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非一日,師徒二人一路日夜兼程,早到了齊國嶗山。
盧曉笙此刻早已冷靜了下來,師父揹著個大竹筐,明顯是採藥來的,怎麼一路上不見採藥,只顧埋頭趕路?
還有爲什麼我剛被高漸離拋下就遇到了他?文竹呢?石決明呢?他們怎麼不管我?是那一戰(zhàn)之後他們找不到我了嗎?他們和師父會不會有關係呢?
嶗山自古便有仙山之稱,盧曉笙看時,果然是好俊俏的一座山,青雲遮翠,流水繞石。
盧曉笙跟著徐市上了山,只見一座院落雅緻非凡,竹籬竹門竹桌竹椅,盧曉笙正欲叫好,那徐市把手往反方向一指,“曉笙,你去那裡?!?
盧曉笙扭頭看去,果然,對面有一間極大的屋子,不知比這小小竹屋大了多少倍,卻十分粗鄙不堪。不像個居所,倒像間牢房。
盧曉笙搖搖頭,道,“師父,曉笙不想住在那兒?!?
徐市瞪大了眼睛問道,“好徒兒,那你想住哪兒,告訴師父?!?
盧曉笙正在想直接說想住在竹屋裡是不是太直白了些,就覺得後腦捱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盧曉笙在頭部的劇痛中醒來,他揉了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場景。
這是一間極大的屋子,屋子裡面,少說也有一百多個像盧曉笙一樣的青年手腳上帶著很粗的鐵鏈,有的人坐著,有的人站著,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絕望的表情。
盧曉笙下意識地擡了擡自己的手腳,只聽鎖鏈叮叮噹噹的撞擊聲,原來自己也被鎖住了。
盧曉笙從裡向外的發(fā)冷,他忍痛站起來,問道,“這是哪兒?”
這羣青年看著他,臉上全都露出緊張的表情,沒有人說話。
正在這時,角落裡的門開了,不過還有一道柵欄,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手裡捧著一桶竹籤,叫道,“你們都給我看好嘍!”
衆(zhòng)青年一個個屏氣凝神,有人緊張的把牙齒咬的格格做響,如此情景,盧曉笙也未免有些緊張了,他死死地盯著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想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麼。
那男人把竹筒在空中搖了搖,像求籤似的,一根竹籤便掉了下來。
衆(zhòng)青年的目光瞬間聚集在那根竹籤上。
“68號!”那男人撿起竹籤,看了一眼,叫道,隨後目光向人羣中掃去。
“68號!是他!是他!他是68號!”衆(zhòng)人歡呼雀躍地指著一個臉色蒼白地瘦弱青年。
“68號!快出來!快!”那男人在門口喝道。
那68號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哀嚎道,“求求你,放了我這一次吧!求求你!”
那男人冷笑道,“放了你,好!重新抽!”
那男人剛剛舉起竹籤筒,衆(zhòng)青年便一窩瘋地把那68號扔了出去。
那男人從地上拎起68號,像提死雞一樣,一腳踹上了門,狂笑道,“哈哈……哈哈……饒了你,說得便宜,這裡可曾饒過誰?”
門一關,衆(zhòng)青年立即安靜了起來,轉而又相擁而泣,大笑不止,興高采烈地劃起拳來。
盧曉笙莫名其妙,只覺得十分噁心。
“喂!怎麼回事?他被抓走幹什麼了?”盧曉笙大聲問道。
沒有人理他,這裡的所有人全都沉浸在喜悅之中,一種變態(tài)的喜悅。
盧曉笙毫無辦法,他靜靜地躺下,看著這羣長得極其像人的生物。
不到半個時辰,門開了,那大漢從柵欄外面扔垃圾一樣地把68號拋了進來。
衆(zhòng)人這次卻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毫無反應。
盧曉笙拖著鐐銬走了過去,看著68號的樣子,心裡隱隱作痛。
68號蜷曲著身子縮成一團,臉色慘白,瑟瑟發(fā)抖,冷汗淋漓,褲子上全是血。
“你感覺怎麼樣?”盧曉笙問道。
“我……冷……冷……好冷……”68號聲音微弱,氣若游絲。
盧曉笙伸出手在他額頭上試了試,果然冰冰涼涼,毫無溫熱之氣。
“好冷……冷……”68號還在**。
摸著68號冰冷的額頭,盧曉笙瞬間反應過來,心中陡然一緊,該不會是給閹割了吧?爲什麼?這裡又不是皇宮,要太監(jiān)幹什麼?
來不及多想,盧曉笙手上蘸了一點土砂,掰開68號蜷曲成一團的身體,幫他止了血。
盧曉笙打開包裹把自己的東西凡事他覺得能保暖的全都招呼在了68號身上,“還冷嗎?”盧曉笙問道。
“冷……冷……”68號依舊**。
盧曉笙急得團團轉,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喂!你們有沒有多餘的衣服給他?”盧曉笙幾乎用最大的聲音喊出來。
不過沒有人理他。68號的一切,好像和所有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盧曉笙大怒,他想罵人,不過他知道罵人也沒用,索性心一橫,想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我盧曉笙一向光明磊落,怕什麼?
然後,就躺下去把68號死死地摟在了懷裡。
事到如今,這裡的運作機制盧曉笙也明白的差不多了,盧曉笙打量著四周,琢磨著有什麼法子能逃出去,不過這裡連老鼠打洞的地方都沒有,更別說他一個帶著幾十斤鐵索的盧曉笙了。
就這樣毫無動靜地過了五天,到了第五天的那個時候,那滿臉橫肉的男人又來叫號,這次叫的是53號,情形與上次如出一轍。
不過與上一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叫號之後,盧曉笙的心裡竟然也隱隱有了一絲如釋重負的喜悅。
然而盧曉笙瞬間就感到了極大的憤怒,恐慌,與不安,“盧曉笙!你這個混蛋!”盧曉笙不允許自己有這種小人得意的想法,他有些害怕了,自己在這裡關久了,會不會像他們這樣?
盧曉笙不知道在這裡他脆弱的神經還能堅持多久,但他開始理解那些青年了,他們剛被抓進來的時候,也是滿腔熱血的吧?
與對待68號一樣,盧曉笙幫53號止血,然後用自己的體溫維持著他的生命。
這樣的日子過了足足有一個多月,在每天令人窒息的恐懼中,盧曉笙有時甚至忘了他是盧曉笙了。
他害怕,但他卻從來沒有過如老鼠一般驚懼的目光,他暗喜,但他卻從未露出笑容,他拼命維持著自己的人性。
盧曉笙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已經習慣了這裡的日子,每隔五天,他就會迎來一個病人,然後他就機械地止血,溫暖他。
還有68號,他也會幫著盧曉笙一起,不過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任何人經歷了這種事都不會願意說話的吧?
又一個抽籤的日子,熟悉的程序走完之後,68號認真地看著他,道,“你笑了?!?
你笑了。
盧曉笙彷彿遭到了當頭棒喝,他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嘴角已經不知不覺的上揚了起來。
“盧曉笙,你這個混蛋!你不能這樣!”他罵自己。
盧曉笙每天都想秦音,想櫻櫻,想李信,文竹,以及一切他記憶中的略帶美好的事情,他本以爲憑著記憶他可以維繫他的神經,他可以等到機會。
可是,現(xiàn)在他真真切切地感受,他笑了。
盧曉笙周身的汗毛全部豎了起來,他從未感到如此的恐懼,他不能等了,他要拼一拼,哪怕死,也要以盧曉笙的名義死。
他是盧曉笙,這是他最不想忘記的事!
盧曉笙攥緊了拳頭。
又一個抽籤的日子,那滿臉橫肉的大漢照常舉起籤筒,衆(zhòng)人的目光依舊如鼠。
“且慢!別搖了,我去!”盧曉笙挺直了身子,叫道。
衆(zhòng)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他們看著盧曉笙,這個牢籠裡唯一的怪人。
“你去?你不會想耍什麼花招吧?”那大漢滿臉橫肉,一副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樣子,原來卻一點也不傻。
“我不想活了,給我個痛快的!”盧曉笙叫道。
“好!哈哈……哈哈哈……”那大漢狂笑不止,“這麼多年,可算等來一個好玩兒的!”
盧曉笙不是被扔出去的,他是自己昂首挺胸一步一步走出去的,衆(zhòng)青年看著他,誰都沒有說話,門觀賞後,牢籠裡一片寂靜無聲。
這間牢籠,從來沒有這樣安靜過。
陽光,刺眼的陽光。
盧曉笙快兩個月沒見到陽光了,他的眼睛很疼,但他還是竭力睜開了眼睛。
這是陽光??!真好。
盧曉笙被那大漢拎著,目光所及之處,一張兩米長的木案,一把鋒利的彎刀。
正如盧曉笙所料,旁邊就是那所雅緻的竹屋,盧曉笙大叫,“徐市!你給我滾出來!”
那徐市笑吟吟地從屋裡踱步出來,見到盧曉笙,撫掌大笑道,“曉笙!好徒兒,怎麼啦?誰惹著你了?”
盧曉笙看著他這副嘴臉,怒火中燒,“徐市!你要是個男人,就放了他們,要殺要剮,全衝著我盧曉笙來!”
徐市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凝住了,那滿臉橫肉的大漢提著盧曉笙的手猛地鬆了一下,盧曉笙撲通一下給摔了個狗搶屎。
“哈哈……哈哈……好徒兒,真會跟師父開玩笑,行了,放了吧!”徐市大笑著擺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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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曉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從地上爬起來,“你說什麼?”
“哈哈……我說放了你!怎麼,不願意啊?下山去吧?!毙焓泄笮Γ谴鬂h早已走過來幫盧曉笙把鎖鏈打開了。
“徐市!你耍什麼花樣?”盧曉笙叫道。
“先生讓你走你就走,怎麼?非得留下點兒東西在這兒啊?”那大漢朝盧曉笙的下身揮了揮手中的刀。
盧曉笙只覺下身有些發(fā)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盧曉笙想著便向身下走去,只是越來越不明白起來,徐市怎麼這麼容易就放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