安心服侍皇上來的重要,皇上您說是不是?”
蘇溪當初入宮也是老皇帝的繼後,而紀浩桀則是出自前一位皇后陳氏膝下,生下來就冊爲太子,雖然最近幾年在老皇帝的刻意縱容之下紀浩淵的勢力不斷壯大,但是老皇帝卻還從沒有公開表示過有另立儲君的想法。
現在老皇帝的身子眼見著一日不如一日,紀浩桀都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難道還差這幾日的光景嗎?
老皇帝的面色有所緩和,冷哼一聲:“什麼也抵不過人心不足!”
蕭以薇笑了笑,不再多言。
眼前的場面略微僵持了一瞬,老皇帝就再度冷了臉看向那周桐道:“你還是不肯說,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成王敗寇,今日奴才形勢失敗,無話可說,請皇上處置吧!”周通道,脊背挺得筆直不卑不亢。
旁邊一直捧著茶碗但笑不語的紀浩禹突然傾身過來,對鄰座的明樂道,“本王總覺得但凡是個人就都會怕死,你說這個人他是真不怕死,還是假裝的不怕死?”
“你考我?”明樂冷冷的斜睨他一眼,忽而玩味的笑了笑,道,“王爺若是想要知道,當場驗一驗不就知道了?”
這世上的確是有不怕死的人,更有對主子忠心耿耿肝腦塗地的好下屬,可是這樣的人並不好找,老皇帝雖然有足夠的地位可以驅策這樣的人,但是就他如今這番魄力,著實叫人不能恭維,至於蕭以薇麼——
她最多也就是起個推波助瀾的作用,若是她的人,肯定成不了什麼氣候。
所以如果這周桐不是真的不怕死,那麼他現在在皇帝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譏諷就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
他知道,他最終並不會死!
明樂的話音剛落,紀浩禹已經抖平了袍子起身對上座的皇帝拱手一禮道,“父皇,這狗奴才做了虧心事還這般理直氣壯,實乃藐視皇權,也不把父皇看在眼裡,現在姑且不論他私自盜取金箭意圖不軌是犯了謀逆之罪,只就他頂撞父皇這件事上,兒臣就先覺得意難平。這樣的奴才,若不是當衆給他些教訓,日後下頭的人上行下效,豈不是要亂套嗎?”
他說話的時候雖然可以擺正了神色,但是言談之間還是頗多散漫戲謔的姿態。
老皇帝擰眉看著他。
蕭以薇的眉心一跳,連忙道,“荊王殿下言之有理,可這畢竟是在大殿裡,總也不能當衆動刑吧?既然這死奴才嘴硬,皇上不如叫人綁去天牢言行拷問,沒準真會有所收穫。”
老皇帝遲疑了一瞬,看了眼紀浩禹,目光又移到蕭以薇隆起的肚子上看了眼道:“你現在帶著身子,還是眼不見爲淨的好,來人——”
“父皇!”紀浩禹卻是無所畏懼,笑瞇瞇的出言打斷,“天牢裡頭的那些莽夫沒輕沒重您是知道的,這件事的元兇現在就只抓到這一個,如果這人會有什麼閃失,那太子豈不是要含冤揹著這個黑鍋一輩子了嗎?”
紀浩桀聞言立刻靈光一動,對老皇帝道,“父皇,老三所言極是,這個奴才既然口口聲聲要維護幕後那人便是死不足惜,若是父皇唯恐衝撞了良妃娘娘的龍胎,大可以將此人交給兒臣親自審問,兒臣保證天亮之前一定撬開他的嘴巴,讓他招出幕後主使。”
兩個人一唱一和,倒是很有幾分的默契。
那一直無所畏懼的周桐聞言,臉上表情雖然沒有明顯變化,但是眼中卻有不易察覺的一絲慌亂情緒一閃而逝。
老皇帝還在猶豫,蕭以薇卻是急了。
黎貴妃眼中精光一閃,主動起身請命道:“依照臣妾所見,太子殿下既然已經牽涉其中,就不宜再私下裡審訊此人,皇上不如交給肅王審理,纔不會有失公允。”
只要人落在紀浩淵的手上,哪怕背後的人不是太子,他們也有辦法叫人改口咬死了紀浩桀不放。
只要紀浩桀一下臺,那麼下一任的太子人選就指定是要落在紀浩淵身上的。
黎貴妃的如意算盤打的甚爲得意,身後單嬤嬤方纔沒來得及拉住她,這會兒焦急之餘臉都青了。
然後果然就聽紀浩禹笑道,“貴妃娘娘這話說的,方纔太子不還指出是肅王和您設計找了這麼個人出來陷害他的嗎?這會兒人要是交到肅王手上,您就不怕他說不清楚?”
黎貴妃一愣,這才猛然發現自己此舉不妥——
如果說之前皇帝只是懷疑紀浩桀,那麼她這一站出來搶這個犯人,反而讓老皇帝把懷疑的重心又偏了一半到紀浩淵身上,完全是惹禍上身。
黎貴妃的臉色一白,腳下就是一個踉蹌,單嬤嬤連忙從後面過來扶住她。
紀浩禹的眸子轉了轉,還是一團和氣的對皇帝道,“既然太子和大哥都不適合處理此事,父皇若是信得過兒臣,不如就由兒臣代勞?”
言辭之間並不急切,只是個商量的意思?
老皇帝的目光陰森森的盯著他,自然是越看不越不順眼。
紀浩禹卻半點也不自覺,仍是笑的一臉桃花風生水起,直氣的老皇帝胸口發脹想翻白眼。
如果說紀浩桀和紀浩淵都惹了嫌疑不能沾染此事,那麼紀浩禹——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吩咐他去辦事。
更何況——
這個人,他不能交到任何人手上。
幾個人爭搶的厲害,皇帝又十分的猶豫,眼見著場面焦灼,宋灝便知道自己添這最後一把火的時候到了。
他從容站起身來,徑自走到大殿當中,對著皇帝遙遙的拱手施了一禮,淡笑道,“陛下,按理說這是你大興國中的家務事,臣是個外人不方便諫言,可是既然這幕後之人曾有嫁禍本王的嫌疑,本王倒是不能袖手旁觀了。良妃娘娘懷有龍種不宜見到血光,您讓娘娘迴避就是了,這裡爲了公允起見,還是應當當衆公開重刑審訊此人,本王相信——酷刑之下,沒有撬不開的嘴巴!”
蕭以薇的心裡一陣焦急,這會兒是當真後悔,不該牽扯上明樂的人了。
她本來是想一箭雙鵰,結果沒想到卻是因爲這個而給自己惹了麻煩。
如果不是明樂的丫頭被牽扯在內,這裡就不會有宋灝開口置喙的餘地,可是現在,他口口聲聲要爲自己王府的人討公道,老皇帝想要拒絕都不行。
區區一個人犯,瞬間就成了搶手的香餑餑的。
接個人你爭我奪,互不相讓。
老皇帝已經被逼迫到了死角,這個時候他若是還攔著不讓審,那暗示的就太明顯了。
心裡權衡再三,他便只能點頭,“吩咐人,準備刑具!”
“皇上!”蕭以薇一急,用力抓著他的手。
“良妃娘娘,不回稟嗎?”紀浩禹眨眨眼,笑的一臉關切。
老皇帝安撫性的拍了拍蕭以薇的手,道:“你先回去吧,這裡的事情朕會處理!”
蕭以薇忐忑不安,這個時候她是決計不肯走的,可是眼下的情況又容不得她繼續滯留,猶豫再三還是屈膝行禮:“是!”
荷露上前小心的扶了她的手。
蕭以薇款步走下臺階。
紀浩桀的眼中閃過明顯不安的情緒,突然扭頭揪過那周桐的領口,惡狠狠道,“你還不快說?到底是誰指使你的?難道非要等到被動刑了才肯說嗎?”
明樂看著他這一幕的舉動,險些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太子和蕭以薇之間的互動真是太出人意料,來來回回好幾次,紀浩桀就好像是把蕭以薇當做了他自己的保護色一樣,之前幾次三番暗示蕭以薇替他說話,這會兒見到蕭以薇要走,就更像是個害怕失去庇護的孩子,頓時就慌了手腳,又走了一步蠢到極致的臭棋。
他這麼神來一筆,蕭以薇自然馬上就藉故止了步子。
紀浩禹微微含笑的同時連著翻了好幾個白眼——
他的這位大哥,以前只覺得他不聰明,卻沒想到其實是蠢的有夠可以的。
“你這是做什麼?”老皇帝怒不可遏的直拍桌子,怒罵道,“你是不是真就心虛到這個地步,朕已經說了要審了,你還要動手,你到底是在怕什麼?”
紀浩桀如遭雷擊,猛地一驚,慌忙送開那周桐,回頭看著皇帝冰冷的面孔,突然就慌亂無措起來,結結巴巴道:“父——父皇,我——”
老皇帝冷哼一聲,對周桐道:“你是真要叫朕對你動刑嗎?你若是現在想改主意還來得及,回頭等他們把刑具搬上來,就什麼都晚了!”
老皇帝的目光中滿是警告的意味。
周桐看在眼裡,像是痛心疾首一般又看了紀浩桀一眼。
紀浩桀的心頭一震,剛要覺得不妙,卻是已經晚了,就聽那周桐大聲說道,“殿下,屬下爲您辦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天本來已經做好獨自承擔一切的準備了,可是卻沒有想到殿下竟然這般無情無義,這麼迫不及待的就要送屬下去死!”
“你這說的都是什麼鬼話?我何時叫你做了什麼,我又何時叫你去死?”紀浩桀一下子跳起來,嘴角肌肉抽搐不止,不可思議的指著周桐。
周桐看著他,比之前面前皇帝時候的姿態更加無所畏懼,字字情緒道,“奴才沒有完成殿下的囑託,沒能順利利用金箭搬到驍騎營的軍隊是奴才的錯,可是奴才也已經盡力而爲,殿下您但凡是還有一丁點的寬仁之心,就不該這樣的一再逼迫。怪只怪奴才瞎了眼,跟了您這樣薄情寡義的主子,今時今日,既然殿下這樣不念主僕之誼,也就別怪屬下無義了。”
紀浩桀的嘴巴張的老大,幾次想要開口打斷他的話,但是他的語氣很快鏗鏘有力,完全不給任何人開口的機會。
紀浩桀驚恐的退後一步,他當然知道周桐的這些話會引起怎麼的連鎖反應,他慌亂的看向皇帝,幾乎是驚慌失措的大聲陳情道,“父皇,兒臣不知道這個奴才在說什麼,他這是病急亂投醫,一定是他記恨兒臣曾經打罵過他,所以才故意說出這樣的話來陷害兒臣的。”
老皇帝冷哼一聲,冷著臉不說話。
周桐已經再度開口道:“皇上,今日奴才所謂全部都是太子殿下指使,若不是有太子殿下的身份作掩護,奴才等人也不能如此順利的潛入宮中盜走金箭,陛下御書房裡的密道,除了太子殿下,應該是不會有別人知道的吧?而且如果不是取道東宮,奴才們就算是插上翅膀也不可能避開宮中十萬御林軍的守衛來去自如。”
“你胡說!你胡說!什麼密道?本宮根本就不知道御書房裡有什麼密道!”紀浩桀暴跳如雷的在殿中轉來轉去,目光掃見旁邊侍衛腰間的佩刀就要去搶。
“拿住他!”老皇帝怒喝一聲,緊跟著目光冷厲仍是對周桐道:“你說!一五一十都給朕把話說明白了!”
他和蕭以薇原來做的局是要盜取玉璽,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最後卻成了金箭被盜,當時他進門之後就意識到應該是那裡的密道被人利用了,可是礙著有宋灝等人在場就沒敢聲張,哪怕是到了這會兒他心裡也還有一半的疑惑——
周桐是他安排的人,那些帶走雪雁的人也是出自他的安排,這些都沒有錯,可是爲什麼最後被盜的東西變了?他的密道還被人發現,並且御書房來還被弄成那副鬼樣子。
兩個侍衛一左一右的把紀浩桀挾制住,紀浩桀卻不肯死心大吼大叫的掙扎。
皇帝已經不耐煩的一揮手,侍衛們立刻會意,撕了袍子堵住他的嘴。
“皇上,今日之事全是出自太子殿下的策劃和安排,是他給了奴才等人皇上御書房裡的密道地圖,又藉由東宮和皇宮毗鄰之便把奴才等人帶進宮中。”周桐沒了後顧之憂,就慷慨激昂的繼續說道,“並且殿下還命令一批死士擄劫了大鄴攝政王妃身邊的婢女,意圖將事情鬧大,到時候攝政王要維護他的自己人勢必就要入宮和皇上理論,只要衝突一起,那麼奴才帶著金箭去驍騎營就是事出有因,可以順利調遣軍隊入城,以護駕爲名圍困皇宮。倒是太子殿下他人在皇上身邊,伺機而動,刺殺皇上。再嫁禍給大鄴的攝政王殿下,他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接替陛下登上帝位。”
這一番說辭拋出來,連皇帝都目瞪口呆。
這一切的部署,嚴絲合縫,一環扣一環,絲毫的破綻也無。
到了這一刻,雖然明知道周桐是他自己安排下來的人,皇帝也幾乎都要相信他所言的這一切都是真的,是太子策劃了一場驚天陰謀,要藉機竊取他的皇位。
黎貴妃聽的渾身冷汗——
以前她只覺得這太子不堪大用,卻沒有想到竟會有如此心機?這一番佈置下來,誰還敢說他庸碌無爲?
而衆人之中最爲震驚的一個人則莫過於紀浩桀,本來他還一直掙扎著要打斷周桐的話,可是聽到後面卻是目瞪口呆整個人都失魂落魄了起來。
這樣的計劃,如果能夠順利實施,他現在就是當之無愧的一國之主了!
怎麼他就沒有想到還可以這樣利用宋灝一番?讓這個人揹著黑鍋的話,他做什麼事不行?
這會兒他倒是忘了自己的處境,也顧不上害怕,反而遺憾痛悔的厲害。
紀浩禹聽著這一番說辭,敬佩的咂舌,不動聲色的往宋灝身邊側了側腦袋道:“精彩!攝政王出手,哪怕是隨便寫出個唱戲的本子都這般精彩絕倫。”
他說著就似乎是有些激動了起來,敲著手心道,“這個局還真是不錯,今兒個晚上本王回去就好好研究研究,來日方長,沒準還真能拿出來用用。”
宋灝一直長身而立,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嘆了口氣,不勝唏噓的對老皇帝道,“原來如此,本王一時不查,竟然險些要擔上這千古罪人的惡名了!”
這樣的局,紙上談兵而已,看著周到,可真要實施起來卻是不容易的。
他會費這個心思的最終目的並不在紀浩桀這裡,還是爲了引紀千赫露面。
這件事一出,他便算是把手伸到大鄴朝廷內部來了,紀千赫還會坐視不理嗎?
當然了,紀浩桀這一次算是遭了無妄之災,但是皇帝和蕭以薇聯手本來就是爲了要他的命,自己只是從中作梗給改了幾句臺詞罷了,算起來也不應該算是他坑的紀浩桀。
老皇帝沉吟良久才緩緩回過神來,抿著脣,再無一絲一毫焦躁暴虐的情緒,而是極爲謹慎的對那周桐道,“你說是太子指使你的,可有證據?”
周桐對皇帝此時的表情極爲納悶,定了定神還是飛快的回道:“這一次配合奴才行動的另外還有使命暗衛,之前他們負責擄劫攝政王妃的婢女,但是中途遇到岔子就臨時撤出皇宮,已經被奴才遵照太子殿下提前留下的命令給滅了口。屍首還沒來得及運送出宮,就在宮裡已經廢棄的三清觀後殿當中。十個人都是太子府中經常出現的面孔,皇上隨便去東宮找幾個人過來一辨便知。”
紀浩桀就是再蠢,要做這麼大的事也犯不著找他東宮裡頭的熟面孔出來,因爲這樣一旦東窗事發,完全不用別人指證,他就先要處於被動。
想必老皇帝和蕭以薇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了!
“張相!”老皇帝對張相使了個眼色。
張相會意,馬上吩咐了一隊御林軍前去查看。
殿中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包括紀浩桀也是一樣,所有人都在沉默中默默消化著今天這一局的內幕,一刻鐘之後派出去的侍衛就回來覆命。
“皇上,三清觀的後殿中的確是發現十具死士,死亡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都是身中劇毒而死!”
侍立在宋灝身後的長安聞言便湊到宋灝耳邊說了兩句話。
宋灝頷首,對皇帝道,“長安之前和一些人交過手,傷了一人的腰肋,還有另一個人的腹部。”
“去查一查屍首,看有沒有腰肋和腹部帶傷的。”老皇帝道。
張相親自領命去了,不一會兒就抱著拂塵快步走進來,“回稟皇上,的確如攝政王的侍衛所言,屍體中的確是有那麼兩個人。”
皇帝的臉色一下子便如萬年寒冰沉到了底,冷冷的盯著紀浩桀,一字一頓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押著紀浩桀的侍衛這才放開他。
紀浩桀重得自由,慌忙給皇帝跪下道:“父皇,兒臣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周桐所言這些事,兒臣也是到剛剛纔第一次聽到,簡直匪夷所思,這些絕非兒臣所爲,您就算給兒臣天大的膽子,兒臣而已不敢這麼做啊。”
“你倒是推的乾淨。”老皇帝冷笑。
紀浩桀心裡冰涼一片,無計可施之下終於忍無可忍的再度扭頭看向周桐,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要這般污衊本宮?本宮和你無冤無仇,你——”
“殿下,事到如今,您再爭辯這些還有什麼用?還不如想想怎麼想皇上請罪求情的好,屬下爛命一條,橫豎是交代給您了。”周桐道,並不懼他。
“你——”紀浩桀聞言大怒,再度失控又要撲上去。
這一次不等皇帝吩咐;是味兒已經自覺的將他拿下,並且還十分體貼的塞了嘴,不叫他胡亂嚷叫給老皇帝添堵——
之前他們是顧忌紀浩桀一國儲君的身份不敢貿然和他動手,可是這會兒老皇帝已經相當是定了紀浩桀的罪名了,意圖弒君奪位,這樣的罪名壓下來,紀浩桀已經註定不會翻身了,誰還會把他看在眼裡。
紀浩桀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掙扎無果,突然想起了什麼,就猛地擡頭,滿臉希翼的看向立在不遠處的蕭以薇。
蕭以薇看著他的神色十分複雜,似乎是晃了一下神,然後便對皇帝輕聲:“皇上,這事兒真就這麼定了嗎?臣妾覺得太子殿下可不像是這樣的人,他都已經是太子了,又何必冒這麼大的風險來做這樣的事?而且麼——”
她說著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那支金箭上,眼底閃過一絲厲芒,口中卻還是那般軟糯糯的語氣道,“這金箭不是隻有一國之君拿著纔有用的嗎?太子殿下就算是竊取了金箭,落在手中也不過一件死物,他又何必如此?”
這話出口,太子眼中就起了喜色。
可是同時,一直隱忍不發的太子妃卻是突然目光如炬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這個女人,當真是惡毒的厲害。
果然下一刻黎貴妃已經在得了單嬤嬤的授意之後冷聲說道,“良妃這話就不對了,你剛纔難道沒聽明白這奴才的一番話?按照這奴才口中所言,只要太子今日能夠成事,那麼皇上就必死無疑。現在太子是一國儲君,只要陛下龍馭賓天,他不就順理成章是下一任皇帝的不二人選了?到時候只要他要調動軍隊,誰還敢說一個不字?”
紀浩桀是太子,所言這一支金箭砸在他的身上分量足夠。
如果是紀浩淵或是紀浩禹的話,蕭以薇此言一出或許還能有幾分分量。
紀浩桀完全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這麼一說,整個人都懵了。
老皇帝看著他,眼睛裡滿滿的都是厭惡,“身爲朕的兒子,卻存心不良居然這麼迫不及待的就想置朕於死地,你簡直狼子野心。來人,把太子軟禁東宮,東宮一干人等全部給朕看收起來,等到明日早朝之後再行處置!”
侍衛們領命進來,太子一直到了被拉出大殿還一直用一種渾渾噩噩的表情盯著站在殿中一身素色衣衫表情寧靜的蕭以薇。
他的目光之中滿滿的都是乞求,伴隨著最後的希望掩映在燈火裡,等著這一夜之後或許還會出現的轉機。
太子被判了謀逆的罪名,太子妃自然就不可能脫身,侍衛們上前,她便自覺的從地上爬起來,似乎是用了畢生所有的力氣支撐不想叫人碰觸她的身子,但是這一次的打擊確實太大,起身的時候她還是腳下一軟晃了兩晃。
侍衛想要上前,卻被她橫臂擋開,然後面色悲涼的跟著太子被拖出去的步子慢慢的走了出去。
這樣一來,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老皇帝疲憊的揮揮手,“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這裡吧,剩下的事都等明日早朝過後再行處理,都散了吧!”
說著便擡眸看向宋灝,“今日讓攝政王跟著看笑話了,今日朕實在是累得很,改日再設宴向你賠罪。”
“陛下客氣了!”宋灝淡淡說道,沒什麼表示。
“父皇,攝政王妃的婢女遭了無妄之災,是不是應該給些賞賜安撫一二?”老皇帝剛要起身,紀浩禹卻是突然出言提醒。
經過今天這事兒明樂也算看出來了,他在老皇帝面前整就一個破罐破摔,估摸著橫豎是知道老皇帝不喜歡他,於是索性也不費心思再去討好,反而怎麼能給老皇帝添堵怎麼來。
當然了,紀浩禹這人的心思並非常人能比,雖然從頭到尾做的都是給皇帝添堵的事兒,但表面上卻是句句在理,不是識大體就是爲了大局著想,讓人想抓他的把柄都不能。
他這一開口就是胳膊肘向外拐,老皇帝胸口剛剛的火氣就又上來了。
蕭以薇見他的臉色一陰,趕緊上前附和道,“皇上,荊王殿下說的是,皇上寬仁,萬也沒有叫攝政王府的婢女平白被人陷害的道理,臣妾一會兒就安排太醫過去行宮給她診治吧!”
“嗯!”老皇帝勉強應了一聲,擺擺手道,“你看著辦吧,再賜她些藥材和銀錢,好好養傷。”
在他看來,雪雁不過一個婢女,死了都沒什麼大不了的,直接賞幾兩銀子也就打發了。
明樂聽著,脣角就揚起一個冰冷的笑容。
那邊蕭以薇一邊應和著皇帝的話,一邊瞧見她的這個笑容不免一愣——
這易明樂是腦子有毛病嗎?不過就是個丫頭,難道還指望著老皇帝供著捧著親自噓寒問暖的給她道歉嗎?簡直不知所謂!
兩個人的目光短暫一碰隨後就各自移開。
蕭以薇扶著老皇帝一走,其他人也就都各自散了。
宮裡的幾位妃子各回各宮,太子和太子妃一行已經被押回東宮軟禁,其他幾位皇子妃和王妃一天之內經歷了幾次大起大失落個個都嚇的心虛氣短,這會兒更是做鳥獸狀散,逃也似的出宮去了。
最後剩下的就是宋灝、明樂還有紀浩禹走在了一起。
從宮裡出來的時候,一路上所有人都保持沉默,氣氛一直維持著之前在常青宮裡時候的低迷,一直到出了宮門紀浩禹就馬上迫不及待的狠狠舒活了一番筋骨,如釋重負一般的呼出一口氣。
宋灝臉上的表情很淡,如往常一般,沒有半點的起伏波動。
明樂看過去,問道:“這件事和蕭以薇之間脫不了關係是一定的,甚至於皇帝從一開始也參與其中,但是很明顯,事情後期發展的方向卻不是他們之前預期的那一個了,就算是長安劫下了雪雁,把這一步給打亂了,後面發生的事情裡頭,似乎還是有著不小的貓膩的。蕭以薇——”
明樂一邊想著,已經篤定的搖了搖頭,“她一定沒有這樣操控全局的能力!”
紀浩禹但笑不語,四下裡打量著周圍的風景。
最後,宋灝的脣角揚起,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緩緩說道:“如果我沒料錯的話,應該是有一個厲害角色已經秘密抵京了。”
明樂愣了一下,一時半會兒有點沒反應過來。
旁邊的紀浩禹聞言,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芒笑道:“哎呀呀,人這就要到齊了嗎?這帝都之內真是越來越熱鬧了,甚好!甚好!”
眉飛色舞,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
宋灝冷著臉看過去,脣角揚起的弧度帶著冷諷的味道:“是啊,如此一來就最合適荊王殿下的心意了。”
紀浩禹和他的視線相碰,絲毫也不覺得尷尬或是不好意思,仍舊神采灼灼,眼底笑意氾濫。
明樂不傻,其實不用他們彼此點頭她也隨後馬上反應過來宋灝口中指的是什麼人。
不過她卻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隨在他身側聽著他和紀浩禹脣槍舌劍冷嘲熱諷的打太極。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宋灝道,長臂一攬將她擁入懷中。
紀浩禹笑嘻嘻的看著,跟上去一步,再開口的話倒是打起了官腔道:“今日讓攝政王和王妃攪和到大興的家務事裡真是抱歉的很,如若兩位不棄,就讓本王略表心意,親自送兩位回行宮去吧!”
宋灝斜睨他一眼,還是不待見他。
明樂勾了下脣角,笑道:“那就有勞荊王殿下了!”
“不勞煩,不勞煩,這是本王的榮幸!”紀浩禹道。
不管別人的一副怎樣的臉面,他的表情都萬年不變,不管何時何地何種境況之下都笑的跟一朵兒花似的,而且這朵花還是在變著花樣的開,爭取把風情展現到讓人眼花繚亂的地步。
明樂看在眼底,若有所思,脣角的笑容不覺就慢慢的淡了。
她一直記得第一次在南下的路上遇到紀浩禹時候的情形,那個時候他雖然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臉,可是卻明顯會給人一種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的感覺,讓人哪怕的面對著他的一張笑臉也是望而生畏,不由的地方戒備。哪怕是後來在盛京的那段時間,他雖然行事荒唐不羈,但整個人在氣質上給人的感覺也是高貴驕傲的。可是現在到了大興,他這笑容之中卻是把太多的東西掩飾下去,他的身份榮耀,那些高高在上的榮耀,似乎被這張臉上妖孽的笑容取代,埋沒所有的華彩。
在外面,他是個衆人口中的紈絝皇子,但是他卻是自由的。
而在這裡,卻仿似一座牢籠,讓他置身其中就再也沒有半點的真實可言。
明樂在心裡微微的嘆息,在這榮耀背後倒是真真切切的替這妖孽一般的男子惋惜了一回。
明樂和宋灝上了車,紀浩禹騎馬走在前頭,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城東的溫泉行宮走去。
晚間路上空曠,倒是比白天明樂入宮的時候少走了半刻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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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在行宮門口停下。
宋灝親自扶了明樂下車,明樂擡頭給他遞了個眼色,宋灝便看向紀浩禹道:“有勞荊王殿下親自相送,本王和王妃感激不盡,殿下若是不急著回去的話,就一起進去喝杯茶再走吧!”
紀浩禹可還有答應他和明樂的條件沒兌現呢,這會兒雖然已經夜深了,可是誰也沒有絲毫的睡意。
紀浩禹的嘴角抽了一下,面上笑容還是那般:“走了這一路正好本王也的確是有些口渴了。”
宋灝莞爾,牽著明樂的手先一步走了進去。
紀浩禹緊隨其後。
三人去的自然是明樂和宋灝住的院子,進門明樂先吩咐了長平帶著雪雁下去療傷,又叫人往花廳送了茶就打發了下人全部退出去。
紀浩禹端起茶碗,姿態優雅的品著茶,看上去興致十分濃厚的樣子。
宋灝斜睨他一眼,冷冷說道:“荊王跟著本王進來,不會真的就是爲了喝這一口茶的吧?”
紀浩禹皺眉,略有幾分不悅的反問道:“方纔在大門口攝政王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宋灝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可他和紀浩禹不一樣,卻是做不到當面和他辯一個輸贏的。
“茶已經喝了,荊王殿下現在是否可以信守約定,先替我解惑呢?”明樂心裡苦笑一聲,挑高了眉頭看著紀浩禹道,“別的姑且不論,我們只問,在今天的這一局裡頭,太子紀浩桀到底是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虎毒不食子,老皇帝居然和蕭以薇設計謀害自己的親生兒子?他若是不喜太子,直接廢了他的太子之位也就是了,到底是什麼深仇大恨,竟然要他非要殺了太子不可?
而很顯然,紀浩桀和蕭以薇之間也存在著某種特殊的關聯,似乎太子妃心明如鏡,是全部知道的。
大興皇室之中的這些家務事,著實是有趣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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