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鍾玉上上下下來回地打量了好幾遍,心中已經有了些計較,這東西一看就價值不菲,或許根本就不應該用金錢來衡量,它代表的是擁有者的一種身份上的象徵,對方送出去這枚玉佩,無非就是給了某個人一個可以兌現的誓言,說不定,它還是那個人重新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秘密保障。
據說那個叫信之的姑娘跟秦安恕一樣,原先也是京城裡頭某個大官的家眷,這樣算來,說不定她們二人其中之一就同那位淳親王有過什麼舊往,這才引得那位大人物從京城直追到千里之外的這座邊境城池。
她被這些猜測佔據了全部心神,竟一宿都沒有合過眼,一直守在火堆旁。微弱的火光時不時地跳躍在她的臉上,映得葉鍾玉的眼神一陣陣的明滅不定。她時不時就會拿出那枚玉佩藉著零星的火光翻來覆去的看,試圖推敲出更多的秘辛。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外頭深濃的墨色已經逐漸變得淺淡了一些,炭爐裡的火勢也小了許多,這座木屋中預留的木炭其實也沒有多少,燒到現在也早就見了底,只怕挨不到天明就會全部用完。
不過好在外面還有很多枯枝敗葉,好歹也能對付著燒一燒,就是煙會很大,也比較容易嗆人。
葉鍾玉將下巴拄在了膝蓋上,越想越覺得那件東西十有八九就是給秦安恕的,若真是她的,那豈不是辜負了父親的一腔深情,這樣的女子,遊走在衆多男人中間,享受著如此多的注目,之前竟然還當著自己的面撇清了跟爹之間的關係,真是既當□□又要立牌坊。
她才覺出幾分睏乏之意,就聽到對面埋首在膝彎內的女子發出了短促的兩聲□□,葉鍾玉立馬就又清醒了過來,身子繃得筆直,眼珠子直直地盯向了對面的人。
她本還以爲是自己聽岔了,可接下來就聽見秦安恕發出了壓抑後的低低的抽泣,在這麼一個靜夜裡聽到女人的哭聲,多少還是有些滲人,她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過去把她喊醒的時候,那邊安恕自己就醒了過來。
她見到她窩著的身子微微動了動,跟著就做了一個抹掉眼淚的動作,過了好久才擡起頭,發現正注視著自己的她的時候,眼神間就露出了一縷閃爍,葉鍾玉機敏地捕捉到了她的神情,知道秦安恕一定是隱瞞了什麼,又或許是知道自己可能說了什麼夢話,就想要來探她的口氣,故而將玉佩倒扣在掌中,被衣袖遮掩住,等著她自己露出馬腳。
現在想來,多虧了她發現的這枚玉佩,這會兒也可以用在這兒試她一試。
於是就有了之前的那段對話。。。
可安恕卻有些不知所云,這一日經歷了這麼多驚險的事,早把懷裡那枚玉佩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葉鍾玉反問她的那個問題更是莫名其妙,她明明夢到的是邵敬潭,怎麼可能跟葉徵扯上什麼干係。
“葉姑娘,我想你或許是誤會了,我記得上次已經有跟你講明,我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麼人跟你說了些什麼蜚短流長,但我跟你爹之間的關係,絕對是清白的,我也從未對他有過任何肖想。。。”安恕耐著性子又解釋了一遍,也沒去留意對方眼中那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只盼她能聽得進去,不要在這種事情上有過多的糾纏。
葉鍾玉心道,好啊,這是還沒攀上親王的高枝,過去的那些就都打算不認賬了。。。
想到這裡,就欲拋出手裡的那枚玉佩質問她,可安恕卻覺得膩煩得緊,已經同她解釋了這麼多遍了可對方還是不信,就不欲再同她多言,正巧又看到木炭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就起了身打算到外面再去撿些枯枝回來燒火。
安恕走得很快,這功夫已經到了門邊上了,葉鍾玉剛要起身攔下她來,就聽到牀上有人翻身的動靜,也不知是英子還是信之發出來的,她被驚了一跳,怕被人發現這裡面的齟齬,趕緊又將玉佩收回到了手心裡,就這麼一個耽擱,安恕就已經走出門了。
外面鉛雲滾滾,壓得天也顯得有些低沉,只遠處接近地平面的位置顯露出了一塊青黃的顏色,再向上望去,顏色又逐漸變成了暗藍,在往上頭就是一片濃厚的灰雲。
安恕又緊了緊身上那件棉襖,藉著那一縷黯淡的亮光,在雪地上反覆摸索著、搜尋著,兜著下衣的裙襬,將那些不怎麼潮的枯枝碎葉拾了進去。
遠處的那一抹青黃正在不斷擴大,安恕站直身子,兜著那些碎木樹枝估摸了一下時辰,就要往木屋的方向走。她現在距離木屋並不太遠,可四周的靜謐卻讓她有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現實中的情景跟夢中的幻影出現了一絲重合,她左右來回掃視了一圈,可除了橫斜散亂的樹影外,就什麼都見不到了。可她人正處於這片茂密的針葉林之中,寒風一過,旋即吹得她起了一身細小的疙瘩,安恕打了一個冷顫,直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究竟是哪裡不對,只好腳步有些慌亂地朝著木屋的方向跑了起來。
她剛跑了沒兩步,斜刺裡就飛出了一枚石子,正好打在了她頸後的一處穴位上,安恕只感到頸後一麻,腳底下一個踉蹌就摔進了雪地裡,裙兜裡的枝椏灑了一地,她很想要爬起來,卻覺得身子又酸又重,竟是連擡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努力地想睜大雙眼,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渙散、模糊,終於,在最後那一絲意識消失的瞬間,她只見到幾雙黑色的馬靴正緩緩走近的景象,再之後,眼前一黑,就失去了全部的神識。
梟組的那位頭領當先一步走到昏過去的安恕身前,蹲下身子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即便天光黯淡,對方臉上還沾了好些散亂的雪花,可還是能看出來這是一個美人兒,他朝背後招了招手示意,後方的一人就徑直走上前,將倒在雪中的安恕給橫抱了起來,朝著不遠處樹影間停著的一輛馬車的位置走去。
那名頭領帶著剩下的幾個人無聲無息地靠近了那間木屋,他們這一隊人馬之中,就只有宗烈見過安恕的真容,當時交待的是隻管帶著那個最美的回來,準保錯不了,可這黑燈瞎火的,剛逮住的這個倒是挺美的,可屋裡還有幾個人,誰都說不好究竟能不能確定是哪一個。爲了避免抓錯,就只好再打探一下屋內的情形。
領頭那人朝頭側一伸手,身後幾人皆是停住了腳步,只他自己左手搭在了木屋的門框上,手指上微一施力,就掀開了一個小小的門縫。
屋內約莫還有三四個人的樣子,在火光的掩映之下,能看清牀下蹲坐著兩人,一人的面貌能看清,清秀有餘卻僅是中人之姿,另有一人正背對著他的視線,面容看不清,那名女子大概是醒著的,此時手裡面正“把玩”著一樣東西,頭領瞇著眼屏息凝神之後定睛一看,就看清了她手中的那枚莫永淳的私人玉佩。
他雖然有些疑惑,卻依然秉持著寧可抓錯不能放過的宗旨,將那道門縫漸漸敞得大了一些,手裡面捏著一枚飛蝗石,如同方纔擊暈安恕的方式一樣,飛蝗石脫手而出,就打在了葉鍾玉的後頸部。
在她側著身子倒下去之前,他立馬打開門闖了進來,迅速扶正了葉鍾玉軟綿綿的身子。只不過,就這些響動還是驚醒了齊玫,頭領見此,眼疾手快地一掌削了過去,齊玫連一聲都沒有發出就歪倒在了一旁。
炭爐中的火焰爆出了一個亮閃閃的火星,他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卻也沒閒著,又往牀頭瞥了一眼,見就一個七八歲的女娃還有一個半大的丫頭躺在牀上,若要論起姿容的話尚還未及倒在自己懷中的這一位。
他想也沒想,就託著葉鍾玉的身子出了木屋,直接扛到了肩頭,疾步往馬車的方向行去。