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快些吧,王爺已經等了您好一會兒了。”雪雁笑道。
明樂穿了鞋子下地,隨手取過一件寬袍披在肩上,不解道:“到底是什麼事?”
什麼事情值得這樣神神秘秘的,宋灝居然都沒有提前跟她說一聲。
“王妃去了就知道了!”雪晴眨眨眼,笑的一臉神秘。
明樂就更加狐疑起來。
采薇也是笑瞇瞇的,端著溫水從外面進來,服侍她淨臉。
看著幾個丫頭神秘兮兮的樣子,明樂也知道幾個人是故弄玄虛,所以就沒多問,取過昨夜采薇就準備好的衣物就要穿戴。
“王妃,王爺說請您換了朝服出去。”雪雁急忙阻止。
明樂一愣,這會兒才恍然嗅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不悅的挑高了眉頭。
奈何幾個平日裡對她都是言聽計從的丫頭這會兒卻都是相當的有主見,只就低垂了眉眼偷偷的笑,佯裝看不到她神色間的惱怒質問之意。
“王妃還要跟她們置氣嗎?還是先梳妝吧!”外面突然一個含笑的聲音傳來。
明樂循聲望去,卻見長平雙手捧著她的朝服從外面進來。
“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見到長平回來,明樂不覺的微微一笑,方纔的一點惱意頃刻間就消失無蹤。
“奴婢是午後纔到的,本來是要過來給王妃請安的,可是雪雁說您還睡著,我便沒有打擾。”長平道,把衣物放在桌子上,莞爾笑道,“不過奴婢今天回來倒真是趕對了時間呢,這樣大好的日子,正好可以給王妃道喜。”
道喜?
明樂更加狐疑。
幾個丫頭卻都是口風很緊,笑嘻嘻的不肯正面回答,只就一心一意的服侍她梳洗打扮。
明樂著裝完畢,就帶著四個丫頭去了前廳。
一路上都見府裡的下人來來往往,好不奔忙的模樣,每個人見了她都是喜氣洋洋的模樣。
明樂一頭的霧水,不過好在她素來定力驚人,面上表情卻是絲毫不顯的直奔了正廳。
還沒進門就見家裡素來冷清的府宅之內竟然濟濟一堂的坐滿了人,正對大門的上首上坐著的自然就是宋灝了。
一件清新雅緻的素白錦袍,袍子上用極細的金線繡著金龍騰雲的圖案,金冠玉帶,眉目清朗,賞心悅目,而略顯清冷的神色間卻自有那麼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透露出來。
彼時他正捧著一碗茶,坐在首位上慢慢的喝。
下首兩邊都坐滿了人。
明樂一眼飛快的掃過去,自然認得——
都是朝中舉足輕重的高官。
“王妃駕到!”守在門口的小廝見到她來,立刻整肅的神情大聲通稟。
裡面的人聞言,不約而同的循聲看來。
在場的人,是以米大人爲首的一衆工部官員最先過來,因爲拿捏不準宋灝的脾氣,初來的時候幾人還有些忐忑,不曾想通稟了來意之後,卻是周管家出來和顏悅色的把人全部讓進了門去。
隨後消息不脛而走,又有一些官員得了消息,聽說工部的人上門送禮被王府的管家親自迎了進去,誰也不甘落後,火急火燎的就都準備了禮物上門。
誰不知道攝政王的性情冷淡,他的府門,平時似乎是除了禮王之外,再沒有邀請其他的同僚進去過。
這回工部的人既然開了先例,其他人當然也就按耐不住了,紛紛備了厚禮登門。
而周管家得了宋灝的吩咐,對上門的人來者不拒,全都客客氣氣的迎到了整天擺了好茶招待。
而他自己則是溫香軟玉在懷,躲在後院睡覺養精神。
一來二去的,整個上午王府門口都車水馬龍熱鬧非常,幾乎所有存心巴結想著走捷徑的官員都到了。
衆人被安置在前院的大廳裡,茶水添了一杯又一杯,卻是遲遲不見宋灝露面。
米大人有些不安的問了周管家,周管家只隱晦的提到王爺後宅那邊還有點事情要處理,請各位大人稍安勿躁,至於具體什麼事就沒有多言。
米大人幾個各自心照不宣—— wωw ⊕TTκan ⊕℃ O
所謂的家務事能是什麼?殷王妃那麼個強悍的個性,八成是爲了王爺另結新歡的事情後院起火了。
於是一衆的官員都激動了,幾乎蠢蠢欲動的恨不能親自跑到後院去看看宋灝家宅不寧焦頭爛額的樣子,但這種幸災樂禍的情緒卻不敢表露,於是就愈發心安理得在正廳喝著茶等。
從大清早一直坐到午後,直到申時纔看到輕袍緩帶的宋灝神采奕奕而來,絲毫不見心力交瘁的模樣。
衆人迎上去寒暄之餘都又暗暗感慨佩服——
這攝政王果然不同常人,後院起火還能這樣泰然處之的,足見魄力驚人。
宋灝到了,衆人立刻就圍上去想要溜鬚拍馬,但是宋灝卻沒等他們開口就先撂了話下來,稍後會有事情宣佈,不過得一會兒王妃過來了再說。
其他人都暗暗交換著眼色,表示理解。
於是又添了一壺茶,大家濟濟一堂繼續坐下去。
這會離著宋灝出現又足足的過了一個多時辰王妃才姍姍來遲,還上來就是一身鄭重其事的朝服——
明擺著是先聲奪人,要給王爺來個下馬威了。
“看這架勢,好像王爺也沒能震住啊!”一個官員小聲的嘀咕,隨後一想千載難逢今兒載難逢今兒能看一場白戲也是暗自雀躍不已。
“下官等人冒昧打擾,還能王妃見諒。”雖然各懷心思,一衆人等還是識趣的起身迎接。
“各位大人不必拘禮。”明樂淡淡說道,目不斜視的越過衆人走到上首的位置,眉毛一挑,遞給宋灝一個詢問的眼神。
“坐吧!”宋灝微微一笑,也跟著賣了個關子。
明樂對這麼多人突然登門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依言在他旁邊同是上首的位置上坐下,笑道:“今兒個吹的什麼風,怎麼各位大人都來了?難道咱們府上是有什麼喜事嗎?怎麼我都不知道。”
“是要有喜事了。”宋灝輕聲一笑,卻是點到爲止,又垂下眼睛飲茶。
明樂的胃口被他吊著,心裡的火氣就慢慢的上來了,臉色不大好。
米大人那些人察言觀色的看著,立刻就察覺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對,左右一估摸——
別是攝政王不好直言給王妃難看,等著借他們的口把事情挑開了吧?
摻和到別人的家事裡頭雖然不是明智之舉,可是他們人都已經到了這裡了,完全就是騎虎難下。
家裡突然來了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人,明樂本身就不待見,她也看出來了是宋灝在故弄玄虛,於是就掃了衆人一眼,道:“衆位大人都是稀客,卻不知道今日登了我的府門到底所謂何事?”
米大人等人面面相覷,正在猶豫著要如何開口,外面一個小廝就小跑著進來,通稟道:“王爺王妃,禮王殿下和王妃來了,說是來給王爺和王妃道喜的。”
居然連宋沛和張氏都來了?
明樂側目朝宋灝看去,宋灝已經笑著吩咐道,“快去請四哥和四嫂進來。”
“是,周管家已經去了,這會兒正往這邊來呢,特意讓小的先來通稟一聲。”那小廝說道。
“去吧!”宋灝揮揮手。
那小心躬身退出了院子,緊跟著宋沛和張氏已經被周管家引著進了院子。
宋灝和明樂從座位上起身迎過去。
“四哥,四嫂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你們不要見怪。”宋灝道,親自把兩人讓進了廳中。
“五弟你這裡今天真是熱鬧。”宋沛四下裡掃了一眼,也是滿面春風的微笑,道:“午後母后剛剛傳召我入宮,我得了消息緊趕著就來給你們道喜來了,遠還想趕早討個好彩頭,不想各位大人的消息更爲靈通,怎麼這麼早就到了?”
兄弟兩個相視一笑,一團和氣。
宋灝心裡卻是瞭然——
自己這位四哥今兒個是專程過來推波助瀾攪局的。
“五弟妹!”張氏則是一進門就握住明樂的手,厭惡的掃視一眼在場的其他人,道,“前些日子我就想來看你了,可是管家說你病著,沒什麼妨礙吧?”
禮王妃和殷王妃交好,其他人都是知道的。
此時只看禮王兩口子的神色,心裡的底氣就更足了些。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受了點涼,大夫吩咐不好吹風就在家裡靜養了幾日。”明樂說道,攜著張氏的手往裡走,目光不耐煩的四下裡一掃,笑道,“四嫂,也是我這幾日鮮有出門,孤陋寡聞了,怎麼今日你們這一個個的都說是來道喜的,我卻是不知道到底喜從何來?方纔問阿灝,他也不肯明著跟我說,到底是什麼好事情,怎麼你們一個個都要瞞著我的?”
“是——”張氏脫口就要說什麼,宋沛眸子一轉,不動聲色的對她搖了搖頭。
張氏一愣,下意識的就住了話茬,只是臉色不太好看。
這個表現看在衆人眼裡,就是體恤殷王妃了。
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就沒什麼好遮掩的了。
米大人一咬牙,當仁不讓的站出來,對著上首的宋灝和宋沛方向躬身一禮道:“聽聞王爺府上要納新夫人,臣等不請自來,向王爺和王妃道喜。”
“恭喜王爺又得佳人!”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宋沛臉上的笑容一凝,宋灝卻是一聲沒吭。
張氏擔憂的抓緊明樂的手,卻見她的臉色也是在一瞬間沉寂下來,冷冰冰的,倒是沒見怒色。
“王爺——”米大人那些人等著好一會兒,沒聽宋灝叫起就有些摸不著頭腦,試著主動擡頭朝主位上看去,見他面色平平像是和之前沒什麼兩樣,但是再一看那雙幽若古井般毫無溫度的眸子,心裡就是咯噔一下,手腳突然就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呵——”下一刻就聽明樂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款步走上前去,端起宋灝之前喝了一半的那杯茶,把玩著茶碗調慢悠悠道,“怎麼咱們府上要添人了嗎?倒是我這個做主母的孤陋寡聞了,怎麼王爺也不提前和妾身打個招呼呢?”
“怎麼了?這是生氣了?”宋灝臉上神色真假莫辨的笑了下。
“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明樂反問,都不去看他的臉,只就低頭看著手裡碧色的茶水出神。
廳中的氣氛瞬時變得微妙起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無數道視線盡數集中於明樂和宋灝身上,來來回回的觀望著。
眼見著場面僵住,米大人就硬著頭皮開口勸道,“王妃——王爺身在高位,日理萬機辛苦的很,身邊多個人服侍,對王妃來說也是好事的。”
其實他原來是想說哪怕是尋常百姓人家三妻四都正常的很,更別說宋灝這個高高在上手握天下權柄的攝政王了,可是不知道怎的,一見明樂清澈雪亮的眼神,立刻就是氣短的厲害,下意識的改口,換了個委婉點的說辭。
“是啊王妃,近來太后身子也不好,您又擔著整個殷王府,若是有得力的人手幫襯著,也是您的福氣。”旁邊馬上就有人附和。
但這些人就算是要給宋灝示好,到底也不敢太露骨的苛責明樂什麼。
明樂垂危了眼睛,一聲不吭的盯著手裡的杯盞,看上去像是在權衡思量的模樣。
張氏被這些人氣的七竅生煙,搶上前去怒道:“你們一個個的也都是朝廷棟樑,不知道這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也不看看這是哪裡?什麼時候堂堂親王后院裡頭的事也須得要你們這些人指手畫腳了?一抓一大把的朝廷命官,盡是在這裡摻和一些負債內院雞毛蒜皮的事情,傳出去,不怕被外人恥笑嗎?”
“王妃教訓的是。”米大人等人面上擺出一副虛心受教的表情,心裡卻沒當回事,“臣等也的唯恐王爺和王妃之間會有什麼誤會,這才忍不住多嘴。”
說著就又轉向明樂,恭敬的施了一禮,“還請王妃見諒!”
明樂不動聲色的勾了勾脣角,沒有說話,突然轉手把手裡茶碗遞給身邊跟著的長平道:“這茶水涼了,給我換一杯熱的來。”
“是,王妃!”長平接了茶碗,旁若無人的退下去。
宋沛的目光閃了閃,輕咳一聲打破沉默,對宋灝道,“如果五弟你府上的真的要添人了,怎麼也不把新人請出來瞧瞧?瞧瞧,五弟妹這都叫人去端茶了。”
其他人其實一早就都在奇怪,爲什麼不見樑青玉露面。
這會兒被宋沛起了頭,馬上就紛紛打趣兒。
宋灝的面色如常,聞言卻是徑自朝明樂看去,道:“本王府上的事,沒有越過王妃去的道理,若是諸位大人迫不及待的想討杯喜酒來喝,不若還是請王妃做主的好!”
衆人只當他是拿在場的諸位來做擋箭牌,心領神會之餘,不由的越戰越勇,七嘴八舌的就開始遊說明樂。
一個個苦口婆心,說的是口沫橫飛。
明樂只是面無表情的聽著看著,沒有任何的表示。
不多時長平就重新端了新茶上來:“王妃,您要的茶!”
明樂擡手接過來,觸了下杯壁,暗自會心一笑——
果然還是長平最懂她的心思,叫她換茶,立刻就用滾開的水沏了新茶送上來。
“王妃,臣等也知道您和王爺伉儷情深,王爺敬您,凡事也都以您爲先,可見是十分看重於您的,您——”米大人還在努力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明樂之前就一直拿他當空氣,這會兒卻是突然擡眸朝他看去,揚聲道:“米大人!之前王妃我好像是聽說你希望我對你的一番好心見諒?”
米大人一愣,卻不知道她何出此言,回想了一下點頭道:“是——”
結果話音未落,迎面就是一杯滾熱的茶水潑了過來。
那茶水滾燙,爲了達到最佳效果,長平還特意先用開水熱了一遍杯子,然後才真的茶。
熱氣繚繞,撲了滿臉。
米大人眼前一花,根本就來不及閃避,下一刻就被燙的一蹦三尺高,慘叫不已:“啊——燙死我了!燙死我了!”
“尚書大人?尚書大人!”其他人也是大駭,急忙過去幫忙。
米大人被燙的心肝兒都縮成一團,上躥下跳的撲騰了好一會兒,拿了袖子死命的抹臉,渾然不覺,沾了開水的半張臉皮就生生的被他自己給蹭了下來。
在場的人文官居多,見狀一個個都噁心的不行,掩著臉退避三舍。
“王妃,米大人是朝廷命官,你竟敢對他動用私行?眼裡還有沒有皇上?有沒有國法?”工部的一位張侍郎大聲質問,心裡卻是怕了,隔著明樂老遠。
這個殷王妃,簡直就是個煞星,惹到她跟前,她當真是什麼都敢做的。
“要談皇上要談國法,回頭到了朝堂之上我再奉陪。現在這裡是我殷王府,將就的就是我王府的家法。”明樂冷冷收說,目光銳利直視跌在地上的米大人,“米大人,你也不用覺得委屈,哪怕是今天你告狀告到皇上面前,我也奉陪。你當是我什麼人?又當這殷王府是什麼地方?你是朝廷命官,要說教,去的衙門裡說給你的屬下聽。這裡是殷王府,我王府後院的事情,何時輪得著你來指手畫腳了?你掌管六部之一,身在高位,是天下官員的表率,這樣沒輕沒重,本末倒置的事情說出去,是存心給朝廷臉上抹黑,讓人恥笑的嗎?”
“我——我——”臉上被生生的揭掉一層皮,米大人疼的直向打滾,然則礙著是在人前,只能咬牙忍著,全身上下都抽搐不止。
明樂拿了朝廷的大帽子來壓他,他也無可奈何。
“說什麼爲著王爺和本王妃打算?難道我們夫妻就這樣無能,連自己府第裡面的事情都找管不過來了?誰需要人照料?又是哪個說需要幫襯了?”明樂冷笑,卻是不肯放過他,說話間不知不覺的語氣就又冷厲三分,道,“我既然是這座王府的主母,就當的起這個家,至於母后那裡實在有照顧不到的地方,自然也會有四嫂幫忙,何必煩勞外人!再者了,米大人你們的好心,本王妃是得要仔細的謝過的,可是以後不該操心的,你做好也是少多事。不管是這王府還是宮裡母后那裡,都是我和王爺的家務事,何時輪得著你來指手畫腳了?”
“微臣沒有別的意思,也是爲了王妃著想——”米大人忍不住怒聲辯駁。
“爲我著想?”明樂沒等他說完就冷聲打斷,上前一步,鄙視他道,“這倒是奇了,我和米大人之間有交情麼?何時需要你來對我府上的事情如此費心了?爲我著想?我怕你是別有居心纔對吧?”
這女人的嘴巴厲害,根本就是不講道理的。
米大人爭辯不過,左右無計可施之下只能爬起來去拽宋灝的袍子,哭訴道:“王爺,下官只是一時激憤,就算我是好心辦錯事,您要打要罵下官都無怨言,可是王妃她——她——下官怎麼說都是朝廷命官啊!”
明樂當中動了朝廷的一品大員,若是御史彈劾到了皇帝那裡,宋灝也要受到牽連,給他一個治家不嚴的罪名不在話下。
米大人這是怒極了,再對宋灝施壓。
不想宋灝聞言,卻是不以爲然的笑了笑,反問道:“米尚書真的是好心嗎?”
米大人看著他臉上冰冷的笑容,喉嚨裡頓時就跟塞了棉花一樣,錯愕不已,下一句就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了。
“王爺——”怔愣半晌,米大人才是一個機靈清醒了過來,痛哭道:“下官等只是聽聞王爺要納妾,故而好心前來道喜的,不曾想卻是遭到了無妄之災了啊!”
說著就雙手錘地,涕淚橫流的痛哭不已。
這事兒就是爲著宋灝起的,今天他就是賴也要賴著宋灝要給自己一個公道。
要不然他府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傳揚出去,他堂堂攝政王也會淪爲笑柄。
“納妾?”宋灝聞言,聲音突然一冷。
因爲前後的對比太過鮮明,米大人嚎到一半,突然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止了聲音。
擡頭,卻見宋灝一張俊秀無匹的臉孔上不知何時就找了一層寒霜,目光冷厲如刀鋒的盯著他,似乎生生的就能將他凍結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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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還沒有問問你,你一大清早就帶著這些官員在本王的府第之外傳閒話到底是意欲何爲?”宋灝冷聲說道,“是誰告訴你們本王要納妾的了?又是哪個叫你們登門來道這勞什子的喜的?今天哪怕是王妃不與你計較,本王也都要問一個清楚明白!”
宋灝說著,突然一拍桌子,“說!這些話你們到底是從哪裡聽來的?”
“這——這——”米大人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是好,“王爺你——不是王爺你——”
其他人也傻了眼。
這又是唱的哪一齣?
難不能攝政王想要納妾的想法就生生的被王妃這一碗滾茶給潑滅了嗎?
米大人心裡驚疑不定,他總不能說是自己揣測出來的吧?無計可施之下就向宋沛投過去一個求救的眼神,囁嚅道:“禮王殿下——不也是來道喜的嗎?”
“本王是來道喜的,可卻不是爲了你們這事兒啊!”宋沛事不關己的喝著茶,見狀只就無辜的聳聳肩,對宋灝道,“下午母后傳召本王入宮,說是她宮裡的人最近都懈怠了,看著糟心,叫我從內務府選了好的給她全部替換掉。還有先帝后宮遺留下來的一些問題也一直沒有處理,後宮也需要震懾。母后的意思是她最近病著,精神不濟,管不了這事兒,所以就叫我傳個話來,這事兒就交給五弟妹來做決斷了。”
後宮那可是皇帝的後宮。
太皇太后做主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若是把權限放到一個王妃手裡——
哪怕她的夫君是手握大權的攝政王,這也是不合理的。
試想啊,如果前朝後宮都別他們夫妻掌控了,那麼以後皇帝還不是完完全全被他們拿捏住了嗎?
更何況,太后所謂“叫殷王妃做決斷”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以後整個後宮就要全面交代給殷王妃來打理了嗎?
衆人聞言都是大爲驚詫,一時間再顧不上宋灝到底是要納妾不是的事情,紛紛把視線移到宋沛身上,確認道,“王爺說太皇太后要把後宮的事情交給殷王妃做決斷是什麼意思?能不能說的明白一些?”
“後宮是皇上的後宮,王妃雖然也是皇上的長輩,可到底也不是同出一支血脈,若是後宮交給王妃來打理,於理不合,怕是會叫人非議吧?”
“是啊,王爺是不是聽錯了?太皇太后怎麼會放出這樣的話來?”
……
衆人七嘴八舌的追問。
“怎麼就於理不合了?”宋沛不禁啞然失笑,臉上笑容雲淡風輕的看向明樂道:“五弟妹,前段時間你抱恙,皇上記掛著你的身體故而就沒好意思打擾,今兒個聽說你的病也好了,本來還說是叫你再休息兩日再提這事兒的,可母后那邊的狀況你也知道,皇上一片孝心不忍她再操勞,也請你體諒吧!”
宋沛說著就緩慢的呼出一口氣,起身從上位走了下來,抽出袖子裡掩著的一卷明黃聖旨,道,“這卷聖旨壓在御書房許多天了,既然是母后的意思,皇上體恤她老人家,今天就順便叫我給帶來了。”
在場的官員面面相覷,忙不迭跪下。
宋灝命人擺了香案,攜同明樂一起跪地接了聖旨。
明樂這才明白了宋灝叫她穿朝服過來的真正用意。
這卷聖旨不會是臨時起意,應該是知道這些人找上門來生事,所以他才緊急叫人去宮裡叫送來的。
對於宋子昇這個皇帝,他們一直秉承著君臣之間的本分,不會逾矩,給予他所有應得的尊重。
一卷聖旨宣讀完畢,一衆人都傻了眼,更是在心裡把宋沛從頭到腳都罵臭了。
這個禮王,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自己揣著聖旨來了,還故意言辭模糊的引著他們上鉤。
這下好了,經過今天這事兒,他們算是把明樂給得罪的狠了。
不過反過來說——
這小皇帝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了,怎麼就要上趕著要給殷王妃正式冊封?還獨樹一幟,準予她參議朝政的權限?這怎麼可以?
但是小皇帝的聖旨就擺在那裡,他們又不能公然反駁。
明樂接旨謝了恩。
關於納妾一事殷王府方面到底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說法來,而那一衆趕著上來溜鬚拍馬的官員也沒了心思計較這事兒,灰溜溜的趕緊散了,回去寫摺子奏本,想方設法都得要小皇帝取消這卷聖旨上所許的權限,否則豈會有他們的好日子過?
宋灝提前已經吩咐廚房準備了一桌精緻的飯菜,又叫人去接了宋子黎和宋子韻來,和宋沛一家人一起吃了頓飯。
這事兒就算是這麼過去了。
而同時在這一夜之間各種版本的傳言漲了翅膀似的飛遍盛京的每一個角落。
殷王妃被冊封一事晃瞎了無數人的狗眼,每個人都不敢相信,都在等著次日早朝上面再度確認這個消息。
而攝政王納妾一事不了了之的同時攝政王妃的悍戾之名也是家喻戶曉,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熱議的話題。
最終的出來的版本是:攝政王妃棒打鴛鴦,爲了納妾一事和攝政王大打出手,更是連累無辜,把個從中勸架的米尚書打的毀了容,並且放下話來,誰敢打她後院的注意,就鬧到宮裡去找太皇太后和皇上評理。
總而言之一句話,攝政王想要納妾,除非是從她的屍體上踩過去。
不對,是攝政王想要活著納妾,絕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雪晴就得了這個消息,回來轉述給明樂聽的時候忍不住笑的前仰後合,幾乎要滾到地上翻幾個跟頭。
“王妃!這話是您說的嗎?”雪晴笑的直抹眼淚,“以後誰再想要打咱們王爺的主意,都得先把命豁出去,可是把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嚇得退避三舍了!”
“這話傳出去,咱們王妃不是成了母老虎了嗎?”雪雁不忿的皺眉。
“何止是母老虎一說?經過左右的事,那些人還給王妃冠了盛京第一醋缸的名聲。”長平卻是沒太當回事,反而有幾分使然道,“不過這倒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也省的那些想要巴結王爺的人再打主意了。”
因爲從頭到尾明樂和宋灝都沒有澄清過有關樑青玉的事情,傳言演變下去,絕大多數的人就都信以爲真。
而次日的早朝上,許多人都聯名上書,請求小皇帝收回成命,撤銷拿道準許攝政王妃參與議政的聖旨。
小皇帝聽著朝臣們口若懸河的說辭,看著他們痛定思痛的表情一臉的茫然,最後等所有人都說完了才慢悠悠的開口道:“小嬸嬸昨天晚上已經入宮跟朕說過了,她不能壞祖宗的規矩。既然她不肯上朝,朕也就不勉強她了,可是朕是皇帝,太傅教導朕要言出必行,聖旨既然已經頒佈,朕也不能收回,就這樣吧!”
小皇帝說的有理有據,朝臣們也不敢逼他太急,左右想著也只能遵從了這個折中的法子——
給攝政王妃掛個空銜就掛個空銜吧,總好過真的叫她上朝議事。
不過話雖如此,有著皇帝的一道聖旨在那裡,所有人都再不敢怠慢,好歹能起個震懾作用。
日後再見到明樂都是恭恭敬敬的,生怕惹了她的眼嫌招來無妄之災。
當然了,這就是後話了。
關於攝政王妃參與議政的話題暫且告一段落,當天的早朝上小皇帝又頒佈了聖旨下來,把一直懸而未決的後宮諸事做了一個了結。
沒有如朝臣之前料想的那樣,由太皇太后繼續掌權,架空太后的位置,而是由當時宮裡位份最高的榮妃做了皇貴太妃,代爲掌管宮務。
之所以沒有榮升太后,是因爲皇帝已經登上帝位,獨立了起來,不再是宮裡的皇子,可以隨意換給哪位嬪妃撫養就要尊誰爲母。
皇貴太妃和太后,在位份上雖然差了一級,但在如今的宮廷之間,卻不是個擺設,而是形同太后的真真正正掌權的主子。
榮妃上位,掌管後宮,而剩下的宮裡孝宗的那些妃子,則是按照祖制處理,除了二公主的生母陪同二公主留在宮中之外,其餘沒有子嗣的則全部被打發到了皇廟修行了此殘生。
不言而喻,太皇太后撒手不管,這所有的決定就都是出自攝政王妃之手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榮妃之所以可以一步登天,實則是得了明樂的庇佑的。
一時間,所有人都再不敢掉以輕心,之前滿天飛的那些流言也以最快的速度淹沒了蹤跡。
五日之後,盛京方面的消息就通過秘密渠道傳回了大興。
帝都近郊。
古木林立,隔絕了內城的喧囂,幽靜而僻遠。
樹林深處,坐落著一處外表看上去樸素無華,再也尋常不過的莊園。
遠遠看去,裡面的院子裡綠樹顯翠,一灣活水縈繞,別樣的風韻雅緻。
而細看之下,那水流卻是呈現出一隻翠色聚攏的模樣,朱玉一般盈盈晃動於鋪灑下來的金色陽光裡。
屋舍穿插,建在碧波之間裝點,偶爾有石青色瓦礫的屋頂從綠意盎然中破殼而出,給這自然景緻豐盛的莊園平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在整個視覺上也不覺的硬朗幾分。
後院的景緻則是被一排高大的房屋擋住,看不出具體的佈局。
隱約的,還是能覺出蒼翠和貼合自然的氣韻來。
而在那片翠色之間,卻有騰空而起的白色霧氣嫋嫋而起,縈繞的攀援而上,隨著霧氣的升騰而慢慢的化開,消失不見。
恍恍惚惚,似是入了人間仙境一般。
在大興,衆所周知,這個地方無論是對尋常百姓還是高官顯貴而言,都是禁地。
因爲——
這裡是榮親王的私產,也是他除了御賜的王府以外在京城之地唯一留有的產業。
榮王的產業遍佈天下,但似乎是爲了維持他當著先帝和文武百官所立下的那個誓言,對於京城之地,他一直都敬而遠之。
別人都想方設法的往這寸土寸金的帝都裡面擠,卻唯有榮王,毫不在意。
不僅變賣了早些年先帝賞賜給他的田地莊園,還把自己所有的資產移了出去。
與其說他是恪守著當年的承諾,但更確切的說,或者用棄如敝履,避之而唯恐不及一類的字眼來形容才更爲合適。
所以說,這位榮親王的心思纔是最難捉摸的。
榮親王在京城之內還有一座府邸,是給他的姬妾和獨子——世子紀浩騰居住的。
而他自己,平時幾乎是不回去的,一直都一個人住在這所處別院裡。
帝都的百姓都知道這裡是榮親王的別院,方圓五里之內,所有人都識趣的迴避,沒有任何人膽敢靠近,故而迄今爲止,哪怕是大興的皇帝也都是隻聞其名,完全不知道榮王這所別院的廬山真面目。
正午時分,陽光明媚,稀疏的光影透過樹枝中間的陰影散落下來,別樣的幽靜而祥和。
一騎快馬從林立裡的小徑上飛馳而來,進來莊園。
馬上黑衣人下了馬,被一個漂亮的丫頭引領著穿過翠色掩映的庭院進去裡面的一處偏廳。
這莊園裡每一間房子內裡的擺設都與它樸素無華的外表大不相同,金磚鋪地,輝煌一片,每一件擺設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品,甚至連後面溫泉池子的底部都是用大大小小打磨的光滑的玉石鋪就,富貴無邊,極盡奢華。
彼時那廳中正有一雙姐妹花的年輕女子在奏樂,一個彈琴,一個吹簫,樂音悠揚而如流水淙淙傾瀉在外面翠色的海洋裡,又如鶯歌婉轉,在樹木的指頭跳躍不止。
卻唯獨——
和這屋子裡過分奢靡的情形極不相配。
那婢女引領著黑衣人一路輕門熟路的走近來,那條石子鋪就的羊腸小道看似是臨水修建,實則是用了精妙的陣法不動聲色的融入其中,那黑衣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故而一路上只就目不轉睛注意著腳下的路,亦步亦趨的跟著那女子的步伐,一步也不敢錯亂,更沒有好奇的左顧右盼。
兩人穿透亭臺水榭,最後在那間偏殿外面駐足。
婢女守著規矩,沒有擅自進去,只是遙遙看了眼最裡邊斜撐著身子閉目聽曲兒的男人,然後對立在門邊的另外一名女子耳語了兩句,那女子就轉身快步進了廳中,朝上座的男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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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我又沒捉蟲子,你們都知道哈,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